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春節前的一個月，黎曉都非常勤快地每天上班，因為黎爸最近都去幫大伯籌備服裝廠的事了，作為少東家的他，在過去近兩個月的工作中，已經表現出了優秀的業務能力，所以黎爸很放心地把公司交給他和莫小雨去管理，自己專心替大伯打工去了。

很快時間到了二月上旬，離春節長假只剩不到兩周了。公司發出了今年最後一批貨物，眾人提前吃了年夜飯，發了紅包，公司便開始放假了。

莫小雨自從知道了那些錢、車和武器的來歷以後，抱著不用白不用的心態，把那輛黑色日產停到了家附近的停車場裏，沒事也會開著出去到處溜達。這天剛好她開車去了很遠的地方做頭發，為過年做準備。黎曉便只能在家無聊地發著呆，他很懷念有電腦有網絡的日子，可以想看啥就看啥。正當他躺在地板上怨天尤人的時候，忽然樓下的黎媽喊道：“阿曉，張文鋒來找你了。”

黎曉一楞，張文鋒又是誰啊，兩周前才遇到個王羽嫣，那種尷尬場面讓他心有餘悸。聽黎媽喊這個張文鋒的語氣，他肯定和自己一家很熟絡。他沒辦法，只能下樓去應付了。經過上次王羽嫣的事情，他為應對這樣的局面想出了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那就是喝酒，不要說認識的人了，就算是兩個陌生人，一起喝上那麽幾杯，都會口若懸河的說個不停，而且還特別喜歡說以前我怎麽怎麽的，這樣黎曉就可以了解到那個黎曉和這些熟人的過往了。於是他下樓時跟黎媽說，今晚不回來吃飯了，和張文鋒喝酒去。黎媽也笑著答應，可見她對這個張文鋒很是放心。

來到樓下，看到一個黑黑壯壯的年輕人正坐在客廳裏等著，黎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阿鋒，好久不見。”

張文鋒見黎曉下來，熱情地上來一巴掌拍在黎曉肩上道：“曉哥，好久不見，噢，對了，忘了恭喜你了。”然後從包裏拿出一個紅包，道：“你告訴我媽你要結婚的消息，我知道的時候都來不及喝你的喜酒了，所以幹脆放假了再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

黎曉笑道：“當然不會，你專程來看我，我高興都來不及呢，我們去喝酒吧，難得見上一面。”說完拉著張文鋒就往外走。

兩人寒暄著來到附近一家大排檔，叫了兩瓶白酒和幾個小菜，黎曉才問道：“最近在忙什麽呢？”這個最普通的問題可是能問出一大堆的信息來著。

果然，張文鋒灌了半杯酒，便滔滔不絕地說起了近況，他道：“這幾年啊，你去了日本留學之後，我也通過親戚關系搞到港城那邊去了，去之前聽其他人說港城工資高，在那邊做一年比得上在內地做十年。可是啊，到了那邊才知道，那邊要找個工作可不容易。你猜猜我都幹過些什麽？”

黎曉心想，大陸仔到港城不就都幹那幾行嗎？建築工、廚師，搬運工、理發師。不過他不好說出口，只是說說自己的事情，道：“是啊，到國外都不容易，我在東京讀書，白天上課，晚上和周日都去餐廳或者商店裏兼職呢。”

張文鋒聞言，不禁感嘆道：“曉哥你有文化還算好了，你讀大學那幾年，我不是在汽水廠上班嘛，才幹了幾年又說下崗了，我才去的港城，到了那邊，先是去建築工地幹了一年多，你看，我黑成這個樣子都是那時候曬的。後來親戚介紹去了一個老板那裏幫他賣水果，可是生意不怎麽樣，過了一年不到就關門大吉了。我最後還是只能去工地上班，前天才給我結工錢，我才回來過年的。”

黎曉心想這真是個苦命孩子啊，於是道：“你在那邊拿到居留權沒有？還是只是在那邊工作？”

張文鋒道：“居留證是有了，但是我都有點後悔了啊，在那邊連房子都租不起，不要說娶老婆了。”他說著，羨慕地看了看黎曉，繼續道：“對了，都還沒見過嫂子呢，她應該很漂亮吧。”

黎曉不想刺激一個單身狗的脆弱心靈，他只是微微一笑道：“一般般吧，剛去做頭發了。你下次來就能看到她了。”

張文鋒又灌了兩杯，祝黎曉早生貴子，黎曉也不免給自己來了兩杯。又聽張文鋒說道：“曉哥，你現在在哪上班？看你很清閑呢，今天可是周五哦。”

黎曉答道：“在幫老爸打理生意呢，做外貿嘛，最近都沒事了，就放假了啊。”

張文鋒聽黎曉這麽說，想了想便道：“曉哥，我在港城熬了幾年，是省下了一些錢的，雖然這些錢在那邊幹不了什麽，但是拿回來也算不少了，你讀書多，幫我想想，能不能做些什麽小生意，能在內地舒服賺錢，我就不用回去累死累活了。”

黎曉看了看張文鋒，覺得這個老友不像是個壞人，對自己也是前一個“曉哥”後一個“曉哥”這麽叫著，於是稍微考慮了一下，便道：“你有沒有興趣做服裝批發？”

張文鋒皺了皺眉，道：“曉哥啊，我一個大老粗，怕自己幹不來啊。”

黎曉笑笑道：“你忘了我家做什麽生意的嗎？我家的外貿生意，十有八九都是服裝啊，流行什麽還是知道的，到時給你留點貨就好了。”

張文鋒還是有點猶豫的樣子，道：“那怎麽做？”

“嗯，這個嘛，我先問問你，要是我和你合股你覺得怎麽樣？“

張文鋒張大了眼睛道：“當然好啊，和你合股，有你教我怎麽做我就放心了。”

“那我出兩萬，你出兩萬，在十三行那邊租個臨街鋪位，就可以開賣了，有利潤了，你七我三，畢竟你是出力那個嘛，多出的兩份算是工資。”

張文鋒喜出望外，但是他還是問道：“為什麽是十三行？”

黎曉笑了笑，用肯定的語氣道：“那裏將來會成為中國的服裝批發中心，全國各地的地方批發商和零售商都會來這裏拿貨的，甚至是國外的客人也會慕名而來。所以，你找的鋪位一定要選在路邊的，且要簽長租，可以簽個十年八年的最好，還可以和業主約定每年給他加點租金，這樣他就肯定願意了。“

黎曉說完不由得想起十年後十三行一鋪難求的火爆場景，即使賣東西不賺錢，靠做二房東都夠發家致富了。

黎曉繼續說道：“我可以介紹一些相熟的制衣廠給你去打板訂貨，也可以我們訂貨的時候給你留一點，而且我爸正在幫我大伯籌備一個做牛仔服裝的工廠，到時也可以拿到很便宜的價格，這樣即便你是新手也應該沒問題了。“

張文鋒聽得不住點頭，他覺得黎曉還和以前一樣，都關照著自己呢，不禁心緒激蕩，舉起酒杯給自己連灌了三杯，說道：“以後就跟曉哥混了，沒想到啊，初中那時你借作業給我抄，考試也特意讓我看到你的試卷，我才能夠勉強畢業的，這麽多年過去了，現在還是你帶著我發財，我這輩子能不能混出個名堂就看哥你了。“

黎曉不禁汗顏，你喝多了吧？都開始胡說八道了，接著黎曉又跟他說了一些具體的事務，其實他也沒做過，都只是聽說的，不過要是張文鋒用心去摸索，這些概括性的經驗也基本夠用了。張文鋒一邊聽一邊喝，他今天看起來很高興，可能是找到人生目標了吧，之前幾年的迷茫一掃而空，都快喝趴下了，他眼神恍惚，開始回憶起了和黎曉一起度過的少年生活，黎曉也從中得知了自己和他真的可謂是鐵哥們了，黎曉心中感到了些許欣慰，就因為張文鋒的來訪，他覺得自己之前對這個世界的疏離感減少了許多，他好像真的變得不那麽孤獨了，和吳靜雲莫小雨給他的感覺不同，這是一種有兄弟的感覺啊，真好。

好不容易把已經快昏睡過去的張文鋒送回家，黎曉也回到家中。洗完澡後便睡覺去了，他知道，今晚喝了許多的酒，肯定又會做夢了，那會是怎樣的夢呢，他有些期待，但他忽然覺得奇怪，為什麽自己會期待做夢？他百思不得其解，迷迷糊糊地思考著這個難題，他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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