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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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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筠聞言閃過一絲了然,很是幹脆地應了聲好,便吩咐玉霜取來了匣子,一打開裏頭都是些姑娘家用的飾物——金累絲嵌寶石蝶戀花簪、紅翡翠滴珠耳環、白銀纏絲雙扣鐲……亮晃晃地閃著人眼睛。

“可真好看。”項蓉目不轉睛地盯著,心底是越發嫉妒了。項瑤病了,賞荷宴顧氏不帶她卻帶著項筠去,平白得了好!

她卻忘了要是她去也不一定能得到賞賜。

看著不自禁伸手摸向匣子裏飾物的項蓉,她大抵還是帶了絲小孩心性,顯了情緒,項筠垂睫,眸中掠過一抹輕蔑,比起大家閨秀的項瑤,如此小家子氣又自以為精明的項蓉讓人完全瞧不上眼。

“姊姊得了這麽多,賞一件給妹妹如何?”

項蓉逕自從裏頭挑了一個,卻是項筠最喜愛的羊脂玉蘭花簪子。

項筠一貫的溫和面色險些沒有維持住,伸手欲拿回,卻見她直接簪在了發髻上,似笑非笑地開口問道——

“姊姊不會這麽小氣吧?”顯然是不打算還給項筠,後又補了一句,“姊姊雖然是爹爹名義上的女兒,可我一直把你當親姊姊的,姊姊這兒有這麽多飾物,不會跟妹妹計較這一件吧?”

項筠被惡心得不輕,卻又無可奈何,只一瞬間就斂去了所有情緒,笑著回道:“妹妹喜歡拿去就行,不必跟我如此客氣。”

項蓉聞言笑彎了眉眼,“那就多謝姊姊了。”之後閑扯了兩句,便道還要去祖母那兒就離開了疊翠院。

待人一走,玉綃首先就沒忍住,頂著先前一直憋著氣而略紅了的臉憤憤道:“小姐,那是您最喜歡的,瞅著都沒舍得戴,怎麽就讓要走了!”她算是看出來了,四小姐是來打秋風的,就是捏準了自個兒主子好欺負。

項筠此時繃緊了臉,攥著團扇柄兒的手背隱隱有青筋浮現,目光凝著空了一處的匣子內襯,腦海裏劃過一抹俊挺身影——荷花池畔悠悠揚揚的樂聲下,那人笑著替自己戴上玉蘭花簪,道是人比花嬌……

怪只怪自己念著那支簪子珍貴,便把它和太子妃賞賜的擱在了一塊兒。項筠懊惱之餘,亦是怨極,項蓉那句名義上的女兒是刻意提醒她的外人身份,指她占了項家偌大的便宜,就該由著她予取予求。

項府裏的人待自己好,多是因著項老太爺的緣故,更多的是如項蓉一般覺得自己攀上高枝的。寄人籬下,當中滋味只有自己清楚。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定要那些人再不敢這般放肆,而是尊她、敬她,匍匐腳下。

玉綃看她臉上神色幾變,怕主子悶壞了身子,正要出言寬慰,就聽有下人進來通傳,說有個叫夏初的丫鬟求見三小姐。

“夏初?”項筠這時回過了神,聽到名字後想到今兒個在玉笙院發生的事,蹙著眉心道:“不見,玉綃,打發她走。”

“是。”玉綃得了吩咐往外走去。

此時外頭庭院的院子口、月洞門外,夏初正焦急地張望著,見玉綃走出來,連忙上前了兩步,“玉綃姊姊,可是三小姐讓我進去了?”

玉綃拉著她到一旁,“你說你這時候來找三小姐作什麽?就算你曾服侍過三小姐,現在也是玉笙院的人了,你們下午鬧騰那麽大的事兒,三小姐怎麽好意思替你去開這個口。”

“我……我是被秋蕊連累的,害我一道要被發配去莊子,三小姐若不救我,我就真的完了!”夏初急得抹起了眼淚,她也是怕的,可看著玉綃那態度似乎想盡快打發自己離開,一咬牙就有些豁出去了,“先前的事兒管事嬤嬤罰過,二小姐也原諒我揭過去了,可事情真相到底是怎樣,你我心知肚明,要是我把這事兒捅給二小姐,你家小姐定落不了好!”

玉綃自然清楚她所說的事情是哪件,見她通紅著眼發了狠話,心底也有一絲怕,畢竟夏初“忘關窗子”是出自三小姐授意,才讓三小姐得了進宮的機會……

只是片刻,玉綃便有了對策,好言安撫道:“唉,你看你,我也是心疼三小姐處境才那麽一說,你們弄壞的是二小姐最心愛的私藏孤本,又是皇家賞賜的物品,三小姐這會兒去說情,二小姐定還在氣頭上,不一定聽得進去,反而連累三小姐惹人厭。再說,你說那事兒是三小姐授意也沒有證據不是?”

夏初咬唇,依舊是一副不甘休的模樣。

玉綃見狀,嘆了口氣,“這樣吧,你先去莊子,待過了這風頭,三小姐再去替你求情讓你回來,也不讓你白受委屈,你弟弟今年到了上學堂的年紀吧,這裏有十兩銀子,你收著打點家裏。”

一袋銀錢被塞到了夏初手裏,她倏地攥住,臉上神色覆雜,良久,似乎是經過一番掙紮,最終收下錢袋,郁郁離開了。

月洞門外不遠的榆樹樹蔭下藏著一道影子,樹影婆娑,重疊在一塊兒倒叫人難以發現,躲在樹後的人看著夏初的背影,匆匆往另一方向行去。

玉笙院裏,項瑤坐在雕花檀木椅子上,舀了一勺冰鎮過的百合蓮子湯剛要入口,就看到門外頭奔進來一人,似乎被暑氣熏著,面上微紅。

“小姐,是奴婢錯了。”流螢跪在地上,為自己先前沖撞小姐、覺得小姐不近人情羞愧不已,沒想到夏初竟然跟三小姐有那種壞心思!小姐想必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讓自己跟著夏初……

流螢跪著把自己所聽到的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最後道:“枉小姐您對她們那麽好,她們竟敢這般算計您!”得知真相的流螢既是愧疚,又是替項瑤不值。

話音落了良久都沒有得到回應,流螢擡首看向椅子上的主子,發現面前的女子唇角微揚,噙著淺淺笑意,一雙黑漆漆的眼眸落在了自個兒身上,一如往常般清澈,但她卻突然覺得主子的眸底流淌著她看不懂的暗湧,似乎如古井般的幽深森涼。

“流螢,念在你自幼跟著我的分上,這次我不計較,但你記著,我的院子容不下有異心的人,也不需要不聽話的——下不為例。”

陡然淩厲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決絕,那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更是讓人心中一顫,流螢禁不住被這般註視,垂下眼囁嚅地應了聲是,再不敢有別的心思。

項瑤從她身上挪開視線後看向窗外,正對著某處院子的方向,目光裏夾雜著覆雜的神色,最後漸漸轉為冷然。

酸棗仁三錢、麥冬、遠志各一錢,用水煎成一碗於睡前服用。

雲雀端著用大夫開的藥方熬好的安神湯走進屋,就被一室的光亮晃了眼,瞧著滿屋子的蠟燭,不由得嘆了口氣,這情況打小姐醒來那天起就這樣了,夜裏睡不安穩,熬得眼底青黑,就指望這安神湯能派上用場。

“小姐,趁熱喝了吧。”

項瑤正望著一處燭火出神,聞言似是驚醒般看了過去,略一停頓,就恢覆了如常神色,聞到那味兒皺了下眉頭,“擱著吧。”

雲雀把安神湯推到了她面前,小聲地提醒道:“大夫說要趁熱喝了功效才好。”

項瑤淡淡應了聲,卻是知道這東西對自己並無什麽作用,先前不過是為了安母親的心才讓大夫過來看,至於自己夜不成寐的緣由……

雲雀見她又走神了,面上寒霜籠罩,這幾日這般神情沒有少見,尤其到了夜裏更顯陰郁。一開始她只當小姐是為了藺王的事兒心裏難受——藺王先前送的東西能燒的都讓小姐一把火燒了,不能燒的也都分給了她們這些下人眼不見為凈,可後來瞧著又不像那麽回事,至於怎麽個不像法她也說不上來,只是自小跟著小姐多少能感覺到點兒,小姐不提,她也就不問,只默默陪著,就譬如現下。

待項瑤再次回神,就瞥見雲雀在旁頗是擔憂地看著自己,微一楞後嘴角不由得勾了一抹淺笑,“我現在喝,這麽晚了,你在外侍候著就行,有事我會叫你。”

“小姐……”雲雀想說她要留下來,卻在項瑤的眼神裏敗下陣,只吶吶應聲,退出去帶上了門。

屋子一時又恢覆了寂靜,一縷涼風從窗子縫隙裏擠進來,吹得燭火突突跳了幾下,房裏頓時光影斑駁,項瑤身著素白衣衫坐在桌子前,神色在燭火掩映下越發顯得縹緲。

耳畔隱約有樂聲悠悠回蕩,由遠及近,奏的是極為喜慶的百鳥朝鳳,伴著眼前展開的十裏紅妝,她一身鮮紅嫁衣,緩步走向同樣紅服加身的俊美男子,那人眼神裏的晶亮讓她不由得羞紅了臉,垂首的瞬間手就被他握住,牽引著一道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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