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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計特攻義氣初現 決死諫強項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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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惇、於禁等既見狼兵之兇惡,皆諫曰:“狼兵之悍,非倚其重鎧尖兵,蓋其勇不畏死,以一敵多也。主公可以強弓硬弩射之,則其長皆在近戰,必不能現也。”荀攸聞狼兵之故,乃起身長揖曰:“刃者所以為刃,以其不能授柄於人,而自決也。懷璧之隸,不能自全,而佩犢之羸,豈能存之?馬騰擁此死士而不能厚遇之,誠然可笑。使主公能逆用其眾,使其反戈一擊,則其樞機若摧,必土崩瓦解也。”操問之曰:“然以卿之見,何以用之?”荀攸曰:“狼兵之盛,在於其無欲,故能視死如生也。然不知何能覆燃其欲乎?”操曰:“此事易耳。若能誘以女色,餌以鼎食,則其心必懈。”操乃訪村中之秀女百餘人,妝而資之,紿曰:“鄉社之立也,非以崇神尚道為要,必先立人。欲立人者,必先致心。故城中被戰火,而民眾多亡。今借汝等妻女暫露峨眉,臨出秀發,以誘之返。遂以得實汝莊邑,充汝牛馬,沛汝稷糶,何樂而不為乎?”間以重金惑之。於是豪族大戶,莫不雲集,獻其妾婢妣眷之屬,期在日返。

臨行,陳群跪伏於地曰:“主公不可。孟子雲,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今主公以一戰之利,而欺一鄉之民,其利不足當也。且計若不成,鄉中百姓,必去中原而趨巴蜀,無論千古傳惡,還望主公三思。”操大笑曰:“帝王將相,莫不四妃九嬪,其下無數。摧殘之盛,焉有甚於孤乎?且釣蛟龍者,不思鰱鯉,目天下者,不視草芥。區區百人之數,何足道哉?”遂妝諸女,使數騎引於狼兵營側。諸女略不知其策,漫行嘩然,為其所查。騰亦聞有女聲在側,勒三軍曰:“此曹賊男扮女裝,特來誘爾等也,不可動。”然天色陳暮,曹軍概不去,稍有不可忍者,間出營外,劫其離群之眾歸寨。風聲既破,三軍莫不亢慨,是以百餘女子,皆為其所獲。一時營中鶯哭燕號,陣序大亂。

忽見營外一片火光,漫山遍野,皆樹曹軍之旗,鼓角相屬,直上九天;矜戈相交,鏗鳴絕地。更兼馬騰、張魯等皆以鋒銳應曹軍,而期西如本地,今竟腹背受敵,遙見一片火光之中,纛書“夏侯”二字,士卒皆惶恐抱頭曰:“夏侯淵方得CD,何以臨於此地?彼若腹背夾攻,則吾等皆死無葬身之地也!”馬騰、張魯等強促士卒出戰,然士卒先浸於女色之悠,覆陷於萬劫之懼,急起急落,心神震蕩。張任勸曰:“不可勉戰。臨大變者驚,遇環圍者懼,驚懼之士,徒憑號令以聞,不能當憔翁羸婦;且三軍各尊其主,夜中指戰,號令不明,徒為賊眾乘虛而入。不若堅守壁壘,枕戈待旦。且吾觀曹軍聲勢震天,其核不定,欲離吾三軍之眾,不若馬衛尉移軍東十裏之地,張漢中移駕北十裏之地,以誘敵各個擊破。是時若其能來,則掎角相援,若其不來,則其必外強中幹,不足一哂。”張魯聞之,既欲是行,謀士閻圃曰:“且慢!張任、法正,皆川中宿將,腹中機略縱橫,主公安能知之?城上辭鋒雖烈,焉知非計?倘主公輕信其言,移軍而去,若裏應外合,失漢中之城,則主公無異喪家之犬也!”張魯之弟張衛曰:“大膽刁徒!貴客在前,安敢行離間之事,且辱主公之名哉?”抽刀欲砍,張魯急阻曰:“謀士之道,在於察奸破謀,輔弼愚主也。閻圃一片忠心,赤誠可嘉,唯口不擇言耳。弟殺直諫之臣,如殺說淮陰之蒯徹,非道也。”覆謂張任曰:“老夫勒下不嚴,言辭之間,辱及將軍。老夫別無長物,既以此道符相謝也。”言訖,取其懷中五鬥教道符贈之。豈知張任此人,最恨鬼神之論,以為張魯特以符箓相辱,冷目應之,略不一動。而閻圃本裨闔內外,調略表中,所用之人,莫不尊奉五鬥之教。而怨恨法正大權獨攬,絕其故閣,舉用新士,亦恐其謀奪張魯之位,公仇私怨,不可勝數。

圃以沈穩之士,是以出言攻詰之際,滿心烈懷,見魯不能嘉其策,而佯言其忠,實怒其諷,頓覺此生黯然無光,唯唯而退。旦日,探馬各傳諸將曰:“夏侯淵安立CD之中,斷無一動。西之軍眾所遺衣甲中,間雜曹軍筒袖鎧與雜色鎧甲。”張任望見傳令,計上心頭,召集三軍將校曰:“素聞曹操用兵,慎重為上。且夫謀詭必秘,三歲小兒亦知之,豈有雜甲相間之理乎?此必曹賊欲嫁禍馬騰、張魯,亂吾軍心耳。傳令三軍,有蔑盟軍者殺,敢言通敵者族。”泠苞曰:“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若為天縱之策而失於人手,未嘗不失其能,而都督輕信之,雖三軍伏怒不敢言,恐馬騰、張魯之眾,未必信公。”龐義大怒起身曰:“今吾等川中諸將之性命,皆在於張都督一身,汝何敢出言頂撞乎?”泠苞亦怒,摔盔於地,戟指奉綬曰:“張都督空談為蜀中計,然引兵以來,逡巡足縛。前日嚴公語及氣數,都督無端責之;而餘言及效博浪沙一椎,又橫加指責。都督既不知忠言逆耳之道,不知何以統軍哉?”劉璝亦趨其前,指泠苞曰:“汝豎子何德何能,敢論都督之榮哉?”泠苞大怒,翻身出帳而走,間修書一封,遣心腹至交鄧賢,送於曹操,具言其事。且詳繪漢中之山川地形。

操既得其信,謂使者曰:“孤聞泠苞亦蜀中悍將,今亦為賣主之徒乎?”鄧賢對曰:“士可殺不可辱。且張任為人,冷峻無情,與將士略無更心之論。平素治軍,寡賞多罰,凡不得其意,或智力淺短不能苛行者,皆以重罰應之。”操默然頜首,知其言實。賢續曰:“且張任並非吾主,本乃同殿之寮,權假身家與之耳,奈何欺人太甚哉?任誠為一代良將,然侍上徒循晏嬰忠義之道,對下不行吳起絡士之心,分崩離析,無其怪哉!”操佯怒,厲聲曰:“汝必詐降也!既有心相投,盍不俱稟張任之虛實布局乎?”賢面不改色,雙目平視,從容曰:“君擇臣,臣亦擇君。泠苞言明公手據此圖,必能推知三軍所布,若來劫營,當以紅旗為號,必開四門以應。如若不能,則苞與賢皆有眼無珠之輩,杖地蹀行,雖閉目就死,亦無憾也。”操遂使之下,令權居管驛之內。忽聞賬外一人呼曰:“主公所行,大謬不道,今致亂果,臣死不瞑目!”操延其內,見陳群一臉慍色,曰:“主公今日征召民女,果為張魯所乘。今群於鄉中捕得十餘五鬥淫教之亂徒,肆言主公乃非道之君,采女補用。此必張魯之徒,特來惑眾也。”

操聞言亦怒,語曰:“豎子敢耳!不知長文如何應之?”陳群曰:“皆釋之。”操怒甚,起身下座攫陳群之衽,目抵其額曰:“汝不知人辱其君,亦既辱臣,且此無端之譖,何得釋之乎?”群揚其首,獰其目曰:“主公豈忘昔日馮灌市義,而韓信受辱之故乎?使群執而殺之,則民眾必謂主公言辭不能清辯,故假強力而對之也。今釋而去之,其亂言或可不攻自破。主公若欲稱雄中原,偏安一隅,則百家之女,與狼兵之懈比,不足一哂。然欲致天下者,則狼兵之勇,不過若聹疥之不豫也。且執法必公,主公采女在先,人皆共睹,群敢不惜此命為主公悖,然安敢悖天地乎!”操聞言,頓釋陳群之襟,甩履躬身曰:“微子,孤幾乎亂王道之心也。”群亦伏地曰:“陳群以下犯上,不敬之至,實乃死罪。”操既起之,引其腕召諸臣曰:“陳群敢死錚諫,實為千古人臣之率也。有再敢如孤重一身之荷而輕天下之業者,當以此自鑒!”加封陳群為尚書令、潁川侯。曹孟德怒而不暴,陳長文剛而不阿,君臣抵額而斥,其行若素,古今罕有!有詩讚曰:

鴻鵠傍日浮雲薰,龍怒海上卷濤群。

厲色三秋追汲黯,英氣七尺勝朱雲。

時逢英主鑒強項,域臨天道正棄忖。

伏隱不愧追白水,搖飛直上霄內君。

操召諸謀論今日之事。郭嘉曰:“川中諸將,皆以忠烈自居。若欲來投,何必今日?且泠苞、鄧賢,本皆跪服張任之徒,雖三軍潰退危難之間,亦無背傷,豈能反叛乎?其中必有詐機。然若其誠然來投,拒之門外,未免寒將士之心。今敵軍眾合附倚,急攻之則合,緩圍之則散。不若遣人告張魯,期以紅旗為號,引軍劫營。是時靜觀其變可也。且法正初臨,擅權自專,肆舉其信用之輩。魯愛其才,特蒙擢渥,而正猶自以在故,不知收斂,五鬥舊臣皆銜恨目之。世之驕狂無度者必滅,上至商紂、胡亥之帝王,中至陳餘、龍且之將相,寧論下之匹夫庶人,概不能免。先是,細作傳報張魯盤桓張任、閻圃之間,兩據失措,市恩不得,此正用間之良策也。”操然其計。聞張魯謀士楊松素貪愛財物,操乃使鮑信攜重貨往賄之。並使精細軍士,偽法正之約,謁閻圃,要其入府會宴,且曰:“吾主法正每思過之際,深恨不能重先生之名士之流,而漢中多務,有譖越先權,常不能預請,退常悔之。今外敵環伺,尚望先生能穆內禦外。”欲知閻圃如何應對,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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