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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黃金縷

作者:臧白

【文案廢真的好心酸】

這是一個市井小民女被心機王爺套路成王妃的故事,小天使說正文比文案精彩不信來試試【認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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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怕人笑話,無人敢娶的蘇一的意中人竟是十三王爺許硯,那是於她而言飄在雲頭上的人。

夜裏造夢叫出名字來,叫蘇太公一巴掌呼醒了。後來,這夢居然成真了。

◇原名《寵妃記》

◇架空,蘇文,謝絕考據。

內容標簽: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蘇一 ┃ 配角: ┃ 其它:

作品評價:

被鐮刀灣傳為悍婦的蘇一在機緣巧合下認識了被封分在渭州城的閑王許硯,從此她生活裏就多了一條金大腿,時不時要送上來給她抱一抱。抱人金大腿,總是要被人套路的,於是,套路著套路著……她就成了王妃……作者文筆細膩,描繪了一副生動的市井畫卷。男女主角互動溫甜,配角生動,文中更是不乏引人捧腹的有趣劇情,值得一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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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大

天上掛了一彎下弦皎月,刻在西半空,慘慘地灑著白光。

蘇一只身走在路上,手裏提一盞西瓜燈,宣紙糊的燈身經光一照,柔柔地映出粉嫩的鏤花,鋪在身前的石板路面兒上,照出一段白。她搓了搓手,已是入了深秋的時節,天兒是冷上了。眼見著周圍人跡少起來,她拽了拽袖口,快起步子。粗布納的鞋底,走在石板面兒上只有悶響。

她家在城西,陶家金銀鋪離她家有五裏地的路程。平常走起來是件輕快的事兒,這黑燈瞎火冷森森的氛圍裏,便覺得路彎繞且長了。少不得要動腦筋,抄個小道兒回家。回得晚了怕她爺爺惦記,這冷風裏出來杵門外候她,寒了腿腳又得養上些日子。

走小道兒得繞鹹安王府,這怕是渭州城裏最大的宅院了,尋常門外院邊兒上都少見有人。投過拜帖是客的,客客氣氣請進去,不是客的近前站會兒就叫人攆了,怕你傷了王府的氣派。這個時辰,更是見不著什麽人。

蘇一提著燈,貓進院角上,沿邊兒往北過巷道。順過去,再往北走一段,也就快到家了。然這巷道過得不順遂,走至一半,腳下踩空,一股腦兒掉坑裏了。蘇一擡頭看,身上裹了繩網,坑上站著一圈王府裏常見的紅衣侍衛。

蘇一哀哀,抄個小道兒莫不是被當賊了?她當下解釋:“只是借路的,大人饒這一遭!”

紅衣侍衛不聽她言語,擡了上去,解了繩網,捆上雙手,二話不說扣去王府。直進角門見了帶頭侍衛韓肅,才算罷手。

那帶頭侍衛韓肅生得一張冷面,刀削的眉峰,眸子起寒。他瞧了瞧蘇一,但問了句,“借路的?”

“是了。”蘇一忙著應,“民女是南大街陶家金銀鋪做學徒的,今兒鋪子歇得晚,想抄個道兒早些回家。不知王府外頭設了暗坑捕人,撞了個誤會。民女一不是賊,二無其他所圖,只是過路的。大人饒小人這一遭,再不敢靠近王府半步的……”

“姓甚名誰,家住哪裏?”韓肅不等她說完,挑揀些重要的問。他是鹹安王府的侍衛總管,少有那閑功夫和心情聽一平頭百姓嘚啵嘚那些個沒用的。

蘇一蝦著身子回道:“蘇杭的蘇,一二三的一,城西鐮刀灣的,就在這西北邊兒,走百八十步大概也就到了。”

韓肅面色無變,鐮刀灣他自然知道,忽回了句,“百八十步到不了。”

蘇一沒反應過來他這話接的用意,左肩已經被他扣手鉗在了手心。他又藕節般一段段往下,捋過她絳色衫袖,直探到她掌心,定住看她,“練過?”

蘇一大意猜得到他問的什麽,遂回,“民女沒爹沒娘,是爺爺帶大的。他怕我受人欺負吃了虧,從小便壓著練些把式。練的都是些防身的拳腳,對付尋常小毛賊使得,若是遇上您這樣的練家子,三腳貓也算不上了。”

韓肅瞧著她不似說謊,因收了手,窄口滾金邊兒紅袖背到身後,“捉錯了人給你致個歉意,往後別往王府院外貓。當成別有用心之人捉了,刀劍無眼的,不定下次還運氣好活著到我這裏。”

蘇一心道這王府的守衛過森嚴了些,這些貴族大家真個金貴得要命。真是人分三六九等,像她這樣兒的,就是最低等的了。面上自然不表,見韓肅並不追究,忙謝了恩要走。

韓肅又叫身旁一侍衛小白,“往頭裏送送她。”

蘇一想說不敢勞煩,那小白已用捉人時的架勢站到了她旁邊。腰側一柄彎刀,嵌在右手虎口下,氣勢錚錚。她到底沒敢多言語,只得讓這小白送出王府。

卻是出了角門,仍在身側跟著。蘇一不自在,偏頭看他,那一張臉在黑夜裏也顯白。她不出聲,他便一直跟著,像足了押解犯人。

興許是覺得悶了,小白忽而開口說話,嚇了蘇一一跳。他說:“你一個姑娘家怎麽在金銀鋪做學徒?拋頭露面不說,學藝的豈能容易?姑娘家都是伸手不擔四兩重的,在家做些織錦針線豈不輕松稱手?”

蘇一拂了下驚氣,伏小作低態,說:“回大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是富貴人家的小姐,窮人家從來也養不起閑人的。金銀鋪學徒是苦了些,到底合我心意。我打小便喜歡那些首飾珍奇,雖說家窮戴不上,但手心兒裏一點點敲鑿出來,也是過足了癮的,比戴它還有意思。說起來也算門手藝,走哪都餓不死,心裏踏實。”

小白點頭,又問她,“你爹娘呢?”

蘇一不知道這小侍衛問這些做什麽,卻也不敢駁他面子,說一句,“不在了,那時太小,再多也不記得了。”說完就岔了話,“今晚虧得你們大度,要不這條小命也沒了。王府不比尋常地方,是我走錯了道兒,給你們添了麻煩。”

小白看她敷衍,並不窮糾問出的話,晾了也就晾了,想是自己不該問。他壓了壓手下的刀柄,“怪不得你,原也不這樣,也就近來如此。朝中有了示下,總得響應不是?”

“示下?”蘇一脫口就問,隨即又覺得不該問,忙打哈哈,“這都到白橋了,過了橋就是鐮刀灣。勞您送我回來,就到這兒吧。回頭得空,我請您片子坊吃茶。”

小白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吃茶且後說,今兒我得把你送到家中,回去也好交代。你也瞧見了,咱們韓總管不是位好糊弄的主兒。”

蘇一這才會意,原來這是跟著探底兒來了,怕她才剛說的是假話呢。這樣也便罷了,再客氣自然就顯得心虛。她領著小白過白橋,又閑嘮些南大街上誰家燒餅好吃、誰家肉脯地道、誰家養了只黃毛大狗等等。

小白身上一股子生嫩氣,十足的白面小生一個。他卻自曝,“初初的印象罷了,天生長得秀氣生嫩也是沒法兒。若是熟了,皮起來,也是沒邊兒的。也有威嚴的時候,學著韓總管冷起一張臉,手扣幾下彎刀,也是十分有樣兒。”說著就給蘇一演示了一番。

蘇一脆笑,拐入巷子。鐮刀灣房舍密集,院落間的巷子堪堪夠一個人行走。小白跟在她後頭,小著步子。但過到巷子中間,蘇一忽停下步子。他也停下來,伸頭往前瞧了瞧。只見蘇一左前開著一扇窗,裏頭淡淡發出些光來,打在對面人家磚墻上。再細聽,可聽得屋內人說話。細分出三人的聲音,一個婦人,並男女各一小的。

婦人說:“我頂願意一一做我兒媳婦,人長得俊不說,幹活也是一等一的勤快利索,手上又有門手藝,哪裏配你不上?人家願意跟咱們結這個親,咱們有什麽可挑的?你應個聲兒,我這就找蘇太公定下,下面萬事齊全。”

男子不悅,嘴巴淬了毒一般, “那是您願意,千萬個願意我也攔您不住。您要再有個兒子,昏憨沒出息的,娶了她也沒毛病。這會兒甩給我,我豈能受用?她也該要些臉面,不要肖想做我周安良的明媒正妻。好歹我也是個生員(秀才),她算個什麽東西?打小就是沒娘管的,女子家的賢良一樣兒不占,耍刀弄棒的倒是精得很。一院裏長起來的,我和妹妹沒少受她踢打。那是個悍婦,鐮刀灣誰人不知她這名號?端的她多傾國傾城,也入不了我周安良的眼。誰娶了她,那是上輩子積的業障,這輩子遭報來了。她肖想嫁進咱們家,那是妄想!”

女子幫腔,“正是這理兒,蘇一那等貨色想嫁給我哥,那是癩□□想吃天鵝肉,白肖想!與沈家三小姐比起來,她連人家一根頭發絲兒也比不上。”

“可拉倒罷!”婦人擱筷子,“惦記沈家的小姐,那才是白肖想……”

婦人話沒說完,蘇一已經撿了塊半掌大的石頭塊兒越窗扔了進去。石塊拽在周安良臉上,惹得他驚跳起來,捂住臉大呼一聲兒,“什麽人?”

蘇一凝聲,“可不就是您嘴裏的那癩□□?話說回來,可不敢白肖想您周大秀才的正妻身份,這天下男人就是死絕了,我蘇一也不當你周安良是個男人。這樣的人品貨色,也不敢多瞧上一眼,想是沒爹的緣故。今兒這石子兒小了些,沒拽死你。你往後說話過墻根瞅瞅,沒人再岔開了嘴巴犯渾。若不是,也不知哪一次就一命嗚呼了,不值當。”

“蘇一你……”

蘇一沒等他嗆回來,拔腿兒便走了。小白在後,指尖彈出飛了三顆小石子兒,穩穩當當過了窗,落在周安良身前的白瓷碗裏,叮叮當當振出半碗白米粥,嘩啦落了一桌面兒。

周安良咬牙立在原地,到底把氣壓下去臨桌坐了,一臉吃了癟的表情。在絕對武力面前,他從來也只有吃癟的份兒。自然,這癟也是打小吃習慣了的。蘇一這回沒闖進屋來打掉他一顆牙,他竟還有些慶幸。橫豎這婚事要不得,其他也都沒那麽緊要了。他心裏屬意的是沈家三小姐沈曼柔,唯有那般知書達理溫柔大方的女子,方才配得上他周安良。

要說他周安良什麽最大,不是野心,那是臉。

☆、逼婚

蘇一深知周安良的性子,懟他是尋常事,他不敢出來當著面兒計較。打從小他就是擔不起事的人,只能暗地裏耍嘴皮子威風。之於評頭論足,都是一套兒一套兒的。後因滿腹文識,罵起人來時比碎嘴的婦人還刻毒些。這種人陰賤,打殘了也不可惜。但蘇一懶得多與他較真,一院兒裏長大的,她與周大娘還交著好,總要給她幾分薄面。

她領著小白繞到院前,果見得蘇太公候在門上。他岔腿躬身坐在一矮杌上,嘴裏叼著旱煙,煙鬥裏的火星兒在暗夜裏明滅跳閃。見得蘇一的身影,忙就夾下煙鬥起了身,“是一一罷?怎麽回來這麽晚?”見蘇一後頭還跟個人,又問,“這位是……”

沒等蘇一出聲,小白自己先說:“是鹹安王府的侍衛,見過太公。人我送到了,不耽擱您休息,這就回了。”說罷施了一禮,轉身便去了。蘇太公連句禮讓客套的話都不及說,只見紅袍一角在巷口打了個翻兒,人就消失在了巷道裏。

蘇太公有些木,把禿嚕到嘴邊兒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把煙鬥擱嘴裏砸吧了兩口,彎腰去拾杌子,“怎麽招惹上鹹安王府的人?那是咱們渭州城裏的頭等人物,如何他的侍衛會送你回來?”

“撞了個誤會,沒大事兒。”蘇一伸手去接蘇太公手裏的杌子,滿懷裏抱著,隨他進院子,“今兒鋪子裏耽擱了,回得晚,就想抄個小道兒回來。哪知掉他們鋪的坑裏了,當我是賊呢。提我見侍衛總管,聽下我的解釋,說是抓錯了人,就送我回來了。”

蘇一操著極為尋常的語氣,蘇太公卻仍從音縫兒裏聽出了兇險。他頓下步子,回身叱她糊塗,“王府是留著給咱們抄道兒的地界?今兒你運氣足,刀口上擦一遭手腳不缺地回來了。但凡有個閃失,缺了哪一處,我把自個兒胳膊腿兒撅折了也不能下頭見你爹娘去。”

蘇一知道他訓起人來總沒個完,直用杌子拱他的腰,往屋裏推,“我有譜兒,您說的這,不能夠。倒是您,早囑咐了不必院外頭等我,如何還是不聽?便是門前到草堂,也不過三五步,在屋裏等著是一樣兒的。如今天寒,冷風裏涮過,腿腳又該不利索了。幸而還是練把式的,否則不定多少癥候呢。”

話在嘴裏像彈豆子,蘇一一面說叨一面進屋點上油燈。手卷喇叭護著火苗兒,再套上燈罩子。屋裏膨起亮色,能見著木梁上的斑斑回紋。她回身卷了袖子去揭鍋蓋,想著生火做些什麽吃的。未及想明,門外響起周大娘的聲音。

周大娘一身灰衣,擡手撫了撫碎花藍巾子裹的側邊兒發髻,進屋擱下手裏的柳枝籃子,說:“才剛叫太公對面吃去,他非說要等你回來。給你們溫著呢,坐下趕緊吃。一一累一天了,別忙活了。”

蘇一撂下手裏的鍋蓋,拉下袖子來桌邊,“才剛吵過,您又給我們送吃的,安良和安心少不得又得嘮叨您胳膊肘子往咱家拐,讓您難做人。”兩家關系微妙,已是老久的事了。難為周大娘還一直幫襯她和蘇太公,兩邊圓和。

“千金難買我樂意。”周大娘一面把籃子裏的米粥小菜往外拿一面說,“他們沒受過一天艱苦,全仗我頂著頭上一方天,哪裏知道甘苦。一一你也甭跟安良計較,他就那性子,打小你就知道。話說過了,你當他放屁,管他哪頭出來的。”

蘇一沿桌邊坐下,知道周大娘這話說得實誠。她男人死得早,寡婦失業的沒有靠頭。家裏窮極賣了房子,得虧蘇一爹娘搭了把手,給了三間小屋住著。平日裏也見不得她艱難,多少幫襯些。用蘇一爹的話,鄉裏鄉親的,總不能眼看著她一家跳白水河去。這事不好,喪良心。

蘇家的這份恩情,在周大娘心裏打了烙,從來也沒忘記過。如今還住著人家的三間房舍,但凡心裏有血還熱的,也都不能忘了,怕雨地裏引雷劈,給人留話把兒,被人戳一輩子的脊梁骨。

給蘇太公和蘇一擺下吃的,周大娘就要回去。半腳踏出了門框子,又回頭叫一一,“擱陣子我過來,大娘有話跟你說。”

蘇一瞧她的臉,燈光下明著一半兒,眼神兒卻在她爺爺蘇太公那一處——兩人遞了個眼色。她晃了晃眸子應下,心裏忖著應是剛才在窗外聽到的事。這事兒還含糊著,自然要說的。周大娘中意她,總想要她做兒媳,這心思還沒了呢。瞧這情形,應是她和蘇太公合計好了,前後當說客。

周大娘隱在院裏夜色中,蘇一回頭瞧蘇太公。他坐桌邊兒,正歪頭細心扣著煙鬥。煙鬥裏有幹灰,順著桌腿兒簌簌落成粉末子。扣幹凈了,又拾了巾子去擦,擦得桿兒鋥亮。

蘇一往他碗裏夾腌菜,等著他先出聲。不過聽他清了下嗓眼兒,就已經開了腔,“怎麽又跟安良磨牙吵吵?”

蘇一低頭喝粥,慢咽下去,“人家心氣兒高,瞧不上我做媳婦兒,說我沒皮沒臉賴著他。貶損了一通,又說我是打小沒娘管的,野著到大的。我生平沒什麽聽不得的,也就聽不得人說我沒爹教沒娘管。爺爺和大娘想撮合我和他,那是瞎子打蚊子,白費力氣。你們當咱們是兩小無猜混吵混鬧玩兒一樣,卻不是,我與周家那兄妹倆,是骨子裏的兩看相厭,就不是一道兒上的。”

蘇太公看蘇一先給自己掏了底,他倒不好說什麽了。咬了兩口鹹疙瘩,嚼得筋骨不剩,方才出聲兒,“就沒一點可能?安良是個有出息的,考上秀才,鐮刀灣統共沒幾個。你嫁給他,算是占了便宜,臉上光彩。若是再考上,得個一官半職,後半生也就無憂了。你大娘又護你,仍在咱們一院裏,橫豎不吃虧。”

蘇一置氣,“我就沒有一星兒好的,叫別人這麽嫌棄還做皮賴子。天下男人死絕了,如何非嫁他周安良?不是他瞧不上我,我也看不起他。他是什麽人,周大娘苦日子裏硬擠糖汁兒泡大的。爺爺您心裏明鏡兒似的,非把我往火坑裏推有什麽意思?不嫁左右我一個人,心裏頭快活。若是嫁了,豈有一時好日子過?不是他休了我,就是我手刃了他!”

蘇太公慣常不會撮合事兒,被蘇一這麽一說,話也不知從哪頭再挑起來說了。他擺了擺手,道先把飯吃了。這事兒他說不來,等著周大娘那處再來說和罷了。

蘇一備著話,飯後坐在床邊等周大娘,手裏縫一灰藍棉袍。棉花呲出了面料子,白白的一條搭在腿上。她心裏琢磨,要絕了周大娘的心思,往後再不提她和周安良的事才好。秀才如何,日子過不成,宰相也是個沒用的。

周大娘來的時候帶了塊巴掌大的豆腐,今晚上剛出鍋的,還蒸著熱氣。她徑直往竈上放著,打了簾子進屋來找蘇一。見她正低頭壓袍沿兒,忙過來伸手接,“給我罷,你也怪累的,回來還做這些個。要什麽跟我說,安心總能搭把手,回頭做好都給你。”

“這如何使得?”蘇一揉肩,“大娘找我什麽事,說了罷。”

周大娘把袍子掖在腿上,“我也就直說了,一一你和咱們安良的事,是大娘的主意。和你爺爺商量了,他也同意,就想定下。安良今年二十,你也老大不小十七了,辦了省心。依大娘的意思,最遲不拖過臘月。過了年,開春咱就是一家人。”

蘇一轉過頭,“大娘非得扭這個苦瓜,為何?你家安良是個出息的,娶我這樣兒的,您不委屈麽?”

“歸了也就是個酸秀才。”周大娘不是不自豪,家裏出了只金公雞,興許還能飛上枝頭變作金鳳凰,誰家不擺譜?然她不在蘇一面前起架子,還想掃尾捎上她。嫁誰不是過日子,嫁到她周家最是齊全。有好日子,一塊兒過。

“這不見得。”蘇一卻說:“安良許是福大的,能中進士也未可知。大娘不必壓著他給我臉面,到底我不如他,說配不上也不算踩低我。我也不想嫁他,咱們平日裏如何您都瞧在眼裏。若是一屋裏睡覺,宅子也能盡數拆了去。安心也瞧我不上,明裏暗裏跟我較勁,必不能是一家人。”

周大娘抿聲兒,袍子擱在手心裏撚了撚,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瞧向蘇一,“有些話大娘說出來,你別怪大娘。大了不說,鐮刀灣地界上,有幾個十七八還未嫁人的姑娘?到如今,上門向太公來提親的有幾個?一個也沒有。因著什麽?一一你不著急,你爺爺著急,我是跟著上火。這世道難,沒爹沒娘的,正經人家都不想娶。總有那一套道理,怕是沒教養的,娶妻得娶賢不是?你又慣是會舞刀弄槍的,人都懼著你。大娘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的品性,不高看也不虛捧。嫁給安良,有我給你撐著腰,總比嫁去別處伺候刻薄老婆婆要強許多。受了委屈,回頭撐腰的娘家也沒有,怎麽生受?眼下這是你最好的路子,你怎麽不懂大娘的一片苦心?安良他不願意,又豈能做主?他不過跟我嘴硬兩句,到頭來還是聽我的。你聽大娘的話,別拖成了老姑娘。到時候,叫你爺爺的臉面往何處擺呢?”

☆、上門

周大娘說的多是實話,年方十七了還沒人上門提親的姑娘家鮮少。她蘇一生得好,靡顏膩理,腰肢纖細,裹在粗衣布裙裏端看著也是個玲瓏美人兒,壞就壞在沒爹沒娘又練過把式這事上。周大娘替她想得周全,卻是勁兒使錯了地方。

她收了口氣,“大娘真掛心我,也別生搭著我和安良,實在相差甚遠,挨不上。倒不如,您給我四下留心。有合適的,您就屈尊給我當回媒婆。相上了,都是大娘的功德,免了我的不幸。也不需多出息,踏實能幹,知道心疼老婆孩子,足夠了。”

“你要是跟安良攢著一口氣,那可真沒必要。偏生跟自個兒過去,圖什麽?安良不比其他個好些?”周大娘看蘇一仍是在婚事上打背口,死不下心還是力勸。她是好心,總覺得自個兒家裏的,不能讓蘇一受了委屈。他兒子周安良又是有學識有相貌的,比那些個田裏幹活鋪裏打雜的粗人好了不知多少,怎麽要挑揀別個?以她的處境,也挑揀不出好的,多是旁人揀剩下的。

蘇一把周大娘手裏的棉袍接過來繼續壓邊兒,“大娘我也跟您亮個底兒,話說得直您別往心裏頭去。您和我爺爺一樣,只當我是攢著一口氣和安良拌嘴,說的都是話攆話攆出來的氣話,卻不是。不怕您心裏頭刻薄我不自量,掂不清自個兒幾斤幾兩,我是真看不上您兒子。咱們一院兒裏十幾年,誰是什麽樣哪裏需得旁人過話?大娘您常年做些豆腐買賣,安良搭過手幫過您一把?怕是一粒豆子也沒磨過,那石磨怎麽使的都不知道。安心倒是幫,可也是得空能躲就躲了。您性子剛強,頂下那片天兒來,倒叫他們兩個不知甘苦。依他們的作性,當真得配個生活如意些的人,大不是我這樣兒的。我也不想配安良那樣兒的,若是一輩子考不上,到頭來只是個廢物秀才,怎麽過活?我是沒人瞧得上,沒人愛娶的,但也不想隨意湊合了。這事兒湊合不來,一輩子呢。搭進去了,可就回不了頭了。”

周大娘臉色變了幾變,笑掛在嘴角直往下掉,好一陣才收住。這事勸不得了,只好說,“你這麽說我也就明白了,是我淡吃蘿蔔閑操心,瞎忙活一場。旁的不多說了,趕明兒我出去扒聽扒聽,有合適的給你說和。安良那邊兒,也再看吧。他是不愁的,好歹是個生員。”

蘇一把手裏的灰線繞幾匝在食指上打了個結,低頭咬斷線頭,撐手拽了拽袍面兒,“他嘴裏一直說叨沈家三小姐,莫不是快有準信兒了?”

“這個不可胡說。”周大娘忙擺手,“尋常姑娘家,安良沒有配不上的。但要說這沈家,還真不敢肖想。說出去叫人笑話,可不是癩蛤-蟆窩坑裏做夢麽?人家那是什麽家世,能瞧上咱們這樣兒的平頭百姓?便是他家三小姐有意,沈老爺和沈夫人也定然不會應了這一宗。”

周安良難娶沈家沈三小姐與蘇一處境不好嫁是一樣兒的,都是世人束出來的世俗條框。沈家老爺是渭州太守,沈家更是世代官宦。渭州除下鹹安王府,也就數沈家權力地位最高,尋常百姓只能翹首望望,哪還敢肖想人家繡樓裏的小姐。周安良常掛在嘴上說,沒少受人譏諷。到底蘇一不甚關心,從不論這些個。現周大娘這麽說,她不順也不駁,掖下袍子說:“天兒也不早了,明兒還得早起,大娘回去歇息吧。”

“是該走了。”周大娘起身,吸氣收腹,“回頭相著合適的,我告訴你。”

“誒。”蘇一把袍子擱到身側,起身要送,周大娘回身叫她免了,自出屋去。到得外頭,蘇太公從正堂裏出來,披著一件敞口大褂,壓著聲兒過來問:“如何?”

周大娘擺手,“罷了,從此咱不提這一宗。”

蘇太公閉氣,擡手拉了拉身上的大褂,知道這事兒是沒成。蘇一性子犟他知道,拿定了主意別人勸也無用。他心裏覺著可惜,怕是再尋摸不到周安良這樣兒的,再找也定是些殘次品,可惜了她孫女兒的好模樣。再拖下去,可不就成了老姑娘。老姑娘要招人笑話,一輩子在人眼裏不像個人。

周大娘看蘇太公怏怏,低嗓兒勸他,“您別上火,我四下留意著,有好的,我給一一說。”

蘇太公嘆氣,“罷了,隨她。”說著轉身進了正堂。藏青背影在夜色裏顫顫巍巍,顯得格外蒼涼。人老了,越發想兒女雙全兒孫滿堂,而他求不得。

+++

晨霧輕薄,染著濕涼之氣。夜色尚退得不幹凈,透著些冥藍。

蘇一就著公雞晨鳴起床,抄把涼水凈面,一個激靈醒個徹底。她拿巾櫛子擦臉,伸頭往院裏瞧,周大娘挑了兩擔豆腐出門,叮叮當當一陣碎響。

她洗了臉出去潑水,蘇太公正從正堂裏出來,手裏提拉把平刃兒大刀,噔地紮下馬步耍將起來。蘇一抱著空盆子過去,“爺爺,吃點什麽?”

“你往鋪子裏去吧,我自個兒出去尋摸。燒餅油條大肉包子,豆漿米粥胡辣湯,還能沒吃的?”蘇太公繼續耍刀,全不把昨兒的事放心上一樣。卻是放了也沒用,只好放寬了心過他閑人日子。吃了早點柳樹下瞧人下棋,一瞧半晌,日子都是這麽過的。

蘇一自個兒去鋪子,慣常走的道兒往南大街上去。因著昨晚的事,再是不敢往那王府靠近半步的。她們命賤,人不擱眼裏,自己得當回事守著。

到了南大街,自掏腰包吃碗燙面,啃倆包子,到鋪子裏幹活。陶家金銀鋪從前不收外徒,雖沒有嚴令定規,到底一直這麽傳下來的。也就到蘇一這兒,陶師傅與蘇太公交好,抹不開面子,才松口收了她。心下想著權當收個打雜的,壓根兒沒指望她什麽。這世道,誰指望一個女娃頂事情?

陶師傅除了帶蘇一這個徒弟,自然還有親兒子陶小祝。陶小祝大蘇一一歲,今年十八,手藝是打小學起的,甭管花絲還是鏨刻,都是有模有樣,大有派頭。蘇一叫他一聲師哥,從他處學的東西也不少,算沒白叫了。

鋪子裏總共三人,日子長了也就自然分下工來。陶師傅帶著陶小祝做首飾,蘇一常常分-身於灑掃、擦窗抹地、買飯送貨跑跑腿兒這種事。閑下來,才能跟陶師傅學些鏨刻、玉雕、花絲等手藝。至於燒藍和點翠,這麽些年都是從旁打雜,到如今也沒自個兒上手做過。陶師傅對她不上心,也是沒法兒的事。

而蘇一做的跑腿活計,通常也都是尋常人家。但凡是有些家世的,也都輪不到她送去。那種見世面的好事兒,從來都是陶師傅親自出馬,身邊兒帶著陶小祝,把她一個人丟店裏看鋪子。

今兒陶師傅來得遲,蘇一到鋪子裏只有陶小祝。他弓腰坐在桌邊兒,徒手捏一刻刀,穩穩當當片著手裏的團玉。蘇一與他打聲招呼,開始灑掃的活計,罷了又兌盆水來擦櫃臺。

蘇一想著陶小祝見過的世面多,一邊擰著花陶盆裏的巾櫛子一邊問他:“師哥你去過鹹安王府沒?”

陶小祝頭也不擡,“你有腦子就自個兒先琢磨琢磨,沒有我就給你說道說道。”

這麽些年,蘇一早習慣下了陶小祝對她的說話腔調,總是三言兩語離不開一個蠢字。她急了的時候不叫他師哥,叫的也不是陶小祝。仔細了耳朵聽,那是陶小豬,她說:“常罵別個蠢的,多半自個兒就是頭豬。”

陶小祝看她不出聲,擡眼瞧了她一下,“我給你說道說道吧。”說罷低下頭,“鹹安王爺那是曾經朝中的十三王爺,當今聖上的親弟弟。聖上登基後,就分封了鹹安王爺在此。你順著根兒想,京城裏來的,宮廷琉璃殿裏長大的,豈能平常?王府裏吃的用的,那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都是皇家禦用的,跟下面的世家大家還不一樣。你像沈家,太太小姐們沒少在咱們鋪子裏定東西,王府裏卻從未定過。咱們這些民間小鋪子,自然入不了他們那些人的眼。”

蘇一想了想,把手裏用過的巾櫛子抖落開,找地兒掛起來,“也就是說,你也沒入過王府。”

“還有些腦子。”陶小祝壓下刻刀,剜出玉泥。

“那你口說的那些,豈不都是胡謅?”蘇一還沒出聲,先給別人截了話兒,“又沒見過,怎麽知道王府不同別家,吃的用的從來都是皇家的東西?”?這話也正是蘇一要問的,她轉頭去瞧,見一金絲錦袍粉面小爺進了鋪子。

蘇一暗忖這人面熟,招呼了進來,引到黃梨木交椅上坐下,這才想起他是昨晚那個王府侍衛小白。到底沒交情,一時也擺不出近乎的表情來,只好當尋常客人一般待著了。

陶小祝聽那話卻有些不悅,如何隨便進來一位就能拿話懟他?他停下手中刻刀,擡起頭來,“你說我胡謅,那6你倒說句不是胡謅的來。”

小白一笑,“渭州離京城甚遠,足有一千裏地,王府如何時時得那邊兒東西供應?宮裏的皇子與分了家的王爺不同,自立了門戶,與尋常大家倒沒什麽區別了。出門入的就是市井,還想怎麽端著清高樣子?王府裏從來沒定過這裏的東西,那是因著王府裏沒有女主子,王爺自個兒又不愛這一套,自然不來。”

陶小祝冷笑,“鹹安王爺是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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