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莫說顧念給了淩風半個時辰的時間回家，淩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回了淩雲府，表情凝重的出現在顧念的房門前。

要問這麽回去的。那真是叫人瞠目結舌。

原本還醉眼朦朧的淩風雙眸猛然清明，豁然起身，縱身一躍便從萬花樓的窗戶跳了下去。而萬花樓外面，便是那夏日間都寒意徹骨的柳江河。

眾人驚呼之際，預想中落水的聲音並未響起。便見淩風重重墜下，卻又一招蜻蜓點水，腳尖輕踏在過往才船只上，蹬蹬兩下再次縱身躍起兩仗之高。穩穩落在岸邊後也並未停歇，身輕如燕的先是躍上了路邊商販的小攤上，再是躍上房頂。最終消失在皇城的黑夜中。

短短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雅間中的人看著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知如何言語。

親衛松了口氣的同時，也不忘化身成為一個透明人，貓著身子，往外而去。當人們想起他來的時候，他也早已架起馬車，往府中趕了。

顧念也沒想到淩風會回來得那麽快，之前聽聞他去了萬花樓的時候心頭還有些生氣，可片刻之後她便快速的冷靜下來。

此時此刻的她已經脫了鞋子半躺上床上，房間中別其他燈都已經被熄滅，獨獨留下床頭點了三盞以銅鏡作為反射的蠟燭，保證了她此刻看書的清晰度。

原本以為就算淩風回來了，也應當是先去審問魏亮才是。而事實上，淩風跨入淩雲府的時候管家便將今夜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淩風。

淩風當下沈下臉，嚇得一眾跪在地上負荊請罪的人打了一個哆嗦，屏息以待屬於他們的處分。

但最終淩風只是朝著他們揮了揮手，道：“都下去。”

原本還在想著等待他們懲罰的管家似乎沒等到他以為的答案，眼神有些飄忽和眩暈的答了一句：“是。”

淩風唯一想到的不是那個他的仇人，而是在他不在的時候，獨自面對危險的顧念。究竟是有多混賬的人，才會將妻子就在家中面臨危險，而自己卻在外面花天酒地？

在確認了顧念毫發未損之後，他依然選擇第一時間回到了顧念身邊。只是看著那昏暗的房間，他卻怎麽都鼓不起勇氣敲開那扇門。

淩風對於顧念的感情，依賴到了無可覆加的地步。若是可以，他想將顧念藏起來，帶著顧念躲進深山老林之中，過著只有他們兩人的生活。

然而他知道那生活並不是顧念想要的，所以他將他對顧念那種幾乎與救命稻草的感情極力的隱藏。表現出一副幾近於尋常人家的喜歡和在乎，將他們兩人的關系界定在知己、戰友，甚至是兄妹。

只是因為他知道顧念不喜歡被感情束縛，只是因為他知道，若是自己將情感完全表現出來，顧念會逃走。所以他壓抑著，用一種就算顧念真的走了，他只是會難過會傷心的表象來維持兩人現在的距離。

只有淩風知道，若是顧念離去，他依舊會祝福，只是他會讓自己永墮黑暗，永不超生。若是顧念有什麽意外……他甚至會毫不猶豫的以死殉葬吧。

淩風忍著，忍著不去敲那扇門。他太害怕了，害怕顧念生他的氣，更加害怕自己進去以後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然而門卻打開了，顧念一身白衣墨發傾瀉的站在那裏，一臉疑惑的打量著淩風。“淩風？你怎麽了？”

顧念耳力還算好，早就聽到了腳步聲停留在房門前，然後是沈重的呼吸聲，最後全部消失，像是她的錯覺一般。然而她側耳聆聽過後又沒發現那人離去的跡象，這才開門。

皎潔的月色撒在淩風身上，那原本小麥色的肌膚被蓋上了一層雪色，顯得人無比焦脆。額間散落幾絲被汗水浸濕的碎發，薄薄的嘴唇緊緊的抿著，一雙眼睛中布滿了血絲。

顧念嘆了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個變態殺人狂站在了她門口呢。

“進來。”顧念轉身，示意淩風進屋。然而當她點燃了房中蠟燭以後，卻發現淩風依舊那副摸樣站在屋外。

顧念表示不解，想著這孩子估計是在鬧什麽別扭？於是出了門，伸出手將他拉回了屋內。而淩風則像是一個聽話的孩子一般，乖乖的便跟在了顧念身後。

直到他被顧念按著坐下，他才像是靈魂回體一般，一把抱住了顧念的腰，將臉埋在她的小腹中，悶悶的說道：“我再也不出去玩了。我以後就在你身邊，那裏也不去。”

多像一個認錯的好孩子啊，顧念淡淡一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摸著他的頭，道：“沒事的。”

“你可有受傷？”淩風突然擡起臉，仰頭看著顧念。縱然管家已經說過顧念毫發無損，可顧念沒有親口說出來，他依舊不安心。

顧念微微搖頭，道：“你放心，我身邊有人暗中保護。”

“緋紅？”

顧念點頭，道：“而且緋紅以後也會在明面上成為我的侍女，保護我。”

雖然她那麽說，可淩風的表情依舊沒絲毫的放松，一副倔倔的模樣，也不知道在倔個什麽勁。顧念無奈，將他環在她腰上的手松開，然後微微蹙眉對他道：“一身的酒味和脂粉氣息。”

淩風當即面露菜色，慌忙解釋道：“不是，念念，你相信我，我根本沒有……是，是他們拉著我去的。我……”

他們拉著你去你就去了？當然，顧念沒有直接開口說，而是用眼神在詢問他。

淩風自知理虧，訕訕一笑，道：“要不，念念你打我吧？”似乎除了這樣，他也找不到能讓顧念消氣的方法了。也找不到能安慰他此刻內心的慌張和愧疚的方法。

然而顧念的氣一早便消了，此刻並不想糾結於這種幼稚的小問題。便聽她理智的說道：“還沒去看魏亮？”

淩風面色一凝，收起剛才的嬉皮笑臉，點頭道：“恩。”

顧念微微蹙眉，道：“你應該先去看他才對。”

“恩。”淩風依舊點了點頭，可眼神卻從未離開顧念。

顧念不禁心疑，淩風這模樣，像極了被什麽東西驚嚇過度一般。害怕魏亮？不可能。出去的時候出了什麽事情？可是在皇城，他能出什麽事情？

縱然顧念玲瓏心肝，在看某些局勢的時候洞若觀火。可情商這個東西與智商往往南轅北轍。特別是這種當局者迷的狀況，對於顧念這種感情神經較為薄弱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過為難。

“你怎麽了？”顧念直截了當的問道。

淩風上前一步，將顧念擁入懷中，在她耳邊道：“對不起。”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似乎瞬間讓顧念明白了淩風這般模樣的原因。同時也撩撥起了她心頭的一根琴弦，就那麽輕輕的撩了一下，聲音很輕，可餘音很久很久……

“沒事。”顧念極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將自己的語氣和聲音放得很淡，很淡，像只是說了一句尋常打招呼的話一般。

“你難道就不能跟我說你有事嗎？”淩風突然低聲怒吼了一聲。豁然起身抓住顧念雙肩，強迫她與他對視。

他想看，這個女子的眼底何處才有漣漪。他很想拿著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問她究竟怕不怕。

當淩風知道今夜發生的事情之後，他向顧念走來的每一步都恍若上了刀山一般，每一步都在煎熬著。他不敢想象若是今日沒有緋紅的保護，顧念會怎麽樣？如果顧念死了，那他會怎麽樣……

淩風一想到顧念會有危險，整個人都會忍不住的顫栗。

淩風承認，其實外界的傳聞都是真的。他殺人如麻，甚至嗜殺成性。

自從淩雲府被滅之後，他所看到的世界便是這滿地的血水，就恍若當初的淩雲府，遍地屍體，血流成河。每一處角落都散發著血腥的味道，饒是他跑了很遠、很久，那血腥、那哀嚎、那仇恨，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只有顧念，只有眼前這個人，她是彩色的，柔和的，像是陽光一樣，溫暖的。

起兵這五年，淩風屏蔽了關於顧念的每一個信息，讓自己不去思戀。就是害怕他會把持不住，會逃到她的懷中。饒是如今大仇得報，他耳邊依舊回響著死亡的聲音。那些被他所殺的人，他們死亡的聲音。

有時候淩風都覺得，他快被折磨瘋了。

然而這個時候，顧念來了。像是當初的那一片光芒，再一次的出現在他黑暗的世界。

……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