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下了好幾日的大雪，在今日猛的就放了晴。

燦爛的冬陽穿透堆疊的雲層，散在大地。銀燦燦的光芒瀲灩而旖旎，沒有盛夏酷日的灼熱，也沒有春陽的嬌羞，而是一種讓人沈靜的溫和。即便如此，房間裏的火盆也是不敢輕易撤下去的。

窩在鋪著柔軟墊子的軟榻上，暮染趴著身子，目光慵懶的看著窗外的陽光，神態輕盈的像一只吃飽的貓兒。連進來的團子看到暮染這副德行，都忍不住打趣她兩句，

“老大，近日來你看起來慵慵懶懶的，胃口不怎麽好，還特別喜歡睡。要不找個大夫過來瞧瞧，你這模樣，真像是懷上了呢。”

懷沒懷上，還有人能比暮染更清楚麽。自然知道團子是在打趣自己，暮染擰一下眉頭，揚手就打過去。團子何其機靈，哪裏會讓暮染得逞，側一下身子，給躲了過去。惹的暮染哇哇大叫，

“你站住，不許跑。”

“我不跑才是傻子呢，就跑就跑。”知道暮染這些日子來，因為賬冊的事情，是絞盡腦汁。煩悶的很，難得今日有閑心跟自己打鬧，團子自是希望她能開心些，便與她鬧騰起來。

兩人鬧的正歡快，門口一穿著綠色棉袍的婢女，邁著小碎步，小心翼翼的入到房裏，

“見過皇後娘娘，啟稟娘娘，外頭有一位姓洛的公子求見。”

＂姓洛的公子？“聞言，暮染就地楞了一楞。有一會兒，才緩過神，投眸看團子一眼後，還是讓婢女將那位姓洛的公子帶入進來，

“請他進來。”

“是。”婢女應聲退出去，團子也收起剛才跟暮染打鬧的情緒，恭順的站到暮染身旁。沒一會兒，在綠衣婢女的帶領下，一道頎長的身影走入到堂前來。一身墨藍色的衣袍，爽朗的面容，暮染一見便是認出來人。

是洛夜。

“草民洛夜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雙手抱拳，單膝跪下去，洛夜給暮染行了一個大禮。

“快快請起！”伸手過去，暮染親自將洛夜扶了起來，

“真是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洛公子。”

在暮染的攙扶下，洛夜也起身。暮染看一眼團子，示意給洛夜看座。洛夜倒是一點兒也不客氣，自顧到暮染下手方的位子，屈身坐下。隨後，又有婢女奉上香茶。與洛夜一道小飲一口，暮染才是笑著望過來，

“不知道洛公子前來，可是有什麽事情？”那日將洛夜送回家後，暮染跟池墨沒有多留便是離開。對於自己的身份，更是沒有告知的太多。眼下，洛夜不僅找上門來，還對自己的身份了若指掌。因此，暮染不得不小心謹慎些。

仿佛明白暮染的顧慮，洛夜放下手中的茶盞，擡目深深凝視暮染一眼，才開口，

“娘娘與陛下屈尊送草民還家，草民感激不盡，便是讓一同共事的兄弟們幫草民留意下娘娘與陛下的行蹤。實不相瞞，草民其實是南川風雨樓的人，掌櫃的得知娘娘與陛下對草民的救命之恩後，對陛下與娘娘也甚是感激。因而，才告知草民，娘娘跟陛下的落腳之處。”

“哦，原來如此。”洛夜如此大費周章的解釋，即便不知道真假，暮染還是微笑頷首，接下洛夜的話。

緊接著，又是聽到洛夜道，

“不僅如此，掌櫃的得知娘娘跟陛下在追尋運河的賬冊。便私底下幫了娘娘與陛下的忙，今日派遣草民過來，正是想請娘娘前往風雨樓的分號，與娘娘見上一面。”

“不知道，貴掌櫃高姓大名？”認真的將洛夜的話一字一句全給聽入耳中，暮染低眉想了一會兒，問。

洛夜沒有隱瞞的意思，如實回答，

“鳳飄飄。”

“哦。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公子帶路了。”不假思索，暮染含笑垂了垂眉眼，站起身就要隨洛夜出去。可是將一旁的團子嚇的夠嗆，當即攔住暮染，

“老大，茲事體大，可否告訴公子一聲？”

“你說的也對，那個誰，你就留在這兒，等陛下回來跟他說一聲。團子，我們走。”好像被團子提醒了，暮染腳步停了停，很快指著一旁站著的綠衣婢女，吩咐兩句。而後帶著團子，跟著洛夜走出城主府。

洛夜的準備還真是齊全，暮染跟團子一從城主府出來，已經有馬車在外頭等著。

恭迎暮染與團子坐上馬車，洛夜下令車夫趕車。馬車在平坦的官道上走了一會兒，暮染也不清楚到底兜了幾圈，只知道停下來的地方，是一所平常的宅院門口。大門上塗著暗紅的漆，木門頂端的匾額，龍飛鳳舞的寫著風雨樓三個大字。

洛夜先上前敲開門，恭迎暮染進去，

“娘娘請！”

帶著團子，暮染邁步入內。確實是很尋常的宅院，比不得城主府的富麗堂皇。一路順延過去，是用青石鋪砌的小道，蜿蜒而彎曲。直直通入堂屋，入到堂屋裏頭，已經有人在主位上等候。

今日沒有下雪，堆疊漫天的雲朵也散開，日光旖旎的散落下來。穿透糊紗窗上的明紙，濺落滿地。那端坐在堂前軟榻上的人，如同披沐著漫天的霞彩，出現在暮染的眼底。

一襲鵝黃色的煙羅長衫，裙擺疊著水浪紋的花痕。日光卓約下，隱約可見上頭用銀色絲線勾勒的芍藥花紋。見著暮染等人入內來，坐在榻上的人也盈盈起身，眸光轉向暮染身上時，暮染神色有著剎那的恍惚，仿佛見著漫天的星辰璀璨而明艷。

她的聲音，也婉轉入黃鶯初啼，

“鳳飄飄見過皇後娘娘。”原來，這就是風雨樓的樓主鳳飄飄。

上前來，擡手將屈身拜禮的女子扶起，暮染隨之還一禮，

“鳳樓主不必多禮，請起！”

“娘娘請坐！”鳳飄飄也不客氣，在暮染的攙扶下立馬起身，反手扶著暮染一同坐到軟榻上。立馬有人奉上香茶，可鳳飄飄沒有所動，一對清靈的眸子定定勾在暮染臉上。好似透過暮染的臉，在看著另外一個熟悉的靈魂。

被鳳飄飄盯著的有些心底發顫，暮染出聲輕輕喚她一句，

“鳳樓主？”

“嗯。”在暮染的聲音下，鳳飄飄才算回過神，笑著應暮染一聲。倒是沒有多餘的話，直接開口，

“多謝娘娘跟陛下對阿夜的救命之恩，阿夜雖然說是我風雨樓的下屬，可我們之間早已指腹為婚。所以娘娘與陛下對阿夜的恩情，便是對鳳飄飄的恩情。因而，這些天來，風雨樓一直關註著娘娘與陛下的一舉一動，知道娘娘與陛下，正在為河道的事情煩憂。”說到這兒，鳳飄飄又是一笑，宛如冰雪初融。

“鳳飄飄僭越，還請娘娘恕罪。不過眼下，鳳飄飄倒是幫娘娘辦成了一樁事情，那關於朝廷頒下來的銀子賬冊，恰巧落到風雨樓手裏。”

“當真？”一聽賬冊在鳳飄飄手中，暮染驀的一對眼眸都亮了起來。

鳳飄飄自然不能騙暮染，點了點頭，轉眸看一下左右站著的婢女。立馬有人退下去，等的婢女再回來的時候，手裏正拿著一本藍色書皮的賬冊。捧在手裏，鳳飄飄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呈送到暮染跟前來，

“娘娘請過目，眼下這本便是江都城的賬冊了。”

“是它了。”難掩言語下的激動，暮染伸手把賬冊接下來，嘴角的笑容有些陰沈不定。

擡手緩緩的將賬冊翻開，裏面明晰的數據與字眼，將暮染的心神震撼的不寧。深深嘆口氣，暮染沒再繼續看下去，而是將賬冊合上，交給團子。自顧起身，朝著鳳飄飄做了個揖，

“此番得鳳樓主仗義相助，暮染感激不盡。日後樓主若有用的上暮染之處，還請吩咐。”

鳳飄飄哪裏敢受暮染這樣的大禮，匆忙也站起身來，還著暮染的禮數，

“娘娘說笑了，娘娘對阿夜的救命之恩，鳳飄飄尚未還盡呢。雖說賬冊已經交給娘娘，可是為了周全，今日還是讓阿夜護送娘娘回去吧。若是途中出了岔子，莫說是陛下怪罪，我們心裏也是不安的。”

明白鳳飄飄話裏的意思，也知道鳳飄飄說的在理，暮染沒有推辭，接受下來，

“如此，就勞煩洛公子了。多謝鳳樓主。”

“嗯。”又是屈身福了福禮，鳳飄飄淺淺一笑，親自將暮染等人送出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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