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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課後。”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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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有點郁悶,用另一只手除掉領帶。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問他:“你剛才怎麽會在那裏?”

怎麽會在那裏……因為目光總是離不開她,因為看到她跟任何一個男人走在一起都身不由己地想要跟蹤。

“……碰巧路過。”

“碰巧路過地下室?”

“……外面太冷,我去地下室抽煙。”

“舞會上一直沒見到你,以為你沒來。”

“你找過我?”

“……嗯。”

“你不是最討厭我,找我做什麽?”他輕聲問。

“我不討厭你了。”她嘆口氣,“這陣子你態度好多了,幫了我很多忙,今晚又救我,所以,不討厭了。”

心中又冒著那奇怪的泡泡,狄倫凝視身邊女孩,往日種種在眼前一閃而過——堅強的她,脆弱的她,善解人意的她,強悍的她,溫柔的她……已再無法說服自己對她的關註源自於恨。

怎會這樣呢,真糟糕。

“雨寒,我們從新開始吧。”他聽到自己這樣說。

她緩緩擡頭,烏黑的眼睛眨了眨看著他,似在揣摩,他馬上後悔——自已怎會說出如此娘娘腔的話。

房間悶得令人窒息,狄倫咳了一下,“有礦泉水嗎?”

“有。”雨寒指了指書桌下的小冰箱。

他一口氣喝掉半瓶。

“我還有些小吃……如果你餓的話。”她說著起身,從抽屜裏取出一堆零食,“你喜歡甜還是鹹?”

自顧不暇的人竟然照顧起他來了,狄倫覺得雨寒實在可愛又可憐,臉色蒼白,頭發松散,禮服多處裂了縫,受了驚的她毫不掩飾對他的需要,男性虛榮心得到至高的滿足。

內心深處有個東西在融化。

“我不餓,謝謝。”

“……你喝茶嗎,我給你泡。”

“不了……我該走了。”狄倫逃命般地離開。

再待下去不知又會說出什麽荒唐的話,雨寒衣冠淩亂可憐兮兮,他無法原諒自己升起的歪念。

室外天寒地凍反而讓他松了口氣,抽完煙後沒有回宿舍,而是朝著舞會會場走去。

——

丘雨寒用了整個晚上分析事情始末,一直到第二天才鼓起勇氣打開電腦。

出乎意料之外,郵箱裏除了一般普通信件,並無那人的任何消息,她飛快登錄學校官網瀏覽,首頁及BBS也屬一切正常。

雨寒不敢往好方面想,主動聯絡:“昨晚之事不會告知他人,請還我照片底片。”

等了片刻,收到的竟是由系統發出的自動回覆:“此收件人郵件地址不存在,請檢查地址是否填寫正確,如無發現錯誤該地址或已被刪除……”

心一沈,不不,怎麽會?事情不會就這麽容易結束,原來失去聯系會使她陷入另一種困憂。

聖誕假期正式開始,教育處的人也都陸續離開學校,此時去舉報有誰會認真對待?雨寒躊躇不決。

翻查手機,愛麗絲和隆介發來無數條信息,連凱文楊也打了兩通電話,心慌慌的她不知相信誰才好,帶著逃避的成分,收拾些簡單行李踏上回梅德灣的路。

因事先並無同母親確定會在聖誕節回家,到了車站致電陳司機時才知道母親與繼父竟去了巴哈馬群島度假,後天才回來。

母親早已不是她生命中的錨,已不能再躲入她懷裏哭泣。她播電話給隆介:“對不起昨晚讓你們擔心……我想問,之前的邀請還有效嗎?”

——

山城隆介家在紐約曼哈頓市25號哥倫布圓環,著名華納大樓,公寓可看到中央公園以及整個曼哈頓和大半個皇後區。

雨寒雖從未來過紐約,但也不會看不出這並非普通老百姓的住宅。

隆介在家中跟在學校無異,彬彬有禮,對下人以及朋友態度同樣溫和。他帶她去中央公園溜冰,吃蜂蜜杏仁,晚上在百老匯看歌舞劇,又於洛克菲勒中心的巨型聖誕樹前散步拍照。整天在一起,他卻從無問過一句她為何突然決定來紐約。

雨寒感動,隆介是值得信任的人,或許可以同他商量那件可怕的事……她這樣想。

傍晚在熨鬥區吃甜品時雨寒試探著問:“當初為何選擇聖喬治?”

“……因為名氣吧,而且我家在東岸。”隆介答。

“聖喬治,真的是一所那麽好的學府嗎?”

“嗯,你不認為嗎?”

“的確,聖喬治教師素質高,環境無話可說,可是……”雨寒小心選擇詞匯,“我總覺得這個學校怪怪的……”

“怪?怎麽說?”

“每個歷史悠久的地方都似乎有點什麽秘密,去年你在這裏,有無發現什麽特殊的事?”

隆介沈默半晌,認真地反問:“你沒聽說?”

雨寒一臉茫然。

“也難怪,”他自言自語道,“校方處理得很好,似乎沒有很多人知道。”

“是什麽事,方便告訴我嗎?”

隆介啜一口熱朱古力,“前年,一位十年級的獎學金學生,上騎術課時不小心墮馬,休克九日後終告不治,雖然是宗意外,但學校幫忙付清所有醫藥費……還給了她的單親母親一筆可觀的賠償。”

雨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學生過世,為何許多人不知此事?”

“女孩沒什麽朋友,第二年了依舊獨來獨往,只有很小一部分人記得她。”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她曾是……我認識的人。”

杯子冒出的熱氣籠罩著隆介蒼白的面孔,讓他整個人看似更虛渺,就快消失到另一空間。

“……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

隆介眼望窗外一片霓虹燈海,喃喃道:“前一天還好好的,眨眼便永世相隔,我沒救得了她。”

沒救得了她……這句話讓雨寒聽得毛骨悚然。

隆介回過神後突然說:“如果你覺得怪就轉學吧,好的寄宿學校不止這一間。”

“那你呢?你為什麽選擇留下來?”

“我……因一些私人理由。”

離開的確是最幹脆的方法,但她沒有想過這麽做,這個學校裏有她在乎的人。

“我也只是說一說,”雨寒把話拉回來,“其實沒什麽的。”

“與其說學校古怪,還是人際關系最重要,任何時候都要記得,管好自己的嘴巴。”

雨寒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點了點頭。

傍晚,回到隆介家才發現手機早已沒電。她無經常查看手機的習慣,插上電源看到黑白熒幕上出現十多條短信與電話錄音時,嚇了一大跳。

除了一通來自巴哈馬群島,其餘全是狄倫。

-“已經下午了,起床了嗎?”

-“昨晚睡的還好嗎。”

-“還沒睡醒?”

-“你在哪裏?”

-“怎麽沒告訴我你已離開宿舍?”

-“快接電話。”

-“回覆我。”

-“蠢材!再給你十分鐘時間答覆。”

-“不是說要回梅德彎嗎,我已到家,你在哪裏?”

-“你在哪裏?”……

雨寒逐個逐個看,雖然一開始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可越到後面越能感受到他迫切的心情,一股說不出的溫暖在心中流過。

不想當著隆介和傭人的面打電話,她選擇發短信。“對不起,現在才看到這些信息。我在紐約,一切安全,後日回梅德灣,家裏見。”

可狄倫的電話下一秒就打來。

“在紐約哪裏?為什麽在紐約?”態度十分惡劣。

雨寒有點心虛,盡量壓低聲線:“曼哈頓。”

“廢話!不在曼哈頓難道在布朗克斯貧民區?我問你住哪裏,跟誰在一起?”

“……隆介。”

電話另一端陷入沈默,雨寒以為掉了線,忍不住“餵”了一聲。

狄倫語氣低沈地說:“叫他聽電話。”

“現已經十點多,大家都要準備睡覺。”

“叫他聽電話。”

隆介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看電視,自然能從她語氣中猜到些端倪,“是你父母嗎?需要我跟他們解釋,還是叫我母親打電話跟他們說?”

雨寒尷尬萬分,捂住話筒輕道:“是狄倫。”

“……我跟他說吧。”

接過手機,只聽隆介慢條斯理道:“嗯,是我邀請她……對……不錯……我不覺得朋友在假期互相探訪有什麽奇怪……是,也可以……25號哥倫布圓環75A……好。”

電話掛斷後,雨寒迫切地問:“怎麽回事?”

“他說他也要來。”

“什麽時候?”

“好像是現在。”

☆、Chapter 33

淩晨一點半,一片肅靜,門鈴響得隔外陰森。

隆介與傭人們都已就寢,只有雨寒一人強忍睏意走去開門,早前萌生的感動之情此刻煙消雲散,見到狄倫風塵仆仆站在門口,她只冷淡地說:“動作輕一點,大家都已睡了。”

他也同樣面色冷峻地盯著她,“大家是指誰?”

“隆介,傭人。”

“隆介和傭人?他家長呢?”

“父親出差,母親明日才從長島別墅回來。”

“昨日才經歷過那樣的事,今日就急不可待地往男人家裏跑?”

雨寒本就對唐突的不請自來感到反感,如今聽他出言如此齷齪立時惱怒。“你大老遠來就為了做人口調查?我往哪裏跑關你什麽事?”

“關我什麽事?雨寒丘,昨晚我救你時你怎麽不問關我什麽事?昨晚求我進房間陪你時你怎麽不問關我什麽事?”

雨寒鐵青著臉,“這怎能相提並論,我昨晚是被人害。”

“被人害?”狄倫冷笑一聲,“當時我的確相信了,可現在我認為你是自找的。真正身份尊貴的淑女誰會動不動就往男人家跑?是碧兒翠絲公主會?還是麥德琳約瑟芬會?”

“我不知道那是誰。”

“英國公主和瑞典女公爵。”

“我不是英倫皇室,亦不是瑞典貴族。”

“很明顯,她們是淑女,小學時都比你更懂得保護自己。”

“狄倫賴斯特,”雨寒強壓低聲音,“是,你身份高貴,你是正牌貴族,你同碧兒翠絲公主以及麥德琳約瑟芬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什麽都不是,我和我母親一樣卑賤,這是不是你想說的?請你離開,我不想見到你。”

她說著一股勁把他推至門外,關上門。

一滴淚水不受控制的流出,她厭惡地用手抹擦,生平最最討厭掉眼淚,狄倫卻已是不知第幾次把她弄哭。

他總有辦法使她傷心。

當然,也只有在乎的人才有這種力量,毫不相幹的人的瘋言瘋語,並不會往心裏去。氣他的同時也氣自己軟弱,雨寒鎖了門回到客房鉆入被窩。

不必他提醒她也清楚知道自己身份地位,羅偉家從未讓她忘記過自己的地位,她寄人籬下,是是是,可憑什麽在難得的假日,又是別人家中,被迫受這種侮辱。

不,她不能忍受。

靜靜躺在陌生的床上,看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隨墻上掛鐘走動,原本堅定無比的心又動搖起來。

突然想起剛剛他好似一臉倦態,平日湛藍的眼睛變成暗淡的冰藍,金發有絲淩亂,大衣上沾了一層雨水。

外邊下雨了嗎?她爬起來撥開窗簾。

曼哈頓在十二月的冰雨中顯得虛幻朦朧,他趕了那麽遠的路,連把傘都沒帶。

心軟下來,她重新穿上拖鞋走出房間到大門,然而打開大門時狄倫已不見蹤影,唯有大理石地板上的一條水跡證明他曾站在那裏。

啊,驕傲如他,怎可能被人擋在門外還可憐兮兮地在原處等。

難言的失落由心底升起。

不,她試著說服自己,他並無立場跑來指責她,她也無義務聽他拿英國公主和什麽瑞典女公爵羞辱她……

父母雖然離異,可狄倫還是不折不扣的藍血,同皇室貴族是一個世界的人。不單是狄倫,就連隆介都是天之驕子,愛麗絲,凱文楊,沙曼塔,聖喬治裏無一個學生如她一樣,屬假冒偽劣。

她究竟在聖喬治幹什麽?

想到這裏,似乎再無立場為狄倫的話感到惱怒悲傷。

那晚,雨寒帶著一顆沈重的心入睡。夢中見到母親和繼父領著一個小小孩兒,歡笑著坐入黑色私家車,狄倫則開著一輛白色跑車,同他們並排駛去,只有她一人望塵莫及,無論如何追趕都無濟於事。

——

第二天一早,一連發生的三件事使雨寒極為震驚。

第一,她終於見到隆介的母親。具體點說,山城太太醉得一塌糊塗,天朦朦亮時東倒西誤闖入她的客房,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雨寒無奈只好來到客廳沙發,可已再無困意,瞪著眼到日高三丈。

第二,因太疲乏,看到豪華浴室裏的按摩浴缸時心血來潮想泡個澡,無料這浴室和隆介的房間相通,隆介打著哈欠進來,雨寒剛脫完衣服準備入浴缸,全身上下無一處沒被他看光光。雨寒沒有尖叫,因隆介反應太過平常,理所當然般“噢”了一聲,就關門離去,留她一人進入介乎休克狀態的震驚中。

第三,清早傭人們終於把山城太太搬回主人房,雨寒重返房間時看手提電話,有兩條狄倫發來的新短信。

4:40am:“對不起。”

6:10am:“我想我喜歡上你,常常被你耍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總是前言不對後語地說出尖酸刻薄的話。對不起。”

我想我喜歡上你,常常被你耍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總是前言不對後語地說出尖酸刻薄的話。對不起。——

雨寒盯著密密麻麻的黑字,反覆讀了好幾次,可每一次都會理解出不同的意思。

他在跟她道歉。

他在解釋他的行為。

他在向她……告白?

他的惡作劇。

一陣莫名緊張,她把手機放下,走到房間另一端的沙發,坐了一會,又站起來回到書桌前。

思緒混亂,不知該怎麽想,隆介來敲門時,她選擇了忽視。可誰又能真忽視這樣一條訊息,整個中午她心不在焉,隆介需頻頻重覆說過的話。

“餵,”他終於忍不住抗議,“我知道我很郁悶無趣,可這間餐廳的意式面食可是曼哈頓數一數二的,你吃出點味道行嗎?”

雨寒訕訕道:“呃,實在對不起……。

“有什麽心事?”

“隆介,”雨寒突然把手機遞到他面前,“這是什麽意思?”

他好奇接過一看,澄亮的黑瞳閃過一絲漣漪,嘴角噙著笑意,“ 你說呢?”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

“不是很明顯嗎?”

“……什麽?”

“你也喜歡他嗎?”

她沈默,臉頰開始發熱,一直延至耳根。

“原來如此……”他的笑意更深了。

“你別亂猜,多數是個惡作劇。”

他飛快地打了幾個字,按下發送。

“啊,你寫什麽?”雨寒大驚。

“沒什麽,就問他現在在哪裏,有些話還是當面說比較好不是嗎?”

她臉色由紅變白,再由白變紅,有趣得不像話。兩個年輕人都忘記曼哈頓頂級意式面食是什麽味道,桌面上的諾基亞手機成為焦點的全部。他們幾乎同時屏著呼吸,待機器傳來另一端的信息。

十分鐘後,暗淡的熒幕終於亮起來,狄倫的回覆是:“華爾道夫酒店。”

雨寒無助地望著隆介,隆介狡猾一笑:“原來被人轟出門外他也沒離開紐約,那你自然要去,與其在這裏胡亂猜測,食不甘味,親耳聽他解釋不是更直截了當?”

“不不,我不去,這是一個陷阱,他在捉弄我。”

“那你必須當面告訴他,他是全世界最無聊的人。”

——

隆介叫計程車送雨寒到目的地,再三保證會在後街咖啡店等她電話,才關門駛去。

獨自坐在車上的他終於呼出長長一口氣,仰頭靠著座椅,自言自語道:“祝你成功,雨寒。

好奇的司機問:“那漂亮女孩是你女朋友?”

隆介微笑,搖搖頭。

“看你唉聲嘆氣的,喜歡人家要說出來,藏在心裏有什麽用?”

隆介看著窗外似自言自語般道:“可如果喜歡的人是不該喜歡,不能喜歡的那怎麽辦?”

“她已有男朋友了是嗎?你們這些孩子真可愛,她一日沒結婚,你都有機會!”

隆介笑了笑,沒說話。

——

雨寒站在華爾道夫前,望著大門上方的天使女神像,躊躇不絕。

守門侍者禮貌地微笑點頭,游客們在身旁出出入入,紐約客則不耐煩地嫌她礙事,頻頻與她擦肩,終於,她一咬牙,步入旋轉門。

百多年歷史的酒店,大廳是何等富麗堂皇她根本沒註意到,因狄倫就坐在大堂沙發上,穿著昨日的羊毛衣牛仔褲。

他臉色極差,似整晚未合過眼——可那絲毫影響不了他驚人的存在感。

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回頭多看這英俊少年一眼。一個小小女孩同媽媽說:“哇!哥哥長得像動畫片裏的王子。”

她母親笑道:“紐約真棒是不是?任何地方都可能見到名星。”

雨寒並無意站在角落窺視,可這種情況讓她突然感到巨大壓力,無論如何就是邁不出那一步。

狄倫不耐煩地頻頻查看手機,坐立不安地東張西望,終於,目光掃到站在大門口的少女。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低聲說:“突然找我出來什麽事?”

找他什麽事?——雨寒覺得不可思議,然而,好好一想,似乎的確是她找他。

見她遲遲無反應,狄倫又道:“去那邊坐吧,這裏太多人出出進進。”

她一緊張,沖口而出,“那邊人也多。”

“噢?”他揚起一道眉,“那是否想要到我樓上房間?人絕對少。”

雨寒又羞又惱,“我沒有突然叫你出來。”

“是嗎?”狄倫露出壞壞的笑容,拿出手機,大聲朗讀,“現在在哪裏,問號問號。方便見個面嗎問號……怎麽,我領悟錯誤?”

她覺得自己正像傻瓜一樣被捉弄,轉身想走,狄倫卻一把把她拽住,“好,好,是我錯,我很緊張,所以在用我的方式舒緩情緒。”

雨寒剛準備反駁,話到嘴邊硬生生咽了回去,狐疑地望著他。“狄倫,你……喜歡我?”

他點了點頭。

“朋友,或親人之間的那種?”

“不,想占有你的那種。”

“……”

“當然,在你也願意的情況下。”

“……你是認真的?”

“我現在的樣子不認真嗎?” 他無奈地笑笑,“我會為開一個玩笑找你一整天?像瘋子一樣從羅德島跑到梅徳灣,再半夜三更從梅徳灣跑來紐約?”

“可你不是恨我嗎,早在還沒認識我之前就開始計劃如何報仇。”

“就是因為那時還沒認識你……反正怎麽開始的我也不太清楚,心情沒辦法控制。”

雨寒心中五味雜陳,點點興奮和緊張是有的,可更多是猜疑,顧慮,不解,和各種莫明的感覺。“狄倫,你知道……原則上你是我哥哥。”

“我們沒有血緣關系,連種族都不一樣。” 他笑。

“可你的父親同我母親是合法夫妻,他們即將有個孩子,同時流著我們兩個人的血,這點你明白吧。”

“嗯……跟你和我有什麽關系?”

“一個同時跟你還有我都有血緣關系的孩子,一邊叫你哥哥,一邊叫我姐姐……而我們卻是那種關系,你不會覺得……惡心?”

狄倫則頭想了一下,“似乎是有點近親的感覺。”

終於講通了,雨寒籲出一口氣,誰知他緊接著說:“但如果這真是個問題,那它一早就該阻止我喜歡你,可我還是喜歡上你,所以應該不是什麽問題。”

寶石般的眼睛閃著任性的光芒,他聳了聳肩,露出微笑。那個笑容太過眩目,使人不得不低頭。

喜歡?不喜歡?說實話,雨寒不能確定。她只好答:“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我們沒可能在一起。”

笑容僵在狄倫臉上,“為什麽?”

“請你想想我的立場,你父親把我自七歲養到至今,甚至還得再多幾年,我怎能毫無顧忌地同他兒子交往。”

“他拋棄我和母親,他已不再是我父親。”

“別說傻話好嗎,他還是你的至親,對我有養育之恩的人。”

狄倫立體的五官浮現出一抹痛苦的神色,“那如果我告訴你他不是我親生父親呢?”

雨寒詫異,“……什麽?!”

☆、Chapter 34

“他若不是我父親,那你就不會有諸多顧慮了吧?”

“羅偉先生怎會不是你父親呢?”

“不是就不是,有什麽原因?他不愛母親,他們之間不過是政治婚姻,母親跟別人生下我。”

“這……所有人都知道嗎?”

“不,羅偉也不知道我已知道,我是碰巧發現的。”狄倫頓了一下,“看,這件事跟我們的事無關,我不想說下去,總而言之,我不會接受任何借口,除非你真不喜歡我,不然說什麽都毫無意義。”

雨寒呆呆望著他。

“噢,修正,就算你‘不’喜歡我,那也不過是現在而已,不代表將來不會喜歡我,所以,這個借口我也不會接受。”

半晌,她輕輕答:“我得走了。”

“走?”狄倫怪叫,“走去哪裏,你就那麽急不可待地想回那個小白臉的家?”

“狄倫!”雨寒臉一沈,“我痛恨用語言攻擊他人的人。”

“我剛放下所有尊顏表白心意,又告知了你一個天大的秘密,你卻告訴我要去另一個男人那裏,抱歉我情緒不佳。”

“……他只是我的好朋友。”

“但他也是男性,顧及一下我的感受好嗎?”

狄倫就有這種本事,任何歪理經由他嘴一說統統變得似乎有道理,年少的雨寒經常落入陷阱。

“……那,如果你今天沒什麽其他事的話,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活動,你會知道我們只是朋友。”

“好。”狄倫想也不想就一口答應。

“但態度不可以惡劣。”

“嗯。”

“……”

雨寒恍惚感覺好像有什麽不怎麽對勁,但畢竟還十分單純,沒有多想。

——

隆介絲毫沒因突然多出一個人而感到不悅,更無因此人曾大言不慚地侮辱他的出身而記仇,

狄倫一開始還對他充滿敵意,可整天相處下來,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到了晚上,還主動跟他交換了手機號碼。

大家都能和睦相處,最高興的莫過於雨寒。

同狄倫分道揚鑣後,她由衷地對隆介說:“今天真謝謝你……不,這幾天都多謝你了。”

隆介但笑不語。

回到家,還未進大廳已聽見山城太太在數落下人。

雨寒第一次仔細看清她的樣貌。

有些美麗的女人,即使到了中年依然風華絕代,韻味十足,有時甚至比年輕時更有魅力——隆介的母親就屬這一類型。

她的妝很濃,卻不低俗,特別是那象牙般的肌膚,吹彈可破,絲毫不像是個有高中生兒子的女人。隆介肌膚白皙明顯遺傳自她。

然而,遺傳因子無法解釋的,是母子相差天南地北的性格。

山城太太並無因有外人在而停止對下人們的責罵,良好出身雖讓她看起來不似在罵街,可話語之尖酸刻薄,讓隆介無法袖手旁觀。

他清了清喉嚨說:“媽媽,這是我同學丘雨寒小姐。”

山城太太這才收起聲音,轉身跟他們打招呼。

“你好丘小姐,噢,好漂亮的小姑娘,像個日本人偶,幸會幸會。”

雨寒微笑想同她握手,沒料到她竟上前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

隆介在一旁笑道:“母親在美國土生土長,別被東瀛人的臉給蒙騙。”

山城太太松開雨寒後說:“噢,好兒子,好久不見,過來讓媽媽好好看看你。”

他溫順地讓母親親吻面頰。

“這是我們隆介上高中後第一次帶女同學到家裏來,”她眨了眨眼,“你們太可愛,讓我想起年輕時。”

“媽,雨寒只是我的朋友,別誤會。”

“無需解釋,無需解釋,媽也是從你們這個年紀過來的,懂,都懂。”

雨寒被這開放的母親逗笑,可同時也不禁想起,早上她幾乎醉得不省人事,連在自己家都分不清東南西北,是什麽原因使一位有錢有地位的中年太太醉至這個地步。她想起作家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裏寫的一句話:“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可不幸的家庭則各有各的不幸。”

隆介很少提及家裏的事,可雨寒隱隱感覺得到,他的家庭生活並不快樂。

“雨寒,”山城太太問,“你可是會同我們一起過聖誕?”

“啊,不,我明天就回梅德灣。”

“噢,你家在麻省,我在那邊也有一些朋友,可是‘丘’這個姓氏倒是沒聽過,家父大名是什麽?”

“我父母離異,家母改嫁羅偉。亞歷山大羅偉。”

山城太太先是一楞,隨即恍然大悟,“亞歷山大羅偉,這名字聽起來好像有點印象。”

當然有,那個圈子小之又小,裏面得人又有全世界的時間金錢和閑情去互相八卦。

隆介怕雨寒尷尬,轉移話題道:“媽媽,穿得這麽華麗,今晚也要出去?”

“嗯。”

她語氣有絲古怪,隆介看出端倪,問:“去哪裏?”

“……你父親五十六街的店。”

“為什麽?”

她低頭不語。

隆介不松懈,“為什麽?”

氣氛霎時變緊張,雨寒從未見過如此苛刻的他。

半晌,山城太太終於說:“那女人從日本來了紐約,今晚五十六街幫她洗塵。”

隆介臉色驟變,“那你去做什麽?”

“你知五十六街那幫人口口聲聲說只會認我一個老板娘,可背後又是另一套,那女人已有日本所有分店,為何還要來我地盤同我爭?我一而再地忍讓,她簡直欺人太甚!”

“那就繼續忍下去,總之絕不可以去。”

“要忍到何時?”她聲音高了八度,“五十六街那間店從廁所瓷磚到墻上的畫均由我親手選購,難道要讓我親手呈獻給她?她以為她是誰,她奉獻她的青春,我也一樣奉獻了我的,她給他生兒子,我也給他生了兒子,她憑什麽騎我頭上?”

隆介也激動起來,青筋血管在白皙的額頭上異常瘆人。“媽媽!為何一定要爭這口氣?我們生活無憂,賬戶裏有充足的存款,光是這所公寓就夠我們在任何一個城市生活一輩子,你有朋友,有父母,有我,而爸爸也在他能力範圍內對我們很照顧,為何一定要去管阿姨怎麽想怎麽做,為什麽?”

“你不懂,隆介,你永不會懂,不要插手媽媽的事,我這麽做也是為了你,他的其他孩子有的東西,你將來也都必須有。”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你才十六歲,現在覺得不需要的,以後會知道有多麽重要,媽媽不會讓你在這個家做二等公民,你哥哥姐姐們沒有任何權利瞧不起你。”

隆介第一次無暇顧及還有外人在場,激動地拉住母親的手臂,“我不在乎,你不可以去,不要去,明知會受傷,為何一定要去自找苦吃?不可以!”

此刻角色調轉,山城太太像個不惜與父母決裂也一定要去會情人的高中女生,而隆介則是保護欲強的父親,說死也不肯眼睜睜看著女兒自投羅網。

雨寒尷尬地看著他們,無所適從,也無人記得她的存在。

“隆介你是媽媽的驕傲,媽媽的全部,紐約的店,甚至整個東岸的店將來都會是你的,他們不可來爭奪,更不可貶低你的存在!我不會讓他們這麽做。”

“我不需要他的什麽破店!”

“不是店,是原則。店不保護好,他們就以為我們什麽都好欺負。”

拉扯半晌,山城太太終於得以脫身,她整理了下披肩,默默說句:“如果肚子餓,叫傭人給你們煮吃的。”便踩著高跟鞋趾高氣揚地離去。

她走後很久,隆介依低頭握著拳,雨寒見他全身都在顫抖,終於忍不住上前給他一個安慰的擁抱。

“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 隆介喃喃道,“用盡所有借口保護尊嚴,結果首先失去的就是尊嚴。”

雨寒想了一下,說:“下個假期你來我家,保證看到同樣精彩的畫面。”

他們相視一望,苦苦笑了出來。

那天晚上他們躺在沙發上,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成長的瑣事。

“其實哥哥姐姐們對我並不差,”隆介解釋道,“他們之間也不全合得來,也會分幫派,畢竟人的性格不一樣,所以我無法跟他們太親近,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雨寒沒有這方面的家庭煩惱,但聽著也替他覺得頭疼。

“你的表情是在可憐我嗎?”他笑著拍拍她的頭,“的確很累,因為是家人,所以許多場合不得不見……不過還好一直到上聖喬治為止我都是Home schooled,無需再處理同學間的人際關系。”

“嗄你是Home schooled,那為何後來會選擇傳統寄宿高中?”

“因為家庭老師說傳統學校會對我有幫助。”

“結果呢?”

“結果?結果不錯啊,不是讓我遇見你了嗎?”

雨寒聽了心暖烘烘,是啊,學校,並不全是壞事。

他們聊至淩晨,在沙發上睡著。

山城太太一直到天亮都沒有回家。

☆、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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