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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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利以謝在希伯侖近郊找到了抱著孩子的夏甲，並匆匆將這個消息帶給了他的主人。
亞伯蘭因為神給夏甲的兒子起名，知道神承認了這個孩子欣喜不已不提，撒萊雖心有不甘，亦因神的承認也不再多言，就這樣，自埃及一行帶來的風波終於平息，人類的生活仿佛再度回歸和諧與平靜。
“這就是你們想要看到的嗎？”瑪門透過樹蔭的間隙看那‘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嘴角勾起了嘲諷，“這樣的美滿和幸福虛假的讓我作嘔”
“照你的意思，她們該相互攻訐不死不休才對得起真性情，”哈尼雅瞥了他一眼，他們一路互相把對方當空氣，到這裏還是第一次交流，但顯然雙方意見達不成一致。
“省省心吧，她們都不是惡人，並不會如你所願”天使看著夏甲抱著以實瑪利在撒萊面前跪下，如女人在神前許諾的那樣，她願俯首認錯從此收心。
“我不與陰險的天使說話”瑪門哼了一聲，轉頭看雅威，“我可曾說錯什麽。”
“人淺薄的認知註定他們只能把有限的未來依托在孩子身上，無論這個埃及女人現在表現得多謙卑，她都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他哼了一聲，“她的未來有了依托，於是心滿意足，現下的低姿態不過是得了便宜後賣乖，換了我，萬萬是不會認同這樁賠本買賣的”
“而另外那個女人”他指著撒萊，“我原以為你們偏愛她”
“細想她又得了什麽好處呢？為何要委屈自己去原諒另一個奪走了她丈夫的女人，她會甘心嗎”
哈尼雅沒有想到瑪門是真的有認真思考過人類的事，他總以為他們生來就是為了蠱惑人的，於是聽完他這一通言論怔了一下，他看著撒萊。
女人顯然是不甘心的。
她的臉正對著夏甲，身體卻微微側著，這顯然不是接受姿態。
“她不得不接受”瑪門說道，“明明不甘心，卻叫世俗的陳規強按著頭認下，因為大度的主母要有容人的量，否則家庭不睦就是她德行敗壞，如果這就是讓天堂喜愛的人的待遇，你們那兒的生意很差也就可以理解了”
“這不是生意”哈尼雅說道，“這也不是她們當中任何一個的錯”
“哦。”瑪門瞇起眼，“那是誰的錯？”
“你不會想說我吧？”他看著雅威，心情極惡劣的揪下頭頂一片葉子，讓它在手裏變得跟刀一樣硬，已然做好了同兩張嘴爭辯的準備。
“那你們最好一天到晚的看著他們，以免人墜入深淵”
“人性敗落，會有這麽一天的。”神淡淡的開口，他們沒有收斂的爭辯吸引了人的註意力，祂隔著十餘米的距離與出來看是誰在他家門口吵架的亞伯蘭對視，見其眼中閃過震驚，惶恐，欣喜等各類情緒。
“這是什麽意思？”看著徑直往前走的雅威，瑪門楞了下，有些回不了神。
他怎麽覺得雅威這次好像站在他的這邊......可是這怎麽可能呢？！他看向哈尼雅，不可思議的同他說道：“他偏你偏到我都沒眼看了，這次居然沒幫你說話！”
隨即立刻變得得意洋洋起來，仿佛從這一次的‘站隊’中找回了對雅威的好感，像個孩子一樣，討打之態覆萌。
哈尼雅望著神的背影有些沈默。
橡樹下突然出現的三位客人讓整個希伯侖都忙碌了起來，亞伯蘭吩咐家丁支起長桌準備大擺筵席。
撒萊從丈夫的口中得到了貴客的真實身份，她顯得很吃驚：“真的嗎？”
“不會有錯的。”亞伯蘭欣然而恭敬，“確是吾主親臨了！”
撒萊雖然與亞伯蘭有嫌隙，但是在與神相關的事情上，她還是選擇相信亞伯蘭的話，她取了一袋新磨的面粉，撥去上頭粗糙的麩皮和泥沙，又細細的將它過篩，這是個耗時費力的工程，但是撒萊卻仿佛找到了可以暫時寄托思緒的事情。
‘那是神。’
在庇護了流落在外的夏甲，讓那對母子得以歸家的現在，祂來到了這裏......
‘是為了給夏甲做主嗎？’她心中情緒萬千，細究又尋不著痕跡。
“我沒有見過這樣精細的面”侍女看著她篩出來的面粉讚道，撒萊篩了很多，足足兩大簍，大約有三細亞那麽多，就算一天吃三頓也夠三個成年人吃上半個月了，因為一次又一次的篩濾，它們顯得毫無雜質，又白又細，就像珍珠磨成的一樣漂亮。
“您要取多少？”侍女問她。
“全部”撒萊答道，“我要拿它做餅。”
她說道，一邊加水將面粉調和成面團，席上的其他準備工作有以利以謝，亞伯蘭可靠的仆人幫忙宰牛殺羊，捕魚制湯，廚房忙的熱火朝天，撒萊得以安心的待在她的小天地裏。
她一點一點的揉著面團，腦海裏仿佛有許多念頭在轉，但是都不敢出來。
她想要什麽？想做什麽？
亞伯蘭得到了他所想的，名聲，土地，還有子嗣，夏甲也如願以償，那麽她呢？
在神的眼中，她難道罪大惡極嗎？
委屈，不甘化作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可是到底沒有流出來，她已經過了靠眼淚獲得想要的東西的年紀，人真的生的很奇怪啊，明明什麽都跟以前一樣，沒有皺紋，沒有白發，體態依舊，可就是能看到老態。
她已經老了。
“主母，要加酵嗎”侍女的聲音驚醒了她，撒萊繼續揉著面團搖了搖頭。
“不用。”
酵母雖然能讓面團變得松軟可口，卻不能向祂表心。
神食遍山珍海味，這細面做的餅恐怕還入不了祂的眼，可是這也是她僅能給予的了，她看著手中逐漸成型的餅這樣想到。
“肚子要餓扁啦！”
長桌上的瑪門雙手拿著刀叉，鼓著兩邊的臉頰不耐煩的敲著木頭桌面。
“老頭，好吃的在哪裏嘛！”他表現得如此嬌憨任性，餐桌禮儀比六歲的孩童還不如。但是亞伯蘭不敢小看他。
剛才就是他奪了金發天使的位置，直接將天使從椅子上擠了下去，然後他們當場在餐桌上打了起來，魔法的火花四濺，看得亞伯蘭目瞪口呆，直到神點出這張桌子是亞伯蘭家唯一的長桌——他們習慣了席地而坐，少有支桌的時候，不過就算這樣，亞伯蘭也感受到了主的體貼，他心有熨帖：“不妨事，一張桌子桌子罷了”
拆了就拆了，他不心疼。
哈尼雅聽了神的話後就沒再動手了，瑪門就是故意要搶他的，回過味來後天使不禁暗道一聲幼稚，再不肯與他計較了，他退了一步讓出了位置，坐到了另一邊。
但是在人的眼裏，這位黑發的客人無疑有著與天使相當的能力，因此也待之恭敬，盡管他覺得這位好像畫風和神他們不太一樣。
菜在瑪門的催促下終於是端上來了。
炙烤嫩牛肉，香煎魚腹，紅葡萄酒燉鴿子濃湯......客廳內食物的香氣彌漫，但是瑪門看著這一桌中規中矩的美食卻十分不滿意。
“怎麽和我說的不一樣？我的蘑菇海鮮焗大蝸牛沒有也就算了，這裏遠海，其他的怎麽不見？”
“無鱗魚。”他用叉子挑起那塊魚腹，撇了撇嘴，表情嫌棄極了，“吃魚，自然要選有鱗的，那才嘗得出鮮味，肉，自然也要內臟，爪子，首位俱全，烤的噴香流油才好”
亞伯蘭家的餐桌上從不會出現內臟爪子和動物頭顱等異物，茹毛飲血是野人所為，他們覺得那些東西很臟，自己都不會吃更不要說用來招待客人了，瑪門另類的挑剔叫他們驚愕。
更被他看不慣的是那足足占了半張桌子的烤餅，因著餅是女主人端上來的，他於是看著撒萊，笑的人畜無害。
“你明明很懂什麽是美味，怎麽端這樣的東西來招待我們”
他問她，因為那餅裏沒有他熟悉的味道，酵母。
人類自發現了酵母，日常飲食就逐漸離不開它了，它們激發了食物的香氣讓其變得更怡人，沒有人能拒絕酵母菌的友好，除非她和那做客的有仇。
“莫非你心裏有冤？”他期待的看著撒萊，目光充滿了鼓勵，“不妨事，說出來，我替你作主”
“我沒有。”撒萊說道。
“哼，撒謊”瑪門惱了，覺得這些人真沒有出息，活該被欺負。
撒萊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說這種話，她不知所措，又聽那個口舌刁鉆的年輕人問她最近是不是很會吃。
“是不是吃得超多，怎麽都吃不夠...”
撒萊驚訝的看著他，因為她最近確實容易餓，明明遭遇了那麽多事，食欲卻和她的心情反著來的。這也就是為什麽亞伯蘭忽然覺得沒有飯吃了——男人總歸是餓不死的，只是這件事她不曾告訴別人，這個年輕人是怎麽知道的？
瑪門見她動搖，便壓低了聲音在耳邊神神秘秘：“...就好像肚子裏還住了另外一個人一樣。”
他的形容指向性之強讓屋子裏的僅有的幾個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撒萊——的肚子，包括撒萊自己，她下意識捂住腹部，難道.....
然而沒等她驚愕，瑪門就舀了一勺鴿子湯，滿足的放到嘴裏，然後惡劣的笑起來：“不是哦，你沒有懷孕，你只是單純的被暴食看中了而已。”
他看出暴食不知道什麽時候曾接近過撒萊，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的接近難免在女人的身上留下印跡，具體的表現就是她變得比平時能吃。
瑪門明知如此還故意引她往不可能的方向去想，不過是想加深她的怨罷了，這就是魔鬼，勾起人的希望又狠狠的將她摔下去，搗亂是他的天性，哈尼雅知道他想蠱惑撒萊，借機挑起人與神之間的嫌隙，可是這種試探是沒有意義的。
因為神不吃人的食物。
就他所知的唯一一次，那盤清炒時蔬，在得知雅威是神後他就懷疑神那次沒吃，而是趁他不註意的時候將它們化作自然元素了。
還有他們在哈蘭的那頓烤饢餅，任誰肚子吃到快爆炸都會對這種感覺記憶尤深，那次之後可能是吃傷了，哈尼雅的食欲就消減許多。
這頓飯吃得積極的只有瑪門一個，他自覺向合格的天使之路更近了一步，也同神的境界更近了一些，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卻看到神將手伸向了那盤烤餅。
神吃了撒萊端上來的餅。 ！
神竟然吃東西了！
雖然只有一口，哈尼雅依舊很震驚，他下意識也掰了一塊放在嘴裏。
是無酵的餅，清淡的沒有什麽滋味，又幹又硬，稱不上美味，頂多吃得出面粉的香.....
但是，很幹凈。
無酵無貪，無貪無怨。
面無味，卻表了撒萊的真心，神的嘴角卻微微彎起，祂凈了手，方才說道。
“很好吃。”
瑪門看著他們一個兩個放著大好的美食不吃，專挑面餅而食，神情不免有幾分呆滯。
難道那真是什麽無上的美味嗎？
他眼露疑惑，忍不住也跟著嘗了一口，但是剛品過鴿子湯鮮味的舌頭受不了無酵面的粗制幹巴的口味，他立刻吐了出來，呸了好幾下才把舌頭捋直，剛要質疑天堂的品味，就被哈尼雅捂住了嘴。
“別搗亂，安靜點”
哈尼雅雖然還不明白，但是他隱約察覺神要做一件特別的事，不能被瑪門打擾。
他們又開始暗中較勁，神沒理會他們，祂的手重新持拿權杖，縱使坐在那裏仍舊顯得高大。
“你有什麽想要的，作為報答，吾可滿足你一個心願。”
神食無酵餅，容色不見怒，撒萊便知道祂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如此她的心中已然滿足，就說自己再沒有別的心願。
神見她推拒，微微闔眸：“你無怨的虔心，吾已經收到，很好”
撒萊剛因為祂的誇獎心生歡喜，沒等她嘴角平覆，又聽祂說道：“只是吾素來不白取人東西，你既不要，讓你的丈夫來領也是一樣的，亞伯蘭。”
聽祂呼喚亞伯蘭的名，撒萊一下子就擡起了頭。
‘早知吾主這樣堅持，我許願要個球都勝過祂賜福亞伯蘭。’她懊惱的想，卻聽祂道：“到明年這個時候，吾必然回到你這裏，而你的妻子撒萊必生一個兒子”
聽了神的話，男人站在原地發楞，撒萊比他好不到哪裏去。
為何堅定的認為是夏甲搶走了她的孩子？為何曾經深陷絕望？
因為有一天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老了。她的月事已經斷絕許久了，自侍女有孕後她再沒有行過經，她知道她不可能再有孩子，亞伯蘭是她枕邊人，自然也清楚。
‘可見祂不知道我已經絕經了’她偷偷的看著神，目光落在祂雪白的發須上，又覺得情有可原。
原來神也會老。
她還記得在哈蘭時走進他們家的光輝之主，那時她並不敢過分直視客人的容顏，因為祂世俗罕見的氣質看起來像雪山一樣高潔冰冷，難以親近。然而現在坐在她家客廳的主，祂的體態不再年輕，姿態依舊從容，那份與人同樣的老邁反讓她的心生出了幾分親切。
女人能行經方才能懷孕，世事皆遵循祂定下的規則，祂豈能違背自己的意志叫她生出孩子呢？
可見是老糊塗了。
撒萊不信神說的話，覺得祂在與她玩笑，是以並不應聲稱謝，只在心裏暗暗發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我如何還能再生養？我主雖是玩笑，卻是向著我的，我該知足了’
神看了她一眼，卻是轉頭同亞伯蘭說道：“撒萊為什麽暗笑，說‘我既已衰敗，我主也老邁，果真能生養嗎？’”
亞伯蘭驚愕的看著妻子，不敢相信她如此大膽，竟敢在造物主面前腹誹祂老邁糊塗。
撒萊方才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在神的面前袒露無遺，她一張臉慢慢漲紅了。
“我沒有笑”她僵硬的開口，死不承認。
神見她終於同自己說話，也就不通過她的丈夫去調侃她了。
“不然，你實在笑了。”
這是真的有心與撒萊玩笑，然而女人卻砰的一下在祂的面前跪下了。
她一言不發，也不敢起來，神沈默了一下，見她真的害怕了，才虛空攙起她。
“我不是說了嗎”祂望著撒萊，神態溫和了許多，“只要你想。”
這是祂曾經在埃及許諾給撒萊的，從來沒有人能強迫她，只要她想。
撒萊擡起頭，目光與金瞳者相觸的剎那，無數的光陰在他們之間流過。
“這片地直到現在仍在等待它的未來。”
亞伯蘭在埃及結下的淵源還未了結，那段或痛或喜的糾葛將通過撒萊的後代延續。
【寄居，流落，生存，受難，再回到迦南，然後終將立國。】
“迦南在等你，以撒在等你”只要撒萊自己願意。
神從撒萊逐漸明晰的目光裏知道她已經明白了自己所說的，祂深深的註視著她，語氣也變得深沈而嚴厲。
“撒拉，你準備好了嗎？”
“撒拉......”撒萊喃喃的重覆著這個名字。
“你是萬國之母，此名當為你所有”神說道。
撒拉，意為萬國之母。
神改了撒萊的名字，從此她名喚撒拉，名與身份相襯，更顯得名符其實。
撒萊用她那顆無怨的虔心，終使得祂允了她的求，甚至祂允諾的已經遠遠超過了她從前所求的。
女人當場失態，那些從她的心裏一股腦洩出去委屈和幸福讓她的情緒趨於崩潰，她在神的面前落淚不止，亞伯蘭不得不先扶她回去，盡管他現在的心情也很覆雜。
......
“你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瑪門問雅威，盡管他此前還在為撒萊抱不平，但那只是為了和雅威對著幹，實際他一點都不同情人類。
“你這一趟就是為了她而來的吧”
那個老女人，雅威不會喜歡她吧？所以為了和她相匹，才會變成一個老頭子，他越想越可能，覺得自己抓住了真相。
神於是電了他一下。
瑪門一個激靈，渾身都抖了一陣，他怒道：“我只是想一想也不行嗎！”
“我也只是讓電流從你身體裏流過而已。”神溫和的答道。
哈尼雅忍不住笑，瑪門直接抄起手邊的叉子飛了過去，為報那捂嘴之仇他們又打做一處，因著人不在，更顯得放肆，直接從屋裏鬧到了屋外。
神由著他們鬧，祂的目光隨著被風掀起的帳子落在外面。
天邊烏雲壓近，一場暴雨就要臨近。
＿＿
【撒拉，你準備好了嗎】
當神聖之音穿破雲霄直達九重天的時候，禦座上的彌賽亞忽然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他的耳邊如有號角在吹響，但不是為了戰爭。
他看到數萬人在日出的晨光下擡著一只櫃子，那櫃子顯然並非凡間所有，它上面立著兩只天使，天使之上留有神名。
這無疑是一只約櫃，象征著與神的約定，松木制作的琴瑟鼓拔奏響的音符鏗鏘有力，面色紅光雙目清秀的年輕人轉過頭來。
他的背後是不可思議的聖殿。
人群中有人在呼喚：耶西的兒子大衛得居高位，是雅各神所膏的，他將做以色列的美歌者——聖子猛然睜開眼險些要從禦座上跳下來，要不是看到了邊上的天國宰相。
梅塔隆特見他滿臉冷汗，就關切問是不是做噩夢了。
“不、”聖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算不上噩夢，只是有點突然”
他把自己的夢境形容給梅塔隆特，一個陌生的年輕人頭戴王冠，在眾人的協力下高舉約櫃。
“這看起來是個預知夢”梅塔隆特看著不停地揉著前額的聖子，“也必然是與神有關”
“你說的不錯”彌賽亞低著頭應了一聲，他確信夢裏看到了錫安山。
錫安就是撒冷，就在剛才，他看到的是耶路撒冷的未來。
“自我在人間設立撒冷城以來，還是第一次這樣清晰的看到它的未來的樣子......我不明白”他同梅塔隆特說道，“我現在一刻都坐不住”
“或許您可以試著再給祂寫寫信”梅塔見他火急火燎的模樣建議道。
“我已經寫了很多封信”彌賽亞搖了搖頭：“基本都有去無回，現在連挪亞的鴿子也找不到祂了！”
“......”這是寫了多少封才會被神嫌棄成這個樣子，梅塔隆特的神情有些微妙，他只好收回自己前面的話。
“或許您不該寫那麽多信”
“所以我現在想要親自去見見父親，我有很多事要跟祂說，包括米迦勒之前報告的地獄安靜得有些異常了，這些事情都需要祂來做主”
“您不能這麽做”梅塔隆特雙手插進袖兜裏，神情淡淡的，“您是天國之君，如果您不在這裏，天堂該由誰坐鎮。”
“由你”彌賽亞看著大天使，“拜托了，梅塔”
“您不能下去。”
“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囚犯”彌賽亞說道。
“很抱歉讓您有這種錯覺，想來是我一向不善言辭的緣故”梅塔為他的態度道歉，“不過在我看來，不管是讓烏列巡視虛空之境也好，讓米迦勒把守天堂之門也好，您的舉措應對的極好，就算神現在在這裏，也必會對您大加讚賞”
“您在天國，眾生都很放心”
.....
梅塔油鹽不進，他說自己不善言辭，但是表現得比誰都圓滑，在他告退以後獨自坐在大聖堂的彌賽亞忍不住生悶氣。
“我真的很佩服，父親是怎麽忍受這樣古板的老天使的”還是說就是因為這樣，祂才迫不及待的要跑出去，至今不肯回歸天堂。
創世之書聽到他的牢騷，嘩啦啦的在他手邊翻開：[再怎麽古板的老天使，在神的面前都是小天使哦]
這本神書能將一切都記錄下來，就像一個有靈的活物，彌賽亞並不因為它只是一件法器就輕視它，他知道這是神特意留下來幫助他的。
“得虧您提醒，不然我就要忘了”彌賽亞苦笑道，“在這個大聖堂唯有我的資歷是最小的，他自然不敢在父親的面前這樣說話”
[那你是太小看神賦予梅塔隆特的個性了]創世之書有板有眼的‘說’道。
“您的意思是梅塔在父親面前也這樣嗎？”
[當然，天使是最不會偽裝的種族了]創世之書說道，[因為天堂是最不需要掩飾自己的真性情的地方]
“天父慈悲，能包容眾生”彌賽亞讚道。
[不]創世之書駁道，[是沒有意義]
[在神的面前偽裝是沒有用的，所以問題從來不是出在你所想的這方面]
[你還是得強勢一些才好，就像神，面對不想聽的話，祂往往會裝作沒有聽見，這樣就算梅塔隆特再頑固也沒有辦法]沒想到創世之書會那樣說，再由它的話聯想，彌賽亞就想笑，心裏的郁氣也就散了許多。
“話雖如此，我到底不如父親，也不能無視梅塔的意見，他雖固執，也是為天堂著想”
[你如果真的那麽想要下界，可以考慮【神降】]
“神降？”
[沒錯，你從我這兒已經學去了意念寄身之法，它就像【神降】的初級法門，對你來說應該不難，你可以【神降】麥基洗德，來回很方便，天堂有你的真身坐鎮，也不會被梅塔隆特發現]
“麥基洗德有自我的意識，我借他的眼短暫觀望人世也就罷了，怎能當真取而代之？”
[‘神降’與人無害，你與他說清就好了]創世之書說道，又特意補充了一句。
[祂以前就常常這樣做]
“真的？”
彌賽亞懷疑，且不說這事聽起來太過霸道，神需要這樣做嗎？
[當然是真的，沒有你之前，神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出大聖堂]
“為什麽？”彌賽亞忍不住問道。
[因為世界會毀滅]
“毀滅！”
[不要緊張，救世主，這不是沒有毀滅嘛]
“可是我不知道這件事！”
[這很難理解嗎]創世之書又緩緩浮現出一行文字，[因為祂太強了，又不會收斂，每次想出去世界就搖搖欲墜]
年輕的天父困守聖堂，彌賽亞抿著唇，幾乎能想象那個時候的場景。
[......其實那個時候祂很生氣，我一度以為這個世界就要到此為止了]創世之書說道，[不過當時的熾天使長平息了神怒]
當時的熾天使長.....就是路西菲爾吧。
[神在他身上第一次嘗試了神降，他挽救了世界，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不過後面他可就倒黴了]
“後面發生了什麽事？”彌賽亞正看得出神，聽到這裏不免追著問道。
為什麽說就倒黴了，難道這才是路西法墮天的真相嗎？
彌賽亞單手撫摸著書脊，想催著它說快點，惹得它癢癢的直顫動。
[哈哈哈]創世之書笑完卻是嚴厲的警告他，[不許刺撓我，我們書都是很有尊嚴的]
只等到彌賽亞道完歉，創世之書才繼續說道[因為神最喜歡他，就常常降到他的身上]
[祂以前從來不會想到征求誰的意見，想做什麽就那麽做了，可憐的路西菲爾，常常上一秒在辦公，下一秒就發現自己身在陌生的地方]
[可能是沙漠，也可能是茂林，好在祂從不借他的身體去太危險的地方]
.......
只是這樣而已。
彌賽亞莫名有些失望，覺得就他所知的路西菲爾，對方可能不會覺得這是件倒黴的事，或許非但不認為倒黴，還樂在其中。
“這些事你以後還是不要和別人說了”彌賽亞說道。
[我能和誰說呢，神不在，我只能和你說啦]創世之書做出一個鬼臉，然後變出一張口，把適才那些略有不得體的文字吧唧吧唧全部吃掉了。
聰明的書不會留下吐槽的證據，神回來以後，它依舊是完美的創世之書。
“您說的對”這些過往，也只有他能聽見了。
想到這兒彌賽亞突然就沒有那麽牙酸了，只是看著創世之書，略有些不明白的問它。
“您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按理說，創世之書奉守神諭，應該勸他好好待在天堂才對不是嗎？
[因為我也想出去]它是神的本命神器，但是這次神下界卻沒有把它帶上。
[你會帶上我的，對吧]
明明只是一本書，彌賽亞卻從它的書頁中看到了期待。
雖然神沒有良心，書也沒有良心，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那麽長時間。
[我想祂了]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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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們想要看到的嗎？”瑪門透過樹蔭的間隙看那‘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嘴角勾起了嘲諷，“這樣的美滿和幸福虛假的讓我作嘔”
“照你的意思，她們該相互攻訐不死不休才對得起真性情，”哈尼雅瞥了他一眼，他們一路互相把對方當空氣，到這裏還是第一次交流，但顯然雙方意見達不成一致。
“省省心吧，她們都不是惡人，並不會如你所願”天使看著夏甲抱著以實瑪利在撒萊面前跪下，如女人在神前許諾的那樣，她願俯首認錯從此收心。
“我不與陰險的天使說話”瑪門哼了一聲，轉頭看雅威，“我可曾說錯什麽。”
“人淺薄的認知註定他們只能把有限的未來依托在孩子身上，無論這個埃及女人現在表現得多謙卑，她都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他哼了一聲，“她的未來有了依托，於是心滿意足，現下的低姿態不過是得了便宜後賣乖，換了我，萬萬是不會認同這樁賠本買賣的”
“而另外那個女人”他指著撒萊，“我原以為你們偏愛她”
“細想她又得了什麽好處呢？為何要委屈自己去原諒另一個奪走了她丈夫的女人，她會甘心嗎”
哈尼雅沒有想到瑪門是真的有認真思考過人類的事，他總以為他們生來就是為了蠱惑人的，於是聽完他這一通言論怔了一下，他看著撒萊。
女人顯然是不甘心的。
她的臉正對著夏甲，身體卻微微側著，這顯然不是接受姿態。
“她不得不接受”瑪門說道，“明明不甘心，卻叫世俗的陳規強按著頭認下，因為大度的主母要有容人的量，否則家庭不睦就是她德行敗壞，如果這就是讓天堂喜愛的人的待遇，你們那兒的生意很差也就可以理解了”
“這不是生意”哈尼雅說道，“這也不是她們當中任何一個的錯”
“哦。”瑪門瞇起眼，“那是誰的錯？”
“你不會想說我吧？”他看著雅威，心情極惡劣的揪下頭頂一片葉子，讓它在手裏變得跟刀一樣硬，已然做好了同兩張嘴爭辯的準備。
“那你們最好一天到晚的看著他們，以免人墜入深淵”
“人性敗落，會有這麽一天的。”神淡淡的開口，他們沒有收斂的爭辯吸引了人的註意力，祂隔著十餘米的距離與出來看是誰在他家門口吵架的亞伯蘭對視，見其眼中閃過震驚，惶恐，欣喜等各類情緒。
“這是什麽意思？”看著徑直往前走的雅威，瑪門楞了下，有些回不了神。
他怎麽覺得雅威這次好像站在他的這邊......可是這怎麽可能呢？！他看向哈尼雅，不可思議的同他說道：“他偏你偏到我都沒眼看了，這次居然沒幫你說話！”
隨即立刻變得得意洋洋起來，仿佛從這一次的‘站隊’中找回了對雅威的好感，像個孩子一樣，討打之態覆萌。
哈尼雅望著神的背影有些沈默。
橡樹下突然出現的三位客人讓整個希伯侖都忙碌了起來，亞伯蘭吩咐家丁支起長桌準備大擺筵席。
撒萊從丈夫的口中得到了貴客的真實身份，她顯得很吃驚：“真的嗎？”
“不會有錯的。”亞伯蘭欣然而恭敬，“確是吾主親臨了！”
撒萊雖然與亞伯蘭有嫌隙，但是在與神相關的事情上，她還是選擇相信亞伯蘭的話，她取了一袋新磨的面粉，撥去上頭粗糙的麩皮和泥沙，又細細的將它過篩，這是個耗時費力的工程，但是撒萊卻仿佛找到了可以暫時寄托思緒的事情。
‘那是神。’
在庇護了流落在外的夏甲，讓那對母子得以歸家的現在，祂來到了這裏......
‘是為了給夏甲做主嗎？’她心中情緒萬千，細究又尋不著痕跡。
“我沒有見過這樣精細的面”侍女看著她篩出來的面粉讚道，撒萊篩了很多，足足兩大簍，大約有三細亞那麽多，就算一天吃三頓也夠三個成年人吃上半個月了，因為一次又一次的篩濾，它們顯得毫無雜質，又白又細，就像珍珠磨成的一樣漂亮。
“您要取多少？”侍女問她。
“全部”撒萊答道，“我要拿它做餅。”
她說道，一邊加水將面粉調和成面團，席上的其他準備工作有以利以謝，亞伯蘭可靠的仆人幫忙宰牛殺羊，捕魚制湯，廚房忙的熱火朝天，撒萊得以安心的待在她的小天地裏。
她一點一點的揉著面團，腦海裏仿佛有許多念頭在轉，但是都不敢出來。
她想要什麽？想做什麽？
亞伯蘭得到了他所想的，名聲，土地，還有子嗣，夏甲也如願以償，那麽她呢？
在神的眼中，她難道罪大惡極嗎？
委屈，不甘化作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可是到底沒有流出來，她已經過了靠眼淚獲得想要的東西的年紀，人真的生的很奇怪啊，明明什麽都跟以前一樣，沒有皺紋，沒有白發，體態依舊，可就是能看到老態。
她已經老了。
“主母，要加酵嗎”侍女的聲音驚醒了她，撒萊繼續揉著面團搖了搖頭。
“不用。”
酵母雖然能讓面團變得松軟可口，卻不能向祂表心。
神食遍山珍海味，這細面做的餅恐怕還入不了祂的眼，可是這也是她僅能給予的了，她看著手中逐漸成型的餅這樣想到。
“肚子要餓扁啦！”
長桌上的瑪門雙手拿著刀叉，鼓著兩邊的臉頰不耐煩的敲著木頭桌面。
“老頭，好吃的在哪裏嘛！”他表現得如此嬌憨任性，餐桌禮儀比六歲的孩童還不如。但是亞伯蘭不敢小看他。
剛才就是他奪了金發天使的位置，直接將天使從椅子上擠了下去，然後他們當場在餐桌上打了起來，魔法的火花四濺，看得亞伯蘭目瞪口呆，直到神點出這張桌子是亞伯蘭家唯一的長桌——他們習慣了席地而坐，少有支桌的時候，不過就算這樣，亞伯蘭也感受到了主的體貼，他心有熨帖：“不妨事，一張桌子桌子罷了”
拆了就拆了，他不心疼。
哈尼雅聽了神的話後就沒再動手了，瑪門就是故意要搶他的，回過味來後天使不禁暗道一聲幼稚，再不肯與他計較了，他退了一步讓出了位置，坐到了另一邊。
但是在人的眼裏，這位黑發的客人無疑有著與天使相當的能力，因此也待之恭敬，盡管他覺得這位好像畫風和神他們不太一樣。
菜在瑪門的催促下終於是端上來了。
炙烤嫩牛肉，香煎魚腹，紅葡萄酒燉鴿子濃湯......客廳內食物的香氣彌漫，但是瑪門看著這一桌中規中矩的美食卻十分不滿意。
“怎麽和我說的不一樣？我的蘑菇海鮮焗大蝸牛沒有也就算了，這裏遠海，其他的怎麽不見？”
“無鱗魚。”他用叉子挑起那塊魚腹，撇了撇嘴，表情嫌棄極了，“吃魚，自然要選有鱗的，那才嘗得出鮮味，肉，自然也要內臟，爪子，首位俱全，烤的噴香流油才好”
亞伯蘭家的餐桌上從不會出現內臟爪子和動物頭顱等異物，茹毛飲血是野人所為，他們覺得那些東西很臟，自己都不會吃更不要說用來招待客人了，瑪門另類的挑剔叫他們驚愕。
更被他看不慣的是那足足占了半張桌子的烤餅，因著餅是女主人端上來的，他於是看著撒萊，笑的人畜無害。
“你明明很懂什麽是美味，怎麽端這樣的東西來招待我們”
他問她，因為那餅裏沒有他熟悉的味道，酵母。
人類自發現了酵母，日常飲食就逐漸離不開它了，它們激發了食物的香氣讓其變得更怡人，沒有人能拒絕酵母菌的友好，除非她和那做客的有仇。
“莫非你心裏有冤？”他期待的看著撒萊，目光充滿了鼓勵，“不妨事，說出來，我替你作主”
“我沒有。”撒萊說道。
“哼，撒謊”瑪門惱了，覺得這些人真沒有出息，活該被欺負。
撒萊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說這種話，她不知所措，又聽那個口舌刁鉆的年輕人問她最近是不是很會吃。
“是不是吃得超多，怎麽都吃不夠...”
撒萊驚訝的看著他，因為她最近確實容易餓，明明遭遇了那麽多事，食欲卻和她的心情反著來的。這也就是為什麽亞伯蘭忽然覺得沒有飯吃了——男人總歸是餓不死的，只是這件事她不曾告訴別人，這個年輕人是怎麽知道的？
瑪門見她動搖，便壓低了聲音在耳邊神神秘秘：“...就好像肚子裏還住了另外一個人一樣。”
他的形容指向性之強讓屋子裏的僅有的幾個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撒萊——的肚子，包括撒萊自己，她下意識捂住腹部，難道.....
然而沒等她驚愕，瑪門就舀了一勺鴿子湯，滿足的放到嘴裏，然後惡劣的笑起來：“不是哦，你沒有懷孕，你只是單純的被暴食看中了而已。”
他看出暴食不知道什麽時候曾接近過撒萊，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的接近難免在女人的身上留下印跡，具體的表現就是她變得比平時能吃。
瑪門明知如此還故意引她往不可能的方向去想，不過是想加深她的怨罷了，這就是魔鬼，勾起人的希望又狠狠的將她摔下去，搗亂是他的天性，哈尼雅知道他想蠱惑撒萊，借機挑起人與神之間的嫌隙，可是這種試探是沒有意義的。
因為神不吃人的食物。
就他所知的唯一一次，那盤清炒時蔬，在得知雅威是神後他就懷疑神那次沒吃，而是趁他不註意的時候將它們化作自然元素了。
還有他們在哈蘭的那頓烤饢餅，任誰肚子吃到快爆炸都會對這種感覺記憶尤深，那次之後可能是吃傷了，哈尼雅的食欲就消減許多。
這頓飯吃得積極的只有瑪門一個，他自覺向合格的天使之路更近了一步，也同神的境界更近了一些，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卻看到神將手伸向了那盤烤餅。
神吃了撒萊端上來的餅。 ！
神竟然吃東西了！
雖然只有一口，哈尼雅依舊很震驚，他下意識也掰了一塊放在嘴裏。
是無酵的餅，清淡的沒有什麽滋味，又幹又硬，稱不上美味，頂多吃得出面粉的香.....
但是，很幹凈。
無酵無貪，無貪無怨。
面無味，卻表了撒萊的真心，神的嘴角卻微微彎起，祂凈了手，方才說道。
“很好吃。”
瑪門看著他們一個兩個放著大好的美食不吃，專挑面餅而食，神情不免有幾分呆滯。
難道那真是什麽無上的美味嗎？
他眼露疑惑，忍不住也跟著嘗了一口，但是剛品過鴿子湯鮮味的舌頭受不了無酵面的粗制幹巴的口味，他立刻吐了出來，呸了好幾下才把舌頭捋直，剛要質疑天堂的品味，就被哈尼雅捂住了嘴。
“別搗亂，安靜點”
哈尼雅雖然還不明白，但是他隱約察覺神要做一件特別的事，不能被瑪門打擾。
他們又開始暗中較勁，神沒理會他們，祂的手重新持拿權杖，縱使坐在那裏仍舊顯得高大。
“你有什麽想要的，作為報答，吾可滿足你一個心願。”
神食無酵餅，容色不見怒，撒萊便知道祂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如此她的心中已然滿足，就說自己再沒有別的心願。
神見她推拒，微微闔眸：“你無怨的虔心，吾已經收到，很好”
撒萊剛因為祂的誇獎心生歡喜，沒等她嘴角平覆，又聽祂說道：“只是吾素來不白取人東西，你既不要，讓你的丈夫來領也是一樣的，亞伯蘭。”
聽祂呼喚亞伯蘭的名，撒萊一下子就擡起了頭。
‘早知吾主這樣堅持，我許願要個球都勝過祂賜福亞伯蘭。’她懊惱的想，卻聽祂道：“到明年這個時候，吾必然回到你這裏，而你的妻子撒萊必生一個兒子”
聽了神的話，男人站在原地發楞，撒萊比他好不到哪裏去。
為何堅定的認為是夏甲搶走了她的孩子？為何曾經深陷絕望？
因為有一天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老了。她的月事已經斷絕許久了，自侍女有孕後她再沒有行過經，她知道她不可能再有孩子，亞伯蘭是她枕邊人，自然也清楚。
‘可見祂不知道我已經絕經了’她偷偷的看著神，目光落在祂雪白的發須上，又覺得情有可原。
原來神也會老。
她還記得在哈蘭時走進他們家的光輝之主，那時她並不敢過分直視客人的容顏，因為祂世俗罕見的氣質看起來像雪山一樣高潔冰冷，難以親近。然而現在坐在她家客廳的主，祂的體態不再年輕，姿態依舊從容，那份與人同樣的老邁反讓她的心生出了幾分親切。
女人能行經方才能懷孕，世事皆遵循祂定下的規則，祂豈能違背自己的意志叫她生出孩子呢？
可見是老糊塗了。
撒萊不信神說的話，覺得祂在與她玩笑，是以並不應聲稱謝，只在心裏暗暗發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我如何還能再生養？我主雖是玩笑，卻是向著我的，我該知足了’
神看了她一眼，卻是轉頭同亞伯蘭說道：“撒萊為什麽暗笑，說‘我既已衰敗，我主也老邁，果真能生養嗎？’”
亞伯蘭驚愕的看著妻子，不敢相信她如此大膽，竟敢在造物主面前腹誹祂老邁糊塗。
撒萊方才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在神的面前袒露無遺，她一張臉慢慢漲紅了。
“我沒有笑”她僵硬的開口，死不承認。
神見她終於同自己說話，也就不通過她的丈夫去調侃她了。
“不然，你實在笑了。”
這是真的有心與撒萊玩笑，然而女人卻砰的一下在祂的面前跪下了。
她一言不發，也不敢起來，神沈默了一下，見她真的害怕了，才虛空攙起她。
“我不是說了嗎”祂望著撒萊，神態溫和了許多，“只要你想。”
這是祂曾經在埃及許諾給撒萊的，從來沒有人能強迫她，只要她想。
撒萊擡起頭，目光與金瞳者相觸的剎那，無數的光陰在他們之間流過。
“這片地直到現在仍在等待它的未來。”
亞伯蘭在埃及結下的淵源還未了結，那段或痛或喜的糾葛將通過撒萊的後代延續。
【寄居，流落，生存，受難，再回到迦南，然後終將立國。】
“迦南在等你，以撒在等你”只要撒萊自己願意。
神從撒萊逐漸明晰的目光裏知道她已經明白了自己所說的，祂深深的註視著她，語氣也變得深沈而嚴厲。
“撒拉，你準備好了嗎？”
“撒拉......”撒萊喃喃的重覆著這個名字。
“你是萬國之母，此名當為你所有”神說道。
撒拉，意為萬國之母。
神改了撒萊的名字，從此她名喚撒拉，名與身份相襯，更顯得名符其實。
撒萊用她那顆無怨的虔心，終使得祂允了她的求，甚至祂允諾的已經遠遠超過了她從前所求的。
女人當場失態，那些從她的心裏一股腦洩出去委屈和幸福讓她的情緒趨於崩潰，她在神的面前落淚不止，亞伯蘭不得不先扶她回去，盡管他現在的心情也很覆雜。
......
“你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瑪門問雅威，盡管他此前還在為撒萊抱不平，但那只是為了和雅威對著幹，實際他一點都不同情人類。
“你這一趟就是為了她而來的吧”
那個老女人，雅威不會喜歡她吧？所以為了和她相匹，才會變成一個老頭子，他越想越可能，覺得自己抓住了真相。
神於是電了他一下。
瑪門一個激靈，渾身都抖了一陣，他怒道：“我只是想一想也不行嗎！”
“我也只是讓電流從你身體裏流過而已。”神溫和的答道。
哈尼雅忍不住笑，瑪門直接抄起手邊的叉子飛了過去，為報那捂嘴之仇他們又打做一處，因著人不在，更顯得放肆，直接從屋裏鬧到了屋外。
神由著他們鬧，祂的目光隨著被風掀起的帳子落在外面。
天邊烏雲壓近，一場暴雨就要臨近。
＿＿
【撒拉，你準備好了嗎】
當神聖之音穿破雲霄直達九重天的時候，禦座上的彌賽亞忽然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他的耳邊如有號角在吹響，但不是為了戰爭。
他看到數萬人在日出的晨光下擡著一只櫃子，那櫃子顯然並非凡間所有，它上面立著兩只天使，天使之上留有神名。
這無疑是一只約櫃，象征著與神的約定，松木制作的琴瑟鼓拔奏響的音符鏗鏘有力，面色紅光雙目清秀的年輕人轉過頭來。
他的背後是不可思議的聖殿。
人群中有人在呼喚：耶西的兒子大衛得居高位，是雅各神所膏的，他將做以色列的美歌者——聖子猛然睜開眼險些要從禦座上跳下來，要不是看到了邊上的天國宰相。
梅塔隆特見他滿臉冷汗，就關切問是不是做噩夢了。
“不、”聖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算不上噩夢，只是有點突然”
他把自己的夢境形容給梅塔隆特，一個陌生的年輕人頭戴王冠，在眾人的協力下高舉約櫃。
“這看起來是個預知夢”梅塔隆特看著不停地揉著前額的聖子，“也必然是與神有關”
“你說的不錯”彌賽亞低著頭應了一聲，他確信夢裏看到了錫安山。
錫安就是撒冷，就在剛才，他看到的是耶路撒冷的未來。
“自我在人間設立撒冷城以來，還是第一次這樣清晰的看到它的未來的樣子......我不明白”他同梅塔隆特說道，“我現在一刻都坐不住”
“或許您可以試著再給祂寫寫信”梅塔見他火急火燎的模樣建議道。
“我已經寫了很多封信”彌賽亞搖了搖頭：“基本都有去無回，現在連挪亞的鴿子也找不到祂了！”
“......”這是寫了多少封才會被神嫌棄成這個樣子，梅塔隆特的神情有些微妙，他只好收回自己前面的話。
“或許您不該寫那麽多信”
“所以我現在想要親自去見見父親，我有很多事要跟祂說，包括米迦勒之前報告的地獄安靜得有些異常了，這些事情都需要祂來做主”
“您不能這麽做”梅塔隆特雙手插進袖兜裏，神情淡淡的，“您是天國之君，如果您不在這裏，天堂該由誰坐鎮。”
“由你”彌賽亞看著大天使，“拜托了，梅塔”
“您不能下去。”
“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囚犯”彌賽亞說道。
“很抱歉讓您有這種錯覺，想來是我一向不善言辭的緣故”梅塔為他的態度道歉，“不過在我看來，不管是讓烏列巡視虛空之境也好，讓米迦勒把守天堂之門也好，您的舉措應對的極好，就算神現在在這裏，也必會對您大加讚賞”
“您在天國，眾生都很放心”
.....
梅塔油鹽不進，他說自己不善言辭，但是表現得比誰都圓滑，在他告退以後獨自坐在大聖堂的彌賽亞忍不住生悶氣。
“我真的很佩服，父親是怎麽忍受這樣古板的老天使的”還是說就是因為這樣，祂才迫不及待的要跑出去，至今不肯回歸天堂。
創世之書聽到他的牢騷，嘩啦啦的在他手邊翻開：[再怎麽古板的老天使，在神的面前都是小天使哦]
這本神書能將一切都記錄下來，就像一個有靈的活物，彌賽亞並不因為它只是一件法器就輕視它，他知道這是神特意留下來幫助他的。
“得虧您提醒，不然我就要忘了”彌賽亞苦笑道，“在這個大聖堂唯有我的資歷是最小的，他自然不敢在父親的面前這樣說話”
[那你是太小看神賦予梅塔隆特的個性了]創世之書有板有眼的‘說’道。
“您的意思是梅塔在父親面前也這樣嗎？”
[當然，天使是最不會偽裝的種族了]創世之書說道，[因為天堂是最不需要掩飾自己的真性情的地方]
“天父慈悲，能包容眾生”彌賽亞讚道。
[不]創世之書駁道，[是沒有意義]
[在神的面前偽裝是沒有用的，所以問題從來不是出在你所想的這方面]
[你還是得強勢一些才好，就像神，面對不想聽的話，祂往往會裝作沒有聽見，這樣就算梅塔隆特再頑固也沒有辦法]沒想到創世之書會那樣說，再由它的話聯想，彌賽亞就想笑，心裏的郁氣也就散了許多。
“話雖如此，我到底不如父親，也不能無視梅塔的意見，他雖固執，也是為天堂著想”
[你如果真的那麽想要下界，可以考慮【神降】]
“神降？”
[沒錯，你從我這兒已經學去了意念寄身之法，它就像【神降】的初級法門，對你來說應該不難，你可以【神降】麥基洗德，來回很方便，天堂有你的真身坐鎮，也不會被梅塔隆特發現]
“麥基洗德有自我的意識，我借他的眼短暫觀望人世也就罷了，怎能當真取而代之？”
[‘神降’與人無害，你與他說清就好了]創世之書說道，又特意補充了一句。
[祂以前就常常這樣做]
“真的？”
彌賽亞懷疑，且不說這事聽起來太過霸道，神需要這樣做嗎？
[當然是真的，沒有你之前，神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出大聖堂]
“為什麽？”彌賽亞忍不住問道。
[因為世界會毀滅]
“毀滅！”
[不要緊張，救世主，這不是沒有毀滅嘛]
“可是我不知道這件事！”
[這很難理解嗎]創世之書又緩緩浮現出一行文字，[因為祂太強了，又不會收斂，每次想出去世界就搖搖欲墜]
年輕的天父困守聖堂，彌賽亞抿著唇，幾乎能想象那個時候的場景。
[......其實那個時候祂很生氣，我一度以為這個世界就要到此為止了]創世之書說道，[不過當時的熾天使長平息了神怒]
當時的熾天使長.....就是路西菲爾吧。
[神在他身上第一次嘗試了神降，他挽救了世界，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不過後面他可就倒黴了]
“後面發生了什麽事？”彌賽亞正看得出神，聽到這裏不免追著問道。
為什麽說就倒黴了，難道這才是路西法墮天的真相嗎？
彌賽亞單手撫摸著書脊，想催著它說快點，惹得它癢癢的直顫動。
[哈哈哈]創世之書笑完卻是嚴厲的警告他，[不許刺撓我，我們書都是很有尊嚴的]
只等到彌賽亞道完歉，創世之書才繼續說道[因為神最喜歡他，就常常降到他的身上]
[祂以前從來不會想到征求誰的意見，想做什麽就那麽做了，可憐的路西菲爾，常常上一秒在辦公，下一秒就發現自己身在陌生的地方]
[可能是沙漠，也可能是茂林，好在祂從不借他的身體去太危險的地方]
.......
只是這樣而已。
彌賽亞莫名有些失望，覺得就他所知的路西菲爾，對方可能不會覺得這是件倒黴的事，或許非但不認為倒黴，還樂在其中。
“這些事你以後還是不要和別人說了”彌賽亞說道。
[我能和誰說呢，神不在，我只能和你說啦]創世之書做出一個鬼臉，然後變出一張口，把適才那些略有不得體的文字吧唧吧唧全部吃掉了。
聰明的書不會留下吐槽的證據，神回來以後，它依舊是完美的創世之書。
“您說的對”這些過往，也只有他能聽見了。
想到這兒彌賽亞突然就沒有那麽牙酸了，只是看著創世之書，略有些不明白的問它。
“您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按理說，創世之書奉守神諭，應該勸他好好待在天堂才對不是嗎？
[因為我也想出去]它是神的本命神器，但是這次神下界卻沒有把它帶上。
[你會帶上我的，對吧]
明明只是一本書，彌賽亞卻從它的書頁中看到了期待。
雖然神沒有良心，書也沒有良心，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那麽長時間。
[我想祂了]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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