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黎傲蘭便差人在錦江豫州渡口，找了幾條貨船，將鏢車裝好，又請了三個船夫，連夜走水路前往京城盛都，陸潛師如琴二人也隨鏢隊一路同行。

錦江作為中州最大的河道，綿延數百裏，江面開闊，流波平緩，水汽繚繞，霧氣朦朧，在夜色中如一只沈睡的巨獸，沈默而悠遠，帶著一絲神秘的色彩。

兩岸燈火闌珊，明滅閃爍，在飛快的船速下如畫軸一般的流動，那便是漁家人還未熄滅的燭火，此時與如墨的夜空接壤，像極了天上的星辰。

陸潛與師如琴因是客人，而黎傲蘭又不知師如琴是女子，便單獨給他們準備了一個船艙，供他們倆休息。這船艙寬約六尺，長不過十尺有餘，裏頭有兩張還算幹凈的草席和兩套被褥，雖然能睡下兩人，但還是略微有些擁擠。

師如琴當下便有些為難，心道，她即便是貼身侍女，但男女有別，縱使別人不知，總歸是不妥。況陸潛本就身份尊貴，如何能與自己擠在同一個船艙裏？

“要不奴婢將被褥搬到甲板上睡吧。”師如琴說罷就要俯身將自己的草席和被子抱走。

“不必麻煩，你若是受了風寒，豈不是得不償失？”陸潛卻制止道。

這話聽在師如琴的耳朵裏，格外新奇，莫非，聖君......這是在關心我不成？

陸潛說罷便已彎下腰走進了船艙裏，毫不介意地盤腿坐在草席上，見師如琴還木訥地楞在原地，便提醒道：“還不快些進來。”

這可如何是好，她自小可從未和男子同處一室，可眼下這般，又不好再向黎姑娘說明，免得引人懷疑。

師如琴一時進退兩難，立在船艙門口就像是一尊雕塑，動也不敢動。

陸潛見她一副緊張防備的模樣，立即明白過來，忍不住調笑道：“你不敢進來，難道是怕我對你做些什麽不成？”

冷不防被陸潛給說破，師如琴立即臉似火燒，紅了半邊，結結巴巴地道：“我......”結果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反駁。

“你大可放心，我對‘小侍童’可不感興趣。”陸潛又道。

師如琴聽後更是羞得無地自容，她自覺此時一身男裝，看起來哪裏有半分女子的嬌柔，簡直是普通至極，毫無魅力。而自離開侍郎府後，一直風餐露宿，入了摘星閣更是未過上一天安穩日子，這次隨陸潛下山，也是一路奔波，身材從以前的婀娜多姿變成了竹條竿子，清湯寡水，的確引不起男人的興趣，莫說是聖君這樣與眾不同的男子。

雖然陸潛說的是實話，但師如琴還是免不了一陣郁悶，自顧自地關上了艙門，將夜風擋在門外，師如琴這才慢悠悠地走到了陸潛身邊坐下。

自覺地幫他拆了發冠，解了發髻，師如琴用檀木梳在陸潛的墨發間輕輕掃過，這是師如琴每日都會做的事，但這次仿佛尤為不同。

竹窗外，江水浩浩桑桑，奔流而去，浪花拍打著船身，案頭上的燭火隨著船身的晃動而搖曳。

在這個狹窄而又密閉的空間裏，只有她與陸潛兩人，沈默的氣氛讓師如琴有些心猿意馬，思緒也跟著亂了幾分，甚至梳頭的力道都比往日更加小心輕柔。

當陸潛冰涼而又柔滑的青絲擦過她指縫的瞬間，師如琴不知為何，格外的舒心和愉悅。

只不過是碰到了他的頭發而已，為何會有這樣奇妙的感覺？師如琴不禁奇怪地想。

“想什麽想得這般出神？”陸潛見她動作停滯了半晌，突然問道。

“只是覺得公子的頭發很美。”師如琴誇讚道，這話卻是出自於內心的。

“美？”陸潛卻微微詫異，又道：“又不是女子，何來美之一說？”似乎是覺得這個字用在男子身上不甚妥當。

“是奴婢遣詞不當，應是‘鬢似烏雲發委地，手如尖筍肉凝脂，分明豆蔻尚含香，疑似夭桃初發蕊。’”師如琴抿著唇，憋笑道。若說剛才是真心誇讚，這會子便是故意調侃。

陸潛聽後臉色一黑，方才他說她像個“小侍童”，這會兒她便損他似個“小姑娘”，真是好厲害的一張嘴，真不愧是侍郎府的大小姐。

若是他人敢這麽對他說話，恐怕早已被他一腳踢進江裏去了，可是被師如琴這般調侃，陸潛竟並不感到生氣，甚至有一種與之鬥嘴的沖動。

“你方才那番話可是認真的？”陸潛突然道，似乎是在給師如琴最後一次改口的機會。

“自然是認真的，公子比那些豆蔻少女還要漂亮迷人呢！”師如琴還一個勁兒地說著漂亮話，想要小小的報覆陸潛一下。而陸潛的表情慢慢變得怪異，仿佛在想著什麽陰謀詭計。

話剛說完，師如琴捏著梳子正準備起身幫陸潛更衣，結果陸潛卻突然轉身，一把逮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按倒在地，撲在身下。

腦袋一下子磕在草席上，雖然不疼，但是還是讓師如琴腦子一震，擡眼望去，便看見欺身在上的陸潛，背著燭火，他的臉忽明忽暗，眉心到鼻梁的線條在柔光中絕美非常，那雙瑩亮如夜星的眸子狼一般地盯著她，飄逸柔軟的發絲順著他的肩頭落下，散在了師如琴的頸邊，癢癢的，讓人的皮肉都跟著收縮了兩下。

見這暧昧不明的架勢，師如琴腦子嗡嗡直響，手裏的梳子嚇得掉落在地，整個身子抖個不停，仿佛很是害怕。

“公......公子？”師如琴不敢叫出聲來，只是疑惑地喚道，害怕被艙外的船夫和鏢師聽到。

他不是說不會對我做什麽的嗎？那現在又是個什麽情況？師如琴好生懊悔，一張臉又羞又急，竟不知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來。

“你不是說，我像個小姑娘嗎？那你現在說說，我到底是不是小姑娘？”陸潛一手壓著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輕飄飄地掃過她的下巴，作勢要調戲。

“奴婢錯了......奴婢該打，公子是世間最頂天立地的男子，求公子高擡貴手，饒了奴婢吧。”師如琴立即慫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覺得她最近的確過得太安逸，忘記了陸潛的手段，竟欺負到聖君頭上來了。師如琴簡直欲哭無淚，使勁兒地搖著頭，恨不得將自己的腦袋掰下來滾幾圈，以示賠罪。

陸潛見她怕得要死，像一只小獸一般縮成一團，眼神驚恐，心裏總算是解氣了，一時憋不住笑出聲來：“不過嚇一嚇你，你竟這麽大的反應，真是有趣的緊。”說罷便立即松開了她的手，然後側身倒在了她身旁的草席上。

師如琴見他起身，立即驚鹿一般地跳起來，抱著被褥裹著身子躲到了墻角，一臉警惕和後怕。雖然她知道陸潛可能真的只是戲弄她，但是方才那一幕還是將她嚇得不輕。

陸潛支著手撐著下巴看戲般地盯著她，姿態慵懶好不悠閑，而師如琴偷偷瞄了他一眼，立即又尷尬地轉過臉去。

她竟然有一瞬間覺得現在衣帶寬松，衣襟敞露的陸潛看著尤為性感撩人，讓她不禁又心情緊張了幾分。

我在胡思亂想什麽啊？師如琴心亂如麻，趕緊搖頭將心裏這些東西驅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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