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回到城主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寂靜的夜色就跟被墨汁染的一樣，懸在門梁上的幾盞茜紗風燈，微弱的燈光如同鬼火。在夜色裏搖搖曳曳，詭異的讓人有些心驚。偶爾有森冷的風拂過來，掠過人的門面，是此刻的寒意。

跨過走廊還有青石的小道，暮染帶著團子，總算回到房中。

這樣的時辰，燈早就亮了。灼目而耀眼，池墨捧著一本書，坐在堂前的榻上，似在打發時間，更多的是在等暮染歸來。

見著池墨在房裏，團子很是識趣，一刻也沒有在房裏多留，福了福身，立馬退出門外。暮染笑嘻嘻的走到池墨身旁，坐下來，探首往池墨書上看一眼，笑問，

“今日回來的這般早，河道的事情進展的如何？”

聽到暮染的聲音，池墨將手中的書卷放下來，回答這暮染的問話，

“都江這邊的工程進展的還是不錯的，這些天，我們一直盯著，想來他們也不敢作假。眼下各地都在同時開工，也許兩年時間，運河便能開鑿成功。想到以後，這條南北運河給月隱的百姓帶來的福祉，我的心裏頭，說不上來的歡喜。”

“嗯，確實不錯。那之前那件案子，可有進展？”雖然運河的事情沒有被連累，可是案子的事情不了解，池墨跟暮染的心裏頭的疙瘩，就解不開。池墨如是，暮染更如是。問出這句的時候，暮染正轉眸，定定的看著池墨。

池墨頓了頓，搖搖頭，

“說來慚愧，事情進展到這兒，一丁點兒的進展也沒有。馬東雖然承認，是江澄讓他假冒馬匪，將貪墨銀兩亦是認下。將江澄治個欺君大罪是很容易，可那條線索也就從此斷了。我想，此事牽連其中的必定不止江澄一人。朝中還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身處其中，若是不將這些人連根拔起來，只怕百姓難得有安寧的日子。”

說出這番話時，池墨的面色逐漸冷卻下來，著實是一位嚴峻的帝王應有的模樣。

“池墨。”與池墨乃是夫妻，這些日子的相處，暮染的心也在向池墨靠攏。心中明白，此事牽扯著月隱的百姓，池墨便是日不能寐，暮染也是如此。當下，也沒想瞞著池墨賬冊的事情，暮染便是從衣袖間，將鳳飄飄給自己的賬冊拿了出來，遞到池墨跟前，

“你可還記得，那日我們在城外救的洛夜洛公子。說來也奇怪，今日他突然找到我，並且帶我去見了風雨樓的樓主鳳飄飄，也是他的未婚妻。風雨樓的人已經找到了賬冊，鳳飄飄知道我們在找賬冊，感念當初我們救洛夜的恩情，便是將賬冊給了我。你看一下。”

“賬冊。”與暮染當時見到賬冊的神情如出一轍，池墨滿面一楞，很快從暮染手中把賬冊接過來。翻開後，仔仔細細的看過幾眼。在看清裏頭的內容後，池墨的臉上，布滿濃濃的怒意。一巴掌拍在一旁的木案上，池墨的聲音冷若冰窖裏出來的寒霜，

“當真是太放肆了，他們將朝廷至於何地，又將百姓至於何地。將我至於何地，他們還真是敢做，真是敢做。”

莫說是池墨，暮染在看到賬冊上的內容時候，滿心的震驚險些壓抑不住。

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江澄用朝廷用來修建運河的銀子，賄賂朝中的大員。其中，不乏一些三朝的老臣。此舉讓池墨，如何能不震怒呢。這些銀子，乃是用來修建運河的，銀子不到位，材料那些也根本不會到位。修建出來的工程，質量得不到保證。等到洪澇季節，河堤一旦被洪水沖破，那兩岸的百姓……

後果，暮染根本不敢去想。

“池墨。”看著池墨沈黑的臉，暮染對他的心情，非常能夠感同身受。池墨是個好皇帝，他滿心想念的，皆是月隱百姓的福祉。即便運河這樣的工程，曾經得到朝中許多人的阻止，但是想到以後，池墨還是扛著壓力拍板下來。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局面。池墨的怒意，暮染很是能夠理解。

擡手搭在池墨的肩膀上，暮染輕聲安慰下他，

“事情已經這樣，眼下我們要做的，是如何將此事解決掉。千萬莫要將那些貪贓枉法的，逍遙法外才是。該處理的，總歸是要處理。查出來，總比查不出來的好。”

暮染的話，倒是提醒了池墨，臉色一沈，池墨的心思也一並沈攏下來。擡目悠遠的看一眼外頭的夜色，池墨默然念出聲，

“青木，將江澄給我叫過來。”

聽到池墨呼叫自己，青木片刻都不敢耽擱，立馬跑入到房裏來。領命後，青木很快下去，等的青木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戰戰兢兢的江澄。

一入到房裏，江澄恭敬的跪在地上，給池墨還有暮染問禮，

“微臣見過陛下，見過娘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歲。”

沒有讓江澄起身，池墨狠厲的瞪過江澄一眼後，厲聲喝出來，

“還萬歲，你們做的那些事情，只怕是不想朕活過今年。”厲聲喝出來後，池墨拿起手中的賬冊，揚手就往江澄面上砸去。迎面承受這池墨的怒氣，江澄不敢辯護，只能直面接下來。

被賬冊砸的滿頭包，江澄也顧不得臉上的疼，而是低頭，將地上的賬冊撿起來。看一眼後，江澄立即面如土色。

“看清楚了麽，上頭寫的夠不夠詳細，你可還有補充的？”看著江澄的面色，池墨便是肯定，此事江澄是脫不了幹系的了。心中越發的怒火中燒，江澄不過是南川的一個小小城主，居然敢如此的膽大妄為。讓池墨如何不怒。

“陛下，微臣，微臣冤枉呀。陛下，還請陛下明察。”如此龐大的數據，如此清晰的記載上，上頭賄賂官員的銀兩數量。這樣的罪名，江澄是萬萬不敢認的。急急忙忙就磕頭下來，大喊著“冤枉”。

聽著江澄的話，池墨立馬就笑了，

“冤枉？江澄，你還真是好本事呀，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都證據確鑿了，你還有臉喊冤枉。有些事情，朕不跟你追究，你還真當朕是傻瓜麽。還有馬東的事情，隨意找一個屠夫假冒土匪，就能將你們拿朝廷的銀兩賄賂官員的事情撇清麽。當時一個欺君之罪，就能誅你九族。你不知道麽？”話到尾端，池墨赫然大怒，聲音越發的嚴厲。

唬的江澄腰都直不起來，只能不停的磕頭，

“陛下，微臣一時糊塗，還請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呀，陛下！”

“怎麽，這回倒是認了。江澄呀江澄，你果真是好大的膽子呀，你居然敢拿朝廷用來修建運河的銀兩，給你賄賂朝中大員。你可知道，這些銀子，是用來幹什麽的。”越說越氣，池墨從榻上下來，一腳踹在江澄身上。

池墨是練過武的人，那一記窩心腳踹的甚是用力。江澄一時承受不住，被踢倒在地，嘴角一片猩紅。

不敢喊疼，急急忙忙又給起來，給池墨磕著頭，

“千錯萬錯，都是微臣的錯。還請陛下，不要牽連微臣的家人。”

“你自然是要死的，至於你的家人，看吧。”冷冷瞥江澄一眼，池墨沒有再看他，而是冷聲下令，

“來人呀，將江澄拖下去，關入天牢。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至於城主府的一幹人等，全部囚禁，沒有命令，不得出入。”

“是。”池墨的話剛剛落下，青木就帶著侍衛闖了進來，將江澄押解下去。

鬧騰完後，漆黑的夜再一次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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