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若水河畔那一戰，青丘白淺再度封印了擎蒼，卻被種下了封印，丟到了俊疾山，本應做個普通凡人，飽受輪回之苦，不料飛升上神的劫難剛好落下，於是便有了九重天上素素與夜華這一段。

白淺在做素素時，夜華曾想過等她生完孩子，便給她一碗孟婆湯，讓她回了俊疾山，而自己便在天上遠遠看著便好。

許久之後，白淺想，這算來算去，自己還真可能一不小心恢覆不了身份。

幸虧素素雖是個沒了個法力和記憶的凡人，骨子裏白淺愛恨分明和烈性子還在，所以生完阿離，狠心地拋下了倆父子，從誅仙臺跳了下去。

然而這一跳，不知怎麽的，老天爺似乎沒長眼。

素素從誅仙臺墜落時，便覺得耳邊是凜冽淩厲的風，然後立即感到了身上被割破的疼痛。她看不見眉心的紅痣的消失，腦中浮現的卻是紛繁的記憶，讓她忘記了傷口的疼痛。

那些記憶裏，有做司音時候的，師傅寵溺時候溫柔的笑，師傅死去時撕心裂肺的痛哭和絕望，也有七萬年在青丘安寧平靜的修煉和生活，更多的，是這三年多的時間裏，與夜華甜蜜美好的親密，被輕視誣陷的無力，還有永遠都不能忘記的，一攬芳華裏一千多個孤寂失望的黑夜。

她想起了自己就是青丘的白淺，可是那些可怕的記憶連堂堂青丘女君也無法面對。她頭痛的仿佛要炸開，誅仙臺內可敵千千萬萬絕世神兵的戾氣將她傷的體無完膚。

就在白淺失去神志的那一刻，不知哪裏伸出的一只冰冷的手，將她拉到了一個懷裏。

白淺迷迷糊糊地回憶，她看過典籍不少，卻從未看到誅仙臺內還有活的生物的。

短短的三年時間，天上地下變化卻並不大。

白淺覺著，自己做素素那三年多的時間，同這三年時間差不多，其實她以為驚天動地生不如死，於其他神仙而言，不過是尋常罷了。

三年前，白淺，哦不，那是素素姑娘從誅仙臺跳了下去，夜華君趕到，雖然沒來得及阻止，自己卻跳了下去，拼盡了修為，把已經昏死過去的素素姑娘撈了上來。

那時已經恢覆記憶的白淺卻遲遲不醒，藥王來給她治了皮肉傷後，她整整睡了三年才悠然轉醒。

白淺卻覺得自己睡了千萬年，大概因為看著師父沈睡，看了七萬年，便覺得每一次睡覺都格外漫長。她醒來時認真回憶了一下當下的情況，她覺得或許是自己話本子看得多了些，自己的人生也忒精彩傳奇了些。

是了，不管如何，她被誆了，跳了那連神仙都不敢走近的誅仙臺。

白淺摸了摸身上柔軟的被褥，想自己沒死，真是萬幸，眼下這情況，應該是被哪個好心人撿回去了，受到的待遇還不錯。看來老天爺良心還是有的。她自以為睜開了眼睛，眼前那黑暗一片，讓她覺得還是深夜，便捏了個訣，想要點個燈。

許久的安靜過後，還是那般黑暗。白淺才驚覺，是了，自己沒了雙眼。

意識到這一點後，白淺又想起一件頂重要的事情。

她勤修了七萬年的修為，果然還是封得好好的，楞是半點也沒透出來。

白淺想，老天爺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幸運的是身上的傷卻都已經好了，白淺並不覺得難受，只是躺在床上久了，身上有些發酸。她扒開床被，想要把自己撐起，房間的門卻打開了。

白淺感覺到有明亮的光線透了進來，卻看不見。

一個穿著粉色衣裳的小宮娥走了進來，看到醒了的白淺，立刻丟了手裏的藥，撲上來抱住白淺的大腿哭訴道：“娘娘您終於醒了，奈奈等了您三年，若不是君上堅持您一定會醒過來，奈奈還以為，還以為……”

白淺抖了抖全身，僵住了。她認得這聲音是奈奈的，九重天上那唯一對她好的小仙娥。不過，眼下這光景……是不是就是說她還在一攬芳華？

白淺暗自嘆了口氣，兜兜轉轉，她本以為跳了誅仙臺，雖然並不一定掉到俊疾山，然而天大地大，怎地又掉回了九重天。

奈奈繼續哭嚎：“娘娘怎地如此狠心，拋棄了奈奈，舍棄了小天孫和君上，獨自去跳那誅仙臺？娘娘您如此狠心……”

白淺被她嚎得發怵，卻無法同她辯駁。她跳誅仙臺，著實不是尋死，只是想回家，不過是被素錦誆了，舍棄了他們倒也是真的。

白淺任由奈奈抱著，她做素素的記憶還很清楚，只是有些摸不準當前這情況，譬如她跳了誅仙臺，如何又偏偏落回了九重天，九重天這麽大，又怎麽恰好被夜華給撿回來？

白淺只得問：“奈奈，我怎麽會在這裏？”

奈奈把她的腿抱得更緊了：“娘娘您又想拋棄君上和阿離離開嗎？娘娘不想在一攬芳華嗎？當年君上為了救娘娘，耗盡了自身修為，躺了一年半載才醒過來，君上一醒就過來看娘娘，每日傍晚，批完了公文，都會帶小天孫來看娘娘，娘娘，您不可以再負了君上……”

白淺怔，那一千多個黑暗而孤寂的日日夜夜，如今卻成了她負了夜華？

她回憶了一下，原來那日在誅仙臺她感覺到的是夜華的手，大概夜華是她的孽緣，夜華的修為隔斷了誅仙臺的戾氣，以至於她的封印只解開了一半。

然而她卻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她不過是個路人，恰好撞上夜華和那素錦的恩怨情仇，夜華就算是利用她，也犯不著拼了命跳下誅仙臺來救她。

這樣不顧生死，卻像是她白淺才是夜華心尖上的人。

白淺皺著眉頭，想她看了這麽多話本了也無法理解，而奈奈早已給她扶好靠在枕頭上，給她蓋了被子，差人出去通知夜華君了，然後回來給白淺餵藥。

白淺是不喜歡吃藥的，只是當下她還是沒了法力修為和眼睛的素素，乖乖地把藥吃了，問了一下時辰，就有腳步聲從門外傳過來。

白淺的聽覺是極好的，奈奈回頭行禮：“君上。”

來人一身黑衣，正是剛從天君那裏趕回來的九重天太子夜華。

奈奈說完便退下了，夜華睜著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白淺，也不說話。

白淺覺得，自己雖然一身法力沒回來，但是恢覆了記憶，連帶身份也有了，不再那麽膽怯害怕，這膽子和底氣倒是有了。面對夜華淩厲的目光，若是素素，必會害怕的後退，而白淺卻只是覺得失望。

夜華沈默著走了過來，在床沿坐下，低聲說：“素素……”

白淺端坐在那裏，她不知該如何回應這聲素素，她傷情傷的狠了，才那般決絕跳了誅仙臺，要離開他們回俊疾山。往日夜華的冷漠懷疑，對她的欺騙，和素錦的糾纏不清，白淺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想見到眼前的人。素素對夜華的感情由愛轉恨，而白淺只是冷淡，如同眼前的只是個陌生人，她只想和夜華永不相見。

夜華卻挪了過來，抓住她的手，低沈又悲傷的聲音說：“素素，你要相信我，我會娶你，只愛你一個人。素錦的話你不要相信，她是在騙你。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白淺依舊不給反應。

夜華上前抱住她：“素素，我記著我們對東荒大澤的誓言，你要回俊疾山，我天天帶你去，只要你呆在我身邊好不好？”

白淺掙開他的懷抱，搖頭冷淡說道：“你出去吧。”

便是連他的名字也不願意叫。

夜華離開不久，奈奈便抱了阿離進來，應該是夜華叫她抱來的。

白淺看不到自己兒子的面容，想來容貌是不會差的，即使比不上四哥小時候粉雕玉琢的樣子。奈奈讓她抱一抱，白淺搖頭道：“你抱著吧，我有些不舒服。”

奈奈有些無奈地看著她的主子，從生下阿離，白淺便沒有抱過自己的孩子，在外人看來，是何等冷漠無情。

仙家的孩子長得慢，不比凡間，三歲的孩子都可以走路，阿離三歲還在繈褓裏，咿咿呀呀地嚷著，卻不會叫爸媽，白淺聽著那聲音，心裏一抽一抽的。

白淺曉得素素的心思，在和阿離還沒有養出感情之前走最好，不然就舍不得了。

白淺並不想和夜華在一起，她不過是路人，所以眼下最要緊的，是她該如何脫身，而且這個脫身得隱秘些，不讓這些九重天的人知道素素就是白淺，悄無聲息，最好讓他們覺得她已經死了。

她並不想纏著夜華，希望夜華也不要纏著她。

雖然她想不通但心裏總感覺夜華會纏著她。

深夜的時候，白淺覺得身旁坐了個人。第二天醒來，身邊卻沒有人。

白淺想，這夜華君，性子倒是古怪倔強的很。

早晨用完早膳，白淺叫了奈奈過來，向她打聽點事兒。

奈奈把她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因為她覺得今日的娘娘似乎有點不一樣。

原來這三年間，確實發生了點事情。那日她跳那個臺子被救了上臺，她和夜華均是奄奄一息，夜華君之前受了雷劫，修為散盡，臉色蒼白如雪，看著像個死人，素素全身是血，卻還有輕微的呼吸。

趕過來的天君瞪著自己的乖孫子，氣得發抖。樂胥和素錦卻是同時趕來，樂胥嚇得摔倒在地上，素錦卻是撲了上去，抱住夜華，不停地喊他的名字。

天君氣的不行：“把他們給我拉開，成何體統！”

他說的不成體統，不曉得是對抱著素素的夜華的，還是對素錦的。

而後連三殿下，大殿下等都趕了過來，後面跟了不少來看熱鬧的，在最後面的，慢悠悠踱步著的，不甚著急的，竟是一十三天太晨宮的東華帝君。

等他們都走了，東華帝君在走到誅仙臺下，看著那些血跡沈默了半晌。

他問司命星君：“父神母神湮滅以來，可曾有過逆天改命，救起應劫之人這一說法？”

司命星君楞住，額頭的汗猛地滴落下來。

幸虧東華並不想要他的回答，頓了片刻，自顧自頭也不回地走了。

司命星君看過去，覺著那背影甚是蕭索。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不小心開了個坑，盡量填得快一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