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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 甘興霸橫江絕曹路 夏侯惇攻衢鬥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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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令夏侯惇為都督,自漢中出兵,取道上庸,叩擊荊州門戶;操自引水軍順江而進,自巴郡出兵。尚書令陳群諫操曰:“順流而下,固然一日千裏,可謂盛哉。臣不敢出不吉之言,然遇阻逆,欲退不疊。況川中水軍,惟堪漕運捕盜之用,主公豈能以身犯險?宜擇一上將總統水軍,遙為呼應,如是而後已。”先陣而言退敗之辭,可謂大忌,眾人莫不矚目陳群,恐曹操一怒,必遭譴責。操神色如常,對曰:“長文之言,自有道理,且觀諸秦漢戰國,莫不以步騎稱雄者,善水者惟吳越與楚耳,皆不得善終。然孤亦有萬全之備,既不敢稱必勝,亦足以言不敗。進陣者期有功之賞,進諫者韙觸怒之罰。卿能直言若此,足見赤心,當賞。”令左右饋以白璧一雙、玉帶一條。群受帶而辭璧曰:“臣寢陋不足以觀於朝。然口舌之功,不足以受上賞。白璧無加於臣,不若以之勞軍。”

劉表聞之,召見謀士,以議應對。蒯良對曰:“曹軍不習水戰,而曹賊敢親引水師,料必有異。況曹仁屯兵義陽,虎視吾國腰腹。今不若嚴陣以待,待其糧盡自退。”魯肅斥曰:“不然。曹仁雖屢戰屢勝,然其所攻城池,皆小城也。況出師數月,士氣已衰,主公可以重利誘袁譚,使其屯兵河陽,曹仁自然不戰而退。夏侯惇有勇無謀,一宿將據之足矣,主公當引水軍,摧其首腦,則彼三路不攻自破也。”表乃令文聘引軍抵住夏侯惇,周瑜引水軍先往夷陵下寨。瑜覆舉薦甘寧為先鋒,表召見之,問其所用舟船之數。甘寧對曰:“臣有私船千艘,蒙明公厚遇,逐波於太湖,日則漁,夜則競,臣使之若以臂使指也,足以抵敵一時;縱明公調撥,平素非偕,不足以裨益。臣鬥膽請監軍一名,以司上旨之交接;請上將四員,以統下卒之調略;兼請原木三千條,麻績五萬束,以築橫江之砦。”表大奇之,對曰:“江上波濤,形勢足駭,汝何以築之?”寧昂首曰:“臣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明公若不信,可立軍令狀於此。”表拒之,乃依其言,遣將並行。令近臣韓嵩為監軍,使黃忠、程普、黃蓋、韓當四將副之。

且說曹操引水師順江而下,迅疾如電,較夏侯惇後發而先至,泊於夔關,就濱下寨。操登雲梯而望,遙見江東之舟楫連橫,交接兩岸,如若橫山之隘、蹊徑之關,乃遣人候之。傳騎回報曰:“自東二十裏外,敵將甘寧引兵數千,聯木為榭,鎖磯為虹,橫絕水面,高足丈餘,自稱巫峽關,其間有水道可通走舸。往來舟楫,必誰何而後過。”操怒曰:“休得胡言!江水迅流,磐石居渦心尚不能立,況它乎!劉賊豈有通天造地之能哉!”令左右將斥候推出去,責打二十軍棍。旦日操覆遣斥候,所稟略同。操心疑之,乃謂眾將曰:“下卒之言,常不可信。汝等孰願出擊,以查虛實?”眾將紛紛應聲。操答曰:“爾等大將,不宜輕出。”乃擇副將夏侯傑,引走舸五艘,前往探查。

夏侯傑領命出寨,引舟順江而下,只見兩岸層巒疊嶂,險不可攀,水流若箭,奔流不竭。行十餘裏,望見江上好一座水寨!排木為基,於水上搭起數十條浮橋,以千百條鐵索與兩岸山石相連。其上立木為城,高約二人許,舟船為之阻斷,而江水自浮橋下而過,奔流不絕,其上垛口馬面具備,亦設硬弩礌石。水寨浩渺不可方物,隨波微漾,不足失弩準;浪濤摧拍,不足蕩滿樽。乃知斥候所言巫峽關非虛。關上覆以木板,寬足二馬並駕之行。兩肋皆設板門,以通上下之舟。關上士卒,皆做漁家打扮,左持藤牌,右握飛叉,背荷一柄長弓,喝問來者何人。軍容嚴肅,兩岸商旅,從關上橫過,漁家舟楫,自腋下穿梭。水寨儼然天橋,天塹為之通聯。後人有詩讚曰:

挾木持艟水龍旋,波光洶湧忽見蜷。

兩岸連渚若飛虹,一隘絕江勝神垣。

夏侯傑心頭火起,拈弓搭箭,一箭射去。江心處木門徐開,數只小舟,列為雁行之陣,包夾過來。傑令士卒速退,然溯水之艱,非同小可;眼見那數艘小舟迫近,傑令部屬先退,步出船屋,自提刀迎戰。

只見一艘小舟迫近,為首一人,左持鐵鏈,右持單刀,待兩船臨近,猛地一躍入船。夏侯傑正欲揮刀迎戰,那人大喝一聲:“識得甘興霸乎!”聲如虎嘯,三軍皆為之懾氣。二人交手一合,甘寧一刀將夏侯傑砍為兩段,餘眾或死或降。先前數艘走舸,往上游去了一箭之地。甘寧亦不追之,只朝天射出一支蛇焰箭。兩岸士卒望見,一齊扳動機關,水上竄出數百枚鐵菱角,將那四艘走舸紛紛鑿沈,舟上曹軍,大多溺死。

潰軍報與曹操,操不禁頓足太息曰:“此皆孤之失也!臨陣輕敵,本兵家大忌也。”於禁上前一步,諫曰:“主公節哀。文則有一計在此,必可教彼巫峽關灰飛煙滅。”操急問之,禁對曰:“水上之鐵菱角,能破舟船,以其虛也;木排者實業,必不可摧,雖受錐無礙。今可造數十大木筏,上堆柴草,令人焚之,而後順水而下。縱有繩索相攔,亦不能當烈焰之威。且彼巫峽關純為木造,遇火則焚,其戍卒雖不免燒為焦炭,亦可以以輕騎殲之於岸。”操大喜,既令人伐竹木造筏,旬日而得三十只。於禁率水軍一千五百,木筏三十、走舸五十,順江而下,去巫峽關三五百步之處,點燃柴草,而後泊於江岸,以觀其變。

關上士卒望見木筏順水而下,紛紛扯起繩索,如若漁家之作;然則繩索不能抗火,須臾皆為其燒斷。韓當等驚慌失色,急去尋覓甘寧。時寧方獨酌為樂,聞之大笑,對曰:“如此小計,豈能得乎?”喚過親信,囑咐道如此如此,遂偕韓當等一幹眾將,登城眺望。只見木排順水而下,勢不可擋;及去水寨三五十步,猝然如若為河神所剖,散作圓木,其上火堆跌入江中,火光遂不覆見。於禁本擬木排撞上河關,待得火勢升騰之際,引兵自岸上截殺過去,卻見木排紛紛解體,不覺頹然,只得引兵而退,且怒且怪。韓當等亦不知之,乃詢於寧。寧對曰:“孫子曰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然豈定數乎?造京壘而守,掘地塹而攻,亦非不可,善用其能耳。吾素蓄數百采珠人,能閉氣下水,水中使斧鑿之術,更勝平地。今日之勝,俱其功焉。”

於禁失意而返,悉稟曹操。操大失所望,謂左右曰:“此非天成之物,豈不可摧乎?孤必親往一探,以觀虛實。”夏侯淵驚曰:“矢石交飛之地,孟德豈可以千金之體犯之?況劉表本庸碌無能之徒,謀而不能發,武而不能用,何足憚之若此哉?”操對曰:“逐鹿問鼎,在此一役;不明虛實,不可用兵。今風起於西,露氣沈重,旬日之內,或有大霧。移時霧隨風勢,則彼明孤隱,卯發而辰歸,可以無恙矣。凡半廢之君,其始必親冒矢石,而後業大而怯,如此安可以成事乎?舟中可設逆櫓,以利進退。”

且說文聘引軍西進,直抵酂城。時夏侯惇方出房陵,曹軍駐於漢陰,劉軍駐於漢陽,隔水對峙。先鋒潘璋請於文聘曰:“吾觀彼曹賊之營,夜少燈火,晝乏炊煙,必虛營也。想必曹賊大軍悉從水上,此處寡兵不足懼。璋請下游而涉,以劫賊營。”聘阻之曰:“夏侯惇足以王侯部屬者,臨鋒必勝,不可力取。且汝見濱水之蒹乎?蒹中鸕鶿不敢落,必有伏兵。”璋猶疑慮。居二日,乃見曹軍自蘆叢中出,始心服文聘之見。聘教潘璋引軍尋覓淺灘,先修守備。

旦日惇使夏侯尚引本部軍馬,尋可渡之淺津。對岸潘璋宿有備應,見夏侯尚引兵而來,大喝一聲,令左右弩手,隔岸齊射。尚力不能支,乃令士卒速退,回營請罪。惇聞之,乃謂夏侯尚曰:“汝雖折了士卒,然探得淺灘,亦足以稱功也。”乃令部將韓浩、李典,各引五千軍馬,以浮橋渡河。李典面有憂色,勸惇曰:“兵法曰半渡而擊;兩軍夾岸,先渡者不利。況士卒雖眾,膏其鋒者寡,饗賊簇者眾,徒然折損士卒。若必欲先渡,請以暗夜為之。”惇怒曰:“汝等死讀兵書,曉得什麽!先渡者氣盛,氣盛者自勝也。況魏王已長驅直入,橫掃龍潭,吾等逡巡裹足,必為宵小所詬。汝等奮力迎戰,不愁不破。”韓浩、夏侯尚皆言不利。惇乃曰:“汝等三隊,可疊次渡河,以疲賊兵。全軍為上,破軍次之,故元讓特準汝等若戰不利,可退。”三將不敢多言,唯唯而出。

細作報與潘璋,璋乃謂部眾曰:“夏侯惇果然有勇無謀,不足懼之。吾等以逸待勞,必使彼有來無回。”璋屬下只有兩千餘人,部眾皆畏,不敢直言,乃勸曰:“希能求都督之助。將軍如此神威,自然不必將校之助,然若立功,無人得以證之。不若佯為不敵,以求後備。”璋乃遣快馬稟告文聘。聘聞之,乃令部將丁奉、徐盛,速引本部軍馬馳援。聘猶恐是計,乃囑咐二將曰:“汝等此去,若不見賊眾則速歸。”二人依言而行,既至漢濱,只見一將銀盔銀甲,手持百鍛刀,縱馬沖入水中,與李典戰在一處,正潘璋也。李典既得夏侯惇之令,不肯戀戰,然潘璋手中一口百鍛刀上下翻飛,典抵敵不住,只得大聲求援。韓浩既聞之,舍了部眾,挺槍來救。潘璋力敵二將,全無懼色。徐盛大喝一聲,便欲上前接應。卻聞潘璋呼曰:“此等螽賊,吾足以應對,不勞公向出馬!”三人戰了七八十合,潘璋一刀砍倒韓浩座馬。夏侯尚飛馬而出,救起韓浩,與李典偕退。璋乘勢掩殺,曹軍橫屍河心,死傷者數以千計。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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