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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用巧計都督攻堅城 憑武威猛士斬老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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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二鼓方過,向朗逡巡門樓之內,忽見城外光耀照人,火氣沖天。朗急忙點起三千兵馬,殺出城去。只見曹軍陣中一片大亂,數千持桿被葛之人,與曹軍戰在一處。朗催動座馬,當先殺入曹陣。方入轅門,只覺天旋地轉,兀然墜入陷坑,從兵驚惶欲退,曹軍早與眾人一齊沖上,將兵眾殺散。潰兵逃入城中,兩翼曹軍緊隨其後,斬落吊橋,乘勢一擁而入。

曹仁使左右以撓鉤扯出向朗,入城居於正廳,乃使其入見。朗正身而入,不肯加禮。左右欲強之,仁阻之曰:“巨達名聞中原,誠賢臣也,爾等豈可強之?”向朗怒目而對,斥曰:“汝可以休矣!朗既失策,惟求就死。觀彼公孫越、王莽之屬,其一加於民者,必十倍以覆。汝荼毒百姓,霸而不王,必不能久!”曹仁親解其縛,答曰:“誠然,先生所教!然則仁豈為詬君謀私之臣乎?”既令左右奉金一百鎰,以償民柴蘇之勞。仁乃覆謂向朗曰:“劉表本無道之君,欺世盜名,誠不足以共事。曹公敬愛賢良,上承天道,下恤子民,其必正統之所歸也。女則人盡可夫,士則君盡可臣。庶幾先生來投,則仁必鼎力以薦!”曹仁神色切至,向朗怒色少退,左右意其必降。待仁降座起身,走至朗近前,忽見向朗旋其面目,戟指罵曰:“對臣侮君,當面詭言,朗今日知爾曹之行也!休得多言,朗惟求速死!”純、洪等皆變色上前,只待曹仁一聲令下。仁神色若常,徐然對曰:“其意之堅若此乎!然義士非天不可誅也。仁何德何能,榮受先生之教乎?”乃令左右還其袍鎧,饋其金帛,使其出城自去。

棗陽既潰,則曹仁兵鋒一轉,薄往義陽。守將潘濬早知曹軍之臨,乃遣使往襄陽求援。劉表環顧眾將,問曰:“孰肯出援?”謀士傅巽曰:“義陽不可援。其城未堅,其池未深,其野未峻,非易守難攻之所在。況曹仁擁兵五萬,若欲奪之,如若人之摧餅,擡手可為也。今圍而不攻,是以險辣之毒計也!如若晉楚之爭,則必圍鄭,專誘吾等分兵也。今宜堅守不動,以敗其謀。”劉表乃對曰:“汝言未虛。然一城不救,則必使士民心冷膽寒。若新野、棗陽之屬,猶可搪以不及出兵。今烽煙往來,飛鴿相屬,焉能不救?”周泰、太史慈等皆應聲而出。費祎乃諫曰:“今襄陽當天下之沖,北據宛城,西抗上庸,重臣不可輕出。況曹仁陰沈詭詐,又兼荀彧、諸葛亮之副,非久經戰陣之將,不足應之。幼平、子義之屬,馬上縱能橫掃天下,然帳中不足決斷千籌。”卻聞人叢中一將應聲而出,其聲老而猶堅,答道:“既是如此,老臣願往!”劉表視之,乃王威也。威自劉表初入荊州與之相隨,身經百戰,雖無奇兵異策,然用兵沈穩,足堪重任。表乃使王威為主帥,淩統為先鋒,陳登為監軍,引兵三萬,前往馳援。王威雖恃一時忠勇,然非狂妄自傲之人,既聞其命,面有難色,覆謂劉表曰:“曹軍乃新勝之師,士氣正銳,以三萬當五萬之眾,雖能蒙主公天威,僥幸勝之,亦不足追殲殘餘,其必死灰覆燃也。主公若能...”其言未訖,只聽監軍陳登曰:“曹仁何足道哉?奇謀可一不可再。吾等守土衛國,乃得天時。戰於本地,可期地利。裏應外合,是為人和。三者具備,豈可不勝!況彼新勝之軍,必然寡備,如是則以少勝多,豈非易如反掌乎?將軍既承其命,何以膽怯若此,一味推辭?”劉表撫手止之,謂王威曰:“陳元龍孺子之言,汝莫罪之。孤亦知曹仁非易與之輩,然此非堪汝謀立大功之期乎?今襄陽見兵不足,三萬之眾,已屬多矣。汝自安心出兵,若相持未下,添兵未遲。”王威不敢多言,只得引兵出陣。

既出,先鋒淩統乃請曰:“今義陽城外,想必水洩不通。不知承明之節尚在否?不若先使斥候往探。使其尚在,則潛入城中,使其知援軍當途;不然則可止。”王威笑道:“孺子之見也!義陽未以其堅險而聞。況曹仁用兵如神,連下兩城,若欲強攻,落城指日可數矣。今未聞其陷,必欲緩兵誘吾等也。若遣使而往,恐為曹軍所執,則軍情既洩,不利也。”陳登斥曰:“汝安敢自恃齒高,不聽忠言乎?城中苦等已久,推以預之,必惶恐無及。今能遣人告之,必安其心。”王威素知潘濬乃沈毅之士,然監軍有命,不得不發。遂遣一精細軍士扮作樵夫,先眾而去。

曹仁雖圍其城,卻令部眾讓開一處豁口,只準城中婦孺、皓首之徒於出入往來,荷糧運水,往來不絕。曹軍見其中有一壯年男子,即刻稟告曹仁。仁乃對曰:“棗陽之役,吾名俱毀。今汝等不可輕舉妄動,濫擾子民,本都督自有安排。”從者皆疑之。潘濬看得分明,謂左右曰:“何以自亂乎?吾觀彼陣勢,直將圍城視與兒戲一般。其奪城而驕,料必欲戰於野,以摧吾中軍。”會左右稟細作欲謁。潘濬見那軍士年約四十,神色精悍,而曹軍未止之,恐其有詐。彼俱陳其情,言王威當於今夜劫營,與濬刻期夾擊。濬滿口答應。待其既去,乃謂左右曰:“曹仁蠢材,計者用其奇也,豈可覆之?今夜汝等堅守不動,切莫為其所紿。”

卻說那軍士既而出城,自度必不能入,然覆手之間,得竟其功,不由竊喜。方出城數裏之外,忽見兩旁叢中殺出無數曹兵,皆執鉤鐮槍,扯住馬腿,將其生擒而返。曹仁令左右重刑拷之,乃知其實。遂令曹洪率虎豹騎五千,往王威必由之路上埋伏,令曹純引羸兵八千,修築雲梯,以備攻城。

卻說陳登不見士卒回稟,心中焦急,令大軍倍道兼程,意當夜抵近義陽。王威勸曰:“曹仁以逸待勞,監軍不可輕之。大軍兼行,今夜縱能至之,然若曹仁乘吾等立足不穩,引兵夜襲,則不免損兵折將。義陽無破城之憂,吾等懷滅軍之險。”陳登不以為然,令王威率騎卒三千,當先開道。王威不敢與監軍多作爭執,只得引兵前行。過午之時,乃令士卒埋鍋造飯。士卒方下馬掘竈之時,只聽遠處馬蹄聲響處,數千曹軍洶湧而來。威倉促上馬迎戰。對面一將虎背熊腰,手持棹刀,腰跨大宛,正乃曹洪也。劉軍本不習騎戰之法,更兼饑乏交加,頃刻之間,死傷殆盡。王威掄起九環刀,與曹洪戰在一處,喝道:“威老邁之卒,與汝相合陣上,馬革裹屍,豈不妙哉!”曹洪乃對曰:“劉表暗弱無能,所用非人。讒奸之輩,後來居上,忠勇之材,渺然無光。汝盍不下馬歸降,當保汝千戶侯之位。”威大罵道:“何出此腐儒之言,以汙威耳!”兩刀相交,三軍矚目。後人有詩讚曰:

壽已垂暮意未頹,赤膽何妨白須隨。

寶刀未老重出陣,壯魂甘當萬千追。

鐵鎧起時風雲湧,錦袍落處映日輝。

隕國不改柱石志,空恨三軍莫能歸。

王威所恃一時忠勇,豈是曹洪對手,勉力戰了七八十合,九環刀為曹洪一刀斬落。威不肯就擒,橫劍自刎。曹洪見而哀之,令左右厚葬,並使人吊其遺孤。

且說陳登聞王威戰死,心中惶然,近臣勸之曰:“聞王威之子侄亦在後營,怨言洶湧。以其度之,必以為君趨其冒進,乃至於死。倘彼引兵嘩變,恐事不可為。不若秘而不聞;召其來見,盡數斬殺。而後言王威積怨謀反,名於三軍,如此可也。”陳登惶然曰:“此亦非矯詔乎?”近臣皆曰:“此非矯詔,事急從權也。”陳登遂秘不發喪,引兵徐退,淩統等異之,皆來求問。陳登假托劉表密詔,使其暫退。淩統乃抗曰:“都督生死不明,正當將士用命之時。今委主帥而去,則士卒當作何想?汝欲退自退!”陳登心懷鬼胎,不敢強之,乃自引大軍退卻。既出一舍之地,登乃密詔王威之子王沖、族侄王淩、王瓘入見。王瓘素以智聞,乃謂二人曰:“陳登奸詐之臣,欺下媚上,言不足信。況無故退兵,棄帥而退,非人臣可以為之。都督恐遭不測;陳登之召也,若費無極召伍子胥之謀也,去則自害。不若起兵清君側,先發制人。”王沖拂手對曰:“家父每以忠孝諭族,汝豈不聞乎?今雖彼有異謀,亦當應之,俟主公能匡正鋤惡。倘先行出兵,必教汝質得口實,非反叛不可以終焉。如是茍數人之命,而玷先父之譽,可乎?吾不嘗然其實也。”王瓘乃引兵自去,王沖、王淩等輕裝往謁陳登。移時,果然聞中軍傳報曰:“王威積怨之下,裏通外國,叛走不信。其子侄欲助其功,陰欲刺殺監軍,幸左右有備,格於階下。首惡既誅,脅從不問。”王瓘太息曰:“誠然,古人不欺吾歟!”遂換上士卒打扮,引數十名親兵連夜出逃。士卒聞王威反叛,多不肯信,議論不休。陳登乃令親信數十人,引大斧兵數百,巡視諸營,敢有怨言異動者,就地處決。一時營中鴉雀無聲,死氣沈沈。細作報與曹仁,仁大喜過望,頓足曰:“此真過隙之良機也!”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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