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發的暗了。

烏壓壓的一片墨色侵襲過來，放眼望向前，入目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視線被墨色浸染，只留下殿檐下懸掛的茜紗宮燈，搖搖曳曳的一縷微光。顫抖，而羸弱。

沿著宮燈透露的縫隙，鳳綰踱步踏入到雪裏。

鵝毛柳絮般的飄雪洋洋灑灑的落下來，落在她的發燒，肩膀，跳躍開一朵朵細小的花。

忽爾也會有風，攜帶的刺骨的寒意穿透衣襟。貼著肌膚鉆到人的骨子裏。那透心涼的冷，似從腳心灌上來一樣。冷的鳳綰微微蹙了蹙眉，似在後悔出門時，沒有多加一件衣裳。

還有，這雪國的名字還真不是白取的。眼下冬季才剛剛入冬，雪就跟不要錢一樣的下，只要是有光的地方，滿目的白。即便是沒有光的地方，也能看到反射入眼的雪光。

忽然間，鳳綰腳底一個打滑，整個人往前傾去。好在她也是練過家子的人，側身轉了轉，及時抓住一旁的樹枝，方是沒有跌倒。

心有餘悸一般，鳳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額角浸出薄汗來。

正要繼續擡腳，猛然發現，腳踝的地方傳來鉆心的疼。原來是方才的時候，不小心崴了一下。想到此，鳳綰不由抿唇自嘲一笑。若是放到往日，自己豈會如此柔弱。還不是因為……

來不及繼續想下去，鳳綰整個人都仿佛柔軟下來，撫摸著腹部的動作，越發溫柔。

越發的小心翼翼，鳳綰往前走著。來到明陽居住的地方時，鳳綰站在門口，毫不客氣的擡手，敲打著明陽的房門。

安靜的夜裏，那“篤篤篤”的敲門聲顯得格外悅耳。

雖然明陽是男兒身，因為他與鳳綰身份的特殊，所以暮染特許他們留在宮中。並且，明陽的將軍府尚且在構建當中，眼下還不宜，搬進去。明陽暫時也是住在宮裏。

開了門，看到站在門口的鳳綰後，明陽先是一楞，而後問，

“怎麽了？”

鳳綰並不是矯情的人，可不知為何，看見站在眼前的明陽，鳳綰頓覺得委屈。開口的瞬間，就紅了眼眶，口吻中也帶著尤似撒嬌的哭腔，

“我崴到腳了。”

“怎麽如此不小心。”鳳綰的話剛剛落，明陽好看的劍眉立馬緊緊蹙了起來。二話不說上前去，將鳳綰攔腰抱起。大步走回到房裏，將鳳綰抱到軟榻上坐下。才是起身往內室走去，拿出一瓶白色的瓷瓶。

然後蹲身下去，將鳳綰的鞋襪褪下。

房間裏是掌了燈的，還沒到休息的時辰，明陽的房裏點了四盞燈。宮裏用的多是有人臂腕粗的白燭，鳳嘴落地燈座，撐著粗狂的白燭。那火光明亮的，猶如白晝。在通明的燭火下，鳳綰腫起來的腳踝，顯得尤為顯目。

“忍著點。”明陽盡管不懂醫術，可是行軍打仗多年，這些跌打扭傷的傷勢處理起來，也是信手拈來。可鳳綰畢竟是個弱女子，與他們戰場上拼殺的男人不同，皮糟肉厚的。所以明陽的力道，也放輕柔些。從白瓶中倒出藥水，抹到鳳綰腳踝處，手上動作也尤為輕緩，慢慢的在鳳綰的傷患處按摩著。

也不知道明陽弄到哪兒，鳳綰忽的皺了皺眉，悶哼出聲，

“唔。”

明陽的動作驟然停住，緊張的看著鳳綰，

“疼麽？”

許是房裏的燈光太過明亮，明陽臉上的緊張一清二楚的倒映在鳳綰的眼眸裏。讓鳳綰的心底，沒有來由的生出幾絲感動。強忍著要落下的淚水，鳳綰吸了吸鼻子，搖了搖頭，

“不疼。”

“這樣的傷口就得重力些揉，如此才能盡快讓淤血散去，方能好的快一些。所以，你且忍一忍。”認真的跟鳳綰解釋著，明陽全然忘了，鳳綰自己就是個大夫。一心只專註在，在鳳綰處理傷患上。

借著明亮燭光，鳳綰端凝著明陽面上的每一個表情。頓時心底生出錯覺，明陽是愛上了她了。

可這錯覺在鳳綰的心裏，只停留了一秒。很快，就消失殆盡。狠狠的在心底鄙夷自己一把之後，鳳綰提醒著自己此番的來意。等的鳳綰將自己心情平穩下來後，明陽手中的動作，也停下來。

體貼的幫鳳綰穿好鞋襪，又是將藥水一些東西收拾好。明陽才是起身，做到鳳綰身旁去，問起她來，

“怎麽這麽晚過來找我，有什麽事情麽。”

明陽的聲音有些深沈，帶著男子特有的陽剛之氣，又渾厚的像醞釀多年的美酒。仿佛聽上一耳朵，就可以讓人沈醉。鳳綰醉了有一會兒，才是醒過來，轉眸看著明陽，似笑非笑。

“確實是有一件事情，不過不知道，算不算上緊要。”

早已習慣鳳綰這般吊兒郎當的口吻，明陽念及她是傷者的面子上，並不與她多做計較。只是默默繼續出聲，道，

“什麽事情？”

“我要走了。”這回，鳳綰總算沒有兜圈子，如實的回答。

“我是說，我要離開雪國，回神醫谷。”

“回神醫谷。”亦是沒有想到這個結果，明陽的表情，明顯怔了一下。漆黑如墨的眸子，也仿佛被窗外的冰雪凝固住一樣，呆滯許久。方是緩過來，皺了皺眉，看著鳳綰，問，

“為什麽？”

“噗。”聽完明陽這一問，鳳綰卻是笑了，繼續道，

“你這人還真是有趣的緊，神醫谷是我的家，我回家哪裏需要什麽為什麽。不過念著，咱們也算是有些交情的，所以特地來與你說一聲。原本還想問你，要不要跟著一道走的，如此看來，你是不願意走了。”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走？”不理會鳳綰言語間的打趣，略帶嘲諷，明陽緊蹙著劍眉，繼續問。

鳳綰的表情，也正經下來，正正經經的回答，

“後天吧，我看了看天象，後天是個好日子。良辰吉日，適合回家。”

“哦。”得到確定的答案，明陽眉眼間聚攏的憂郁仍是沒有散開。輕輕“哦”一聲，原本想說什麽的，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沈默的坐在鳳綰跟前，最是受不了他這樣的沈默，鳳綰白皙的小臉上浮起不耐，自顧的站起身。

卻是腳心一陣鉆疼，人又給跌了回去。倒也不服氣，鳳綰道，

“好了，話我也帶到了。當是與你告別，明陽，咱們後會無期了。”

“瞎說什麽，我送你回去。”明陽的煩躁，由鳳綰這一句話開始。胡亂的開口打斷鳳綰的話，明陽也起身，將鳳綰攔腰抱起來。

“你腳上的傷雖然不重，可你自己也得註意些。這些日子，少走一些路。至於後天啟程回神醫谷一事，還是緩緩吧。”

“明陽。”乖巧的讓明陽將自己抱在懷裏，鳳綰趴在明陽的胸懷間，將耳朵貼在他的心口。聽著他的心跳，忽爾路出一抹狡黠的笑靨，笑的像一個狡猾的孩子，道，

“你是不是喜歡我，然後舍不得我走呀？”

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咯噔”一下，漏跳半拍，明陽腳下的步伐並未停下。就連面子，也是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回著鳳綰，

“你說是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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