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天宮眾人救起夜華和素素後亂作一團，天君命了人請藥王來，恰好折顏上神來天宮，救了夜華。聽了這百轉千回的一段，折顏感嘆這小子倒是個癡情的，只可惜了心不在他家小五身上。

折顏想起來天宮的目的，問了問那姑娘在何處，便不顧眾人的驚訝，徑直去了。

素素的塌前站了兩個人影，一個低著頭，是奈奈，一個卻是太晨宮裏的司命星君。

折顏走上前，挑了挑眉，看了看姑娘的眉眼，越發覺得她像小五，轉頭問司命：“司命星君手中握著凡人運簿，幾時學會了治病救人？”

司命行禮，恭敬道：“上神，是帝君讓小仙來看看這凡人的運道。”

折顏挑眉：“如何？”

司命道：“貴不可言。”

折顏笑道：“既是九重天太子寵幸的女子，自然是貴不可言的。”話畢伸手治了治素素身上的傷，素素身上依舊是凡人的氣息，除了相貌，和那越來越淡的桃花味，折顏找不出這人與小五的任何關聯。

折顏負手在後，道：“我家鳳九呢？”

司命道：“回上神，小殿下昨日已經回青丘了。”

折顏點點頭，負手走了出去。

司命星君送走他後，擦了擦汗，回頭看了一眼榻上的女子，他不懂為何帝君讓他過來撒個謊，他其實一點都瞧不出這凡人的運道。

而後夜華沈睡了一年半，天君覺得自己對這孩子太狠了，他在一年前曾考慮殺了素素，以絕後患，卻不料樂胥娘娘拿著三尺長劍沖到他面前，擱在自己脖子上，聲音淒厲地說：“天君，你也看到了，那個凡人跳誅仙臺，夜華也跳了，你若殺了她，夜華醒過來必定不會讓自己好過的！您若是讓素素死了，夜華也便死了……”

近來讓天君生氣的事情格外的多，轉念一想他覺得樂胥說的也有道理，便擺擺手，道：“罷了，我的度量，還容不下一個凡人麽？”

白淺聽完冷笑道：“他的度量，怕是連只蒼蠅也容不下。”

奈奈被著大逆不道的話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提示自家娘娘。

白淺自嘲地搖了搖頭，她是青丘女君，按照道理與天君平級，這些話從一個女君口裏出來便沒什麽，從一個凡人口裏出來，便是大不敬了。

白淺搓著被子，無意說道：“奈奈，你說，夜華到底愛不愛素素？”

奈奈又嚇了一跳，道：“娘娘為何這樣生分地說自己的名字？君上自然是愛您的，您看您跳……您看君上不顧生死，拼了命也要救你呢。”

他哪裏是在救我，分明是在糾纏我。白淺在內心嘆了口氣。自從她如同被囚禁一般地呆在這一攬芳華裏，嘆氣的次數是越來越多，十幾萬年的磨礪著實磨不掉司音上仙好玩惹事的脾性，素素收斂了些，但記憶一回來，這本質就變本加厲起來了。

白淺讓奈奈湊近些，說：“奈奈，天上有沒有那些個、話本子？”

“話本？”奈奈困惑，“太晨宮裏司命星君的運簿算嗎？”

白淺搖頭，有些窘迫道：“那個不是，就是凡間講那個書生小姐或是那個什麽的風月話本。”

奈奈呆了呆，張了張嘴。

這時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白淺只得讓奈奈退下。

夜華同她說話，或者只是沈默地看著她時，奈奈都是不在旁邊的。

夜華走進來，說道：“一年前我在一攬芳華種了桃樹，似乎都長高了些，看著特別有生氣。”

白淺覺著自己沒甚生氣。

於是涼涼道：“我看不見。”

夜華怔了怔，道：“素素，我同你說過，我會是你的眼睛。”

白淺不說話。

夜華道：“素素，你是不是還不肯原諒我？再過幾個月，我會迎娶你。我會好好待你，素錦說的話都不是真的，我是真心喜歡你，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陪在我身邊？”

白淺心肝顫了顫，這算什麽？真情告白？訴衷腸？

白淺想了想，這時候自己需要給一個妥帖的回應才行。

她有些理不清這些年的愛恨，她已經很累了，她當年深愛過夜華，那愛只是變成無數個深夜裏的失望和害怕了。整理一下語言，白淺說道：“夜華，有些事我還是想同你說清楚，我跳那誅仙臺並不是想尋死，而是想回俊疾山。這事算是素錦誆我，但你救了我，也算扯平了。我當初同意嫁給你，因為我一人實在寂寞得緊，你陪在我身邊我很高興，卻沒想到你我到如今這個地步。你與素錦的恩怨我不想牽扯，阿離留給你，想來我也養不活。我曉得你們神仙厲害，我只是個凡人，你只需把我送回俊疾山，我一個人可以活的很好。”

夜華臉色白了白，“素素，這不像是你說的話。”

白淺一楞，敢情他發現了自己的身份了？

夜華握著白淺的手，情真意切地說：“素素，你原諒我好不好？我會同你成親，一直和你在一起。”

白淺道：“當初我沒有推素錦。”

夜華低聲說：“我知道。”

白淺道：“那你說喜歡我，卻不相信我，這是為何呢？”

夜華搖頭說：“因為天君不同意我同你的婚事，但現在沒有關系了。素素，你就住在這九重天上，再沒有人敢欺負你。”

這一來二去，白淺自詡看過不少話本子，不然就無法理解這其中的深意。其實這事兒很簡單，夜華因為心傷素錦的背叛，在外面有了個私情，自己的爺爺不接受，就變著法兒欺負這個可憐的媳婦，可憐的媳婦便生出了尋死的念頭。

在外人看來，這故事大概就是這麽個狗血情節。

奈何她不過是歷劫來了，硬生生闖進了夜華同素錦的恩怨，落了一身情傷，如今有家回不得，還有一身麻煩。

昔日的上仙白淺這幾日在宮裏著實閑得慌，這輩子過了十幾萬年，也沒這短短幾天閑。每日夜華過來，兩人沒甚言語，最多的就是沈默。阿離就在旁邊，白淺有一次忍不住抱了抱，就被阿離給黏住，這麽拽都不能把這小家夥同她身上拽下來。

於是當晚阿離在她寢室睡了。

白嫩嫩的阿離很是乖巧，十分可愛，不像小時候的鳳九那般吵鬧。白淺摸著小手，想著自己什麽時候走，再不走，她就真的要舍不得阿離了。

白淺覺得自己身上的封印應該就是眉心那顆紅痣，鬼君擎蒼的法力，再加上東皇鐘的幫忙，這個封印必然是極難解開的。誅仙臺那般強大的戾氣，刮了半天，就還了她無甚重要的記憶，想來這種封印只有師父那樣的強大才能解開的吧。

一想到墨淵，白淺突然想起青丘師父的仙體已經多年沒有受過她的心頭血。白淺立刻掀開被子，也不顧沒穿鞋子，跌跌撞撞地朝門口跑去。

一攬芳華究竟是個啥樣子，白淺記不清楚了，直到腳下被絆了一下，整個人朝地面撲去。這時伸過來一雙手，攬住她的腰一撈，被那人撈到了懷裏。

夜華皺眉：“這般著急，是要去哪裏？”

白淺自然不敢說真話，壓下心頭的著急，傻笑說道：“我找奈奈。”

夜華挑眉，只覺得那含著被撞破了私事的羞惱和被人救了的討好的笑容特別好看，他這才發覺，這是三年後素素第一次對他露出笑容，他道：“奈奈出去取些東西了，你要做什麽？我來幫你。”

白淺繼續裝傻，任由他把自己領到床邊，呵呵笑道：“啊，我突然覺得，這件事不甚重要。”然後又覺得這太奇怪，便岔開話題：“夜華君，今日怎麽這樣早過來？”

夜華道：“我拿到了一雙眼睛，放折顏上神哪裏養個兩三日，便可以給你安上。”

白淺皺眉：“別人的眼睛？”

夜華曉得她對挖眼睛這件事有些抵觸，便解釋：“是天上應劫的一個女仙，飛升失敗，魂飛魄散，留了一雙眼睛，我請折顏上神給眼睛清清濁氣。”

白淺呆了一呆：“神仙歷劫敗了，會魂飛魄散嗎？”

夜華覺得今日素素話似乎特別多，卻也沒疑心什麽，道：“上古至今，確實有這樣的記載，不過飛升歷劫的，都是少數的神仙，一般的小仙，一輩子也修不到那樣的程度。”說罷抱了抱白淺，安慰道：“素素放心，我不會死的。”

白淺抽著嘴角推開他，心道我哪裏是在擔心你，我是在擔心我自己。

她弄不懂為何自己變作個凡人，卻偏偏剛好遇上九重天太子夜華，還把他給救了，時間這麽巧，必定是老天爺搞的鬼。只是她沒想到，這次歷劫，竟是個情劫。

她同夜華是劫，她還是早些離開比較好。白淺不動聲色道：“你方才說的那位上神，可是我們相識時你帶我去的十裏桃林的主人？”

夜華驚奇道：“你怎的知道那片桃林是折顏上神的？”

白淺扯謊：“你要知道，我沒什麽事好做，每日便只能纏著奈奈，問她天上的事情。問得多了，便也知道些。”

夜華再度抱住了自己可憐的媳婦道：“素素，再多幾日，就是阿離的生辰，我帶你去，一定是很鬧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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