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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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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下,皇宮武德殿內,趙廷澤由近侍高興伺候著換上一身玄色便服。

“殿下現在出宮,可要奴才隨行伺候?”高興一邊幫他束上腰帶,一邊小心問道。

他正了正頭上的束冠,目不斜視道:“本宮去找林公子吃酒,你別跟去了。”

高興應了一聲是,然後垂首退到門邊,轉身跨出了殿門。

天上星子寥寥,夜色濃稠得如同硯臺裏的黑墨。一個身影從武德殿的後門匆匆溜了出去,那人身後的墻邊閃出一個高大的男子身軀。

他看著前方漸漸消失的身影,唇角微微勾起,眉眼在黑暗中更顯深邃幽沈。

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那人出了皇宮,上了一輛黑綢馬車,車夫一甩長鞭,馬車沿著街道巷弄快速疾駛,最後七拐八繞停在了瑞王府的一處角門邊。

“王爺,屬下有事稟告。”那人跪下,向前面立著的一位絳朱錦袍的男子道。

瑞王擡手示意他起身,“何事?”

那人上前湊近道:“二皇子今夜又去找林昱去了,殿下說找他只是吃酒,屬下認為沒有那麽簡單。”

“哦?”瑞王笑了笑,擡首望著漆黑的夜空,“二哥倒是與他走得親密。”

“確有此事,殿下與他交情甚好,私下還稱他為姐夫。據屬下所知,林昱此人博古通今,又擅長驗屍斷案,這幾日他就與殿下一起在查狀元客棧試子被殺一案。殿下武功高強,屬下不敢貿然跟蹤,就先來將此事稟報給王爺。”

身後靴聲清晰有力,瑞王回過頭,看見廷澤正信步朝他們走來。正彎腰拱手而立的高興突然睜大雙目,嘴巴張的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殿……殿下。”高興窘迫地望著廷澤,吞吐道:“奴才在這裏是……”

瑞王輕笑著一揮手:“退下吧,幻影,恐怕你早就暴露了,自去舅父那裏領罰吧。”

“高興”有些不甘,但又無可奈何,只得應諾離去。

四周有一刻僵滯的寧靜。片刻,瑞王揚聲笑了起來,修長俊逸的眉眼顯得陰柔邪魅,眉骨上方一道兩指寬嵌黃玉寶石的寶藍絲帛彩繡抹額更襯得他萬分倜儻風流。

“二哥是何時發現身邊的近侍是個冒牌貨的?舅父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找來跟高興面容身形如此相似之人,花費時日加以訓練調/教後,一舉一動都與原來的高興毫無差別,足以以假亂真。”瑞王斂了笑,向他問道。

廷澤面色沈肅,瞥了他一眼,道:“高興伺候了我數年,就算那人裝得再像,有些不經意的小習慣和動作卻是無法效仿的,甚至連高興自己都沒有註意到。”

高興跟姑娘講話時就會羞臊臉紅,那日在林府,若蘭拿著烤魚給“高興”吃,並且跟他攀談閑聊,他卻毫無反應。也許是從那時,他便開始懷疑身邊的這個近侍了吧。

真正的高興,恐怕早已死於非命了。

廷澤抱著雙臂,冷聲道:“我想揚州城擷芳樓的那起命案或許跟這個幻影脫不了幹系。”

瑞王上前一拍他的肩膀,含笑道:“舅父那裏責罰嚴重,任務失敗,他不會善終的,二哥放心便是。”

廷澤從鼻腔裏逸出一聲冷哼,道:“應相如此奸佞狡猾之輩,瑞王就如此甘願被其控制做個傀儡木偶。本宮好言勸一句,回頭是岸。如今四海昌平,你我攜手,共同輔佐大哥不好嗎?”

瑞王昂首挺胸,言辭鑿鑿:“為君者,當有經世之才,治世之能。大哥資質平庸,文韜武略,狗屁不通。讓這樣一個的人當皇帝,豈不置大宋安危於不顧!若是二哥有意上位,廷宣願意追隨,全心輔佐二哥坐擁江山。”

廷澤冷喝道:“荒謬!君王之位豈是兒戲,叛上作亂乃是不孝不忠,兄弟反目乃是不敬,謀逆篡位乃是不義。本宮絕不做那不孝不忠不義之輩!”

廷澤再不多言,轉身欲走。

“二哥留步。”瑞王叫住了他,“沒了幻影,還有別的角色,舅父他不會善罷甘休的,二哥要多加小心。”

廷澤聽他如此說,腳步徒然一頓,狂笑出聲,但笑意卻冷冽如冰:“瑞王千歲如此關心本宮,本宮真是萬分榮幸。”

瑞王沮喪地低下頭,盯著地面許久,才小聲道:“二哥還是跟以前那樣喚我好麽,我們兄弟真的要如此生分嗎?”

那聲音猶如雨中殘蝶般扇打著碎裂顫抖的幼翅,仿佛隨時都會破敗雕零。

廷澤定定看著他,透過他晶亮的瞳目,依稀看見他們幼時在一起玩鬧時的場景,廷宣跟在他和廷琰身後,歡喜地叫著“大哥”、“二哥”,他和廷琰回頭,笑著對他揮手,快點啊,宣弟。

可如今,大哥當了太子,廷宣有應相支持,也覬覦著九五之尊的位子,他們兩方少不了一場生死搏鬥。而自己,只能算是這場權謀爭鬥裏面的小嘍羅吧。

廷澤收回思緒,閉起雙目,嘆了一口氣,道:“尊卑有序,瑞王殿下的名諱,本宮不敢隨意稱呼。告辭!”

廷澤說完這句話就縱身越上房頂,頃刻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餘瑞王怔仲地立在原地。

林昱在房中等待許久,聽到叩門聲響起,他連忙開門,卻看到一副陌生冷硬的面孔。

門外的男子向他拱手一禮,嚴肅地道:“在下蕭然,是殿下的暗衛,殿下眼下有要事處理,抽不開身,特吩咐屬下前來接林公子。”

林昱沒有答話,臉上疑惑不定。

蕭然道:“殿下說了,若是林公子不相信屬下,不願意跟屬下走的話,就說出一句讓林公子相信的話。”

“請說。”

蕭然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才道:“姐夫姿色過人,若是……”

“別說了,我相信你。”林昱擡起手,驟然打斷了蕭然的話。

之後,林昱隨著蕭然上了事先準備好的馬車,往皇宮西南角的文淵閣駛去。

省試之後,所有試子的答卷都被謄抄下來分類裝箱,貼上封條,由二等品級以上的侍衛列隊護送,運往文淵閣放置,三日後朝中派官員來此閱卷。

文淵閣外面的守衛都被廷澤重金收買,林昱順利進入偏殿,廷澤正立在幾口碩大的沈木木箱前面,擰眉思量。

“這幾口木箱的封條已經被我撕下,事後我會讓人重新封上。只是這裏面卷帙眾多,要找到姐夫的試卷恐怕不易。”

林昱撫著木箱上方貼的標簽道:“試卷會按考試日期和試題歸類,第三日考得是詩賦,昱當日的題目是德,依此尋來,應也不難。”

廷澤點了點頭,與他一起翻看裝著第三日且試題為德的箱子,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卷子。

林昱將試卷平鋪在案幾上,用紙鎮壓住邊角,從攜帶的布袋中取出一只竹筒,裏面裝有清水。他將清水自上而下倒在試卷的試題處,待水浸透,再用手指指腹輕撚卷紙。

很快,卷紙被揉去了一層,下方有個模糊的字,但尚可辨認。

是個仁字。

在旁邊觀看的廷澤把一張空白卷紙遞給他,“這是我費了好大功夫才找人做了一模一樣的今科試卷,林兄的姓名籍貫都按照原樣封定,保證比真的還要真。只是,本宮有一疑問,林兄是怎麽知道這試卷有問題的?”

林昱接過新試卷,鋪在案上,用廷澤備好的筆蘸上墨汁,仿著舊試卷上的試題字跡,在新試卷右邊的空白處寫下一個仁字。

“那日我臨交卷時,摸了一下卷紙,發現試題這裏紙張較厚,湊近聞之,有鹿膠的味道。鹿膠可用水去之,我來時便帶了些過來。”

廷澤看著他揮毫運筆,已經洋洋灑灑寫了幾行,朝他頷首道:“那些人把姐夫的試題用紙條蓋住,鹿膠粘之,寫上別的題目,等謄抄之時再讓人撕下紙條,想讓姐夫落榜。”

“用德字蓋住仁字,確實非常聰明啊。一字之差,行文便謬之千裏,一場答錯,家父那裏便不好交代嘍。”

林昱寫完卷子,將方才用過的筆墨紙硯收好,又用幹毛巾將案幾擦拭幹凈。

這時門外響起了叩門聲,兩長一短,是蕭然與廷澤的暗號。

“姐夫,我們要快些離開這裏。”

林昱拿起卷子道:“上面的墨跡還未幹,我吹一吹。”

待一切收拾妥當,林昱將試卷按順序放到試題為仁的箱子裏,蓋上。

廷澤急道:“姐夫先跟我離開此處,自會有人過來處理這上面的封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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