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他還是懵懂一片, 俱笑了笑不再理他。

宋澈知道秦山帝君對她還有成見，便也不去他身邊湊熱鬧，只是對著眾人道：“今日既然得見，就是有緣，不如大家聚一聚, 明日再行離開。”

大家互相看了看，點了點頭。

宋澈對已經幻化人形的花醉道：“你且去聽聽, 他們到底在說什麽，問一問外面的情形如何。”

“那你呢？要去忙什麽？”花醉點點頭, 轉而問道。

“傻啊, 我不得同聞遇一起準備宴席去。”宋澈摸了摸她的頭：“去吧。”

秦山帝君看她走遠, 才把聞適拉到一邊：“你同她現在怎麽回事？”

聞適裝傻道：“誰啊？”

秦山帝君憤憤道：“還有誰，把你毀了的那一位。”

聞適苦笑道：“您莫不是忘了, 我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又哪裏知道, 是誰毀了我呢。”

秦山帝君嘆口氣：“我也知道，不算是她的錯, 只是我就你一個孩子，心裏總是過不去這道坎啊！”

聞適道：“您說的到底怎麽回事？”

秦山帝君白了他一眼：“你問我, 我去問誰？當年好好的, 誰知道後來鬧那麽僵。起初也沒看出來你怎麽在乎, 怎麽到了最後把自己鬥賠進去了？一天天的不幹正事, 聽說她去了浮休，死活鬧著要下來歷劫！這下好了，人也見了, 也死心了吧？”

聞適不好在裝傻，只得喏喏道：“您說的是七公主？”

“除了她，還有誰！”秦山帝君向宋澈消失的方向看了看：“也是命苦。”

聞適倒不好意思說什麽了。

半晌，秦山帝君厲聲道：“如今大戰之中，危機四伏，再不可肆意行事，老老實實跟我回秦山，你娘想你想得眼睛都要哭瞎了。”

聞適點點頭：“那我歷劫……”

秦山帝君道：“不就是為了見她？浮休呆了幾千年，還沒看夠？”

聞適不免解釋道：“那時候不知道……”

秦山帝君剜了他一眼：“要是知道，你不定能鬧出什麽事呢！”

聞適低頭不說話。

秦山帝君又道：“就這樣吧，明日同我去司命那裏消了籍，老老實實在家陪著你娘親。”

聞適還想說什麽，被他父君眼神一掃，頓時多少話都悶在了心裏。

宋澈找到聞遇，同她說起宴席的事，聞遇欣然應允。

兩個人在膳房開始忙活起來。聞遇望了望宋澈：“澈姐姐，你覺得我二哥怎麽樣？”

宋澈楞了楞，含糊道：“挺好的啊！”

“那你覺得比著鐘山帝君如何？”聞遇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怎麽比啊，明顯不是一類啊。”宋澈想岔開去：“你看離印如何？”

聞遇哀嘆道：“澈姐姐！”

宋澈笑她：“你啊，怎麽到了人間完全變了一個人？有什麽話，都敞開來說。”

聞遇悻悻然：“在天上覺得自己渺小無比，什麽都不用在乎，到了人間，自然就不同了。”

宋澈點點頭：“你說的也是！”

聞遇於是問道：“澈姐姐，你和我二哥有可能嗎？”

宋澈點了點她的額頭：“鐘山帝君還活著呢！”

聞遇不以為然：“我說句話，姐姐別生氣。”

宋澈道：“你說……”

聞遇道：“我總覺得，你同鐘山帝君不會長久。”

宋澈看她一眼，笑道：“哪裏有長久的事，就算現在，當真魔軍大勝，我們可還有立足之地？”

聞遇搖搖頭：“姐姐，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覺得，鐘山帝君他心裏好像一直有事，這件事完成不了，他似乎沒有心情去做別的事。而且，我看你們相處，更像是父君寵愛自己的小女兒，而不是……”

“好了，不說這個了。”宋澈心頭大亂，她並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番話她心裏，似乎也是把他當作缺失的父君來看的。

感情這回事，到底誰能說得清。她知道他寵著她，慣著她，卻獨獨不知道他是不是愛她。很多時候，她都想問一問，可是看到他如暖陽一般的笑容，她就膽怯了。倘若不是呢，那是不是連這一縷笑容也同自己無關了？

有時候，宋澈也會想，到底清秋子看上了自己哪一點。她自知不如藍黛美貌，不如紫夜靈動，不如沈悅嬌俏，不如綠枝溫婉，也不如白璃嬌弱，不如紅藥英氣。她所有的，只有中規中矩，甚至尋不出一點個性來。

清秋子愛的，難道是這樣的自己？她並非妄自菲薄，但是她知道不可能。

所以後來，她就不再關註這個問題，反正，人在她身邊，別人是奪不走的。

再後來，她就想，相處了這麽久，他對自己總該是有點感情的吧？

雖然，她並不確定。

宴席上異常和諧，想來是這次分別，以後再難有重聚的機會，所以每個人都盡情的說笑，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勢。

花醉瞅著一個空隙，同宋澈講：“他們兩個剛才在說你，那個什麽帝君好像不喜歡你。”

宋澈望了一眼秦山帝君，心說，他要是喜歡我才怪呢。當初出了那種事，他沒有鬧到天帝面前，已經足夠有君子氣度了。可是，君子又不是生來就給人欺負的。

宴後，眾人喝得七零八散，各自尋了張床去睡了。

宋澈睡不著，習慣性出了屋子，立在走廊上看星星。

聞遇走過來：“姐姐，我今日的話，你莫放在心上。”

宋澈道：“無妨，你且去睡吧，明日不是要跟著離印走嗎？”

聞遇點點頭：“我二哥不放心我，哦，不是，是秦山少君……”

宋澈打斷她：“別在乎那些虛名，他既然做了你二哥，就一輩子都是你二哥。”

聞遇道：“我明白了。我二哥他不放心我，邀請離印一起去秦山住些日子，我也跟著同去。”

宋澈道：“挺好的，以後我們還有再見的日子。”

聞遇道：“那姐姐你……聽離印說，前路更危險……”

宋澈笑了笑：“再危險也要走下去，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聞遇走上前，抱了抱她：“澈姐姐……”

宋澈替她理了理頭發：“有你二哥在，我也是白囑咐一句，不過還是要同你說，有事情解決不了的，記得去天庭找三公主宋溪，就說是我讓你去的。”離別在即，誰也不能保證能在這場大戰中幸存，也許這一別就是永恒。

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

宋澈其實有點感慨，別人的父君都來接人回去，雖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半途而廢，但是沒有一個人過來，她還是有點難過。

然而，關於父君，這些話又找不到一個人來說。

有時候宋澈也會想，難道父君把自己丟進浮休，真的是為了替他償還對洛箋上神的虧欠嗎？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麽偏偏是自己？如果不是那為什麽那麽多人，除了宋溪，沒有一個人過問自己的生死呢？

宋澈想到這裏，眼角微微泛濕。有人遞過來一個手帕，宋澈擡頭，發現是聞適。

她努力綻出一個微笑：“你還沒睡啊？”

聞適點點頭：“明天就要走了，不放心你，過來看看。”

宋澈道：“謝謝。”

聞適又道：“鳳千塵不錯，你莫要錯過。”

宋澈猛地擡起頭：“鳳千塵？”

聞適道：“很多時候，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看不到的，未必是假的。”

宋澈道：“就因為，三界都盛傳他為了我洗心革面？”

聞適道：“凡事都有因果，就比如鳳千塵逼你跳崖，就比如清秋子對你的親近……”

宋澈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聞適搖搖頭：“我只是把我的想法告訴你，前路漫漫，你，好自珍重。”

不等宋澈再問什麽，聞適已經遠去在深秋的風裏。

因為吳桐已經被眾人接受，他自然也就不需要再以原身出現在人前。

宋澈百無聊賴，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便沿著走廊慢慢地踱著步。

繁星點點，她心裏的思緒卻是打成了結。

如果聞遇說清秋子是為了聞適，那聞適不看好清秋子又是為何？包括吳桐，為什麽一致指認清秋子呢？

按理說，鳳千塵花名在外，聞適不可能不知道，而按著之前的記憶，聞適對自己似乎很上心，絕對不可能故意害自己。那他肯定鳳千塵，是不是說，鳳千塵果真有什麽難言之隱？而清秋子，也有自己的秘密？

宋澈直走到碧月西沈，依然沒有理出個頭緒，於是拖著疲乏的身子，慢慢地回了屋。

第二日，宋澈是被綠枝喊醒的：“阿澈快起來，他們都要離開了。”

宋澈收拾妥當，發現眾人已經在院子裏閑閑地坐下了。

聞遇走上前：“澈姐姐，我們走了。”

聞適不說話，只是看了她一眼。

宋澈沖她們微笑著點點頭：“一路好走。”

秦山帝君這才同她講了第一句話：“有什麽話要捎給你父君的？”

宋澈道：“謝謝世叔，請轉告父君，我一切都好。”

一眾人捏了個仙訣，踏著片片白雲，遠去了。

小胖也上前道：“我們也要告辭了。”

宋澈道：“你們要去哪裏？”

小胖道：“天下之大，總有我們立足之地。”

宋澈有點傷感：“好。”

二胖走過來：“我有一枚假死果，是無意間從大荒得來的。吃下它，可以一夢十萬年。”

宋澈接過來，笑道：“你確定，我用得著？”

二胖不答話，看了看小胖，兩人告辭道：“後會有期。”

宋澈道：“好生保重。”

宋澈望了望院子，這裏只剩綠枝、花醉、吳桐和清秋子。

花醉道：“我們現在怎麽做？”

宋澈道：“我們也該走了。”

木葉盡落，前路未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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