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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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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愷君,媽媽知道你現在不想說話,沒有關系……”媽的聲音斷斷續續,聽起來很悲傷,“但是媽跟爸會等你的,你加油……快點、快點好、好……好起來。”她說完,再也忍不住將我摟在懷裏,眼淚順著她的臉龐,滴滴落落至我頭頂,染濕了我的頭發。

媽那夜在我床上跟我同眠。我一夜未闔眼,我知道她也是,因為隔日,天未亮,就在我起了床那瞬間,媽也立刻跟著坐起床,仿佛整夜都在等待著那樣。她無聲地看著我打理好自己,拎著行李走至客廳,等著表哥跟老師再回來。

八點多,在爸媽眼淚相送之中,我跟著他們離開。我不知道我將要去哪了,也不知道我以後會變成怎樣。

事實上,心底那個愷君,早就離我遠遠而去。我沒有聽見她的聲音,從我眼睛望出去的一切,好像變成透過他人雙眼那樣,跟我毫無關系。

表哥從頭到尾都緊緊牽著我的手,緊緊著。

然後我跟著他們下了樓,走出大樓時,我回頭看了一眼爸媽。

陽光下,我瞧見媽的臉再度爬滿眼淚。

我轉過頭,一步一步讓表哥牽著,上了計程車,車門合起來,表哥的老師說了聲火車站,計程車便緩緩離開。

我再也沒有回頭看往家的方向。

表哥拎著我唯一的行囊,一路一直跟我說話,火車搖搖晃晃,出了車站,轉了計程車,然後在山上有另一臺小箱型車來接我們,表哥幾乎沒有停止過說話,而我只是沈默到底。



灰白色的箱型車載著我們上山。

司機看起來跟表哥差不多年紀,他穿著紅色的襯衫,一件刷得白的牛仔褲,曬黑的臉,短黑的平頭,跟表哥一樣,愛說話。一看到我就直嚷愷君,熱不熱,會不會暈車,上山的路長的呢,要不要吃個暈車藥。

我陰陰看著他,沒有發一言一語,他不介意,轉頭看了表哥,表哥替我回答他說不,愷君不會暈車。

然後他笑了笑,跳上駕駛座,等表哥的老師上了前座以後,表哥才坐到我身邊。車子發動後,往上山的路上開去。邊開著車,那個紅衣服的男生沒有停止過說話,他跟表哥,一搭一唱的,好像我們要去遠足,要去登山,好像這一切真的是天晴氣朗的。

彎彎曲曲的山路,一開始還有一些高聳的渡假山莊,經過時,開車的人大聲批評著蓋那麽高不怕土石流來垮光光嗎,老師瞪了他一眼。他尷尬地低咳,然後表哥念了他聲烏鴉嘴。

我靜靜聽著。他們一言一語。

渡假山莊很快被箱型車拋在後頭,車子繼續奔馳著,我們經過了一座人工挖出來的水窟,岸邊還有人釣魚,戴著鬥笠,躲在一顆樹下,偷閑的心態更勝於想捕魚吧。車子晃著,左邊閃過了一片小小的竹林,開車的人嘴又沒閑著了。

愷君唷,他喊,喜不喜歡吃竹筍,改天我帶你來偷挖──

表哥不滿地出聲警告他不要教壞我表妹。

他們又鬧又笑,有時候連老師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是我依然面無表情。

車子又轉彎。小小的一條路,路的旁邊是一大片整齊的墳墓,高些的地方還有間小小的廟。

顛顛簸簸後,我們到達了目的地。紅色的大門在電動鎖控制下,打開了。

車子開了進去,幾條黑狗繞在車子邊跑來跑去,高興地叫著。

遠處一排房子裏走出幾位穿T恤的人,有的像表哥般年輕,有的則是年紀大些。為首的一個女人開口喊了喊,狗兒紛紛乖巧地跑回一旁用鐵絲網架起來的空地,或坐或站,快搖斷的尾巴透漏了他們遮掩不住興奮。吐著舌頭,它們一直看著箱型車開進後頭鐵皮蓋成的停車場。

車子停妥後,表哥下了車,他牽著我的手,讓我也離開箱型車。

然後駕車的聒噪公,深深吸口氣,笑著看我,對我眨眼睛,開口大吼聲我親愛的小黑們,接著他轉身踩著誇張的步伐跑往那群早坐不住的狗兒,沒兩下,就被一群黑狗包圍,笑聲爽朗地傳開。

表哥的手還是緊緊握著我。

“愷君,歡迎到這裏,你就暫時在這住下了喔!”表哥將我的行李甩上肩,“直到你好起來那天喔,就在這安心住下吧。”

直到這時候,我心裏才出現聲音。消失好久的自己,好像才醒來那樣。

我擡頭看了一眼藍天,然後清楚聽見自己幹啞的聲音出現在心底,沙啞地問自己。

真的……好得起來嗎?

當然沒有人會給我答案,不論是哪個愷君,消失的那個,還是現在站在這的這個。我不知道,消失的愷君是哪個愷君,而現在這個我,又是哪個愷君……

我只知道,這天,其中的一個,嘆了聲氣,然就再度消失,無聲無息。

人之初 第二卷 7

一日,一日。

白雲蒼狗。

一日又一日。

我不知道我來到這裏多久,但是我沒有開口說過話。

我靜靜在自己的房間住著,裏面沒有任何可以傷害我自己的器具。雖然我相信父母一定跟他們解釋過我自殘的傾向不大,不過我想從桌上一支筆也沒有的狀況看來,我並不是很值得信賴。也無謂吧,即使有紙筆,我也不覺得有什麽值得我記錄的事情。

跟大家不一樣,是不是我的特質?從國中的對愛情卻步,到高中對團體失去熱誠,甚至到了這裏,我也跟大多人不一樣。我不像他們,會哭會鬧,有時候會大聲說話。

我沈默得嚇人。

穿白袍的醫生偶爾會摸摸我漸漸長長的頭發,對著表哥稱讚說我很乖巧。但是從他們的神情我明白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

我乖巧到像只鬼,也快要變鬼了。我吃的東西愈來愈少,我甚至醒來的時間愈來愈少。睡覺的時候,我會做夢,夢有時後是烏黑一片,我就蹲在那,一直蹲在那,直到我醒來。

有時候夢有歡笑,我常見到國中那年的點點滴滴。我可以感覺到躲避球飛來飛去時的氣息,甚至是打在身上的痛楚感。

夢一直在那年還沒有人死掉的那年來回重覆。

我看到了那些人,離開的那些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回到過去,因為想見到他們,所以我才這樣喜歡睡眠。因為只有在眼睛闔上的時候,有夢的時候,我才會看見他們。

眼睛睜開一切就都沒有了,夢和現實唯一個共通點則是不論是在夢或者現實中,我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任何一句話。

幹凈的小房間,藍藍的天,來往的義工醫生病患……除了這些,就都沒有了。

一點一滴,我慢慢死去。心靈上的,肉體上的。

我隨著大家作息的時間,勉強在吃飯時間醒來,吃完飯又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們可以活動,可以到外頭跟狗兒玩。這裏的男孩女孩,比我大亦或比我小,都是有著輕微精神方面的疾病,憂郁、抑郁、躁郁癥之類的精神問題。都不是很嚴重的,他們都是清醒的,他們不會傷害自己,只是需要有自己的天空呼吸,離開那煩擾的都市。在這裏,他們重新建設自己,重新認識自己。他們努力認真移除心裏生病的那部份,勇敢承認於自己的錯誤,站起來,然後走出去,像渡了一個假期那樣。

來來去去,我看了新的人,舊的人,來來往往。

紅色的鐵門開了又合,合了又開。

而我始終在門的這邊。愷君沒有正視過自己哪裏生病,嚴格說,愷君根本從來沒有出現過,她沒有跟我說過半句話,她沒有為了自己可否離開這裏發表過任何意見。

愷君消失了,從那日最後跟我說了句話,直到今日,都沒有出現過。

愷君是不是也失望了。跟從前某個人一樣,徹底失望了?

對自己,還是對這個世界──或許都有──愷君或許對他們都失望了,所以她選擇靜靜地躲起來,不再跟我說話。

爸媽偶爾回打電話來。這裏的人可以跟外面的人接觸,但是卻不能太頻繁,因為我們需要時間看清楚自己,外界的幹擾有時候只會讓我們更加困惑。因此電話跟探望是有時間現制的。不過對我來說,有沒有電話,都沒有差別。因為我只會拿著話筒,任由爸媽在另外一端演獨腳戲,我能發出的聲音,就是那接近沒有的輕微平穩呼吸聲。

只有在爸媽嘆氣,說著好了,愷君你把電話給醫生、給表哥、或者給工作人員時,我才會僵硬地把話筒交還給他們,然後持續沈默地坐在椅子上,直到他們告訴我可以回房。

表哥時常拉著我跟我說話,他的眉頭隨著我進來這裏的時間愈久皺得愈緊,但是他還是壓著耐心,總是用很溫和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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