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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共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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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您能有此才藝。”比拉對歸來的女君讚道。

“您過獎了”露西隨口應道,隨從的侍女上前為她整理裙擺,此時宴桌已經撤下,衛兵們開始清場,很快廣場露出了真容,這是一個圓形的廣場,幾十張高腳座椅分布在圓的外圍,呈眾星包圍之勢的拱衛著中間的廣場,她將一切看在眼裏,面上不顯:“看來您還有餘興的節目”

“當然,這可是舞會,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比拉笑道,揮手讓侍從搬來一只匣子,打開後將正面轉到露西的面前,“這是屬於您的”

匣子裏面是一只手環。

這只手環實在漂亮,黃金的質地讓它看起來精致又貴氣。露西發現廣場內的一些人陸續也得到了手環,有男有女,金銀銅環,如同某種身份的象征,也是接下來節目的入場券,就她看到的,那些沒有手環的都被請到偏遠的角落喝茶去了。

她接過那個裝著手環的匣子,沒有馬上戴上,而是把它交給了身後的侍女,然後和比拉一起往那些高腳椅的方向走去。

“在開始前請允許我問您一個問題。”比拉在路上同她說道。

他這樣鄭重其事倒引起了她的側目,於是欣然應聲:“請說”

“您有聽說過地獄之門嗎?”

露西怔了一下,神色有了幾分意外:“地獄之門?”

“是的”比拉指著中心的那塊地,“就是那兒”

“我聽說那兒曾是處決之地”她順勢看去,“我很驚訝您舉辦盛事的地點”

“有什麽不好呢”比拉興趣盎然的說道,“年幼的時候我看過許多囚犯行刑的場面,每次雲集的人不正堪比盛會?”

“人總是酷愛紮堆,喜歡看各種慘狀,只要那不是降臨在自己身上”

“您說的有理,可我以為您對此深惡痛絕”露西打量著比拉王的神色,論迦南王裏誰最慘,被四王欺負了十幾年的比拉當居首位。

比拉似乎沒有聽出她的寓意深長,顧自說道:“怎麽會!那確實是有趣的一幕”

“......當有人被判處絞刑,他將跪在地上,伸長脖子,粗糲的繩圈會套進他的脖頸,然後收緊”他做出掐勒的動作,看著她哈哈大笑:“噢,你是不是以為他會被吊起來?”

“可憐的人,他們自己也是這樣以為的”

“當他們以為自己會升天並做好死亡的準備,腳下的地卻打開,就那樣——墜了下去,一聲脆響,來不及過多的掙紮,頸骨斷裂——就一命嗚呼了,這可比把他們吊起來再處死利落得多”

“或許您不必描述的那樣詳細。”露西打斷他的話:“我不認為你們這樣褻玩死亡是一件好事。”

當死亡喪失了應有的莊重,只會成為一件極沒品的事情。

“這不是褻玩,女士”比拉說道,“雖然我的父親告訴我,當一個人的手中掌握了大多數人的生死,就能從中獲得普通人無法體會的快樂”

“我以為您是愛著他們的”露西說道,這片土地上同比拉的無能一起被傳唱的還有他愛民勝過愛財的事跡。

“我當然愛他們”比拉說道,“可我仍舊是一個王”

“嫉妒的庸人將之命名為傲慢,這才是為王者的資格”

不,他沒有這個資格。

並不是為王的資格,而是傲慢的資格。

幽夜前行中露西的神色晦暗難辨,她驚訝的發現比起王她心中更在意的居然是對方對傲慢的誤解。

可究竟什麽是傲慢?

絕大多數人都說它不好,她卻發自內心的覺得這個詞親切。

大抵是傲慢需要付出昂貴的代價,而她認為自己有能力支付,同樣,她認為比拉無法承擔傲慢的代價。

“您怎麽了?”發覺她沒有跟上來的比拉疑惑的回頭。

“沒什麽”她重新邁步,長裙如雲霧而動:“這就是您將之稱為地獄之門的緣由嗎”

“是不是很貼切?”比拉說道,“它在死人的足下打開,讓他們墜入深淵”

她沒有應答。

發覺女人臉色有些差,比拉以為她嚇到了,忙解釋道:“我無意叫您誤解,我並非暴君”

“或許在我父親的時代,所多瑪每年要打開幾百次地獄之門......可是我沒這麽做過”

“相反我廢除了絞刑”他認真的說道,“在我看來人的壽命如此短暫,需要人的地方那麽多,沒必要這樣糟踐浪費”

他用的修辭太奇怪,以至於他說自己廢除了死刑也沒有讓露西覺得他是個賢王。

他更像是將人命當作可利用資源的地主,子民是他圈養的財富。

他說生命是寶貴的,應該在尚存的時候發揮最大的效益,貴族能帶來貴族的利益,平民有平民的好處,奴隸更是私有的寶藏。

這也就不難理解當遭遇戰敗,他首先關心的是他那些被俘虜的臣民了。

他說他愛惜被他愛惜的每一個人,並依據他們所能帶來的效益在他心裏分成幾個等級,無回女君無疑是目前最高的那一個。他因此殷勤的向她表白:“我簡直為您神魂顛倒,希望接下來的舞會中能與您共舞”

露西沒有感到榮幸,相反面色十分冷傲。

“很抱歉比拉王”她說道,“我無意與此。”

事實上她認為比拉王應該重新學習如何同女**流,那樣她的抵觸或許就可以受到控制,而不至於仿佛和一頭自大熊走了一路。

“您會改變主意的”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座上,比拉從侍女的匣子裏取出那只手環,想為她戴上,“除了我,您還能與誰共舞”

“我自己來就好”露西避過他的碰觸笑道。

金環套在纖細的腕上,在四周用以照明的火光中顯得璀璨奪目。

“我知道它很襯您”比拉為它的合適驚艷,他低下頭,想要親吻女人的手背。

“質地還不算壞”她說道,一點面子不給的抽回手。

一次兩次的被拒絕讓比拉有些羞惱,但不知道聯想到什麽很快又露出古怪的笑容。

“您會愛上我準備的節目的,我保證”

他送她上了座,然後轉到對面剩下的唯一一張空座位上。

“主人。”

侍女在他離去後在露西的身前為自己的大意跪下,被她揮手打斷,因為目睹比拉也戴上了同種的手環,露西並不擔心受到傷害,反而有興致與侍女閑話。

“巴哈多說這裏有許多蛇,你認為它們都藏在哪裏”

侍女自然不知道,她便與侍女耳語幾聲將她打發了,隨即閑適的靠在椅背上。

她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腳下的這片廣場上。

“地獄之門麽......我倒要看看他要玩什麽游戲”

她原以為那些陰私手段是來對付她的,可從比拉的言行能判斷出他內心本就有追求極端刺激的潛質。

或許只是單純的變態也說不定。

只聽侍從官鳴鑼,示意眾人肅靜。

待比拉歸了座,他便站在那裏,向臣民致意演講。

“各位來賓!我尊貴的客人們”他說道,“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想你們早有所聞,自我從我的父親,所多瑪前任偉大的王手裏接過這個王國,至今已有十六年,這十六年我兢兢業業,勤於政務,乃至後位空懸...我想為自己選一個王後!”

在場的賓客大多獲悉這場舞會召開的目的,但仍有不少人為他的話嘩然,要知道不久前比拉王還摟著男寵在望樓上大肆風流,現在他卻說他要為自己找一個伴侶,這就好像嫖客和人宣布他要切掉原本自由的下半身那樣不可思議——比拉擡手示意眾人安靜,才接著說道:“並不只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今天受邀來到這裏的大多數人”んttps://

“我知道你們同我一樣沒有經歷過婚姻,也聽過外面傳言它的獨/裁專橫,說它是尖叫的墳墓,是噩夢纏身的官司——你們說的無疑是對的。”他先是大肆發表了一番對婚姻的見解,然後話鋒一轉:“不過身為你們的王,我比你們本就多了些閱歷,自然也比你們知道的更多一些,我說不匹配的婚姻才是矛盾的根源”

“......現在我為你們解決了難題,看到你們手上的環了嗎,這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擁有手環的人,你們當中的所有人男未婚女未嫁,手環的顏色象征著你們的身份,不必高攀也毋需低嫁,門當戶對於我們每個人都有利無害”

“這就是自大狂對婚姻的理解嗎?”露西看著手中的金環,感覺自己無端成了比拉手中待價的商品,盡管他給她定義的可能是規格最高最稀少的黃金的價格,仍舊讓她生出了被冒犯的不悅,她嫌棄的看著手環只想把它摘掉扔到垃圾堆裏。

“有這樣的王指引,難怪所多瑪人都不願成婚生子了”

另一邊,比拉仍在侃侃而談。

“舞會即將開始,請允許我為接下來的盛會做一個簡單的說明——許多王宮貴族不能理解我為什麽要把這樣重要的舞會地點選在這裏....所多瑪的地獄之門,你們懼怕它,抵觸它,這實在是誤解了我父親,也就是前任國王的用心”

“他早將生死之門帶到我們的面前,是要我們領略極樂的真諦——在逐漸失去欲望的現在,我願與你們無私的分享,為了讓你們親身體會我父的良苦用心,我將它做了與時俱進的改變”

隨著比拉的說話,地下三百名奴隸同時充當活鏈驅動機關,一陣地動山搖後廣場開始內陷,正如‘地獄之門’打開,百無聊賴的露西坐直了身子,眼看圓形的廣場成了圓環,環與環間隙,露出了藏匿其中的群蛇,外圍的賓客如上了孤島被一一隔開,饒是她見多識廣此刻亦感到吃驚,她沒想到所多瑪的工事那樣先進。

他竟真的將整個廣場都改造成了下陷的‘絞刑臺’!

“......我詢問過許多人,我們大多有著同樣的遭遇,更有人說這是得罪了神靈!我敢說我們不必將這種流言放在心上,不必懺悔,在我們已經失去許多的過去,祂未能給予我們公正的待遇,在我們不需要祈禱的現在,祂又如何能定義審判!”比拉高聲道,“不必掩飾難抑的饑渴,失去了賴以打發漫漫長夜的功能又怎麽樣!我們將尋找全新的更多的歡娛用來消遣,失去的必再回來,它曾發生在同性之間,現在需要我們重新喚醒——用宴飲,用音樂,用瘋狂,哪怕置身在萬蛇之上”

“沒有什麽能阻擋所多瑪人尋求享樂的腳步,讓我們領略真正的風流,在當中尋找永恒與不朽,我相信我們很快將迎來新生!”

比拉對他的子民知之甚深,正如他是他們的王。

周圍的賓客們一開始不知道比拉意欲何為,他們躁動,竊竊私語,直到聽完比拉的話,這群所多瑪人看著坑底的粗細不一的蛇臉上開始展露出躍躍欲試的瘋狂。

他們禁欲太‘久’了,迫不及待想要獲得新的刺激,他們高呼比拉的名字,稱無條件支持他的舞會。

萬蛇之坑上,比拉宣布舞會開始。

“現在,請大家盡情享受這個夜晚,來選擇你們的舞伴!我們的工匠已經在舞池內設置了三百個可動機關,每一次的相連都意味著機關的重置,我宣布能用最少的舞步破掉最多的機關的兩位將成為今晚的最佳搭檔,而與此同時”他遙遙的看著無回女君,向她投出計劃好的橄欖枝,“相互選擇的兩位將一同征服死亡,我認為沒有什麽能阻止他們成為連理”

內陷的場地沒有別的出路,惟有兩道相連的木板可以組合出求生之路,道路通向中心舞池,他按下椅子上的機關,一條厚木板被放下,它懸於舞池之上,通完生的道路上只有半截階梯,很顯然另外半截得由另一條木板提供。

“您的節目真讓我大開眼界”

露西看著身前兩步之遙的蛇坑,摘下手腕上的金手環將它丟進蛇堆裏,它們已經從沈眠中覆蘇,開始不斷的扭動著身軀,手環很快被張著獠牙的蛇吞進腹中。

金屬尚且如此,人掉入其中的結局不言而喻。

隔著巨坑和最中心的舞池,她與比拉遙遙相對,如果相互選擇,他們剛好可以從一個圓的這頭走到對應的那頭,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她已經懂了他此前的意味深長,沒有他的旨意,誰敢越過他選擇她呢?

可是她向來不接受脅迫。

“可是我說過,我不想跳舞”她說道,沈沈的目光掃視周圍,在遠處的哈尼雅的身上略作停留,然後滑開:“至少這裏的人中沒有我想要的”

“您可不要後悔。”比拉沒想到她現在還不肯合作,他警告了一聲。

“那些蛇可不會永遠這麽聽話”

本就是為了尋求刺激而抓來助興的蛇,他們沒有在座位附近灑太多的驅蛇粉,這是所多瑪人獨有的‘浪漫’,也難怪埃及人不理解,見無回女君不知厲害,比拉也有心給她一些厲害看看。

“我敢說您除了我別無選擇,可是我卻並不是非您不可”他說道,飽含怒氣將目標換成邊上的一位貴族女子,那女子二話不說接住了他的示好,兩條木板相拼接,他們成了第一隊進入舞池的男女。

他們在舞池中央足足八百多步才將那一方的機關全部踩停。

‘我要把獻此劣計的謀臣罰做苦力一個月方能洩恨’氣喘籲籲的比拉暗想。

在他的帶頭下,一對對新結的舞伴下了舞池,他們相互較量著,看誰能成為今晚的最佳搭檔。

場中樂聲不斷,比拉心中有怒一開始禁止任何人與女君搭橋,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坑底下的蛇蘇醒開始向上攀爬湧動,跟隨露西而來的無回眾人因為主人無端受困眼神都要冒火了,在大臣的勸說下比拉只能默許其他人去邀請,畢竟他的初衷真的是想要成好事而不是來結仇的。

無回女君歌喉天籟,一曲成名,還是有蠻多人樂意救她出蛇坑,卻一一被她婉拒。

“我只和我愛的人一起跳舞”她對每一個上來的人這樣說道。

“她說謊”見到拒絕不是自己專屬待遇,比拉舒心了,開始向臣民散播謠言。

稱無回女君一定是個女同性戀,要不然也準是得了傳說中的厭男癥。

“也許是有心上人”一個聲音說道。

“不可能!”心上人這個詞對所多瑪人而言和結婚一樣新奇,比拉斷然否認,“我聽聞她男寵無數”

娶一個忠貞的王後才真的是把下半身鎖到漆黑的牢籠裏,無回女君數不清的花邊逸事恰恰是比拉覺得她適合做王後的原因之一,畢竟他們沒有貞操觀,更沒有忠貞觀,當然現在他更懷疑那些男寵是女君找來以掩飾真實性向的煙幕。

他想知道這是誰說的,看了一圈才發現是那個吟游詩人。

難怪,他想道。

只有這些游方浪子才會在頭腦裏裝那些不切實際的忠貞愛情。

“你怎麽進來的”他問哈尼雅。

“這不重要,國王陛下”天使說道,“我是來勸她的”

“莫非你就是她的心上人?”想起兩人此前的聯唱,比拉不由好奇的問。

“我不是,可是我知道她在想什麽”哈尼雅說道,“為了不讓您的舞會成為一場無意義的謀殺,我請求您能允許我勸她下來”

比拉頷首,又道:“可是這裏已經沒有可供你搭建的橋了”

“我並不需要”

哈尼雅說完飛身上壁,幾下借力便跳到了露西的面前,他那宛若會飛的身手一下子就吸引了比拉的目光,他灼灼的目光註視著這個一開始不曾放在眼裏的吟游詩人。

“好俊的身手...吟游詩人...他真的是吟游詩人嗎?”

——

萬蛇之坑上,哈尼雅點著腳尖,一雙碧眸不讚同的看著眼前的女人。

“你怎麽能自輕自賤自己的生命?”

露西不答反問:“他就在這裏,對嗎,哈尼雅”

“在與不在,有何不同”

“世人皆言我花心濫情”露西展顏笑道,“我不知道他心裏如何想我,可是我願意向他證明我的決心”

“如果他不在這裏,我就向世人證明我對他的忠貞”她說道,“如果他在這裏....”

卻遲遲不肯出現,她垂下眼。

“我也會一直等著他”

“讓死亡斬斷所有的情緣”

聽她這樣說哈尼雅怔住了。

他知道神無處不在,可是現在祂已經與他定下約定。

祂不可能出現。

女人的等待只是一場無望。

“不要犯傻,祂不在”他回過神,把手遞給她,想要帶她出囹圄,“這完全不是需要用死亡來證明的事情”

“走開,小鬼”露西單手支著下頤慵懶的看著那群蛇,“我不阻止你想要做的事,你也不要幹涉我要做的事”

或許在旁人看來極愚蠢,可若心中只有他,又怎麽會答應其他人的邀約?

“當你真正長大,就會知道我今天為什麽坐在這裏”她淡淡的說道,“而我既然坐在了這裏,除了我願意,誰也別想強迫我離開”

身手極佳品貌揣測起來也非凡的吟游詩人也敗興而歸,人們不禁對發生在眼前這一樁事議論紛紛。

“她在等什麽?”

“聽說她有愛人,不想背叛他”

“她說她只和她愛的人跳舞”

“可是這樣下去她會死的”有人說道,“再遲一點等驅蛇的藥性散了,她就難逃了”

這一刻就算是濫情的所多瑪人也被專情的女人打動,他們聚集在邊緣,沖上方唯一還坐在位上的女人呼喊:“下來吧,你愛的人一定會原諒你的”

巴哈多在暗處看著一動不動的女人心口直疼,氣的。

“她在想什麽永遠沒有人搞懂,比拉已經松口,她自個兒還在那裏堅持什麽,真的等著被群蛇咬死嗎!”

相比之下侍女顯得鎮定許多:“露西大人另有辦法也說不準,她有令毒蠍聽話的本事,驅使毒蛇也算不上什麽””

“這可不是一條蛇”巴哈多瞪了她一眼,認為這些女人對自家主人的能力有著莫名卻盲目的信任。

哈尼雅見女人固執不聽,無奈返身,眼看著足有萬數的蛇循著人味漸漸開始游走。

它們交纏著前行,冰冷的血液渴望溫暖,窸窸窣窣的吐著信子,令人頭皮發麻,他口中默念驅蛇咒,卻發現這些蛇有問題。

‘不行驅蛇咒不管用,有什麽東西吸引它們?’

天使卻不知他的咒語開了蛇的靈智,叫它們發覺不遠處存在的黑暗本質,那正是它們的渴望之地。

【萬魔的主啊,我們的身心交付於你,弒主的罪獻於你,背叛的罪獻於你,你的死亡將引領我們到達夢寐以求之地】

我會死嗎?

仿佛耳邊有蛇的聲音在嘶嘶吟唱。

為何心半點不覺得恐懼?

死亡之美妙,在它定格的那一瞬間即為永恒,只為碰觸剎那的永恒,此生足矣。

萬蛇共游,以血紅的瞳眸意圖將冥主絞殺,罪惡之王將遭受罪惡反噬之苦,她無所知卻也感受到逼近的危機。

然時值這一刻,她心中仍沒有懼意,也沒有恨意即便她篤定雅威就在附近,有的只是遺憾。

‘雅威啊……’她含笑而嘆,只為死前無法再見一面而遺憾。

不遠處哈尼雅悄然轉動手腕,眼看手中就要幻化出光劍,忽然發現四周騰起白霧,他楞了一下,停下了所有動作。

煙霧騰升彌漫,很快籠罩了整個宴會廣場。

至始至終註視著世界的神靈終於出現,對這個寧死也不肯屈從的靈魂,祂無奈的伸出手。

那是夢幻一般的景致。

她雙眼發亮的看著前方,她終於等到了,等到那個那雙伸向她的手。

蛇蟲鼠蟻的噬嚙頃刻被拋在腦後,她迫不及待的站起來,雙手提著過長的裙擺,在煙氣浩渺中投向那道偉岸的身影。

“雅威!”

單手執書年輕俊美的世界之主形象與她駁雜的記憶重疊。

“這就是你真正的模樣,對嗎”

她掐了自己一把,無法抑制的笑出聲。

“我不是在做夢”

“你該對自己好一些”神一指虛點在她泛紅的臉頰上,並不帶感情的譴責。

“因為我想見你”她說道,緊跟著往前走了一步,不讓他有逃走的空隙。

硌噠一聲,底下的機關啟動,露西壓下欲翹的嘴角一把挽住他的手臂:“不要緊,我知道怎麽破解,跟著我就好”

她整場都在看別人跳舞,這些機關的位置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找到。

神沒有動,祂認為不必這樣麻煩。

“怎麽,難道你不會跳舞嗎?見多識廣的老爺爺”她眉梢輕斜的加重了那個‘老爺爺’

祂豈有什麽不會的?

神金瞳微斂,卻是主動帶著她去尋最快通往那些機關所在的路徑,他們在恍若無人的世界裏旋轉,仿佛身心全為他掌控,然而她並不在意,激昂的情緒,無法壓抑的快樂,飛向半空的自由,快速墜落的失衡。

沈浸在感官的斑斕世界,他的一切都令她無法抗拒,只要他專註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便忘了一切,沒有什麽是她不喜歡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美好。

“這支舞,你和多少人跳過?”

神沒有回答,她卻是看出來了,低低的笑起來。

“只和我”

她心情愉快,嘴就跟打開了話匣子,停不下來。

“收到我送你的花了嗎”

神頷首,看來那樣矜持,她不禁靠的更近,以觀察他的表情。

“有什麽感想”

“和你一樣。”神答道。

這算個什麽回答,她不滿的鼓起臉。

“你根本看都沒看就把它丟出去了對不對?我在那裏沒有看到它”

又不應。

她只好換個話題,和雅威說話很容易冷場,而且這個人一旦結束某個話題再想撬開他的嘴比登天還難。

幸好她有數不清的話,講不完的天可以和他聊。

“聽到我唱的歌了嗎”

“聽到了。”

她勾起嘴唇,沒有去問他藏在哪裏聽到的。

“怎麽樣?”

“很好聽。”

“就這樣?!再多說一兩個詞又不會怎麽樣”她拉著他的衣袖,眼裏充滿了旺盛的求誇讚欲,神有些想笑,又忍住了。

她可真會唱,如同是為她量身定制的。

他們那樣合拍,每一個步子都不需要溝通,無需飲酒,就連每一次的擦身而過都令她神醉。

可夢再美終有醒的時候,曲再長也有終了的那一刻。

三百個機關,三百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她倚著銀發的主人卻恨這三百如此短暫。

“我愛你。”她忽然說道。

“直到今天,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對我而言什麽才是真正重要的。”

“我以為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神說道。

“我不信”她抓著他的手,“如果不是愛我,你為什麽來到這裏?”

“難道你不知道舞蹈是男女情愛的開端嗎”

“舞蹈最初是用來表達情緒,而非情/欲,它是聖潔的。”

她就見不得他這樣胡說八道亂改定義,全世界的人都默認兩個一起跳舞的男女之間必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不然她為何拒絕與旁人共舞?

“可在我這兒,它就是用來幹這檔子事的。”她提跨,輕輕的蹭著他的大腿,神情十分暧昧。

神皺起眉,輕輕的推開她。

“不可放肆”

“你說話真有趣”她咯咯笑起來,如吸食了花蜜的蝴蝶,在他身邊翩翩。

“如果你真的對我無動於衷,大可以坐視我去死”她臉龐微擡,近距離看著那雙不似凡塵的金色眼睛。

她從沒有見過另一雙能再與它媲美的眼睛。

冰冷的,但讓人心動。

“承認吧,雅威,你愛我,就像我愛你一樣”

“我永遠不會回應你想要的愛”神看著她說道。

祂不會愛,正如這雙眼睛裏面不可能只裝一個身影。

“那它裏面有什麽?”

神看向天邊。

世界。

“造物主...”神一怔,下意識看她,只捕捉到一個後綴疑問詞。

“嗎”她輕輕嘆了一聲,以為他說的是信仰,所以心之所向只有神祇。

“我承認祂很美...”神的眼睛微微張大了些,祂自來情緒平淡和一顆心一樣古井無波,這已是十分的震撼了,她看出來了,覺得他這樣十分可愛,便笑起來:“機緣巧合下看過記載,所以知道一點”

所謂的機緣巧合也就是侍女從神殿裏偷來的那塊木片,她意圖在那上面找尋雅威的想法,也因此確認了他所歸的那位神。

她翻閱了手頭所有關於那位神的記載,資料並不多,除了麥基洗德少有人真正在全地頌揚祂的名,低調得宛如一位新生的神,卻宣稱是創造這個世界的主宰。

其實創造這個世界的‘神’有很多,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傳說,在露西看來神祇之所以出現,是因為人們的欲望,或不知饜足,或在困苦中索取希望,一方索取,一方給予,人們付出了代價,心靈也就得到了安慰,總得來說不過是一種予求之間的交換。

神是人造的,神性也就是人性,甚至比人更醜惡。

他們殘暴,貪婪,欲壑難填,喜怒無常,冷血嗜血,以殺伐定死生,她所接觸的無一例外都是這樣的,獨那位神給予人的印象確實個例外,如果那是真的,祂強大,高潔,克制,博學,巧思。

“並不是要恭維你的信仰,我不曾見過祂,若這個世界處處留的痕跡屬於祂,我只能說祂真的很美...可是美歸美,信仰是無法全然取代生活的...”

她試圖說服雅威不要太頑固,世俗生活和他的信仰沒有沖突,但那一句‘祂很美’足以將其他的話淹沒。

這句話並不新奇,卻出自叛逆之王口,她想說的神已經知道,於是接下來的話也已經不重要了。

從來沒有造物能做到這件事:當著雅威的面說耶和華很美,這種美無關外相,而是從這個被創造的世界的角度去反觀它的締造者。

自由的靈魂追尋墮落,高傲的靈魂在黑暗中也能綻放異彩,祂見過的靈魂不計其數,卻只有這一個在識海中歷久彌新。

僅靠一塊木片卻能看透本質,觸及核心的真理並喻之為美,路西菲爾通往神聖的天賦是神偏愛他的理由之一,更是他穩坐熾天使長之位萬年的因之一,可是正因為他曾堅定不移才顯得而今的‘她’好像在走一條老路。

信仰——質疑——然後又一次墜落。

“我並非要阻止你,我想我和你想要追求的之間並不存在沖突......”

她的一生不該是一個無法擺脫的循環的圓。

“露西”祂喚道。

她楞了一下,這好像是他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喚她的名,不知為何她感覺自己好像等了千百年。

“爾識真理,真理釋爾。”祂溫暖的掌心覆於她的頭頂。

她楞楞的擡頭回望著他,感覺他仿佛從極高地方投下註目,可明明他就在眼前。

“不必再來尋我,我亦不會再見你”

預感到什麽正在脫離掌控,她的臉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

“我不逼你”她說道,想要挽住心上人的手,“你甚至不必娶我”。

可是任她如何挽留都無濟於事。

蔓延的煙霧開始擋在她的眼前,阻礙她的視線,像隔絕這個世界一樣隔絕了她與雅威,讓她的心也染上了同樣的焦慮,她只能沖那個逐漸模糊的身影大喊。

“我可以不要名分,你可以和那些偽聖徒一樣,我不介意做你的外室。”

這話已沒了分寸,既是對祂的褻瀆,亦是輕賤了她自己,可是神並未因她的不得體動怒。

卑微是淪陷的開始。

“游戲而非游戲,只會徒增痛苦。”冥冥之地,露西聽到那平淡的聲音在她耳畔回蕩:“僅有一言謹記,你死劫未消,勿近懸崖高地”

“雅威?”

她不明白他話裏的含意,尋著他的聲音的方向伸手,卻只抓到一團空氣。

仿佛又一次被無情拋棄,她的眼眸流露出血色。

“在你看來我的真心就只是一場游戲嗎?”

這話需得問她自己,虛空中的神眼神依舊覆雜。

路西法即將歸位。

歸位,意味著此身死。

魔取人命格,便受命格轄制,這世上本無露西其人,更是她欠歐嘉的孽債,她必將如晨間之露消弭而不留痕跡,身為造物主,祂不當幹涉因果。可是看著那個眼中含淚的女子,因著她對自己強烈的私心使祂做出了從前不會做的舉動。

替她明路,為她避災,盼她長久,望她無礙。

盡管她並不會體察這份用心,因為祂能做的僅止於此,過多只會加劇她的沈淪,路西法歸位後也多半不會記念這份好意。

造物的愛恨於祂無意義,但對於曾經最喜愛的造物,神仍舊希望他能早日從泥淖中掙脫。

煙霧漸漸散去,重新顯露出周圍的景物,在人看來,就好像只是一個眨眼,她就出了必死的困局出現在舞池中央。

他們驚慌的稱她為女巫,認為她早有準備才一直氣定神閑,但這些評價對現在的露西而言都不重要了。

“你以為我會就這樣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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