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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太子妃日日來訪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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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觸及到自己的肚子上,一瞧就移不開。

那裏面,真的有娃娃嗎?

年宴結束,眾人等著領歲錢。

這一份領的,是聖人所賜。大多數人都沒有這個機會得到聖人的親自所賜,只不過由內廷司捧著一一發賜,只有極少數人,才能得到聖人的親自恩賜。

今年,聖人與往年一樣,點了太子,沈灝,汾陽王,南陽王。後兩者是皇帝叔叔,年事已高,由世子所代。

不同的是,今年多了個人——三殿下沈茂。

沈灝雙手捧著聖人賜的紅荷包,自承天殿而出。

沈茂跟上來,「二哥,明天三弟來給你拜年哈,準備好歲錢!」

沈灝看看他,笑:「憑三弟近年來的家底,還需要向二哥討歲錢嗎?」

沈茂聳聳濃眉,「我哪有什麽家底,不過是運氣好,得了些莊子而已。」

沈灝輕笑不語。

前陣子的賑災,沈茂自請拿出十萬兩銀子,他這一出手,幾乎抵得上一個親王府邸全年的開銷,聖人自是高興,誇他體恤民情不留私。

不用猜,這錢肯定是沈茂門客所出。沈茂素日淫奢,根本沒有經事能力,要想攢錢或者掙錢,決計是沾不到邊的。

掐掐手指算,其下門客,也就只有王小八一人,有這等本事。

一查,就查到,除了望京燕郊四所的十八幢大宅子,華西街的珠寶酒樓店,光是記在王小八名下的,竟還有二十樁生意之多。

這還僅僅只是望京城內。

那些望京城外的,未記名暴露出來的,不知道還有多少。

沈茂得了這個人,不僅僅是得了錦囊,更是得了個搖錢樹。

回去的路上,沈灝與禾生同坐馬車,與她說沈茂的事情解悶。

禾生撫掌,「原來王大人這麽有錢啊!」

沈灝沈思片刻,道:「要是此人能歸我們所用,那自是再好不過。」

禾生瞪大眼睛,原來王爺有這個心思。她想了想,笑道:「過幾日宋瑤上門拜年,我同她說說,先試試口風。」

沈灝回眸看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笑容暧昧:「怎麽,我的阿生要做說者?「

禾生得意一笑,「說不定我有這本事呢!」

沈灝將她撈起,抱到腿上,輕輕揉她的腰,一路往前,貼在腹部,道:「你要有本事,先給夫君生兩個胖娃娃。「

禾生嬌羞地捶他,「討厭!」

沈灝拽住她的手,「怎麽就討厭了,要不現在就試試?」

禾生驚呼一聲,喘息聲全部沒入他的唇間。

馬車搖啊搖的,他不敢太過分,念著她肚子的事,只小小發洩一把,就結束了。

抱了她回房,離新年開始,還有約莫一個半時辰。

迫不及待招了府裏大夫前來把脈,大夫來得匆忙,沈灝賞了厚厚賞銀。

「仔細著看,不著急。」

大過年的還要出診,伺候的還是府裏最金貴的王妃,大夫深感壓力。

一連把了好幾遍,沒看出什麽,除了胃氣不暢吃太多外,沒有啥問題。

沈灝皺著眉,問:「你再瞧瞧。」

大夫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把脈。

禾生一邊吃著宮裏賞的酥皮點心,一邊安慰大夫:「診出什麽便是什麽,你放心大膽地說。」

沈灝也上前一步,「對,有什麽說什麽。」

大夫窘迫。

……說……說啥?

照著原先的脈象又說了一遍。

大夫緊張地擡起眸子,望了望對面兩位貴人。

王妃還好,繼續吃得開心,相比之下,王爺臉上的神情,可就沒那麽輕松了。

「你重來一次,莫按平安脈診,別人怎麽診孕象的,你就怎麽診。」沈灝交代著,嫌不夠,轉過頭來,沖禾生道:「你待會再吃,漱漱口伸出舌頭讓大夫瞧瞧。」

禾生怏怏地放下酥餅,嘟囔道:「哪有懷寶寶讓人瞧舌頭的……」

大夫恍然大悟,原來折騰這麽久,是想讓他診出喜脈啊!

可是……這肚裏沒娃,難不成還得硬塞個進去麽……

大夫梗著一口氣,戰戰兢兢地說了遍。

大意就是王爺王妃還年輕,孩子的事情急不來,好好調養,說不定哪天就有了。

大夫捏著一把冷汗,兜著賞銀,一股溜煙退出正殿。

沈灝靠在榻邊坐下來,臉上略微有些失望神情。

禾生拾了塊果仁酥餅,夾在唇邊,往他嘴裏送,說話聲含糊不清:「夫君你試試這個,可好吃了。」

沈灝搖搖頭。

禾生鍥而不舍,拉他的手往肚子上放,笑道:「吃飽了,才有力氣做那檔子事,守歲嘛,肯定是要做很久來打發時間的。難道王爺不想要個新年寶寶嗎?」

她眼睛水亮,嘴上的甜言蜜語說得既實誠又真摯,沈灝壓著她親了下去。

「看爺今晚怎麽折騰你,非讓你求著央著喊救命不可。」

禾生咯咯一笑,踢開他,爬到另一頭,叉腰調皮道:「哼,先抓到我再說。」

大年初一,五更天不到,禾生就被伺候著起了床。

今日是新春第一日,按照規矩,首先得進宮給聖人磕頭,磕完頭之後再去德妃宮殿處拜年。

禾生素日睡到自然醒,現如今一早起,睡得迷迷糊糊,眼皮子耷拉著,跟做夢似的。

她被沈灝抱著,坐到了梳妝臺前,身子搖搖晃晃的,一閉眼就能遁入夢鄉。

翠玉趕緊去扶,七八個侍女前前後後圍著,伺候她洗漱梳妝。

沈灝穿戴好五彩冕旒及青衣纁裳,身姿挺拔,風采奕奕地往跟前一站。彼時禾生懵著眼,剛洗完臉,侍女們正在為其傅粉。

鵝蛋般的臉蛋白臉透紅,在這幹燥的冬天裏也是水嫩嫩的,光澤飽滿,看得人只想用手掐一把。略施粉黛後,顯出一抹明艷動人來。

沈灝見她仍然閉著眼,還沒有完全清醒,悄悄從侍女手上接過螺子黛以蘇紅口脂。

他要為她畫眉。

那手一觸上眉心,她便下意識睜開了眼。

王爺的手,她識得的。指腹上有一層淺淺的繭子,觸到皮膚上沙沙的。禾生開口說話,闔了一夜的嗓子,開嗓時有點啞啞的。

「今天要進宮面聖,可不能亂畫。」

沈灝輕笑,轉而捏捏她的臉頰,「又不是沒畫過,為夫畫眉點唇的技術好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禾生皺眉,仿佛回想起什麽不堪的往事,搖搖頭,「畫醜了我可不出門。」

沈灝點點她的額頭,「放心,畫出來絕對是個大美人的樣。」

翠玉適時在旁邊接一句:「本來就是個大美人。」

侍女們跟著誇,沈灝擺擺手,指著咧嘴笑的禾生,道:「再誇下去,你們主子的嘴就要笑裂開了。」

禾生嘟嚷一句:「她們說的是事實嘛。」

沈灝彎下腰,取出一點螺子黛,笑:「這點子自信,倒是隨了我。」

禾生嗔笑:「什麽隨了你,又不是你家孩子。」

沈灝小心翼翼地為她畫眉,嘴上道:「不是孩子,卻是我的大寶貝,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那種。」

他這番甜言蜜語,她聽得不好意思,配合他畫眉上半身杵著不敢動,又不敢笑,又不敢捏他,實在憋得難受,才屏一口氣,臉就紅撲撲的了。

他畫得倒是熟練,沒用多少時間,精致漂亮的一雙柳葉眉便顯了出來。

沈灝看得很是滿意,取了銅鏡往她跟前照,笑:「看,這回畫的,可還滿意?」

禾生往鏡子裏一照,點點頭,「這回畫的,倒像那麽回事。」

以前剛住一塊時,她正好在讀花間詞,艷麗的詞曲,嚼起來香香甜甜,偶然學到有一句「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拿來問他,是古人的小山眉好看還是現如今時興的柳葉眉好看,他二話不說,取了眉黛,為她現畫。

左眉小山,右眉柳葉,他又是第一次畫,兩邊都畫得四不像,讓她取笑了好久。

現如今終於畫出一把美麗的彎眉,大有揚眉吐氣的感覺,豪氣道:「這幾日你見客的眉黛,全包在為夫身上了。」

禾生咯咯地笑,努嘴推脫:「才不要。」

他去鉗她肩,她左晃右倒地躲,被他一把逮住。

他眼裏笑得暧昧,大清早的,男人那方面的興致最是強烈。不能折騰她,就只好幹看著解解渴。

「到底要不要?」

禾生一頭鉆他懷裏,纏纏綿綿地拖著一把黃鸝嗓:「要。」

沈灝咽了咽,湊近問:「晚上呢,晚上要不要?」

禾生撇開眼,「不是說畫眉的事嗎,怎麽又說到晚上那檔子事了。」嬌嬌嗔嗔的,輕飄飄地撓在心頭,癢癢的。

沈灝從後面彎腰摟她,「一起問了,方便。」

他越抱越緊,倒像是動了情欲的樣子,挨得近,氣息噴熱,禾生覺得後脖和耳垂又紅又燙,是被他親的。

聲音裏打了顫,分不清是惱是羞,「大色狼。」

身邊侍女紛紛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沈灝取了蓋子手沾胭脂,手指剛要貼上她的唇,忽地動作一頓,想起什麽,起身吩咐侍女們:「你們先退到外殿去。」

禾生撈他衣袖,小聲道:「你要作甚,我們還趕著進宮呢。」

他低頭,將口脂往自己唇上輕輕一抹,笑得如清風拂過般爽朗:「就耽擱一刻鐘,來得及。」

俯身一貼,勾了她的下巴,雙唇相合。

點點舔舔的親吻,與平日他略帶侵略的吻完全不同,吻了個意亂情迷,卻仍能穩住,並未上下其手。

不多不少,正好一刻鐘。

他拿起銅鏡,讓她照,「這樣的點唇方式,娘子可還喜歡?」

唇上一點紅,好看極了。

接著他湊過一張俊臉來,指著自己沾了紅脂的唇,道:「娘子,替為夫清理一下。」

她拾起巾帕就要為他擦,手腕被他扼住,沈灝勾眉笑:「用舌頭就行。」

禾生抿唇,羞答答地搖搖頭。

沈灝賭氣般道:「不清理就不出門了哦。」

哪能不出門,那可是面聖,王爺真是胡鬧。禾生沒法子,知道他就是想欺負她,只好擡起頭不情不願地說:「那你不準再親了。」

她怕他忍不住,像以前那樣,親著親著就不管不顧地將她抱床上去了。所以方才他點唇吻過來的時候,她才沒有一點回應。

沈灝點點頭,將她提起來,坐到她方才的位子,而後將她摟著放在大腿上。

一臉等待享受的表情,學她平日那樣,將嘴撅起,「娘子,快來吧。」

禾生伸出舌,細細地為他舔舐唇邊的口脂。

舔著舔著,他臉上的表情由最初的一臉期待,漸漸變成極為難受的模樣。終究是低估了自己的定力,他咬牙問她:「娘子,要不我們去床上躺躺?」

禾生立馬從他腿上跳下來,扮鬼臉笑他:「才不呢,就知道你會這樣,我們快走啦,再不走就真的誤事了!」

沈灝不死心地央她,「娘子,就躺一會會。」

禾生立場堅定,什麽一會會,她才不會上當呢。「王爺的一會會,少則半時辰,多則一兩個時辰。」

說罷,她還不忘翻個白眼,一路小跑出去站在屏風處招手喚他:「快來。」

沈灝朝下看了看,嘆口氣,只好將不由自主溢出的情欲硬生生憋回去,那滋味別提有多難受了。

走到外殿門口,侍女送上白狐大氅,沈灝為她系好脖繩,見她兩只小耳朵凍得通紅。

喚人又拿了個暖爐來,搓搓手為她暖耳朵。

兩人著正服大禮裝,翟青的裙袍在這皚皚白雪的天地中,透出一抹貴族特有的高冷冰寒之感。

昨夜下了場大雪,殿前的路早被鏟清,餘一些雪漬,清不掉,鞋底踏上去,難免帶了點水。

軟輦在一旁候著,她看著漫天白雪,很是興奮,說要走路到府門口。

臘月十五就盼著下雪了,半夜下的雪,早上起來竟然積了這麽深。

沈灝將她扶上輦,「剛下過雪,天更要冷上三分,殿前到府門口的路尚未清好,你若一不小心濕了腳,定要受風寒的。」

禾生張著水靈的眼睛問他:「待路清好了,我們雪中賞梅可好?你說過,要親自為我摘小院裏的梅花。」

沈灝疼惜地刮刮她的鼻,「好。」

到了府門口,她自輦而下,改上馬車。

馬車裏早就備好足夠的暖爐,內裏熏得暖暖,她斜躺著,手被他攢著,力道細細柔柔地搓手通血管。

「面聖是要跪的,聖人這邊好說,待到了皇後那裏,估計得忍忍了。雖有母妃打點一切,但表面功夫仍逃不過去,估計是要跪個一刻鐘的。」

禾生眨眨眼,「大家一起跪嗎?」

沈灝點點頭,「內命婦都是要跪的,太子妃也不例外,她身為內命婦中僅次於皇後的人,比你們要多跪上一刻鐘。」

禾生嗯一聲,倒未將跪禮放在心上。雖然不喜歡跪來跪去的,跪久了容易腳麻,尤其是這樣的冬天,跪個幾分鐘就已經受不了,更何況還要跪上一刻鐘。

但一想到大家都要跪,也就沒覺得有什麽了。再說了,太子妃還要多跪上一刻鐘呢。

這世上最好安慰人的法子就是比慘。這一點上,禾生覺得自己還是蠻幸運的。

要是王爺早早地將太子拉下位,說不定現在需要多跪一刻鐘的人就是她了。唔,不一定,萬一王爺不立她呢?

禾生變得嚴肅起來,煞有其事地問:「王爺,你要是做了太子,立誰做太子妃呀?」

沈灝笑著看她,「你倒想得遠,八字還沒一撇呢。」

禾生搖他肩膀:「說嘛。」

沈灝想了想,一雙黑湛湛的眸子盯著她,「我最喜歡誰,就立誰。」

禾生抱拳雙臂交叉,腮幫子鼓鼓的,沒好氣地問:「難不成你還有其他喜歡的人麽?」

沈灝逗她,「那可不一定,萬一以後就出現了呢。」

禾生聽不得他說這樣的話,改而捶他,眼睛一酸,在腦海中瞎描繪他和其他女人恩愛的畫面,一下子就氣到了。

沈灝急忙哄,「逗你來著,怎麽就當真了?除了你,哪還會有其他人?」

禾生撇頭,雙手托腮,嘴硬道:「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沈灝摟摟她,嘴上喊著心肝寶貝,信誓旦旦道:「誰要敢接近,全都殺掉。」

小性子使使,過後也就沒了,她轉而想到他的暈病,問:「王爺,現在你仍然不能同其他女人相觸,對嗎?」

他的暈癥,仿佛是她最大的保護符。女人總是缺少安全感的,患得患失,有個什麽穩妥的稻草抓著,拽在手裏,才不會覺得怕。

小戶人家的女人拽夫君的錢袋子和胃,生個孩子,便能更穩妥了。大戶人家的女人,尤其是宗親皇族裏的,沒有一點能拽的,大多靠娘家,亦或是拽著夫君的那點良心過日子。

一輩子太遙遠,她怕自己拽不過來。

進了宮,先去奉天殿,聖人著通天服接受眾人跪拜。

而後,有小太監引內命婦前去皇後宮。

一年到頭,皇後最威風的時候也就屬過年跪拜了。

頭一輪是後宮嬪妃的跪拜禮。而後才是宗室內命婦。

一般而言,後宮嬪妃跪拜之後,會先行告退,今年聖人下了旨意,命德妃與皇後一起料理年歲之事,故眾嬪妃退下後,德妃並未立馬離開,而是留了下來。

禾生進殿時看見德妃娘娘,很是高興。礙於禮數,不能上前與其說話,一進殿就得行跪禮。

德妃朝她使使眼色,示意她放寬心。

皇後見著這兩婆媳的眉來眼去,關系好得跟什麽似的,氣就不打處一處來。

不就是怕她這個做皇後的拿平陵王側妃小妮子出氣嗎,她還不稀罕呢。

近日來聖人對太子的態度越來越冷漠,皇後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她是太子在後宮中唯一的支撐,若是她現在被人尋著了錯處,定會被拿來做文章。

所以看著禾生,就算再怎麽生氣,也只得忍下去。

待日後太子榮登大寶,看她怎麽捏死這婆媳倆。

宣禮太監喊:「跪——」

禾生及一眾內命婦齊齊跪下。

剛跪下,並未迎來想象中冷冷硬硬的感覺。膝蓋處碰著個又軟又暖的東西,蒲團裏貌似縫了個什麽。

在這樣暖暖軟軟的墊子上跪著,別說跪一刻鐘,就是跪半個時辰都不在話下。

當然了,最好是能不跪。

禾生下意識朝德妃看去,德妃頷首朝她點點頭。

禾生立即明白過來,定是婆母打點好了的。

心頭一暖,想著等會定要好好答謝婆母。

其他內命婦沒有這樣的待遇,跪了幾分鐘,臉上神情就灰沈沈的了。大家素日養尊處優的,哪裏遭過這樣的罪,好不容易跪完一刻鐘,咬牙切齒的,沒有誰覺得輕松的。

這種時候,就開始腹誹老祖宗了。又不是丫鬟侍女,大年初一的就讓人跪來跪去,難不成跪得越久,心意就越誠麽!

除了跪得一臉舒坦的禾生,還有人不這麽想。太子妃雙手合十,滿臉真誠地繼續跪著,恨不得將自己腿跪斷了以表自己對新年的期望和誠意。

別人跪著都是度秒如日,巴不得時間快點過去。太子妃不,她雖跪在皇後跟前,卻不覺得自己是在給皇後行跪禮,將來她也是要在皇後這個位子上接受眾人跪拜禮的,所以她是在跪拜自己的將來。

跪著的時候,她會在心裏默念自己的新年願望,她覺得這大殿有神靈,新年初一定會顯靈,她要將自己的心願多念上幾遍,這樣才能讓神靈聽到。

前些年她許的心願是願家族興旺,父母健康。只要娘家強大了,太子才會更加恩寵於她。

今年倒換了心願,她猶豫了幾下,心裏不自覺冒出一個邪惡的想法:讓陳安早點死。

這想法幾乎是順理成章地,一下子就紮根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太子妃被自己的想法震到了,升為東宮正妃,未來的國母,她怎麽可以許下這樣惡毒的心願?

僅僅慌張了一瞬間,她迅速平靜下來。

都是陳安害的,要不是他天天黏著太子,蠱惑太子,她又怎麽會有這樣狠毒的念頭?

對,就是他害的。

與此同時她又覺得幸運,幸好陳安是個男人,若是個女人,只怕是真的要同她爭寵了。

眾人走了之後,皇後來扶她,「起來吧,沒人看見。」她也想學德妃,來一次婆媳相親相愛的恩待。

太子妃一口拒絕,「謝母後體恤,只是,祖宗傳下來的禮數,不能少。」

皇後皺皺眉,難得她發話不讓人跪了,這個兒媳婦倒跪得一臉滿足,什麽毛病?

罷了,她愛跪就讓她跪吧。

太子妃跪著,皇後便只好繼續端正地在頂上太椅上坐著。

皇後想起自己的孫子,問:「宣兒怎麽沒進宮?」許久沒見著那個小胖墩,倒真是想他。兒子不成器,幸好還有個孫兒可以指望。

太子妃並不急著答話,道:「禮數當前,請恕臣妾不能及時回話。」

皇後吃了個閉門羹,想要發怒又找不到理由。

左看右看,太子妃也不像故意找茬的樣,且她平素是將遵紀守禮排在第一位的人,皇後只好忍下來,自己順氣。

待跪完了,太子妃虔誠地又磕了三個頭。皇後在上頭坐著,受了她的禮,並未覺得有多舒暢,反而不太自在。

總覺得,自己好像被當成什麽的替代物了?

皇後想到了寺廟裏的金身佛,越發覺得太子妃這架勢是在拜死物而非拜人。

太子妃起身,雙手覆在腹部,恭敬答話:「宣兒染了風寒,不宜進宮。」

皇後這才想起來,年前東宮確實有人來通報,說是宣兒病了,本以為是小病,也就沒有放在心上。「怎麽還沒好?太醫院的禦醫都是吃白飯的嗎,小小的風寒,也治不好?」

太子妃繼續道:「本來已經好了,前日挑了披肩,到風中逛了一圈,回來就又病了。」

皇後勃然大怒,「伺候的宮人呢?一個個都是死的麽!」

太子妃低頭道:「臣妾已經責罰過了。之前不是死的,現在卻都是死透的了。」

她說這話,語氣又緩又平靜,仿佛打死幾個人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皇後回過神,怒氣平息幾分,回眸看太子妃一眼,忽地覺得有點涔得慌。

說話的語氣有些遲疑:「大過年的,別說什麽死不死,回去後好好照顧宣兒,切莫再發生同樣的事了。」皇後頓了頓,又道:「待開了春,讓宣兒住到皇後宮裏來,他年紀小,本宮尚能與他同住,住上幾個月再回東宮。」

說到底,宣兒是前太子妃的麟兒,現如今這位兒媳婦雖然各方面都堪稱表率,但作為婆婆而言,皇後還是不太放心的。不是親生的,照顧起來難免會有些不周到,宣兒這一病,倒是提醒了她。

太子妃應下,對於皇後言語中的懷疑,莫名覺得有些委屈。

若說這個世上,最希望宣兒活得好好的人,就是她這個繼母了。她嫁入東宮後,從未有過一兒半女的,宣兒養在她名下,無異於是一個陪伴。當然,除了陪伴之外,她也是有點私心的。

孩子對於夫妻而言,是最好的調和劑。她雖沒有親生孩子,但她有宣兒。以往和太子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只要拿宣兒做個幌子,太子便會立馬過來探望。

一來二去的,兩人的關系也就緩和了。

當然,她不會做得太過分,只是偶爾那麽一兩回,會用這個做筏子,畢竟,她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

走出皇後宮的時候,天上又開始落飄雪。片片鵝毛般的雪洋洋灑灑而落,正好有一片落在了脖頸處,點點地涔進去,涼透了。

太子妃忽地想起那日宣兒爬到缸邊看荷花的情景。

缸裏水不深,卻是冰涼冰涼的。宣兒掉進去的時候,一雙胖手在外撲騰。只不過喝了幾口水,怎麽就病成那樣了呢?

還有前日的事,只是讓他在沾了晨露的樹下多待了會,就又病得起不來床了。

說到底,這小孩子的身體,太金貴。

禾生歡歡喜喜進了德清宮,沈灝早就在那候著了。

他們起得早進宮早,因怕跪拜禮中出恭不方便,所以並未吃早膳,早已餓得饑腸轆轆。

沈灝摸摸她的肚子,問:「餓不餓?」

禾生點頭,老實回答:「特別餓。」進宮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今日的早膳了,已經想了數十種美食,想著跪拜禮之後肯定可以豐富地吃一頓。

德妃娘娘命人端出早膳。

一壺椒柏酒,一碟水點心,別的再沒有了。

「先吃這個,吃完了讓灝兒帶你去放紙炮,跌千金。」

禾生伸頭問:「之後呢,還有的吃麽?」

德妃招招手,拿了兩個大紅綢緞子做的荷包,鼓鼓兩袋,塞到她手裏,「給你的歲錢,都是銀票和地契。」

梅氏一族家業龐大,給十幾個田莊鋪子什麽的,根本不足掛齒。這歲錢,與其說是給禾生,不如說是給姚家的。

姚爹現在有了爵位,輕易不能出外從商,靠朝廷發的那點俸祿,保證基本的生活沒問題,但根本無法承擔來往的份子錢以及宴席錢。

姚家的體面就是禾生的體面,且現如今姚家大郎即將出仕,官場上的應酬肯定也少不了。雖說沈灝也有幫襯,但是銀子和莊子肯定是越多越好,且德妃給的這十幾個莊田都是年年收成最好的,和外面隨便買來的,根本沒有可比性。

禾生並不明白這其中的區別,以為和沈灝給的那樣,只是隨便幾個莊子,等拿回家一看,才發現手裏捧著的是一筆巨富。

宮裏沒吃飽,回府了放肆吃。

一邊吃一邊數著地契和銀票問沈灝,「王爺,婆母家這麽有錢,何必還要拉攏王大人?」

沈灝彈彈她的額頭,從她手裏搶下百事大吉盒,剝了個荔枝往她嘴裏塞,「因為他更有錢。而且,花外人的,總比花自己的好。」

禾生吐出荔枝核,問:「從官者不是不準經商麽,他哪來的這麽多錢?」

沈灝望了望滿桌的殘羹,心想再這麽吃下去定是要積食的。一邊拉她往殿外去,一邊道:「又沒有明文規定從官者不能經商,只不過傳出去名聲不好聽。礙於名聲和晉升的前途,一般人是不會去經商的。他是個謀士,凡事以主子利益為先,且所仕官職乃虛職,並無實權,要名聲作甚?」

禾生似懂非懂地聽著,拽他肩膀,靠他身上,「總而言之,我盡全力讓宋瑤說服他便是。」

沈灝回頭笑笑,「你就隨便同她說說,不用太較真。」

在德清宮裏放了紙炮,回了府,自然也得放紙炮跌千金。

焚香放紙炮,取了門栓交到禾生手上,「能不能讓門神遁到我們家守一年,就看你的了。」

禾生摩拳擦掌,扭胳膊擡腿的,狠狠將門栓往地上一跌,跌了三次,每次都極為用力,手都擦紅了,沈灝摸著她的手往衣兜裏放。

院子前頭裴良點著了紙炮,霹靂巴拉地響了一院子。翠玉也上前點了紙炮,被嚇得一楞一楞。

禾生挨著沈灝,兩人哈著冷氣,吐出的白煙一圈圈的。沈灝替她捂著耳朵,怕紙炮聲太大震著她,夜晚難免夢魘。

忽地禾生蹬蹬腳,擡起手背往他跟前送,白嫩的肌膚上沾了一零星的雪點子,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她興奮極了:「王爺,你看,又下雪了!」

沈灝擡起頭,陰冷的天空,片片雪花打旋似地飄著,撲騰而下的陣勢,竟像是要將整個望京城掩蓋。

算起來,這已是寅醜年的第二場雪了。

雪越下越大,這幾日走親戚祝新年,從外面回來,全身上下都沾著雪。打了傘,頭頂那塊是蓋住了,腳下卻濕了個透。

正月頭幾日,免不了要出門走動,鞋襪沾濕,著實難受。雖有備有的,卻又不能時時方便更換。

禾生想了好法子,用牛皮做成襪子,外面塗一層蠟,拿細繩勒住開口,牛皮襪裏放幾個精巧縮小版的暖袋,穿了這樣的襪子,又保暖又不會浸水,好得很。

不到半天的功夫,侍女做了幾十雙牛皮襪,禾生又吩咐侍女再多做些,往宮裏德妃以及景寧王妃一幹相熟的人送了些。

沈灝彎腰為她穿襪,牛皮襪比尋常白襪質地較為堅硬,蹬了好久才穿進去。穿好襪套好鞋,沈灝拍拍她的小腳,笑道:「明日迎春,東直門外春場跑馬,去不去?」

禾生翹著腳丫子,「當然要去啦!」

湊熱鬧這樣的事,怎麽能少了她呢,雖然她不能參與,但她可以為王爺搖旗吶喊呀。

沈灝蹲下身,示意她跳到背上來,說:「這幾日忙裏忙外的,宗族親戚,外臣內眷,一*地上門,許是累壞你了,正好帶你出去散散心。只是有一事,你需得先應下。」

禾生嘿一聲撲到他的背上,白嫩嫩的小手環著他的脖頸,笑瞇瞇地問:「什麽事呀?」

沈灝背她往清輝閣去,「不許上馬玩,只準在一旁乖乖看著。就算景寧王妃和小六家那口子來慫恿,也不行。」

禾生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心裏卻有自己的盤算。橫豎先應下來,待到了跑馬場,王爺自己玩得好了,哪還管得了她?到時候偷偷地玩上一會,也不是難事。

清輝閣的梅林,開著淡粉和純白的梅花,一樹樹梅,枝上蓋了厚厚的白雪,簇簇盛放的花朵探出頭來,遙遙望去,天地間渾然一片,皓皓地全是清寒雪。

侍女們在梅林前的小院擺好梨花桌椅,沈灝背著她,往椅子上放。她撲騰著手臂,指著觸手可及的梅林道,「我要往那去。」

沈灝拿她沒辦法,輕言道:「那你將大氅的衣帶再系緊些。」

禾生乖乖地聽話,整理白狐大氅,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恨不得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伸手又去為他整理大氅,「夫君,我要摘些梅花回去做插花。」

她欲言又止,眨著水靈靈的眸子,希望他能想起些什麽,自己說出來才好。

折梅作詩,他答應過的。

沈灝長長哦了一聲,微微轉過脖子,嘴角上揚,笑得含蓄:「先讓為夫為美人折梅賦詩一首,可好?」

禾生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仰著下巴,明知故問:「哪個美人呀?」

沈灝故意一顛,努嘴笑:「吶,我背上的這個美人。」

禾生捂嘴笑。

兩人在梅林中穿梭,頭上磕著皚雪枝蔓,那雪便從枝頭掉落,砸在頭上,碎成一瓣瓣小白花,順著狐貍毛的披肩跌到地上,如溪水匯入江河,轉瞬便融入土地。

沈灝舍不得將她放下,唯恐落了地,濕了她的腳。

她在背上鬧,「我穿了牛皮襪,不會濕著凍著的。」

沈灝還是搖頭,背她從樹下走過,忽地停下腳步,讓她抱緊脖子,踮腳去摘枝頭最高處獨放的一株梅花。

他的身量比尋常人高上許多,卻因為背著她行動不方便,且那枝頭梅花實在長得太高,試了好幾回都碰不到。

禾生自告奮勇,「夫君,讓我來。」

他反著雙手摟緊她,小心囑咐:「那你慢點來,莫摔了。」

禾生笑臉盈盈,「夫君可要抓緊我了。」

說罷,她直起上身,使勁地去夠枝頭的梅花,越來越往上,半邊身子幾乎懸在半空,奮力一伸,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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