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真想在墻角睡一晚上？”陸潛也不逗她了，轉過了身去，背對著她，又道：“你若是不睡，我便先睡了。”說完便合上了被褥，閉了眼。

而師如琴蹲在墻角，靜靜觀察著他，但又不敢過多靠近，縱使現在心神疲乏，眼皮都差點掉到地上，但是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振了振精神，直到確認陸潛已經徹底入睡，甚至傳出了陣陣的呼吸聲，師如琴這才敢放心地移動位置，悄然地走到他身側的草席上，小心翼翼地躺下。

小木桌上的半截燭火已經燃盡，火光徐徐減弱，慢慢變作虛無，艙內的視線一下子變得模糊不清，師如琴僵直著身子躺在陸潛的身旁，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麽樣的睡姿，甚至不敢挪動半寸，更不敢重重地呼吸，害怕吵醒身旁那人。

縱使睡意濃烈，她已經極力閉眼，極力不讓自己去想多餘的事，但是就是緊張得無法入睡，漸漸的已到子夜，兩岸的燭火都已陸續熄滅，黑夜沈沈，寂寞蒼茫，只聽得到船外濁浪濤濤，就如師如琴此時的心境一樣動蕩不安。

為何就是睡不著？師如琴煩躁地發出一聲悶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末了又慌忙轉頭看向陸潛，生怕自己這一動將他弄醒。

但陸潛並未醒來，依舊是方才的姿勢，師如琴輕輕撫了撫心口，松了松緊繃的神經。

這人，平日裏入睡，有細微的風吹草動都會驚醒，很是小心謹慎，為何今日睡得如此安穩？若是此時碰上賊人殺手，怎麽辦？師如琴如是想。

不禁轉頭看向他，心頭疑慮，不會是裝作睡著騙我的吧？師如琴稍稍擡起身子，觀察了他一番，見他依舊沒有反應，又低下身去。

手卻不經意間碰到了陸潛散落在身後的發絲，師如琴心裏又響起警鈴，生怕一不小心扯到，立即側著身子躺下，再也不敢動了。但手指還蹭著他的發尾，師如琴摸著那錦緞蠶絲一般順滑的頭發，鬼使神差般忍不住用指頭纏了一個圈，覺得甚是好玩。

陸潛怎麽可以連頭發都比自己好看呢？師如琴雖是怨念，但是心底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竊喜。這種覆雜得心情擾著她，讓她更加難以入睡。

松開發圈，師如琴正想躺好，結果身旁的陸潛卻忽然一動，翻了個身，師如琴嚇得如同驚弓之鳥，木頭一般動也不敢動。

恍然間，陸潛的臉已經對著她，不過一寸之餘，他依然安靜地睡著，似乎未曾發覺，而師如琴已面紅耳赤，汗出如雨，她甚至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雖然在夜裏，師如琴已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他低沈的呼吸，緩緩地撲向她的臉，隱隱有熱流拂過，這樣近的距離，讓師如琴整個腦子一片空白，嗡嗡作響，再也沒有了思考的餘地。

而陸潛還不自知，他似乎做了一個很美很溫馨的夢，這個夢讓他感到少有的輕松和愉悅，以至於嘴角露出一絲欣喜的笑意。

夜悄然流逝，凜冽的江風夾著清晨濃重的霧氣從竹窗外吹了進來，船夫站在船頭唱起了小調。

“一條竹子透天堂，金做鼎面玉竈膛。誰人給哥做細姐，金鉤銀帳玉眠床。”悠遠蒼茫的歌聲傳出老遠，在寬廣的江面上回蕩。唱罷，另幾艘船的船夫們皆是哈哈大笑，笑聲樸實而爽朗。

忽而又聽得江岸邊傳來漁家女子悅耳動聽的接唱：“哥今講話這般誇，奴厝也是新發家。奴家金碗共玉筷，四塊金磚墊桌腳。”

眾人聽後，朝那妹子齊刷刷地看了過去，引得那漁家妹子一時羞澀不已，低笑一聲，朝那唱歌的船夫看了幾眼，抱著自己裝在木盆裏的幹凈衣服匆匆離去，留下一個清麗嬌俏的倩影。

船夫和鏢師們見此紛紛起哄，江上一時笑聲不斷。

“一大早便這般熱鬧？”黎傲蘭早早便起，此番從另一艘船上躍了過來，奇怪道。

“李家哥哥的眼睛都快跟著人家姑娘溜走了！”一個船夫緊接著笑道。

方才那唱歌的船夫一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憨厚地笑道：“莫要取笑小弟，方才那是我娘子！”

“只要是個漂亮姑娘便是你娘子不成？”眾人顯然不信，一臉壞笑地看著他。

“你們......”那船夫聽後剛要著急著解釋，無奈地指著他們，搖頭卻氣得笑了起來。

一群人相互打趣了一番，黎傲蘭這才問方才那李家船夫。“陸少俠可起來了？”

“不曾聽見動靜，想來是還在安睡。”那船夫回答。

黎傲蘭正要上前敲門，那船艙突然從裏推開，陸潛早已洗漱穿戴完畢，向黎傲蘭點頭行禮。“黎姑娘早。”

“陸少俠昨晚睡得可好？”黎傲蘭見他一早便神清氣爽，像是渾身都在發光，便覺賞心悅目，舒心不已。

“多謝黎姑娘關心，在下睡得很是安穩。”陸潛回答。

師如琴則一臉無精打采地打了個呵欠，自船艙而出，站在陸潛身後，眼底還吊著一圈黑乎乎的眼袋。

“小王兄弟這是怎麽了？”黎傲蘭見他疲憊不堪，看起來像是一夜未睡。

師如琴困得仿佛站著都能睡著一般，聽到黎傲蘭向自己搭話，這才提了提眼皮，躬了躬身子軟綿綿地回答：“姑娘莫要擔心，奴婢只是有些暈船，不妨事。”

“去我們那邊喝點熱茶提提精神吧！早膳已準備好了。”黎傲蘭雖是這樣說，但眼神卻是殷切地看著陸潛。

“黎姑娘先去吧，我和小王一會兒就來。”陸潛道。

黎傲蘭本意是想要陸潛隨她一道，哪知他又要同侍童一起，她一個女孩子夾在中間多有不便，只好作罷，又多看了陸潛幾眼，很是念想。而後才轉身躍出了船艙，回到對面去了。

見黎傲蘭走了，陸潛這才低頭看向師如琴，見她今早如一只無神的熊貓，莫名傻氣，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陸潛的笑聲不大也不響，但卻低沈清脆，好聽悅耳，就像是微風拂過秋葉的聲音，又像是海浪溫柔地翻湧，聽著讓人甚是心醉。

“公子昨日自然睡得好，可苦了奴婢我了！”師如琴見他還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暗自咬著牙，氣得翻了個白眼。

“昨日我睡了之後，莫非又對你做了什麽不成？”陸潛倒是好奇得很。

“你......”可師如琴卻突然說不出口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想來是真的氣得不行。

這人昨晚明明越靠越近，把我硬生生地擠到了墻角，霸占了兩張草席，怎麽一起來跟個沒事人一樣？師如琴覺得莫名其妙，很是狐疑地看著陸潛，覺得他是故意裝傻。

陸潛似笑非笑地揚起了唇，量師如琴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看著她氣得鼓成一團的腮幫子，陸潛心裏倍覺暢快，看著這清晨的風景都覺得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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