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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驅驢有術居奇貨 除惡無方從佳人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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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程路,見前面李沅芷側身和駱冰說話,笑逐顏開,顯見一股子喜氣從心中直透出來,這一下子氣炸心肺,咬牙切齒地暗罵:“好,原來是你這了頭賣了我!”

各人捕到元兇巨惡,無不歡喜異常,到太陽快下山時,已走出迷城。陳家洛拿出點穴珠索,對章進和心硯道:“把他反背捆了。”章進接過珠索。張召重忽地大吼一聲,猛躥出去,左手伸出,已勾住李沅芷手腕,夾手把凝碧劍奪過,右掌一招“白虹貫日”,使足全力向她後心擊去。李沅芷身子急偏,卻哪裏避得開,這掌正中左臂,喀喇一響,手臂已斷,張召重第二掌隨著打到。陸菲青在他奪劍時已知不妙,第一掌打出時不及相救,這時猱身疾上,也是揮掌打出,直擊他太陽穴。張召重右掌翻轉,啪的一聲,雙掌相抵,各自震退數步。兩人自在師門同窗習藝以來,二十餘年中從未交過手,各自砥礪功夫,這時雙掌相震,都覺對方功力深厚,跟在師門時已大不相同。

李沅芷身受重傷,倒在地下。駱冰把她扶起,見她已痛得暈了過去。袁士霄摸出一顆丸藥,塞在她口裏。群雄見張召重到此地步還要肆惡,無不大怒,團團圍住。

張召重心想:“人人都有一死,我火手判官可要死得英雄!”橫劍當胸,傲然說道:“你們是一起來呢?還是一個個依次來?我瞧還是一齊上好些!”

陳正德怒道:“你有什麽本事,敢說這樣的大話?我先來鬥鬥。”文泰來道:“陳老爺子,這奸賊辱我太甚,讓在下先上。”餘魚同叫道:“他害死我恩師,我本領雖不及他,但要第一個打。四哥,等我不成時你來接著。”眾人都恨透了他,紛要爭先。陳家洛道:“咱們不如來拈鬮。”袁士霄道:“他不是我對手,我不打了吧。”徐天宏道:“我們不是他對手,我和四嫂、九弟、十弟、十四弟、十五弟一起拈。我們六個人合力鬥他。”

張召重道:“陳當家的,咱們在杭州時曾有約比武,這約會還作不作數呀?”陳家洛知他要挑自已動手,說道:“不錯,那次在獅子峰上你傷了手,咱們說定比武之約延期三個月,現下正好完了這個心願。”張召重道:“那麽我先陪陳當家的玩玩,另外眾位緩一步如何?”他和陳家洛多次交手,知他武功還遜自己一籌,如能將他擒住,用以挾制,或可設法脫身,倘若擒他不住,也要打死這個紅花會大頭腦,自己再死,也算夠了本。

徐天宏猜到他心思,叫道:“擒拿你這奸賊,若要總舵主親自出手,要我們紅花會眾兄弟何用?九弟、十弟、十四弟,咱們上啊!”衛春華、章進、餘魚同、心硯都欺上兩步。

張召重哈哈大笑,說道:“我只道紅花會雖然犯上作亂,總還講江湖上道義。哪知竟是沒信沒義的匪類!”

陳家洛手一擺,道:“七哥,他不和我見個輸贏,死不甘心。姓張的,不論你使什麽奸計,今日要想逃命,那叫做癡心妄想。你上來!”張召重凝碧劍一抖,說道:“究竟還是你爽快,露兵刃吧!”陳家洛道:“用兵刃勝你,算得什麽英雄?我就是空手接著。”他自在玉宮中悟到上乘武功之後,自忖已有勝得張召重的把握。

張召重大喜,有了這可乘之機,哪肯放過,忙道:“要是我用劍勝不得你空手,我當場自刎,用不到旁人再動手。要是我勝了你呢?”陳家洛道:“那自有別位前輩和兄弟們接上。你是盼我說:勝了我就放你走路。嘿嘿,到了今天,你還不知已經惡貫滿盈麽?”張召重長劍挺伸,喝、道:“人生在世,有誰不死?死活之事,張某也不放在心上。”陳家洛道:“在杭州提督府地牢之中,文四爺和我擒住你後饒你不死;獅子峰上、兆惠大營之外,又曾兩次饒你;日前在狼群,再救你一次性命。紅花會對你可算得仁至義盡。哪知你至死不悟,今日不論如何,決不能再饒了。”張召重道:“你上吧,我也讓你四招不還手就是。”陳家洛道:“好!”縱身而上,劈面兩拳。張召重矮身躲了開去,果然沒有還手。

陳家洛右腳橫踩,乘張召重縱起身來,突然左腿鴛鴦連環,跟著右腿橫掃。照一般拳術,對手既然躍起,自然繼續攻他身子,使他身在空中,難以躲避,但陳家洛這一腿卻踢在他腳下空處,只是時刻拿捏極準,敵人落下時剛好湊上。這正是“百花錯拳”中的精微之著,令人難以逆料。袁士霄見愛徒將自己所創拳術運用得十分巧妙,甚是得意,轉頭向關明梅道:“怎樣?”陳正德接口道:“果然不凡!”

張召重見陳家洛突使怪招,不及閃避,只得一劍“鬥柄南指”,向他胸口刺去。陳家洛收腿側身,兩下讓過。章進罵道:“無恥奸賊,你說讓四招,怎麽又還手了?”張召重臉一沈,更不打話,凝碧劍寒光起處,嗤嗤嗤一陣破空之聲,向陳家洛左右連刺。

陸菲青暗暗心驚:“這惡賊劍法竟如此精進,當年師父壯盛之時,似也沒如此快捷。”提劍在手,凝神望著陳家洛,只要他稍有失利,立即上前相救。只見兩人愈打愈快,陳家洛的人影在劍光中穿來插去,張召重柔雲劍法雖精,一時也奈何他不得。

旁邊餘魚同和駱冰扶著李沅芷,這時她已悠悠醒轉,只覺臂上胸口,陣陣劇痛,睜眼見到餘魚同扶著自己,心中大慰。餘魚同道:“痛得還好麽?待會請陸師叔給你接骨,你忍一忽兒。”李沅芷微微一笑,又閉上了眼。

香香公主拉著姊姊的手,道:“他怎麽不用兵器?勝得了麽?”霍青桐道:“咱們有這許多人,不用怕。”心硯焦急萬分,恨不得沖過去插手相助,問霍青桐道:“姑娘,你說公子沒危險麽?”霍青桐記起前事,白了他一眼,轉頭不理。心硯大急,想要分辯謝罪,一雙眼卻不敢離開陳家洛身上。

文泰來虎目圓睜,眼光不離凝碧劍的劍尖。衛春華雙鉤鉤頭已被削斷,但仍緊緊握在手中,全身便如是一張拉滿了的弓一般。駱冰腕底扣著三柄飛刀,眼光跟著張召重的後心滴溜溜地打轉。

李沅芷又再睜開眼來,忽然輕輕驚呼,向東指去。餘魚同轉頭望去,只見面前出現了一片奇景:遠處一座碧綠的大湖,水波清漪,湖旁白塔高聳,屋宇櫛比,竟是一座大城。餘魚同一驚跳起,但隨即想到這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景色雖奇,卻盡是虛幻。其餘各人凝神觀戰,都沒見到。

李沅芷道:“那是什麽啊?咱們回到了杭州嗎?”餘魚同低聲道:“那是太陽光反射出來的幻象。你閉上眼養一會兒神吧。”李沅芷道:“不,這寶塔是杭州雷峰塔。我跟爹爹去玩過的。爹爹呢?我要爹爹。”餘魚同允她婚事,本極勉強,只是為了要給恩師報仇,一切全顧不到了,這時見她身受重傷,神志模糊,憐惜之念不禁油然而生,輕輕拍著她手背道:“咱們這就動身回去,我跟你去見你爹爹。”李沅芷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忽問:“你是誰?”餘魚同見她雙目直視,臉上沒一點血色,害怕起來,答道:“我是你餘師哥,咱倆今兒定了親啊。以後我一定好好待你。”李沅花垂下淚來,叫道:“你心裏是不喜歡我的,我知道。你快帶我見爹爹去,我要死啦。”眼望遠處幻象,道:“那是西湖,我爹爹在西湖邊上做提督,他……他……你認識他麽?”

餘魚同心裏一陣酸楚,想起她數次救援之德,一片癡情,自己卻對她不加理睬,要是她傷重而死,如何是好?一時忘情,伸手把她摟在懷電,低聲道:“我心裏是真正愛你的,你不會死。”李沅芷嘆了口氣。餘魚同道:“快說:‘我不會死!’”李沅芷胸口一陣劇痛,又暈了過去。張召重恨怒之下,這一掌勁力淩厲,她斷臂之餘,胸口更受震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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