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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課後。”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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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起來,兩人陷入尷尬的沈默。

過了不知多久,狄倫訕訕改變話題,“為何大衣都不穿曠課跑來這裏?”

雨寒馬上回到現實——照片,電郵,恐嚇……神經為之一顫,使盡全力把他推開。

這次他沒勉強,松了手。

失去熱烘烘的身體才發覺原來天氣如此寒冷,她倒吸一口冷氣,身不由己地打起哆嗦。冰藍色的目眸深不見底,凝視她半晌,默默撿起了掉落在雪地上的大衣,重新為她披上。

這體貼太過反常,一切都太過反常……世間萬物不再合乎情理。

見她無反應,狄倫淡淡的說:“算了,當我沒問。”

雨寒滿腹狐疑,“你呢……你又為何翹課?”

“我?”削薄的唇角微微上揚,幹笑一聲,“你認為呢?”

他把臉轉了一下,左邊顴骨下方有片小小淤青。

啊,出手竟這麽重!雨寒感到內疚,一時不知說什麽好,狄倫卻趁機湊得更近,呼著熱氣說:“看清楚了嗎?”

俊美絕倫的五官突然出現在尺咫,她不自覺地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吻,一慌,一屁股坐到雪地上。

他戲弄她,他就這麽喜歡戲弄她!

她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喉,“……感恩節後的那個聚會,你要求同我碰杯,你是否在我果汁裏添加東西?”

狄倫皺眉,“東西?”

“酒,藥物,諸如此類。”

“沒有。”

“你發誓?”

“你可以不相信,但我從未否認過做過的事不是嗎。”

呵,原來從頭到尾都不是他,胸中慢慢出現一個黑洞,摸不著邊,令她萬分恐懼。

“先是恐嚇電郵,再來什麽底片,現在變成加料的果汁,雨寒丘,質問別人之前,是否該把話講清楚?”

“……”

雨寒脫掉他的大衣,站起身,弱弱說句:“昨天當眾打了你,對不起。”然後把外套往他懷裏一塞,疾速離去。

——

寄宿學校的黑色花紋廊桿其實與監獄的沒什麽兩樣。不想回學校,不能回宿舍,兜兜轉轉只能轉到老教堂。

經過被困事件,除了早會雨寒一直刻意避開這詭異地方,可如今卻成了唯一的棲身之處。

晨間彌撒早已結束,午間尚未開始,教堂內剛好空無一人。雨寒拖著又冷又疲倦的身體,鉆入懺悔亭中關上門。

她用手捂著臉,分不出哪個更冰冷。

腦中的疑問揮之不去。

不是狄倫……那究竟是誰躲在暗處惡意陷害?自問一直低調處事,何時得罪了人無意識到?

被這件事折磨到極點,越想越疲倦,竟這樣昏睡過去。

朦朧中,她似聽到輕細的話語。

“……喜歡你,從開學典禮時就一直……不想再藏在心裏了。”

少年聲很小很小,斷斷續續,雨寒不能確定是真實還是幻覺,在睡夢中聽下去。

“不,我是非常認真的……不奢望你會……只求不再獨自苦苦忍耐。”

呵,原來是告白。

雨寒試圖掙大耳朵聽女方的回答,卻什麽都聽不見。

半晌,男方壓低聲線問:“……他是誰?”

由於聲音更加輕弱,一整段時間鴉雀無聞,雨寒以為這個夢已結束,然而過一會又聽到少年語氣有絲激動地說:“無論他是誰……世上不會有比我更鐘情於你的人。”

不知何由,雨寒竟同情起那男孩來,希望鼓起勇氣告白的他,不只落得單相思。

可結果究竟有無被拒絕,不得而知,夢境多是無厘頭,莫名其妙的,醒來後她嚇了一跳。手表上顯示著下午一時,想起午後第一堂課有測驗,慌慌忙忙整理了下儀容,跑出教堂,很快忘了這段插曲。

倒底只有十五歲,天塌下也不敢不去考試,多年後憶起,亦為那個仿徨失措的少女感到悲哀。

——

上完最後一堂課回到儲物櫃,隆介已在等候。

“可有看到手機上的留言?”

雨寒努力將微笑掛在嘴角。“呃,抱歉,下午兩節課都有測驗,沒來得及查看。”

“沒關系,看你早上臉色那麽差,中午又沒來食堂,有點擔心而已。”

他註視了她一陣,語氣非常溫和地說:“我知道我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月,可我真心當你是好朋友,所以,如有任何事需要商量,我和我的耳朵永遠在這裏,請不要客氣。”

他如此一說,雨寒更加慚愧,早上還懷疑過他呢,這叫她無地自容。

一瞬間,照片恐嚇的事幾乎脫口而出。

可向來無傾訴對象,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終究只說了句:“謝謝。”

隆介笑笑,沒再說什麽。

——

晚間回到宿舍,雨寒望著暗淡的電腦屏幕良久才緩緩打開電源,郵箱中有幾封新郵件,都只是普通的校園啟事。

深吸一口氣,點了神秘人最後一次發來的電郵。

整件事經過時間消化,不再像當初那般驚慌失措,她小心仔細地寫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發送後不到五分鐘即收到回覆:“限明早八點之前做完,不要出錯,否則每錯一題就會有一個人看到你的照片。”

雨寒立即下載附著文件,竟是五十道密密麻麻的數學題。

課堂上還未教過,可她認得是一元二次不等式。

十二年級的數學……神秘人是十二年級學生?

事情變得越發詭秘,高低班向來分開活動,九年十年一組,十一年十二年一組,連吃飯都不在同一時間,何時同學長有過交涉?

看了一下表,硬著頭皮翻開參考書。

五十道題全部解完已是淩晨五點。

連續兩天沒睡覺,又在雪地裏著了涼,天亮時雨寒開始發燒,不得不正式請病假。

下午,母親接到學校通知打來電話寥寥說了幾句,隆介也發短信慰問,然後,在感到最難受的時候,房間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愛麗絲搬走後就未曾有人到訪,她迷迷糊糊開了門,以為自己在做夢。

煩死人,夢裏怎也出現狄倫賴斯特……

然而夢裏的他似乎沒現實中那麽混蛋,規規矩矩站在門口,沒有打算擅自闖入的跡象。

“你來幹什麽?”雨寒隱隱約約聽到自己這麽說。

“怎麽沒來上課?翹課翹上癮了?”

“這關你什麽事?”

“……喏。”

“嗄?”

“筆記!”他不耐煩地塞到她手裏。

“什麽筆記?”

“還能有什麽筆記,當然是你錯過的那堂課。”

雨寒沈默。狄倫特意來她宿舍給她送筆記?這什麽莫名其妙的破夢。

“不請我進去嗎?”

剛想說不,兩腿突然一軟,向前栽了過去。

狄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餵!”

眼前發黑,似有億萬個小黑點在跳躍,雨寒懶得在夢裏跟他逞強,乖乖讓他扶。

狄倫碰到她的胳膊時嚇了一跳,“怎麽這麽燙?”

“有病發燒難道是全身冰涼嗎?”她喃喃自語道。

“蠢才……”他把她扶進屋,安置在床上。

雨寒整個人縮進被子裏,依舊覺得冷。他想再為她蓋一層被,可房間另一端的床上空空如也。

“你的室友呢?”

“……拜你所賜,我獨享房間。”

他沈默片刻,“看你這個樣子,可有通知校醫?”

“嗯。”

“吃過退燒藥嗎?”

“嗯。”

“見鬼!吃了還能這麽熱,別敷衍我。”

雨寒在昏昏沈沈中噗一聲笑出來,夢裏的狄倫怎成了啰哩啰嗦的老媽子?

她覺得有趣,含笑問他:“這麽認真?你該不是真擔心吧......”

狄倫則並不覺得有什麽好笑,二話不說離開了房間。雨寒心想,切,虛幻的他也開不起玩笑。

剛要陷入另一個境界,他的聲音又出現在耳旁,“起來!吃藥。”然後把她一把拽起。

藥和水被強行灌下時才發現身體多麽渴望冰冰涼涼的水。無論真假,在那一剎那真心感激他。

一口氣喝下兩杯,狄倫又為她倒第三杯,放在床頭。

熾燒喉嚨以及鼻孔的烈火頓時退下一半,雨寒重新躺下,眼光迷離地盯著天花板,半晌,喃喃地問:“狄倫賴斯特,為何你會出現在我夢裏?”

☆、Chapter 30

狄倫一楞,看向她。

雨寒也側頭看他,可黑眸中沒有焦點,她夢囈似地重覆,不知問的是他還是自己。

“……”

“你那麽痛恨我,處處於我作對,說話尖酸刻薄,時時把我耍得團團轉……為何出現?”

神智不清,無顧慮,才問得出口。

久久得不到答案,她閉上眼睛。

狄倫看著床上蒼白虛弱的女孩,單薄似只剩骨頭,卻依然美艷,心被一種陌生的感覺占領,微微悸動。

他在床邊站了很久很久,才緩緩關門離去。

——

雨寒昏睡了十多個小時,可並不紮實,舍監進來過幾次檢查,夢境夾雜淩亂,清醒時,似剛跑完馬拉松,腰酸背痛。

她頂著渾濁濁的頭,去浴室梳洗,再回到房間時,註意到桌上陌生的筆記本。

呆了很久才過去將它撿起來,半信半疑地望著書面上整齊漂亮的字跡。

Dylan·K·Leicester

大腦吃力地分割著現實與虛構,不敢相信事情的真實性。

他真來過?

著手翻開第一頁,一排排整潔圓滑的字體呈現眼前。

他的字竟這麽漂亮,且內容詳細具體。同桌了將近三個月,從不知他有記筆記的習慣……

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索性把它推至一邊,眼不見為凈,因有另一件事更需要她的註意。打開電腦,登錄郵箱,果然又收到一封新郵件。

短短一行字已足以叫她冒出冷汗。

——“頑皮女,昨日怎麽沒去上課?考不到一百分是要打xx的。”

某人在用全副精神與她作對,隱在暗處偷偷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雨寒覺得十分無助,被人看光光,再無隱私可言。

她回覆:“要求我都已一一做到,你倒底目的何在?”發送完後狠狠地關掉電腦,伏在桌子上,留下眼淚。

這種提心吊膽,擔驚受怕的日子究竟要持續到何時?

照片若是曝光,校方一定會展開調查,如果警方媒體互聯網齊來攪和,趨時不止聖喬治,整個東岸都會知道這件事……

隧道末端看不見光,絕望在心中萌生。

母親早已不需要她,繼父更向來視她可有可無,她只得隆介一個朋友,卻有無數討厭她的人,為何要如此茍且偷生地活著?

那一刻,她感到很累很累。

還未體驗過生命中真正的殘酷,雞毛蒜皮的事都覺得是世界末日,等身經百戰,遇到事情臉不紅心不跳時,青澀的自己也早已消失在時光彼端。

——

翌日,星期五,一個明媚的十二月初;陽光灑在皚皚白雪上,使聖喬治滿山遍野都晶瑩透亮,閃閃發光。

心情沈重的雨寒只覺刺眼,頻頻用手遮掩,畢竟,風景只是給有閑心的人欣賞。

一進課室,看見狄倫懶洋洋地伏在書桌上,沐浴著晨光,像只趾高氣揚的貓。

她莫名緊張起來,無聲息地走到座位,把筆記本輕輕放置桌面。

他意識到,擡起頭。

“……謝謝。”

他玩世不恭地翻弄了幾下書頁,“都看懂了?”

她點點頭。其實早在學期頭她已預習過全年課程,根本不需要筆記,可何必告訴他這些。

“才休息一天而已,你沒事了嗎?”

“嗯。”

“這裏也已沒事?”他指了指腦袋。

雨寒以為他說發燒的事,驚訝他竟如此關心,訕訕地答:“真的已經好了,如果是怕傳染,那你不必擔心。”

他露出令人目眩的笑容,說:“神經失調不是傳染性疾病,我不擔心。只是,下次再感到有需要翹課去雪地裏奔馳,記得穿件大衣。”

“……”

狄倫為他的玩笑得意了好一陣子,直到卡特老師走入課室,才消停下來。

下課後,雨寒收拾好書本剛要離開,狄倫卻正經八百地問:“聖誕前要交的小組報告,進度如何?”

她心一沈,如今每晚除了自己的功課以外,還得為神秘人做數學題,再無足夠時間獨自完成兩個人的報告,可當初口出狂言不用他幫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告訴我你還未開始吧。”

她不語。

“提交日可是十天後......報告價值總分數的百分之十五......”

“我當然知道!”

她怎會不知道。

“那為何還不開始,當初是你說不用我幫忙,一切包在你身上。” 銀藍色的眼眸透著無辜的神情。

她的手握成拳頭,緊緊咬著牙,良久,才低聲吐出一句:“……我需要你的幫助。”

滿以為他會借題發揮,說一堆風涼話,可狄倫優美的薄唇只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滿足的微笑。

他把手伸出來。

雨寒楞了一下,“幹什麽?”

“手機,我們需要交換號碼。”

因為時間緊迫,雨寒開始每日放學都與狄倫在圖書館會合,埋頭苦幹三小時,再回宿舍領取神秘人的任務。

忙得焦頭爛額,反而再無心思胡思亂想,機械化地循序漸進。

除了每日給她發試題以及在電郵裏說一些齷齪事之外,神秘人並無其它動靜,雨寒懷疑他是否也因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而暫時失去玩弄獵物的雅興。

而另一方面,與狄倫朝夕相處,感覺到他態度介乎180度改變,雖偶爾也會陰陽怪氣冷嘲熱諷幾句,可都不再是什麽傷大雅之話。

有一次,隆介在圖書館幫忙搜集資料時輕輕觸摸雨寒後背問:“疼嗎?”

雨寒大惑不解,“不疼。”

“我真懷疑,繼續這樣下去,你的背脊會否被刺出兩個洞。”

“什麽意思?”

“一天到晚被賴斯特這樣盯著看,保不準暑假前就滴水穿石了,哈哈哈。”

對隆介友善的捉弄雖只是一笑置之,可雨寒也感覺到,狄倫變了,不單是態度,他還變得無處不在;走廊,食堂,操場……無論走到哪都能掃到他的身影。除此之外,每每與其擦身而過,都如隆介所說,他明目張膽地盯著她,讓她不自覺地想摸摸背脊,是否真穿出兩個血肉模糊的洞孔。

再木納的女孩也不會毫無感覺,所以,即使陰影籠罩,情緒低落,她時不時也會好奇想起,那天在雪地,狄倫欲言又止,想說的究竟是什麽。

——

經過一周不分晝夜的忙碌,報告終於完成,當打印機吐出最後一張紙時,手機似有感應般震了兩下。

雨寒拿起一看,狄倫發來的短信——他幾乎每天都發短信詢問她的進展,竟如此重視這份功課。

草草應付了他,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房間,登入郵箱。

數學報告不過是她堆積如山的作業裏的其中之一。

神秘人準時發來新郵件。

“東方寶貝,辛苦了,為獎勵你這陣子持之以恒的努力,附上特殊聖誕舞會門票一張。把它用4X4卡片紙打印出來帶到星期六的晚會,老規矩,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不見不散。P.S 註意我說的是不見不散。”

反覆讀兩次,才點擊下載,郵件的附著是一個撲克牌圖案,醜陋的牛頭人身獸方片J。

雨寒感到仿徨不安,全身血液驟然凝凍。

聖誕舞會是眾所皆知的隆重活動,集合聖喬治全體學生一起慶祝聖誕節以及大考完畢……為何他會挑這樣一個時候見面?

迫切地登錄學校官網,點開聖誕舞會告示。

——星期六,晚間七時正,聖喬治主樓大禮堂,正裝。

她的確想知道神秘人的廬山真面目,然而,赴約,將自己放在一個如此被動的位置,明智嗎?

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集合了上千名學生的禮堂中,他能怎樣?……

雨寒舉棋不定,用了幾乎整個晚上想出各種可能,終於,在天空露出魚肚白時,下定決心去赴約。

——

接下來幾天,全校學生均處於高度緊張狀態,連那些平時最喧嘩的地方——飯廳,走廊,衛生間,都忽然肅靜起來。

大考在即,處處可見各懷心事的少年們——溫習的,吃藥的,臨陣抱佛腳的,考慮如何作弊的……林林總總。

雨寒自然也是他們其中之一,可她的心事除了考試外,還多出一份焦慮。正在這氣氛緊張凝重的時刻,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中午雨寒正跟隆介在餐廳吃飯,愛麗絲突然來到她跟前說:“雨……對不起。”

雨寒錯愕,不知如何回覆。

“那個,之前沒搞清楚狄倫和你的兄妹關系,胡亂下結論,狄倫都告訴我了,我已認真反省,你可以原諒我嗎?”

“……”

“雨,我很想念你。”

終於,雨寒反應過來,“愛麗絲,錯在我,一直想找機會同你道歉。”

愛麗絲眨了兩下大眼睛,“那既是說你原諒我?”

“……嗯,也希望你能原諒我。”

愛麗絲跳起來與她擁抱。

雨寒有些難為情,不經意地望向隆介,卻發現他不知何時戴上耳機,全神貫註地看著教科書,對身旁的事仿如一無所知。

這麽做無非是為了給她們隱私。

她再度為他的溫柔體貼而感動。

☆、Chapter 31

晚間,雨寒主動發了短信給狄倫向他道謝。

無料他的回覆竟是:“有誠意的話就出來陪我吸根煙。”緊接著又補上一條:“大樹。現在。”

雨寒嘆了口氣,明明一開始誤會是他搞出來,如今卻像施了什麽大恩大德,得寸進尺。

心雖有不甘,可終究還是穿上大衣踏出宿舍,畢竟他在報告上出了不少力……畢竟他在她生病時給過她水……畢竟他幫她解開誤會……畢竟……

晚間山崗寒風蕭蕭,空空蕩蕩,煙癮最重的學生也最多只在宿舍外偷偷抽幾口,雨寒拽緊大衣領,默默詛咒他的不正常。

然而冷歸冷,夜色中的白雪折射月亮及路燈的光芒,映得四周一片幽藍,猶如仙境。

狄倫坐在梧桐下,與飄渺虛幻的意境融合,不似真人。他的容貌本就超越了通俗的完美,是少數漂亮得不女性化的少年。

遲疑片刻她走上前,拘謹地問:“有什麽事嗎?”

他側頭望向她,倒也坦白,“沒有。”

“……”

“沒事就不能陪我抽根煙嗎?”

“……我不抽煙,何況明天最後一天大考。”

“需要知道的早該背得滾瓜爛熟,還未搞懂的就算臨陣抱佛腳也無濟於事,不是嗎?”

雨寒低頭,當作默認。

“聖誕假,有什麽打算?”他呼出一口煙後問。

“……不知道,還沒想那麽遠。”

“五天後算遠嗎?”

每天活在恐嚇騷擾的陰影中,度假什麽的並不占據心中首位。

“或許……回家吧。”

他不太感興趣般地“嗯”了一聲,半晌又問:“聖誕舞會,你去嗎?”

“去抑或不去對你有影響嗎?”

狄倫楞了一下,語氣隨之冷淡下來,“不錯,是沒什麽影響。”

她後悔說得太直接,可話已出口,兩人陷入沈默之中。

一顆流星此時劃過天際,雨寒擡頭,發現夜空中竟無一絲烏雲,萬點繁星從地平線的一端一直伸展到另一端,一片銀光閃閃。

這景象讓她想起繼父家那個神秘房間,銀河投影燈,以及一種不可思議的,似曾相識的感覺。

偷偷瞄向狄倫,他也正仰頭望著星空,表情中透著罕見的落寞。

他在想什麽?雨寒很是好奇。

當然她不可能知道,那一刻,他同她想的是同一件事。

“煙抽完了嗎?抽完我要回去了。”她輕道。

狄倫似沒聽見,又或者只是懶得搭理她,眼光始終鎖在天空上。

雨寒識趣地說:“早點休息,明日大考祝一切順利。”然後默默轉身離去。

——

隨著最後一場考試的完結,大考周終於結束,學生們個個似剛從戰場下來——紅眼絲,黑眼袋,暗瘡,一並蓬頭垢面。

可青春倒底是本錢,重獲自由的他們都難掩興奮之情,校園一下子沸騰起來,無一處不是鬧鬧哄哄。

獨自在房發呆的只有雨寒一個。

方片J撲克牌上的牛頭人身獸猙獰地在眼前笑著,她已盯了近一小時,搞不懂‘特殊門票’倒底如何使用。

官網從未提過舞會要票,隆介和愛麗絲也一致說無需入場卷,神秘人再不回覆電郵……如此故弄玄虛,表示她只得聽天由命。

舞會當日,她穿上僅有的一條藍色雪紡紗裙,在隆介的陪同下來到禮堂。

原以為萬聖節舞會已夠隆重,如今比較起來,那最多只能算個茶會,連隆介都忍不住感嘆:“天,這比去年還誇張。”

雨寒馬上問:“隆介,去年的聖誕舞會,有什麽特別事發生?”

“特別事?”他略考慮了一下,“嗯……好像有幾個十一年級的偷偷把酒帶進來,喝醉惹事被罰停學一周。”

“就這麽多?”

“就這麽多。”

她低頭沈思,隆介剛想問為什麽,一個朋友走過來打招呼。

“啊,”隆介為他們介紹:“雨,這是彼得,彼得,雨寒小姐。”

淺褐色頭發,濃眉大眼的彼得伸手說道:“你好,雨小姐。”

她一楞,這聲音好熟悉,比普通十六歲男孩略為低沈,很特別,可她從未見過他。

“你好。”

“我跟隆介一起上地理和經濟課。”彼得微笑。

雨寒也笑著點點頭。

“你長得真漂亮,烏黑的眼睛,烏黑的頭發,似日本娃娃。”

“……謝謝,可我是中國人。”

“嗄,對不起,美麗的中國娃娃。”

那個年紀的男生很少如此坦蕩地稱讚女生,雨寒有點難為情。

此時愛麗絲跑過來湊熱鬧,又隔不一會,凱文也西裝革履地跟一群朋友步入禮堂。

呵,都來了,她不自覺地尋找起狄倫的身影,今晚感覺不到那兩道灼熱的目光。

轉一圈沒看到他,卻看到一個戴眼罩面具的男子,那人西裝的胸口口袋裏叉了一張撲克牌——

啊,雨寒一驚,方片J!

他拖著一盤空杯,穿梭於人群之中,然後一轉身,在柱子後不見了蹤影。

雨寒緊張地用肘輕推一下盯著凱文發呆的愛麗絲,“剛剛有沒有看見一個戴面具的人?”

“戴面具?”她回頭,“哦,你是說侍者?有。”

“侍者?”

“是啊,大家都正裝出席,所以侍者們戴面具好不被混淆。”

聽她這麽說才意識到,宴會廳中不止一人戴那古怪面具,可雨寒心底清楚,不,不一樣,因其他人的口袋裏沒有那張撲克牌。

怎麽辦?

匆忙向朋友們說句:“不好意思失陪一下。”便轉身往那人消失的地方走去。

陸陸續續有學生跟她擦身而過,人人都想更靠近舞池,唯獨她,走相反的方向。步出宴會廳,穿過人來人往的大堂,沿著曲折的長廊一直來到主樓與東翼的連接處。出去外面或通過階梯進入東翼,雨寒猶豫片刻,選擇了後者。

直覺告訴她,神秘人不會在冰天雪地的室外等待。

推開古老木門,另一端是梯間,上抑或下,答案很明確——因揣著方塊J撲克牌的那個侍者就站在下端。雨寒心跳加速,弱弱的問:“是你發電郵給我嗎?你倒底想怎麽樣?”

那人不理會,轉身開始往下走。

擺明是要她跟,雨寒無奈,唯有硬著頭皮照做。

聖喬治的主要校舍分主樓,東翼和西翼。主樓除了大小禮堂,食堂,體育館,數理化研究室,就是九和十年級的儲物櫃。

該學期雨寒只上數理化,儲物櫃和食堂也都在主樓,因此對東西兩翼幾乎毫無概念。

主樓已夠古老,可東翼根本就是電影裏吸血伯爵住的城堡,她懷疑是否自十八世紀就未被翻修過。

光線暗淡,天花板低矮,雨寒越走心越慌,下意識攥緊小手袋,確定裏面東西安好。

除了那張撲克牌,她還帶了一把剪刀,是能找到的,唯一一件武器。

神秘人穿過一扇古怪的門,於拐角處停下腳步,向她比了個手勢叫她過去。

到了跟前,他指了指自己口袋裏的那張牌,雨寒馬上把她的拿出來,他接過後從臉上取下一副面具遞給她。

原來他一直戴著兩副。

“我也要戴嗎?”

神秘人點點頭。

“朋友們在舞會等我,如果不快回去他們會來找……或許也會告知舍監。”

他無反應。

雨寒無可奈何,只好戴上面具。

他指了指拐角。

她膽戰心驚地從他身邊走過,一轉彎,即被所見的一幕震住。

開始,以為自己在做夢,慢慢的她才看懂。

房間在舊日時應該是一個閱讀室,面積與普通課室差不多,布滿書架和多個沙發,房內沒有燈光,只有上百個茶蠟燭顫動著閃爍。借著詭魅的光線她看見一對對戴著面具,盛裝打扮的男男女女,分別在房間不同的角落,有的摟抱在一起,有的在用鼻子吸取什麽……

雨寒生平第一次體驗到聲音卡在喉嚨裏的感覺——想叫叫不出,想跑跑不動,雙眼似著了魔般無論如何也離不開屋內的人。

屋內的七八個女生中,雨寒敢肯定全都是學生,可那七八個男的就明顯不全是少年。

老師?校長?陌生人?抑或……誰家的父親?

恐怖,太恐怖,這遠遠比她想像的要恐怖數倍。對這些人來說,趨趨一張照片算得了什麽?有成年人參與,她終於感受到真正的恐懼。

身體逐漸恢覆力量,想拔腿逃跑,剛轉到拐角就被人當面擋住;那給她面具的人。

他開口說話:“要去哪裏?”聲音低沈,不像高中生。

有預感接下來要發生何事,雨寒警惕地往旁挪,他卻猛地上前一手掐住她腮幫,她嚇得六神無主,完全忘記該如何自衛。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模糊了視線,想尖叫,卻因被捂著嘴而叫不出聲。

這一刻終於明白,她不想死,不想死!而就在最絕望的時刻,身後牢牢扣著她的手竟突然松開。

失去束縛,第一個反應是使盡全力掙脫往前跑,可長裙絆腳,狠狠跌倒在地。本以為那人會從後面撲上來,雨寒慌忙打開手袋取出剪刀,回頭一看,楞住了。

她的攻擊者被人從後用皮帶勒住脖子,痛苦地掙紮,而勒他的不是別人,正是整晚都不見蹤影的狄倫賴斯特。

多麽諷刺,這一刻見到狄倫如見救星,心中激動非筆墨能形容。

掙紮半晌,陌生人缺氧昏倒在地,面具滑落——一個從未見過,約二十出頭的白人男子 。

狄倫一個健步沖到她身邊,跪下問:“沒事吧?”

雨寒什麽也說不出,身體劇烈顫抖,心跳快得異常。他摘掉她的面具,眼中全是憂慮。“哪裏受傷了嗎,這怎麽回事?”

她還是無反應,他急了,“我去叫舍監。”

“不,” 她吃力地開口道,“帶我要回宿舍。”

“等我找人把他抓起來就送你回去。”

“不!”她歇斯底裏起來,“別管他……現在就走。”

狄倫遲疑片刻,然後一把將她扶起,她緊緊抓著那只胳膊,如狂亂邊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借著他的力量一步一步向前走。

一路上他再沒提什麽問題,到了主樓才說:“大衣的寄存票給我,我幫你取。”

幾步路的距離而已,她卻不願放開他。“我跟你一起去。”

狄倫沒有反對。

依稀能聽見宴會廳裏放著最流行的Hip-Hop,墻壁因貝斯微微震動,可想而知舞池內必氣氛高亢。

多麽詭異,樓上有上千名青少年開懷地笑著,跳著,而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卻有另一群人,享受著另一種刺激。

雨寒覺得胸口郁悶,透不過氣。

狄倫把大衣批在她身上,說:“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Chapter 32

異性宿舍探訪時間為四點半至八點,無需看表也知早過了這個時間範圍。女生宿舍前,他最後一次問:“你確定不通知舍監或去看校醫?”

雨寒搖頭。

“……你明白那人的行為是犯罪。”

“……”

“你認識他?”

“不。”

“那為何不舉報,你擔心什麽?”

狄倫沒看見拐角後骯臟房間裏發生的事,她不想解釋細節。

“我還好,明天再說吧。”

“還好?如果我沒在那裏,你以為結果會怎樣?”

“拜托了。”

凝視她良久,終於答應:“好,不過我一定會向校方投訴這批侍者。”

雨寒管不了那麽多,隨便點點頭。

能說的似乎都已說完,再無理由繼續纏著她,狄倫輕輕松開手,可出乎意料的,她突然反抓住他,無助地說:“再陪我一會可以嗎?”

狄倫想了一下後輕輕答:“這裏太冷,你先回房吧,我爬窗。”

——

身體並無因回到安全熟悉的地方而放松,雨寒坐在床上也一直拽著他不放,狄倫有許多疑問,但看她這個樣子,只能暫且埋在心裏。

“水壺在哪裏,我幫你沖熱可可。”

雨寒搖搖頭,“我不想喝東西。”

他們沈默地坐著,暖氣好像越來越大,狄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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