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顧念自幼便跟隨著父親參加各種聚會，不管是家庭的還是商業的，她自問從未膽怯過。然而今日與淩風一道去往國舅府的路上，她卻難得的露了怯。

和往常一樣，顧念和淩風這兩口子依舊是低調出門，隨行的是柳瑤和緋紅兩人，作為侍女一起與他們擠在馬車上。連隨行的護衛都沒有。

顧念一襲白衣傾瀉，紅梅點綴。柳瑤手巧，給她梳了一個百合髻，斜插著一支白玉響鈴簪。秋波眉，杏仁眼，朱紅薄唇，看著有些淡漠，卻更加顯得不食煙火。

當時柳瑤將顧念打扮好，推在淩風面前時，淩風都看得傻了眼。

見顧念雙手無意識的緊握著，淩風伸手覆在她手背上，輕輕握著。他調笑道：“怎麽？我見你上公堂可都沒有那麽緊張。”

顧念瞪了淩風一眼，沒回話，卻暗暗平覆自己的呼吸和情緒。

她此刻很緊張，雖說和淩風如今已經開啟老夫老妻模式，可這感覺就像是去見淩風的父母一般。淩風已經沒有親人在世，然而淩風卻能叫旬國舅一聲伯伯，可見他在淩風心頭的地位不同凡響。

有時候顧念會大不敬的想著，還好淩風如今孑然一人，若是叫她嫁到一個有父母的人家，她可不知她這女權主意的性子該如何安放。不過這種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畢竟這是淩風心頭最大的痛。

露怯歸露怯，平靜下來的顧念依舊是那麽的平靜。權當做是一場高級的商業宴會便是。

當柳瑤遞上拜帖，門房小廝朝熱熱鬧鬧的國舅府中喊了一嗓子“鎮國公大人攜國公夫人，前來拜壽~”後，幾乎所有都仿佛受到召喚一般，統一做出了翹首以盼的動作。

國舅府比淩雲府小了很多，同樣是近期修繕完成，大概也是為了能讓國舅過一個體面的高壽，所以整個國舅府仿佛不是翻新，而是新建的一般。

國舅今年放在現代來說也不過才四十五歲罷了，但在人活七十古來稀的古代也算是大壽。又是天下初定後的第一件喜事，自然是熱鬧得緊。

在前廳招呼客人的旬華第一個沖了出來，轉照壁，見國公夫婦那精神抖擻驚為天人的模樣不禁眼前一亮，吸了口涼氣，上前調侃道：“往日裏還好你不這樣穿，不然李宣絨那大瑜第一美男的稱號定然叫你給奪了去。還有夫人……”旬華笑道：“難得夫人身受重傷還能前來家父壽宴，當真是令我國舅府蓬蓽生輝啊。”

淩風提起嘴角無奈的笑了一下，一拳不輕不重的打在了旬華肩膀上，便當做兄弟間的問候。

旬華湊近兩人，低聲道：“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今日夫人可能會被刁難刁難。”

顧念淡淡一笑，道：“多謝旬公子。”

隨後旬華又看了一眼跟在兩人身後，手中托舉著壽禮的緋紅和柳瑤，不禁笑道：“哎呦呵，淩雲府當真是別具一格，這侍女下人的衣衫都這般好看。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那家的官家小姐呢。”

“廢話說夠了沒有？”淩風直接了當的問道。

旬華也不怒不惱，“好說好說。裏面請。”

今日來參加壽宴的大部分都是朝臣，不管是真心實意祝壽也好還是借此機會巴結也罷，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熱情’的笑容。

特別是見淩風進來，那一雙雙眼睛不斷的透出‘友好’。只是在看向顧念的時候，這種友好變成了一種驚艷，然後轉為疑慮，最後轉為偷偷的打量。

此時的時間尚早，並未開宴。旬國舅與他夫人坐於主位，心安理得的等著所有人進來拜壽。

顧念和淩風上前，齊齊躬身一一拜。淩風難得的笑道：“祝旬伯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旬國舅長得壯實，一臉的武夫相貌，比起其他官宦世家的四十五歲，他顯得精神抖擻，仿佛拿了銀槍便可上陣殺敵一般。“哼，你小子，還以為你將我給忘記了呢？”

說完，他撇了一眼顧念，然後微微蹙眉，但什麽都沒說。

淩風笑道：“都是小侄不懂事，您要打要罵，待會隨意。”

“哎呦呵，嘴巴還是那麽會說話哈。等會我們爺倆操練幾招，看我怎麽教訓你。”

邊上那些個前來拜壽的官員唏噓不已，放眼整個大瑜國，也就旬國舅敢同淩風這般說話了吧。

“那還請旬伯伯莫要手下留情才是。”

他這話說完，朝著柳瑤招了招手。邊上的柳瑤邁步上前，低著頭，十分規矩的將她手中一直捧著的匣子雙手呈了上去。

旬國舅身邊的下人接過，打開口遞到了他面前。

看旬國舅那模樣似乎也並未太在意淩風送的是什麽禮品，嘴裏還說著：“你呀你，都已經……”話沒說完，便被盒子中的黑金匕首吸引了過去。

“這，這是……”旬國舅像是看到了稀世珍寶的模樣，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免好奇的望了過去。“是西夏王室的黑金匕首。”旬國舅看著匕首上的標志，嘴角噙起一抹豪邁又帶著勝利的笑。反手一揮，邊上的桌角便整整齊齊的被削去。

“還請旬伯伯看在這把匕首的份上，待會過招的時候讓讓小侄？”

一直沒開口的國舅夫人笑道：“越發油嘴滑舌。”

淩風笑了笑，沒說話，轉頭看向了顧念。

邊上看熱鬧的人有些淩亂，這還是他們認識的冷血將軍鎮國公嗎？

顧念見他們都差不多了，這才盈盈又拜了一次，道：“顧念拜見國舅爺，國舅夫人。祝國舅爺長命百歲，福壽無疆。”畢竟他們第一次見面，而且還是帶著成見要見顧念的，若是顧念跟淩風喊‘伯伯、伯母’顯得太過自來熟，反而會弄巧成拙。到不如這般就叫‘國舅’，還自然一些。

只是這對夫婦就像旬華所說的那般，打定了主意是要刁難顧念的，所以在顧念拜見的時候並未給其好臉色。甚至是之前對淩風還是笑臉相迎，到了顧念這樣，是當真連淩風的面子都不給。

顧念不急不躁，揚起標準的微笑，轉身接過緋紅手中的禮物盒子，親自呈了上去。“想著國舅爺的禮物將軍已經送過了，這份禮，是顧念送給夫人的。”

國舅夫人身邊的侍女接過禮物盒子，打開遞到了她面前。只是這國舅夫人顯然顧念的禮物成摒棄態度，看都未看一眼，便道：“國公夫人的禮物，老身怕是不敢要的。您還是拿回去吧。”侍女又從新將禮盒遞給了顧念，見顧念不收，又給了緋紅。

氣氛瞬間仿佛降到了冰點一邊，唯獨淩風和顧念依舊泰坦自若。

顧念也沒想到這位國舅夫人這般強勢，於是笑道：“想來這禮物是不合心了……”

“不是禮物不合心，而是人不合心。”國舅夫人語氣怪異的說道，隨後又冷笑了一聲，道：“不過難得國公夫人被人打了二十棍，還能站在這裏與老身說話，倒是老身的榮幸啊。”

顧念的笑容至始至終都未成消退，甚至看不出一點的尷尬之色。她喜歡和直腸子的人說話，哪怕這個人是故意針對她。

“多謝夫人關心。”其實這個時候對於顧念來說絕對是說多錯多，對方故意要找你麻煩，那你的每一句話都能被挑出刺來。既然如此，顧念便幹脆緘口不言，縱然會給人一種傲慢的感覺，但一時間也叫國舅府人不能發作。

只要顧念堅持完這個拜見的流程，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但顧念這等臨危不亂的反應倒是讓國舅夫人另眼相看，想來換做一般女子，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受如此大的難看，估計早流下兩行清淚或者面紅耳赤了。

但同時她也心生警惕。國舅夫人沒有見過顧念，都是靠著‘傳言’來評判這個人。加上旬婉兒的描述，在她心頭，顧念是一個鄉下毫無教養和見識的村婦，仗著對淩風有救命之恩便不知收斂肆意妄為。

加之這次沸沸揚揚的‘當街棍打父母’事件，顧念的國舅夫人眼中的形象可謂是泯滅人性罔顧人倫，為大瑜女子的恥辱。形象簡直是差得不能再差了。

然而此刻短短一刻不到的接觸，國舅夫人對顧念有了改觀。這改觀倒不是便好了，而是變得差了些。眼前的她懂得適可而止，四兩撥千斤的便將她的刁難統統駁回不說，還叫她堵在心裏無法發洩。

前者，還是一個無頭無腦毫無教養的村婦，那現在，可以用心機深沈的毒婦來形容。

此時旬華站了出來，拿起緋紅手中禮盒裏的玉石，捏著，驚嘆道：“哎呦，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奇石啊，天然形成一個福字。嘖嘖嘖，看模樣還有些王榮志的書法嘛。難得，實在難得。娘，您看。”

國舅夫人瞪了旬華一眼，旬華卻依舊嬉笑如常。

顧念感激的看了旬華一眼，若非旬華出來解圍，不然這樣的場景她不管做什麽反應都是她的不對，實在是進退兩難。

旬國舅此時也終於開口道：“好了，好意我們都心領了。你們就先下去玩吧。”

淩風抱拳，顧念欠身，並肩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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