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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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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的清晨,一支盛大的迎親隊伍裝點好了,毛驢和水牛們前一天就被洗涮幹凈,派頭十足的站在原地,由著人類在背上搭上褂。

褂子的兩端系著糖罐,裏面分別裝了許多谷粒和椰棗。

年輕的新郎穿梭在隊伍中,如在巡視領地,來來回回的檢查每一處細節。

若不是他來的太頻繁,若不是那炯炯的雙目洋溢著無法掩蓋的喜氣,單從他鎮定的外表定然是看不出異樣的。

“我們的兒子終於長大了”雅列看著他這樣,欣慰的同妻子說道。

“是嗎?我恰恰覺得他正前所未有的像個孩子”

聞訊從西邊牧區趕來的牧人族長夫婦各執己見,罕見的有了爭執,不過很快就停止了無意義的行為,他們看著迎面朝自己走來的兒子。

“父親,母親”

“我親愛的孩子”女人柔和的看著他,“我很高興你找到了未來的另一半,你們將在人祖的見證下結為夫婦——”

“只是我聽說那可憐的女孩沒有家人,所以選擇從神廟出嫁......”

“我們都是她的家人”雅列接過妻子的話說道,他看著以諾,目光中充滿了威嚴“你應該告訴她這一點,她不必這樣見外”

知道父母誤會了,以諾心中有些好笑,婚姻大事馬虎不得,他和艾德娜跳過了父母議親,雖然由人祖做主也不免倉促,開頭已經失了穩重,接親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那象征著兩方的體面。

按照習俗,將新娘從娘家接出來後——顧及艾德娜娘家沒人,人祖願意讓她從自己的宅邸裏出嫁,這待遇就好像是人祖的女兒一般,婚禮當是在新郎的家裏舉辦的。

為此爺爺瑪勒列親自辟出了一塊地,但是艾德娜拒絕了,她決意從神廟出嫁。

亞當並沒有生氣,當他看到艾德娜與亞萬相似的容顏,‘像女兒’就變成了‘是女兒’,不需多說,說一不二的人祖輕易的退讓了,王城就從一開始的迎親地點改為了婚禮舉辦場所。

同時他相當熱情的提供了很多幫助,若不是艾德娜的拒絕,始祖夫婦恨不能立刻包辦了這場婚禮。

“亞當是個好人,可是看到他,總讓我想到他的兒子。”艾德娜曾這樣對他說。

顯然,天使對逼婚的人類存有陰影。

想到下落不明的該隱,以諾的臉上也不免蒙上一層暗影,但是他沒有向父母透露這種未知帶來的危機感,只是簡單的說明了下艾德娜的情況,人祖的插手,讓這場婚事不再是純粹的家事,而帶上些不同尋常的意味,他們家的存在感小一些也是正常的,況且他們家也不小。

他擡起頭,順勢往父母的身後的方向看去,跟著一起來的族人合計起來超過了百人,這是個龐大的數字,雖然他是父母的獨子,近親卻不少。

艾德娜絕對不會感到寂寞。

然而聽完兒子語焉不詳的解釋,外表粗狂的男人卻難得敏銳起來。

“可我聽說她原是有家的,名為何烈,在遙遠的西南......”

以諾眼皮微跳,沒想到他父親在這方面如此敏銳,天使們隨口編造的出身,卻記載在安德裏斯的檔案上,也避免不了被人打聽。

艾德娜當然是有家的,他的臉上劃過一絲隱憾。

只是恐怕永遠也不會來到這裏祝福他們。

“艾德娜是虔誠的信徒,她自來以神廟為家”他說道“我尊重她的意願”

說到這兒,迎親隊的小隊長帶著司儀過來了,於是他們停止了交談,目光一致的看向這個新到的客人。

“由我充當您的主婚人。”所羅巴旦微微向他們行了一個禮,然後看向以諾,稍顯冷淡。

祭司歷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從小就被當做大祭司培養的所羅巴旦更是如此,直到近日莫名其妙跌了一跤。

仿佛是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他又硬邦邦的補充了一句。

“希望您能給我這個機會”

.......

以諾沒有為難矜驕難安的大祭司,甚至還覺得祭司大人有點可憐,事實上他並沒有做錯什麽,當年隱瞞人祖的是祭司的爺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嘗果人而已,如今卻要被人祖逼著親自來主持全場典儀。

他讓人收拾出一匹毛驢,讓尊貴的祭司大人得以與他們同行。

“喜....”他看著小隊長正要問什麽,那經驗豐富,組織過數次迎親隊列的中年人已經率先回答了他的話。

“我們做的準備很充足,加上有人祖的幫助——您就放心吧”商人拍了拍驢背上的行頭,信心十足的答道。

他們準備了兩百人份的東西,沿途分發肯定夠。

以諾見狀便安下了心,一切準備妥當後,太陽已經高高的升起,陽光灑在地面上,前路仿佛披上了一層金浪。

“準備好了沒?”

“好嘞!”

一問一答過後,樂隊吹響號角,毛驢大軍和水牛大軍緩緩出發,向著某一個方向匯聚,領頭的則是一只白色長牦牛和野駱駝。

艾德娜頭上蒙著輕紗從神廟裏出來,她看到從駱駝上跳下來的以諾,兩人的視線就像是被膠水凝住了一般移不開眼。

迎親樂隊見以諾久久不動,相互間看了一眼,眼中不約而同閃過得趣的笑意,他們擠上前撞開咳了兩聲準備發表長篇大論的祭司大人,圍著新郎擊鼓奏樂,莞爾的歌聲響起。

“蒙著那輕紗面

穿著那細綢衣

撩在新郎心尖心”

他們圍著新郎行舞打趣,迫使內斂的年輕人向他的愛人走去。

“華冠一舉大步向新娘啊”

好好打扮過一場的年輕人聞聲,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頭頂,摸了個空。

他並沒有按照習俗帶冠,即便如此,同他相比,天使的打扮也過於素凈了。

人間的新娘妝容華貴珠寶滿身,艾德娜卻只有一身輕紗,零星配飾,她拋棄一切與他在一起,沒有家人,沒有好友,沒有祝福,也沒有財富,但是在他的眼中,她勝過了一切寶物。

艾德娜眼中帶著笑意,看著以諾朝自己走來,春風拂過他的臉,吹走了盛夏的燥意。

他身後跟著眾人,伸出手,要迎她出去。

將你從高高的天堂拉下人間,並非我所意願。

或許我當為這一刻歡喜的心下地獄。

可是親愛的艾德娜,

請你不必擔心,也不必恐慌,

在這人間,我會給你我所能給的一切。

艾德娜聽著他心裏的話,回應了他伸出的手,他們牢牢的牽著彼此的手,仿佛找到了生命的另一半。

“這不合規矩——”祭司大人的話被無情的淹沒在眾人的歡呼中,沒有人理他,雖然大家不知道為什麽只是牽個手而已,這對新人卻表現得如同經歷生死一般,他們只是快樂的,喜慶的圍著他們盡情的給予祝福。

“你沒有家,從此這裏就是你的家”

“誰說她沒有家人的?”一個清悅的聲音從嘈雜的人聲中脫穎而出,正要和艾德娜傳達他父親也是他本人意思的以諾擡起頭,看到一個金發的女郎定定的站在不遠處。

“是啊,是誰到處造謠呢”紅發的年輕男人從她的身邊冒出頭來,眼中含著詼諧的笑意。

在他們倆之後,或站或靠,滿是神態各異的天使。

人們看著魚貫而入的新客紛紛傻眼,因為新娘家的人生的太好看了。

別說人類傻眼,連艾德娜自己都怔忪了。

殿...殿下?

她不確定的在心裏喚了一聲,大天使長加百列噓了一聲,笑道:“你要出嫁,我們怎麽能不來”

“可...可是”

加百列將華美的珠寶掛在艾德娜的身上,又親自將金冠帶到她的頭上。

來自天堂的手筆自是人間不能想象的,頃刻間,樸素的新娘就變得金光閃閃起來,加百列上下打量了一眼,方才滿意的點點頭。

“你師傅事務纏身,來不了,但是這兩頂金冠是他親手打的”

聽到梅塔隆特,艾德娜眼圈紅了,她自那以後再沒有見過天國宰相,但是卻有些為自己當日傷心的話感到後悔。

“不要怪他,看起來聰明,但實際上梅塔是我們當中最死心眼的”加百列小聲的對她說,艾德娜搖了搖頭。

“我從來沒有怪過他......”她摸著頭頂的小金冠,從上面感受到了老師無言的愛。

“那哭什麽,我們來難道你不開心?”天使長斜眼看她。

艾德娜於是喜笑顏開。

“超開心的!”

米迦勒在邊上給以諾帶上同規制的金冠,囑咐他善待艾德娜。

以諾在拉結爾的記憶中見過這幾位熾天使,知道他們身份不凡,如今卻親自下來與艾德娜送嫁,不由心松了口氣。

不論是什麽原因,這是值得高興的事,他看著艾德娜明媚到徹底見不到一絲陰霾的笑容,也不覺跟著笑了起來。

天使加入迎親隊為艾德娜送行,隊伍頓時壯大不少,亞當原派了不少人準備替新娘造勢,這下來的幾百位天使可算是一口氣把以諾家的近親都比下去了,他們不僅人數眾多,個個還俊美得不似凡人。

由他們的加入,樂隊賣力的吹奏,氣氛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他們改變原有的路線,向著城外走去繞著亞當城痛痛快快的走了一場,他們向沿途遇到的每一個人分發谷粒和椰棗,分到的陌生人愉快的加入這支龐大的迎親隊伍,很快,亞當城就前所未有的熱鬧起來,一座城仿佛聚集了幾座城的人。

這是數百年都不曾有過的狂歡,這場婚禮一下子成了有史以來最盛大的婚禮。

神見那糖罐逐漸見底,又使那糖罐裏的谷粒和椰棗滿了,仿佛分不盡的福氣分到了人的手中,人人喜笑顏開,罪惡遠離,歡喜和善意福至。

“加百列”米迦勒指著那仿佛仿佛取之不盡的椰棗罐,“你看”

加百列與他心意相通,很快就明白了此中的含義。

神在附近。

就算不在,他也正看著這場婚禮。

“還有什麽值得疑慮的呢,米迦勒”

“是啊”熾天使長笑道,他朝後一揮手,天使們擅歌,和著人類的曲子開嗓。

“感謝這人間愛

共祝這兩界歡

仰起臉讓光照我們

吾主耶和華啊”

天籟之音在人間傳開,人們不禁側耳,想聽著這些俊美的外鄉人們在唱些什麽,一聽之下不禁和著他們一起唱起來。

“求您垂聽人間言

求您傾聽天堂語

您的名在全地何其美啊

勝似人間五谷豐登”

樂隊吹吹打打繞行一圈,又一次來到主城門口,這一次他們的隊伍壯大到了近千人,如此龐大的迎親隊伍早早引起了衛兵的註意,亞當夏娃和其們眾子聞訊站在城樓上看。

歌聲順著風飄進他們的耳朵,亞當不由笑。

“現在的年輕人未免太調皮,這唱的是什麽呢?怎麽連神都敢編排”

“我去讓他們停下來”賽特說道。

“不忙我的兒,這不是唱的喜慶又歡快嗎?”夏娃笑著說道“我們很久沒有這樣的熱鬧,且聽聽他們在唱寫什麽吧”。

“願那愛你的都能看到您

您的榮耀彰於天

諸天訴說您的偉岸

求您顯出慈愛來......”

人類的夫婦聽到此處,忽然感覺到什麽,亞當神情一怔,忽然喚道。

“夏娃”

“是的亞當,我看到了”夏娃目不轉睛的看著下方答道。

就在那人群中央,有一道蒙著光的身影。

他如此神聖,如此光輝。

他在喧鬧的鑼鼓中央,卻又像是永遠游離在熱鬧之外。

“他的量帶通天下”吾主耶和華啊,

“他的言語傳地極”你曾庇佑我們,

“穹蒼傳揚他的手段”你使我們脫離那欺壓,

迎親的天外客們依舊在唱,但是亞當夏娃卻聽不見了。

死亡的繩索曾在套人的身上,

湍急的激流驚懼遍人的身體,

死亡的網羅臨到頭頂,

我們曾在急難中求告神之名,

人遭難對的日子,神是人的依靠,

清潔的人你以清潔待他

慈愛的人你以慈愛待他,

完全的人你以完全待他。

亞當眼中滲出熱淚,在濁世中逐漸變得混沌的眼重歸清明。

他深深的向那個方向跪拜。

“父親?”

“人祖!?”

迎親隊伍進城之後,歌曲已經行進到尾聲。

“吾神賜福這對新人吧”

“讓他們在太陽下安設帳幕”

“雙雙欣然赴洞房”

以諾紅了臉,人們頓時發出善意的哄笑,艾德娜聽了同伴們的調侃笑到樂不可支。

笑著笑著,她忽然頓住了。

不遠處,一雙金色的眼眸攫住了她的註意力。

她與神對視,飛揚的心微微墜了些許。

【不後悔嗎】

風中送來這樣這樣一句話。

知道這是神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她臉上漾開大大的微笑。

“不後悔”她大聲道,跟著同伴們一起在歌聲中向世人傳道。

“法度使愚人有智

訓斥叫正心快樂

受戒令義人亮目

典章真實公義永存”

願您的榮耀照吾等前行...

神的身影在一片祥和聲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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