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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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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但是起來吃飯。”我並沒有起身,我甚至連眼睛都沒有張開,只是蒙頭大睡。媽看我不醒,好像淡淡嘆口氣,然後我聽見她關門,離開我的房間。

我繼續沈睡。

人之初 第二卷 5

午夜,我醒了起來。

口幹舌燥,我走至衣櫃旁的鏡子前,然後月光朦朧的,我瞧見自己披頭散發的樣子。我站直在鏡子前面,看著自己好久。

我聽見我的心在哭,嘶嚎著,淒淒涼涼。但是鏡子裏的我,卻是笑著,嘴角揚著的弧度,仿佛半掩窗外那抹在黑雲之間若隱若現的新月。

心裏的哭聲愈嚎愈大。

我聽著,靜靜聽著,然後瞧著那個跟我一模一樣的女孩在鏡子裏詭異地笑著。

最後,我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了剪刀。

再度回到鏡子前面,我呆楞地盯著到影裏的張愷君。那哭聲好痛苦,仿佛承受著莫大的壓力,孤獨無助地哭著。我想,如果是平常,有著這樣哭聲的人,一定是淚流滿面的。只是鏡子中的那個人還是笑著。

笑得開心極了。

我迷惘地看著鏡子,看了好久,然後拎起一根頭發,咖擦一聲,頭發飄落到地上,黑暗中,好像在碰觸到地板之前就消失了般。鏡子裏的人笑得更開心了,於是我再度咖一聲剪掉另一根頭發,剪刀在頭發攪成兩段的時候,我聽見崩斷的聲音夾雜著哭聲,從我最心底深處傳上來。

整夜,就聽咖擦、咖擦、咖擦──這樣的聲音。

剪累了,我就倒在一片頭發之中小歇。醒了繼續剪,每次一根一根,慢慢地剪,持續了整夜,後來頭發剪光了,滿地的頭發,看起來像黑色的漩渦。我丟了剪刀,開始看自己的左手,一直看、一直看,然後在我能意識些什麽的時候,我的右手開始一下、一下刮著左手的虎口。

一下、兩下、五下、十五下、三十下──

我喃喃數著,這樣,直到天亮。

把我算數打斷的,是房門打開,媽那驚恐的尖叫聲。

她慘白一張臉站在門口,連擡腳沖進來的力氣都沒有,只是看著我然後發出尖叫聲。這一叫,連父親都沖了過來,他來到門口,也被我的樣子嚇到。

我擡頭,看著滿地的頭發,看著流血的虎口,然後才驚覺到痛這個字。我立即皺眉,按住傷口,然後擡頭迷惘地看著父母親,從他們表情我讀出了一個訊號。

恐懼。

不要怕我、不要離開我、不要像大家那樣離開我……

我掙紮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喉嚨幹啞到疼痛。

爸第一個清醒過來,他沖了進來大喊了一聲愷君。

我再度試圖開口,張開嘴,嘗到一股鹹味,這才驚覺,我淚流滿面。

淚滴到手上,地上,和那些半幹半濕的血混在一起。

爸緊緊抱住我之前,我仿佛看到了國三那年的我,坐在那裏,一下又一下為了自己跟班上格格不入而傷心欲絕。

光景重覆,血跟淚沒有改變,只是這次我知道,沒有人排擠我,沒有人離開我。

是我自己,從腳底竄至內心地憎恨起自己;是我自己,遠遠地離開了我自己。

愷君你很善良喔。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然後,我終於再也忍不住,咯咯笑了出來,笑聲伴著哭聲,從我喉嚨一陣又一陣溢出來,劃破了這個晴朗的早晨,也撕碎了過去兩年我盡力拼湊出的殘缺不全。

人之初 第二卷 6

我跟高中揮別。

並不感覺意外,很久以前,在我有所知覺以前,我似乎就知道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

辦休學的那日我並沒有去學校。我只是坐在家中,坐在藍色床上,透過打開的窗戶往外看。

其實我什麽也看不到,四樓的視野範圍以內,往上看只有灰濛濛的天,往前看是一個一個立在他人樓頂的水塔。即使沒有什麽令人值得專註的事物,我還是這樣看著,很安靜地看著。

後來家裏的門傳出咿呀打開的聲音,然後重重地砰了一聲,鐵門再度關上。

爸媽踏進來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的。他們的腳步聲在客廳回蕩,始終沒有踏入我房間,像似刻意又壓抑般地跟我保持距離。我不怪他們,因為現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了。

那夜之後,我手腕上的傷痕已經凝固,我也沒有再做出什麽自殘的事情。其實我根本也就沒有想要傷害自己,只是你知道的,如我說的,我腦袋想什麽,身體做出什麽行動,早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整天,家裏都很安靜,安靜到一種令人害怕的程度。沒有人願意開口,沒有人敢開口,似乎一開口就會把這暫時偽裝出的寧靜打裂般。

然後接著一整個禮拜,家裏就是這樣,詭異的寧靜。父母呼吸都要小心翼翼,深怕太大力,一個吹氣,什麽東西就會被吹走一樣。母親為了我暫時沒有上班,她留在家裏陪我。

又或者說,陪只娃娃。

因為我不笑不哭不說話。我像只擺在我床頭的娃娃,靜靜地坐在那,用那雙空洞黑漆的雙眼看著這世界。在娃娃眼中世界究竟是什麽顏色,以前我不懂,現在我懂了。

那是一種透明到幾乎沒有色彩的顏色。

明明五顏六色,看在眼裏卻比黑色還死,白色還透明的的虛幻色彩。

我這樣靜靜地在家裏度過了一個禮拜,然後從母親接電話的頻率,以及她與父親夜裏蹙眉深談的表情,我猜到,我能留在這個家裏的時間,不多了。

沒過多久,一個周末的早晨,我打開房門走進浴室時,果然在看到客廳看到實現這個想法的客人。

那是很久、很久不見的大表哥。

大表哥曬得黑黝黝。在我印象中,似乎國小四年級他們全家搬至北部以後就沒見過他了。

她身後跟著中年人,頭發白了大半,臉上還擺副眼鏡,看起來挺合善的。

表哥進門後看見從浴室走出來的我,連忙笑著對我招手,“妹!”他喊。

我吶吶地點頭,然後乖順地走到他旁邊坐下。

母親頂著嚴重的黑眼圈跟憔悴的臉龐,勉強打起精神替我們倒茶切水果。

我們有一句沒有一句地聊。表哥跟我說他大學的生活,還有他現在住的地方,是在山上,有養狗,一些生活瑣事。

他說著,我聽著,即時像耳邊風,我根本不記得他說的山是什麽山,養得狗是什麽狗。

我們大約聊了十幾分鐘,一旁的男人一直很沈默,只是微笑地看著我。接著沒多久,表哥忽然推推我,給了我本書。

他要我進房看書,我沒有抗拒,只是拿了那本書,回到房間,將它攤開在桌上,然後兩眼就這樣盯著那頁仿佛有文字的紙,很久。

我只知道中午時我踏出門外和他們吃了簡便的午餐,然後又回到房間瞧著那頁書。晚餐我沒有胃口,任由他們在外頭吃飯,自己一人獨坐在桌前。

客廳的燈亮了,顯示著表哥他們跟爸媽依然促膝長談著。單薄的隔間無法隔絕父母跟表哥之間的對話,即使我莫不關心,卻無法讓那些聲音飄過我耳裏。他們的對話,我聽得斷斷續續,卻也聽得明白。

表哥跟那個男人──後來聽明白原來他是表哥的老師──他們說說我需要一點點空間,他們在某座山上有個私人的療養院,如果可能,希望能讓我去那靜養。

我似乎隱約聽到母親用著崩潰哭啼的聲音迫切問著那是不是神經病院,然後傳來老師跟表哥更多解釋的聲音,不過饃糊不清,我聽不清楚。然後恍惚間,我就這樣睡著了。相對於家人對我的關心,對於自己,我反而毫無興趣。對於自己到底怎麽了,以後會怎麽了,毫無興趣。

後來媽進來了,她勉強打起精神,說了些鼓勵我的話,然後開始動手替我拿衣服,她問我要拿哪些衣服,我只看著她,沒有說話,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媽勉強維持笑容與我對看,只是我的眼神太空了,應該是吧,不然不會在下一刻,媽手上的衣架框當落地。我空空地看著媽掩臉奔出了房間,接著是她在廁所嚎啕大哭還有爸難過的安慰聲。

我站起身子,僵直地走到衣櫃前,自己動手拿起衣服,一件又一件,將他們拿離衣架,然後動手摺好,我還自己彎身從衣櫃底下拉開抽屜,拿了換洗的內衣褲。

我將全部的東西放在袋子裏,刷一聲拉上了拉鏈,就在我要坐回床上時,媽在爸的攙扶下又走回來。一進房門,媽先是驚訝地看著空了一大半的衣櫥,又看著被我裝得鼓鼓的行李。

她又流淚了。

她走到我面前,伸手顫抖地摸著前幾夜她替我修整齊的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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