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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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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斑斕幾何的穹頂下,巴哈多跪坐在藍色的天鵝絨緞面的坐墊上,奈伊笛特有的低沈深遠的在他頗富技巧的演奏下營造出飄渺空靈的氛圍。

這樂聲是時至今日,大多數男寵失去寵愛他仍被召見的原因,靛青色愛聽他吹笛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他上身挺直雙目微垂,不逾矩的註視著不遠處桌上散落的空酒杯和上面那支未綻放的花苞。

雙笛鳴奏中比拉王側身而臥,在塌上和大臣商議事情,關於城郊一塊不起眼土地的所有權的拍賣,卻因為它的競拍者而變得與眾不同。

聽到無回女君的名字從大臣的嘴裏吐露,巴哈多吹笛的氣息有一瞬不穩,幸而他的反應快,又或者是床上的尤物足夠誘人所以比拉並沒有發現他吹錯了。他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擡眸往那尤物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悸的發現靛青色正看著他。

他取了一只酒杯,隨著樂聲一點一點,他的中指向下,食指和無名指攀上瑩白色的酒杯,修長的手指比杯壁更白更透,巴哈多忽然面紅耳赤,阿斯蒙蒂斯低低一笑,樂曲聲漸大,忽然他的大拇指一把扣住杯底,只聽廷外噴泉水聲潺潺,比拉拿住美人作惡的手,它細膩仿若無骨,冰涼如河底被沖刷光滑的大理石。

“你在玩火”比拉將印使完隨手一扔,將他一把拉進自己的懷裏,阿斯蒙蒂斯僵了一下,身為魔王,很多時候他還是比較習慣在上位的,比拉的一反常態讓他有些突然,不過很快他就從善如流的軟下身體,然而有心無力的王只是這樣看著他,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你累了,好好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他溫柔的在美人的臉上親了一口,不讓他的視線往下看,然後借著公事要公辦包括辦公的地點,他帶著他的大臣匆匆離去。

阿斯蒙蒂斯慵懶的從床上坐起,仆從們皆不敢正眼看他,只聽他好似漫不經心的開口:“王不慎留下了外衣,找個人給他送去吧”

待揮退了所有下人,他的臉上重新浮現出瘢痕,只見一身黑衣的瑪門從暗色中走出。

“你在幹什麽,”瑪門問阿斯蒙蒂斯,“我說過雅威已經奪了他們的欲望.....”

阿斯蒙蒂斯優雅的向他點頭:“我始終相信真正的魅力能突破一切桎梏的規則和戒律”

“所以你只是為了證明這種無聊的事情?”瑪門剝了個橘子,對他的散漫冷嘲熱諷,“很好,那我幫你宣布答案,你失敗了,就這樣,結束,快帶我去找陛下”

“不要那麽急,老大不小的小朋友”阿斯蒙蒂斯親昵的拍了拍他桀驁的臉龐,蜘蛛腿一般纖長的五指意有所指的在他的眼前晃過,“焦慮會讓你錯失許多近在眼前的答案”

“不要隨便碰我”瑪門煩躁的躲過,阿斯蒙蒂斯也不勉強,顧自在原地整理松散的衣帶:“你聽到他們說的那塊地了嗎”

“聽到了那又怎麽樣,這是所多瑪王的事”他說著卻反應過來:“你故意蠱惑他在契約上蓋章?”

阿斯蒙蒂斯不禁笑了,勾了勾手,下一秒他們消失在原地,轉而出現在昏暗無光的地底,一座驚人的礦山出現在瑪門的眼前:“這是....錫”

“那塊地是這座礦山唯一顯露在外的痕跡”阿斯蒙蒂斯說道。

“真是一座龐大的礦山”瑪門掌握了地底大部分礦藏的情況,這座礦山裏的黃金含量稀少,因此並未得他過分關註,任何礦藏對他而言都有著絕對的價值,也因此他擁有的太多,也並不覺得稀奇,讓他奇怪的阿斯蒙蒂斯對所多瑪地下錫礦的在意。

“可是你關註這個做什麽”他問道,阿斯蒙蒂斯並不是負責督管建造冶煉的魔,對工匠技術更毫無興趣,魔生的座右銘不過吃喝玩樂或許還可以加上一條瑪門嗤之以鼻的‘愛’。

“如你所言,我並不關註,可是她想要”色/欲的魔輕聲說道,“就算做為人,他依舊在做我做不到的事”

“我想把許可證送給她,讓她光明正大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說的是誰不言而喻,瑪門眼睛一下子變亮:“就在這座城裏!對嗎!陛下他——”

“噓”阿斯蒙蒂斯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不要提及他的名字,瑪門。”

“是誰——”貪婪興奮的壓低了嗓音,他腦筋轉的快,將阿斯蒙蒂斯適才的那些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很快就從這塊地的買主上找到了關鍵,“無回——是她?!”

“我早該猜到。”他不敢置信盡管心底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意外,那個女人和初見時變化得太多,舉手投足間也並沒有相似,然而他卻沒有一點陌生感,相處起來反而像熟悉了好久的老朋友。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他說著便要返回城中,沒等阿斯蒙蒂斯攔住,瑪門卻發現自己回不去了。

一道無形的屏障攔在他的面前。

“怎麽回事?”他的驚訝引來阿斯蒙蒂斯的側目。

半晌後,他們從地底破出來到地面。

礦山分布整座城,而他們所在的這個位置是城郊,恰好出了所多瑪的城區版圖。屏障如從地生根,在半空匯成了半個球形,天上的,地下的,裏面的,外面的,進進不去,出出不來。

“從地面也進不去,顯然人類也是這樣,雖然他們自己沒有發現”瑪門經過觀察後說道,他又擇了一片高地向城內觀望,“不行,我看不清裏面的情況”

“能讓魔眼也看不透,顯然是被術法屏蔽了”阿斯蒙蒂斯撫掌在屏障之上感受了一把之後竟有些後怕:“真是驚險,再晚一會兒別說進去,恐怕在裏面的我們都要困在裏面出不來”

“能做到這種事情的只有雅威”瑪門開始著急了,“可是他想要做什麽?為什麽...難道他決定現在毀滅這座城?不行!陛下他.......”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是向來以路西法為中心的阿斯蒙蒂斯比他更鎮定。

“冷靜點瑪門”

“我怎麽冷靜的下來,你在做什麽,別西蔔在做什麽,地獄的魔全死了嗎”

“為什麽你們都不阻止他做這麽瘋狂的事,現在好了!我看大家幹脆撂挑子回地心跳了得了,什麽七宗罪,說得有名有頭的誰愛當誰當去吧,爺爺我不幹了”他說著就躍下小石丘,用比石頭還要堅硬的腦袋去撞那道屏障。

“聽到了嗎雅威,放我進去,你這個亂來的老家夥,把人都鎖在裏面幹什麽,毀滅也好,懲罰也好,你光明正大的來啊”他一邊撞一邊喊,隔著一道屏,異端的舉動卻沒有引來城內任何關註,直喊得氣盡力竭,他恨得咬牙切齒。

“沒用的,瑪門”阿斯蒙蒂斯等他發洩完了才在他身邊蹲下來。

“我不懂,為什麽你能一點都不擔心”瑪門黑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裏面的情緒晦澀如深淵,惡魔生來如爬行動物一樣冷血,他沒有良知,沒有善惡只能感知到冷暖,對他而言路西法是地獄裏唯一的溫度,他不懂阿斯蒙蒂斯怎麽能這樣冷靜。

“因為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經體會過你的困惑”阿斯蒙蒂斯摸著他的頭,像安慰一個孩子那樣耐心的安慰他:“為今我們只有等”

“等陛下覺醒自我”

“要不了多久的”色/欲說道,魔占人的命格,會大大縮短命格的耐久,越強大的魔所能占據的時限也越短,這也是他敢放手一搏的緣故。

路西法出世已經半年多了,歐嘉餘下三十年的壽數就算撒旦已經足夠克制也不可能再壓制下去了。

他是地獄之主,整個地獄都在等待他的回歸。

“他終會想明白的”

——

王宮的議事廳。

“她為何要買那塊地?”比拉看著那份已經蓋了印的公文,他並未發現留著那塊地對他有什麽好處,但是如果無回想要他也不想輕易便宜,他於是對大臣說道:“此女眼光毒辣,城中跟風的商人跟著她都能賺的盆滿缽滿,她要行什麽事,爾等大臣必需考量謹慎”

“王請放心,我已經一一做了考察,那地貧瘠,是牧民都不屑於要的土地”大臣的打包票讓比拉安心了些,又詢問他:“她當真如傳聞中那般美貌迷人?”

“比閃族女人如何?”

對比拉而言埃及人的膚色過於剛毅了,閃族多出美女,那樣白皙的肌膚勾勒出的線條才稱得上柔美。

“她絕對是風情的女王”有幸聞見無回女君一面的心腹說道,“魅力女神在她面前尚且要俯首稱臣”

“哦.....”撥拉了一下手邊的那份公文,比拉沈吟一番開口。

“那你說,孤若迎她做王後如何”

心腹大臣聞言很震驚,婚娶一詞簡直不屬於他們所多瑪。

“我對男人已經提不起興趣了,或許在女人身上能找回該有的快樂。”比拉說道,“就算不如傳聞也無妨,我總吃不了虧”

“就這麽決定吧”

無回象征的財富和影響力遠超過一個富商對君王的威脅,得知警惕的對象成了一個女人,他已然將她視為自己可以握有的資源,心底的那種敵視便悄然轉換成了卑劣的征服和占有欲,想通了當中關竅,他也就不再把控那塊地的歸屬,相當痛快的命人將買賣文書連同一場舞會的邀請函一並送到了無回。

02

微風習習,哈尼雅註視著庭院,風將他的長發一絲絲的吹起,金色與碧綠的葉交錯,是如畫一般的藝術之美。

“為什麽一臉不高興?”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身邊響起,他側首而望。

“是你。”他喚女人的名,“歐嘉”

“露西”她輕快的說道,“請叫我的新名字”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我樂意”/“你樂意”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看著因為被搶白而瞪著自己的女人,哈尼雅無奈的笑了起來,無回,路西,這個女性人類真的很會給自己選名字。

“但是這個名字真的不好”他說道,“它是一個大魔頭的名字”

“大魔頭?”露西的表情很覆雜,像是夾雜了一分譏諷,三分不屑而更多的則是不信,因為她認為雅威那個時候的表情可不像是在喚一個大魔頭。

“我是不知道,不過看得出魔頭很讓你困擾”

“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哈尼雅說道,“你不知道那是怎樣的魔鬼”

“也就是說露西確有其人。”她不知道哈尼雅說的是既定事實,只以為他在使用一個形容詞,震驚過後接受得還挺快。

“我不管它曾屬於誰,現在它就是我的名字”她嫉妒心極強的說道,“魔鬼也無法將它從我身邊奪去”

哈尼雅無法理解她的想法,只能保持沈默。

見他無話,她就問道:“雅威在嗎”

“祂不會見你的”哈尼雅料到已經恢覆真身的神不會再示人,便說道:“回去吧”

然而露西不死心,她推開殿閣之門,目光環繞一圈,裏頭空空蕩蕩一眼就能望盡。

光波粼粼,只有不斷搖晃的蠟燭在燃燒,一個小祭司光影交換處臨摹石板,他專心致志並未留意她的動向,露西在他邊上打量了一會,從他的筆跡上判斷他就是約瑟。

這個少年讓她想到了巴哈多,盡管他的面向比起耐不住性子的巴哈多而言柔和太多,想起那個以攔人脾氣火爆的向她報告自己得來的消息時的模樣,她便忍不住發笑。

‘你不能去!’

‘你必須提高警惕,這場舞會比拉王沒安好心,他必定是要假借名義暗害你’

‘我打聽到數以萬計的毒蛇蟲豸正被秘密送往王宮’

‘聽不懂嗎!我說他想娶你!’

“他們說那個傻瓜想娶我”

突然聽到聲音,約瑟手一抖,整個木片就作了廢,露西沖他笑了下:“抱歉,這塊板就賣給我吧”

他楞了一下,然後在她的註視下一點一點漲紅了臉,然後一言不發的往外邊沖了出去。

“真可愛”他好像後面有狼再追的逃跑成功把她逗笑了,她笑了好久,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說呢雅威”無人回應的沈寂過後,她仿佛在自言自語:“或許他還沒有那麽傻,至少眼光還不錯”

‘你會怎麽做’

‘還是就這樣無情的看著我嫁與他人?’她的手不自覺的虛張在蠟燭上,火焰的熱度喚醒了她,她看著寂靜的神殿:“我知道你在,就在這附近的某個地方”

“我能感受到你的氣息。”

仿佛身處不同時空的黑暗,身邊只有五盞明燈相伴的主睜開眼,金瞳內倒映出她的容顏。

“我會等你”她將一封邀請函放在神臺上,這是王宮送來的宴會邀請。

她不需要這種東西,如果比拉針對的是她,就算沒有邀請函她也可以進去。

“一直等著”

落下意義不明的一句話,她走出神殿。

哈尼雅仍舊站在樹下,依舊愁眉難展,她走過去,沒再跟他廢話。

“他要如何才會出來見我。”

“我說了,祂不會再見你”哈尼雅煩躁的說道。

“那麽你困擾什麽”她問道,“他要你做什麽為難的事”

“不是祂,是我——”哈尼雅閉上嘴,看到女人臉上的表情知道自己又上套了,這個狡猾的女人。

“壓力是需要分擔的,我不會害你,更不會害他,有什麽不能與我說的”她循循善誘,見他不為所動,一撩頭發索性在他身邊坐下來:“不說也行”

哈尼雅懷疑的看她,這麽好說話?

“我今天就讓她們把行李搬過來,我就在這裏住下了”

見她來真的,哈尼雅只好告訴了她只有尋到十個義人,雅威才有可能重新出現。

“就這樣?”她聞言感覺有些不可信,又十分離譜,笑道“你們好好的打這樣沒勁的賭做什麽”

“你什麽都不知道,自然不知道輕重”哈尼雅怒道,卻被她點了點臉頰:“你可真是愛撒嬌啊,哈尼雅”

她的話讓他像一條被放了氣的刺豚:“你說什麽”

“換做是我,如果能見他一面,這些又能算得了什麽呢?”她不怕困難,卻怕連機會都不曾有。

“不要再撒嬌了,這樣解決不了任何事”

“可是我沒有任何頭緒”他說道,“你不清楚我與祂之間的差距,祂向來都是對的,什麽都不曾錯料,我在祂面前只是一種逞強”

“從來沒有什麽是絕對正確的”她溫柔的看著陷入被動情緒裏的少年,“正如很多事情是沒有標準答案的,我認為只要是自己追求且最終無悔,那就是正確”

“歐嘉......”哈尼雅動容的喚她的名字。

“露西”她堅定的糾正道,“對了,關於義人,你們怎麽判斷?”

哈尼雅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們自自有法子”

見他不肯說,她也沒有勉強,不過還是有些受傷。

“在你們眼裏,我難道不算一個義人嗎”她問,自認待他們不錯,實際怎麽樣不說,她很好奇他們是如何從表象得出她不是個好人的。

殊不知哈尼雅心中忽然起了漣漪,因為他很清楚神對向著祂的造物同樣偏愛,歐嘉雖然有圖謀不軌的嫌疑,但不能否認她的熱忱,而就這個城裏絕大多數人的表現而言,她其實也算得上一個有為的好人了。

無論出於何種目的,她待神之心是真的,而神也並未表露出明顯的厭惡,按理說她應該占一席。

可是並沒有象征她的燈亮起來。

【吾之義人是為信】他的腦海中忽然想起神的那句話。

“你信神嗎”他問女人,看到她眼神所帶的含義,哈尼雅明白了。

“心中有神,就是信義,你不信神,所以無義”他的嘴角抑制不住的露出笑容,“我知道了!”

神已經明示的很清楚了,若要使燈亮,首先要點亮他們心中的信仰。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謝謝你歐嘉!”他用力擁抱了一下眼前的這個給予他靈感的女人。

03

所多瑪人沒有信仰,他們將曾經供奉十餘年的神祇標識為騙子,認為祂徒有虛名暫停了對祂的一切崇拜,後來也再沒有信過別的神。

他們好逸惡勞,並無需要求助神祇的地方,哈尼雅在一番走訪之後準備借聖歌凈化人類墮怠的靈魂,以此勸誡他們從迷途回歸正道,他打聽到所多瑪王要舉辦一場盛大的假面舞會,便以一位吟游詩人的身份混入其中。

舞會的場館就選在王宮前面的噴泉廣場上,很久以前這裏被用來處刑犯人,觀景臺和宴會場地都是現成的,幾十張宴用長桌圍列成一圈,城中略有身份的男女都受到了邀請。

客人已經到了七七八八,熙熙攘攘相對而坐,侍者們在入席的曲調中穿梭,他們一邊調飲著餐前酒一邊欣賞表演,表演用的場地專門空出了一塊,因此也吸引了許多平民聚集在廣場外圍,哈尼雅就在這裏和宮廷樂隊交代他要求的旋律。

“不行”樂師很為難的看著他,“不能用這樣的調子起頭,這和晚宴的風格不和,恐怕不太合適”

“為什麽不行?”哈尼雅反問他,“格鬥,魔術,大力士,高空雜技你們的節目琳瑯滿目,鈴鼓,長笛,豎琴,你們演奏的樂器五花八門,宴會上什麽都有,唯獨缺少它該有的”

樂師問他什麽是該有的,哈尼雅正要開口,入門的通道處傳來一陣嘈雜,他望著那個方向,在鮮花和紅毯上看到了盛裝的露西,她帶著半拉面具,深黑色的長發盤起,露出開闊額頭和薄嘴唇。這一次她沒有穿帶有埃及風格的衣裙,暖金色的長裙內襯同色系的絲帶領巾襯托出她婀娜纖細的腰身,比以往寬大的裙擺更顯得她身材線條飽和勻稱。

哈尼雅曾暗笑她不懂審美,把自己拾掇得像神送給義人挪亞的聖樹,聖樹因為掛滿了禮物所以花俏,現在的她一身純色打破了他的固有印象。

這一刻,她優雅端莊的好像天堂的天使。

他們的目光在半空交匯,哈尼雅伸手覆上自己的臉,碰到一片冰涼,他確定她認出了自己,因為他就帶著他們剛入城時她送的那個面具。

她的目光逡巡了一會兒,隨即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的讓侍者引領去她的座位,而就在她入座後不久,高亢的樂聲奏響,比拉王在眾臣的前呼後擁中步入宴會廳。

天知道他在暗處等了多久。

為了王的體面,比拉必須壓軸登場,然而重要的賓客卻像是在和他比誰的耐性更好,雖然現在他贏了,一種被反向拿捏的憋屈卻襲上他的心頭。

這種挫敗感並不陌生,他的為王生涯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然而自四王潰散後稱得上波瀾不興的這一年所有的不順全源自一個女人是可以肯定的。他不露痕跡的打量傳聞中的無回女君,心腹弄臣在他的授意下向久等的來賓宣布晚餐和表演開始。衛鯹尛說

洋溢的音樂聲中,穿著統一的宮廷侍者手托銀質餐盤開始上菜。酒酣正濃時,許多貴族來向比拉敬酒,誇讚他在宴會上的天賦,人的恭維讓比拉飄飄然,他心情好,於是向一直毫無表示的無回女君舉杯致意,主動問她對自己這場舞會的看法。

露西正晃著酒杯中無色的液體,聞言有金色的流蘇墜子落下,她擡眸瞥了眼四周,冷漠的吐出一個詞:“吵”

“咳”沒想到她這麽不給面子,在場坐的近的賓客紛紛假裝沒聽到。落了面子的比拉端起酒杯,假借喝酒掩飾尷尬,眼中卻生出一股戾氣。

這時候侍從官來報,說有吟游的詩人為宴會精心做了一曲,問是否要召見。比拉興趣缺缺,卻是無回女君終於來了興致,她放下酒杯同說道:“我聽聞吟游詩人行走四方,見過識廣,在腦海中儲藏了許多富有哲理的詩歌故事,可不比石錘碎石板來的有趣?”

事實上比拉覺得胸口碎大石比較好看,但是聽到她這樣和氣的說話,他竟有些受寵若驚,便讓侍從放那個吟游詩人進來。

金發的天使在進入人的視線後就吸引了眾人的註意力,盡管他臉上帶著面具,但是超越世俗的氣質讓他的舉手投足都與眾不同。

“尊敬的國王閣下”他以人間的禮儀向所多瑪王行禮,目光又一次與露西相觸,他想起他們上一次分別之時的情景。

‘所以你們來所多瑪的目的,是想在這裏傳教?’綠茵叢中的女人好像終於將一切串聯起來,看著他的目光犀利。

‘在這裏傳教沒有那麽容易。’她向他索要**諱象征和祂於此世的神聖功績,‘你想傳教?可以,先說服我,再去考慮說服別人吧’

然而哈尼雅那個時候沒能說服她。

“.....為了國家和臣民,謹獻給閣下...請允許我為晚宴增添必要的音色”

比拉允了,哈尼雅便回到了高臺上,他事先已經與樂師通過氣,又見比拉王已經同意,宮廷樂師們也沒有多話,他們按照哈尼雅的指示起了一個調子。

這些音符還不曾被人發現,它是屬於天國的樂章,當天使將它帶到凡塵,想要以神聖之音重新連接神與人類愈見疏離的關系,鏗鏘的音樂一出,就震懾住了現場所有人。

“adonai是萬軍之主”天使的眼裏映出悲傷,將這個象征救贖的代號向人群播撒,這一舉動很有用,王室天然的號召力保證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能在最大程度上聽到。

“他的眼神不錯,很有感染力。”一位貴族搖著天鵝羽扇說道,她邊上一位同階的貴族則在問“adonai是誰”

“大概是某位神祇吧,這些吟游詩人們講故事總愛引用祂們的名字,好像缺了神靈的光顧他們的故事就變得乏味,殊不知這才導致故事總是千篇一律”

評頭論足者眾多,哈尼雅的歌聲在交流質疑中繼續,他唱道:

【皎皎明月照泥沼

塵世屬於祂,

日月星辰,山河湖海為祂所造

祂的靈永存,祂的名永存

吾主啊,

寰宇天地,萬物歸祂所掌

天上的火石流星不盡

裁決,毀滅

祂要使世上沒有醜惡和欲望

昏庸啊,好逸者,釋懷吧,在審判之日,一應的罪孽將受到誅戮】

天使的歌聲威嚴洪亮,他的表情深沈又包含無奈,因為勸誡無可避免的沾染上肅殺

“大膽!他在說誰昏庸”比拉不喜的站起來,“他怎敢當著我的面傳教!”

弘揚神的偉大就意味著在動搖王權的象征,他要那蔑視他權威的吟游詩人停下,哈尼雅不聽,他面向萬民,用心向他們吶喊。

【不知末日將來的人啊,

醒悟過來吧,相信祂吧

無信者如墜深淵

放下安逸的酒杯,重拾你們的信心】

“不知死活!來人吶!衛兵!還不速速將他拿下!”

一首歌都無法容忍的國度談何包容和救贖?哈尼雅輕輕一嘆,正要迎接比拉王的刀斧手,卻聽一個女聲款款唱道:

【我們是塵世之人】

是露西,誰也沒註意她什麽時候下了觀景臺,她走到表演臺的最中央,距離哈尼雅兩只手臂的距離盤腿坐下,這裏能將她的聲音極盡可能的傳到遠方。

【什麽也無法阻擋我們尋覓人性】

光聽這兩句,仿佛是對吟游詩人那首蠱惑人心的歌謠的駁斥,比拉不由拍手為她叫好。

“妙啊!天籟之音!唱的好啊”

她微微一笑,不為所動,聲調一轉陡然變得高亢:

【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無論將來的命運如何

我都知道你總會帶領著我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怎麽回事!她也要跟著一起瘋嗎!是存心想給我難堪嗎”比拉聽出了不對勁,立刻沈下臉。

然而哈尼雅不讓他阻止。

‘這首歌,提亞曾在心裏唱過’天使定定的看著不遠處閉目而唱的女人。

這是人間一首最不像聖歌的聖歌,從詞到曲都顯得暧昧多情,可是它無疑唱的就是神聖。

【你讓我明白

無論我走到哪裏】

發自靈魂的聲音才能動人,發現人間的裏拉跟不上她的節奏和音色,哈尼雅忍不住幻出了天堂的豎琴,就地為她伴奏。

【無論我有何歸宿

你都無處不在】

發覺伴奏變了,變得更合乎心意,露西睜開眼,看到不遠處哈尼雅,她眼神微微一閃,又低眉接著吟唱:

【抱緊我】

和哈尼雅的歌不一樣,她的嗓音清澈曲調多情,並未有太多修辭的辭藻,就好像是一首通俗敘事的情歌,人們因為那直白詼諧的歌詞發笑,凝重的氣氛緩和下來,他們開始認為這只是吟游詩人編造的一個愛情故事,就連比拉也不再認為給她伴奏的吟游詩人有傳教之嫌。

危機已解,只想見心上人一面露西輕輕的哼唱著這首歌最後的曲調:

【我相信這一切仍舊都是神聖】

不要躲著我

【原諒我所有的秘密和謊言】

你為我之義,又怎知我不能為你之義而義

【在你的眼神中

我知道我終於找到了歸宿】

此刻的你是否正註視著此刻的我?

只是這樣想著,我已顫栗難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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