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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空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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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飛魚垂下眼眸,心裏暗想:“但願是我看錯人了,那“洗心殿主”殷無邪已經跟你十分相似了,難道,這世上還有第三個與你生得一般模樣的人不成?”

因為他的心中狐疑未解,所以,這些話,他暫且並沒有說出口來。

李飛魚與少女兩個人,聯袂同行到了江邊,登上那少女所乘坐的輕舟,李飛魚留神查看四周情勢,船上,果然如少女所言,並沒有洗心殿的門下。

於是,他暗暗松了一口氣,命令船家立即解纜,拔錨,小舟隨波逐流,當夜,便火速離開了襄陽……

傷心故地重臨,令人腸斷,何況是失群孤雁?更那堪,對幾堆新墳,無處話淒涼。

他本來以為只是一連串古怪的夢魘,然,如今再臨故鄉,景物依舊,墳冢宛然,卻物是人非,李飛魚又重新跌入殘酷的現實中。

李飛魚呆呆跪在墳前,淚眼模糊,情難自禁,那一列七座新墳,埋葬著他的雙親、叔伯和仆人,這七人,都是他親手所葬,距離現在也不過才十餘天…

可是,這十幾天之中,變化卻是那麽的驚天動地。

他的目光,掃過其中一座墳頭,不期然又望了望正低頭飲泣的表妹,心裏就像倒翻五味瓶似的,一時說不出到底是什麽滋味。

這是多麽荒謬的事啊!墳前站的和墳中埋的,竟是同一個人——他的表妹韓襄鈴。

少女恭恭敬敬在“金刀神侯’李甄緣夫婦前拜了三拜,李飛魚默默走進房裏,取來一柄鐵鍬,兩個人立在墳前,含淚不語,許久許久,都沒有出聲。

常言道:入土為安,死者已矣。

然,為了證實這件奇怪而荒謬的事實,他卻不得不重新掘開屍棺,查驗一下究竟是真是假!

假如,真的能夠證實那墳中理的,並非襄鈴表妹,李飛魚的心中,負荷倒還不太大,然,要是一旦掘開墳墓,卻證明身邊站的這一位乃是假冒的,因而,使他自幼青梅竹馬的戀人,未寒屍骨暴露,他的內心,如何能夠平靜?

所以,李飛魚木然地握著鐵鍬,不禁猶豫起來。

那少女目不轉睛註視著墳土,囁嚅地問道:“魚兒表哥,你說的長得像我的女子所埋葬的,是這一座墳墓嗎?”

李飛魚看了看,點了點頭。

少女輕嘆一聲,又道;“唉!她到底是誰啊?為什麽要莫名其妙地假冒我的名字,把性命白白斷送在這兒?”

李飛魚沒有睬她,而是很快舉起了鐵鍬,一下又一下地,開始緩緩掘著墳土,但掘了三數下,突然丟了鐵鍬,仰面對著少女說道:“你確定墳中埋的,一定就是另外一個與咱們毫不相幹的女孩子?”

少女愕然,道:“當然啊!我是真的?她自然就是假的。”

李飛魚嘆道:“你怎能證明你是真的?又怎能證明她是假的?”

少女道:“魚兒表哥,事到如今,你還不肯相信我!”

李飛魚黯然說道:“並非我不肯相信,我是說,如果你並非襄鈴表妹,而是別有圖謀,趁現在還沒有掘開墳墓,你若肯說實話,我決不為難你,咱們就當沒有在襄陽相遇,要是一旦掘開墳墓,使我表妹暴屍露骨,卻證明你是假的,那時候,我就不能再原諒你了,你可也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少女憤憤道:“哼!是真是假,一驗便知,你竟然這麽不相信我。”一面說,一面淚水已簌簌落下。

李飛魚長嘆一聲,又重新擡起鐵鍬,繼續挖掘墳土,這墳頭是他親手所填,如今又親手掘開,內心的感受,迥然不同,鐵鍬插進墳中,就像一柄利刃,插進他的心窩,又疼又麻。

那簡陋墳墓,是他在傷神悲慟之際,匆匆之下才馬虎掘就,埋得既不太深,又無棺木盛殮,只用一條草席卷著屍體,十幾天來,氣候雖寒,不知已經腐爛了沒有?

他一面感傷,一面掘墳,不多一會,泥土中已露出一角草席。

望著那沾滿泥土汙漬的草席,李飛魚的鼻頭一陣酸動,眸子裏,早已經充滿朦朧的淚光,草席下,便是他兒時情侶襄鈴表妹,他實在沒有勇氣去掀開它。

他緩緩擡起頭來,凝視少女,幽幽道:“我再給你一次說實話的機會,最好別讓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死後,仍要暴屍荒野。”

那少女怒火直往上沖,不等他說完,突然冷哼一聲,閃電一般伸手抓住了草席一角,用力一掀。

這麽一掀開之下,少女和李飛魚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驚呼——原來那草席之下,空空如也,根本就沒有什麽屍體。

這個出人意外的變化,使李飛魚腦中轟鳴,有如中了重擊,他揉了一下眼,定神再看,仍然沒有屍體,不但沒有屍體,甚至就連一片女孩子的衣襟或者裙角也沒有出現。

這是怎麽一回事?

他親手埋的屍體,親手掩的墳土,怎麽會不翼而飛了…?

他揚手拋掉鐵鍬,雙手急抓,把草席從泥土裏拖出來,然後失魂落魄地在墳坑中亂翻亂爬,好像那屍體已經化作蚯蚓,從泥土中逃掉了。

少女驚愕地問:“魚兒表哥,你埋葬的人呢?”

李飛魚霍然擡頭,眼中遍布血絲,狠狠瞪視著她,好半晌,才冷冷地道:“好哇!女魔頭,真是好毒的計謀,你以為這樣一來,我就會相信她還沒有死?就會把你當作襄鈴表妹,從此墮入你陰險的圈套之中!”

少女被他急怒之狀,嚇得不知不覺地用手掩住了嘴,往後步步直退,就好像眼前的“魚兒表哥”已變成了瘟神!

她連連搖著頭,哀求道:“不!不!魚兒表哥,你相信我……”

李飛魚咬牙切齒,步步前進,冷哼著,齒縫間迸出惡狠狠的聲音,道:“嘿!相信你?當然相信你,我相信你就是洗心殿那位心狠手辣的殷無邪,更相信就是你下的毒手,害死了我的爹娘、叔叔和襄鈴表妹。”

“不!你錯了……”少女急著拼命解釋。

“錯了?好!你這聰明的殿主,你自己才打錯主意了,你雖然用盡心機,卻沒有想到,這一來弄巧成拙,你應該想想,屍體無緣無故失蹤,我會不追究嗎?”李飛魚咄咄逼人,步步逼近。

少女步步後退,聲嘶力竭地叫道:“魚兒表哥,求求你,你聽我解釋……事情並非如你所想的這般……”

李飛魚怒吼道:“我不要聽你的花言巧語,我只相信我的直覺!殷無邪,你的手段也太狠毒了,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要替慘死的父母報仇,替可憐的襄鈴表妹報仇,更要替君山之上,被你予宰予割的六大門派報仇!”

那少女只是不停搖頭,無法插嘴,驀地,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已經被一堵硬壁阻住,回頭一看,已退到茅屋之前。

她趕緊回顧,霎時間,猛聽得李飛魚一聲怒吼,頓覺有一股強猛無比的勁力,恍如排山倒海,怒卷而至。

匆忙間,她的蓮足一點墻根,身子已彈射而起。

但她應變雖快,李飛魚卻比她更快,左掌才出,右掌又至,‘落鳳神通八式’第二招‘怒海沈鯨’業已揮灑而出,低喝一聲:“受死吧!”

少女身形乍起,直被一股渾厚內力去中左肩,整個身子,仿佛斷線風箏,淩空飄起,翻翻滾滾,掉過茅屋,喉間一陣甜,人在空中,便張口“哇”地噴出一大口濃稠的鮮血!

朦朧中,她好像聽見李飛魚兀自喃喃咒罵些什麽,她想分辨,但還未張口,身子已重重摔落在雪地上,一陣心血翻湧,又吐了一口血,便沈沈昏迷了過去…

……

……

不知道過了許久,當她再睜開眼來,卻發覺自己正仰臥在一張錦繡簇新的繡榻上,身上蓋著絨被,滿目花團錦簇,仿佛置身在是宮裏。

她撐起半個身子,想要爬起來看看這是什麽地方,身子才動,左肩上頓覺奇痛難忍,不知不覺發出一聲痛哼!

隨著她的哼聲,兩名綠衣女郎猶如翩翩蝴蝶般飛了過來,其中一個輕聲向外低喚道;“殿主醒過來啦!快去傳葉護法!”

“殿主?”她心裏為之一怔,暗忖道:“這…這是什麽地方?她們怎會把我當作什麽殿主?豈不又是一樁怪事麽?”

那兩名綠衣少女,各自含笑向她躬行襝衽行禮,一個上來替她扶起上半身,另一個便塞了一只錦墊在她背後,使她舒舒服服靠在床榻上。

接著,少女輕擊玉掌,房門垂簾微蕩,又鴉雀無聲進來另外兩名綠衣少女,捧著兩只金邊白瓷湯盆。

她被這玄妙的情景,弄得神昏目眩,張惶四顧,只見這房間雖不太大,卻布置豪華而雅致,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滿室芳香撲鼻,顯然是專為女孩子起居而準備的。

兩側的粉壁上,各有三個不太大的窗孔,從開著的窗孔望出去,青天碧藍如洗,陣陣微風,穿窗而人,帶來一陣略呈腥味的氣流。

她驀地心中一動,驚忖道:“呀!這是一條船,她們要把我送到什麽地方去?”

思忖間,有個綠衣少女已揭開瓷盆盆蓋,竟是一碗小米香粥,一盤精致的點心,四個少女分立左右,用一把銀制湯匙,畢恭畢敬地餵給她吃。

她正有些饑餓,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說!

這時候,艙外有人輕咳一聲,一個綠衣侍女低聲道:“殿主,葉護法來了,可以叫他進來嗎?”

她正忙著填飽肚子,頭也懶得擡起,只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那少女便揚聲道:“殿主準葉護法進艙。”

門簾一掀,一個黑袍白髯的老人,龍驤虎步地走了進來,她聽到了動靜,這才擡眼一看,見這老人目蘊神光,健步如飛,竟是個身負絕學的武林頂尖高手,登時心裏暗驚!

因為心虛,她默默地垂下眼去。

那老人在距離繡榻五尺外停住,躬身拱手道:“屬下葉軍鶴救駕來遲,致使殿主受此創傷,屬下罪孽深重,尚望殿主恕罪。”

韓襄鈴不知該怎麽回答,只好淡淡一笑,裝做牽動了傷勢,眉頭微微蹙起。

葉軍鶴臉上頓現戚容,忙道:“殿主不慎被人以重手法震傷內腑,老朽已替殿主服下本殿療傷聖藥‘瓊瑤丹’,只消好好將息一些時候,自能痊愈。”

說著,他的語聲一頓,又道:“此次殿主只身遠離,不知被何人暗算,受此重傷?”

韓襄鈴脫口道:“就是那李魚兒表……突覺失言,忙把‘哥’字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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