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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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餘韻在持續發酵，吸引了來自各方的人潮，也同樣吸引了異界的不速之客。
一雙手拿起一塊蜜制的糖塊，含進嘴裏。
糖水鋪的商人看著坐在自己店裏的幾位氣場強盛的黑衣客，想要說話的心欲言又止。
這或許是此城唯一沒有被快樂充盈的地方了，可憐的老板眼巴巴的看著這群客人吃光了自己所有的糖塊。
其中一個吃的最多，也不知道他那尋常的肚子是如何裝的下這麽多糖水的。
他不僅能吃，吃了還不付錢。
對手邊的賬單視而不見，別西蔔沖著偷偷瞄著自己的老板滋了齜牙。
“看什麽，吃了你哦！”
他看起來並不是在開玩笑，這是卻聽桌子中央的另一位客人開口。
“這樣甜蜜的滋味，應當分享”黑發俊美的客人用完糖，蒼白的指尖碾去糖漬，他的動作慢條斯理，即便是祛除糖漬這樣的動作做起來也分外賞心悅目。
但是更讓老板喜逐顏開的是這位客人拿出了一塊金子。
老板拿著錢千恩萬謝的走了，連鋪子也不關了，直接幹脆的加入到慶典當中。
“陛下，這塊金足以買下這整間鋪子了”瑪門出聲表示對敗家行為的不滿，路西法支著手，仿佛將之當做耳旁風。
他看著不遠處城樓上穿著亞麻白袍，白發蒼蒼的人類始祖，輕而易舉的感覺到了亞當的不同。
和記憶中的樣子不同，現在的亞當身上有了亞伯的堅毅，有了亞克力曼的果敢，甚至還多了亞萬的恬淡，他的眼神正逐漸趨於清明和理智。
仿佛那效力飄忽的智慧果在幾百年後終於開始沈澱，肯施舍一分給這愚鈍的人類，魔王的眼中閃過一絲譏諷，盡管如此，他並沒有漠視亞當的改變給他帶來的沖擊。
因為感受到了明顯的危機。
不過沒關系。
“給點錢讓他們好好的狂歡一場又何妨呢？”路西法眼露深意的說道，他已經看到了亞當身上的死氣。
“盛筵會落下帷幕，曲終人還是要散去。”
人已經活不了太久了，大悲大喜之下，他如垂危的燭火，隨時都會熄滅。
正如地獄之主所料的那樣，婚禮結束後沒多久，亞當就病倒了。
他從來沒有生過這樣的病，引以為傲的氣力全部消失，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昔日強壯到能徒手與黑熊搏鬥的男人如今躺在床上，只餘下鼻孔裏有一下沒一下進出的氣。
亞當的眾子女們圍在他的病榻前，他們在昏暗的房間內點起明燭，這樣的光不刺眼，卻讓他們如同身置陰暗的地穴。
夏娃跪坐在丈夫的邊上，她自來愛禱告，不分晨昏的堅持著，而今卻只是聽著兒女們的祈禱聲不語，仿佛已經知道大限已至，禱告也沒了意義。
忽然，亞當逐漸趨於冰涼的手抓住了她的。
夏娃忽然一震，感覺到亞當仿佛要與她說什麽，她忙俯下身去聽。
氣若游絲的男人喚著她的名。
“吾愛”
女人的眼中顯出了哀涼，仿佛還有淚意，亞當透過生了翳病眼看到了夏娃朦朧的形容。
‘我柔弱溫順的妻子啊’他嘆息了一聲，想著自己去後，夏娃該怎麽辦。
她自誕生以來就與他在一起，至今幾百年過去了，他們或許有過不合，可是從來沒有分開過。
伊甸的榮光從亞當的腦海中褪去，這一刻，他回憶中更多的竟是在這人世經歷的種種。
不管好的，壞的，令人愉快的還是徒增悲傷的。
無論哪一件事，都比他在那樂園裏來的真實。
“我是多麽的放不下你啊”
夏娃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許，她看向握住自己的手的男人，試圖在他臉上看出什麽，但是男人的表情很平靜，他就這樣握住她，開始了對自己這一生的懺悔和評價。
“懶惰本就是壞的”
“勞作養活了我，養活了我們的家，養活了全人類。”
“我有什麽可怨恨的呢”他的聲音越發的小，直到最後，夏娃只能通過他嚅動的嘴唇去判斷他想要說什麽話。
‘但是我卻為此蔑視了人生，蔑視已有的幸福’
怨恨使我高傲，高傲滋生了短見......亞當努力睜開眼，想看清夏娃的模樣。
‘只可惜我們吵了一輩子，不斷地回憶在那個樂園...’
到底是誰的過失。
“臨到終點，我才悟到了一切”
如今我要先你一步回歸塵土了。若死後能伏在他面前，祈求他的寬恕......
“這樣，大概就能安息了吧”他最後看了夏娃一眼，含笑而逝。
屋子內忽然哭聲大縱，人祖死去了，就連天都像是在為之難過，整個世界都震蕩了。
但實際上，對亞當而言，卻只是一閉眼，再一睜眼的事情。
再一次醒來，他變成了靈，身體也變得無比輕盈。
沒有快樂，也沒有過分的悲傷，但是死亡帶走了他的一切，包括對人世那些牽掛留戀的人和事。
他仿佛知道這不是自己該停留的地方，靈體走過在床前痛哭流涕的子孫後代。
‘這就是死嗎？’
仿佛經歷過數遍，令人驚異卻並不感到陌生。
‘我真傻’他說道，走出黑暗的室內，眼看著混沌的大霧逐漸向他逼近。
‘為何要懼怕死亡？人終有一死，像我這樣滿身是罪的人更無法逃脫’
‘虛無，寂寞，或許以後都是如此’
‘只不過是回歸於原初而已，很早以前我就是這樣’
‘一個人，一張床’
‘漫漫的長路上，邂逅了我的夏娃，犯了禁果，知道了苦痛，承起了責任，又有了孩子......’
‘有過快樂，也有過悲痛’
青年喪子的痛如陰雲壓得他喘不過氣，即便後來又有了賽特和他的兄弟姊妹。
‘人得以在世上繁衍，我在他們的眼中無疑是偉大的，他們不敢違抗我也不會違抗我，毋庸置疑我是人中之王”
“可即便如此，仍舊免不了一死”
’孤身來到這世上，又孤身一人死去——‘他在無邊無際的迷霧中找了一處地，然後緩緩的坐下。
那是一條河，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可是那又不像是一條河，因為沒有水從他眼前流過。
’不過是從一人回歸到一人而已’
他在虛無和孤獨之境坐了不知道多久，時間對死去的人沒有意義，他只是坐在那裏沈思。
然後無聊的到用犀利之言去評判自己的一生。
可是最終，當他將自己人世上的最後的一件事也回顧完了，當自我嘲諷也無法再給予他慰藉。
亞當不由自語。
‘神是對的，我經歷了這麽多，也曾擁有過許多，可最終仍舊是一個人死去’
如此，他當初何苦向神索要同伴，以此來擺脫孤獨呢？
他所做的一切，在神的眼裏真的具有意義嗎？
“您是正確的，早已看穿了一切事物的本質”亞當露出釋然的微笑。
“我總是惶恐自己存在的意義，我是否有這個資格做人類的始祖，您創造我這樣的罪人出來是為了什麽......”
“可是說到底，我並不後悔我的選擇”
雖然有了罪，雖然苦又累，但是幸福並不是沒有駕臨。
通過以諾夫婦的感情，他知道人是能得到幸福和滿足的。
“正是因為經歷了痛苦，才知道快樂的珍貴”
他已經享受過快樂，那是死亡也無法抹去的事實。
“我或許有罪，但是人來到這個世上並沒有錯”
知道這點，也就夠了。
仿佛是想通了，他閉上眼，聽著耳邊水聲潺潺，越發覺得心平，沒有埋怨，也沒有恐慌，徘徊在灰色晦暗的國度，就這樣安靜的接受此地作為自己日後永恒的歸宿。
就在他已經有了在這荒蕪寂寞的無望之地一直待到世界終焉的覺悟之時，亞當忽然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他睜開眼，望向身後。
“又過去多少年了嗎”他笑道，“你怎麽也來了”
“我不知道世上已經過去多少時間，因為緊跟著你的腳步，我一直在你的身後”夏娃說道。
亞當一楞，臉上顯露出明顯的沈痛。
“你為什麽要來呢，夏娃，這裏看起來不是好的地方”
夏娃坐到了他的身邊，亞當沈靜的看著她，她摘下了面紗。
“雖然你看起來和最初的時候我見你時一樣的美麗”他讚嘆道，“這大概是死亡給予我們的最後的禮物吧”
在夏娃的瞳孔裏，他看到了自己同樣恢覆年輕的樣貌。
可是人已經死去，從前在意的一切都顯得不再重要。
“我原是你的一根肋骨，我的生命源於你，並不存在意義”夏娃說道，語氣聽起來十分平靜。
“既然無生自然也無所謂死，你不在人世上了，我獨自在那兒有什麽意義呢”
亞當深深的看著她，“我總以為我看透了你，親愛的夏娃”
“可是我從一開始就錯了，你比我機智，比我通透，比起我擁有更多的耐心”
不論是長子的事，還是生命中穿插的點點滴滴，很多時候，夏娃的見解都有獨到之處。
“如果我能多聽聽你的就好了”他想起自己的頑固，不禁嘆笑著搖頭。
“可是你不是我的附屬”
最終，他斂了笑容，認真的同夏娃說道。
“你是我的妻，我的愛，此生的另一半”
“從神將你指給我的那一天起，你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所以不必追隨我一同死去......他的話還未說完，卻見她傾身擁抱住了自己。
“謝謝你，亞當”夏娃紅了眼眶，她落下淚來，在他耳畔說道。
“這是我唯一一次的”
亞當被她突如起來的一個擁抱弄怔住了，在他的懷裏，夏娃閉上眼，身形煥發出淡淡的白光。
他曾說夏娃是他多餘的那一根肋骨，在那個失控的日子之後的每一天，每一次爭吵，他總拿這句話去刺激夏娃的情緒。
可是從來沒有什麽是多餘的。
他轉頭看著頸側與他相擁的夏娃，她柔美溫順的面龐仍舊帶著仿佛生來就有的微笑。
那被他認為是用來取悅男人的美麗笑容。
沒有哪一刻，在他的眼中是這樣真實的。
“心甘情願”
與夏娃結合的那一瞬間，過往的所有記憶從腦海裏飛速閃過。
亞當記起了一切。
卻原來是神在冥冥中安排好了所有，化作夏娃的那根肋骨是世界樹下的泥土所造。
與他的凡塵之軀不同，她說的無生也無死竟不是在開玩笑。
她原是不用做到這個地步。
亞當望著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仰望著她。
她可以一直活下去，不用來到這死人的世界，清明而永遠的活下去。
“或許我是愛你的”
人又怎能不愛自己？
所以最終，她選擇了成全。
“你不該在這混沌晦暗之地徘徊，這不屬於你”
“去吧，天的盡頭，神在等著你”
她流下一行清淚，在光中不斷消失的身體逐漸顯出原貌，變成了一根肋骨。
世界之基成就彌賽亞之軀。
恍惚之色從亞當眼中閃過，就在那一刻，肋骨再度化作肉身，靈肉合一，他在頓悟中撕裂了混沌，升入天堂。
一眾天使正站在天門口迎接著他，他大步向前，直奔至高的那位光輝之主而去。
銀發的聖子跪下，將神之手置於自己的頭頂。
“而今我方知您的深意”
七座天墻立時拔地而起，這是屬於彌賽亞的力量，他向神證明了自己的信仰，實現了當初的約定。
“為您的偉大和仁慈”
神的金瞳映出他虔誠的身影，凡塵走一遭，人已大徹大悟今非昔比。
但他仍舊是不完美的，神想著墮入地獄的該隱，心中有一絲遺憾，但是面上卻仍舊顯得那般淡漠。
他扶起跪在身前的聖子，下一刻時空轉換，再度立身，已然處在第七天的禦所。
禮樂聲起，聖歌頌讚，只為歡迎新君的到來，仿佛天堂為此刻已經等了許久。
隨即，神的聲音傳到了天堂的每一處角落，威嚴而莊重的向三界宣告了彌賽亞的誕生。
“吾今封亞當為聖子，封號彌賽亞，從今往後，天上眾生都要向他屈膝，誠服於他的主宰，背叛他即是反抗我——”
千萬天使立於禦座之下，向上方的聖子彌賽亞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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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手拿起一塊蜜制的糖塊，含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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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是此城唯一沒有被快樂充盈的地方了，可憐的老板眼巴巴的看著這群客人吃光了自己所有的糖塊。
其中一個吃的最多，也不知道他那尋常的肚子是如何裝的下這麽多糖水的。
他不僅能吃，吃了還不付錢。
對手邊的賬單視而不見，別西蔔沖著偷偷瞄著自己的老板滋了齜牙。
“看什麽，吃了你哦！”
他看起來並不是在開玩笑，這是卻聽桌子中央的另一位客人開口。
“這樣甜蜜的滋味，應當分享”黑發俊美的客人用完糖，蒼白的指尖碾去糖漬，他的動作慢條斯理，即便是祛除糖漬這樣的動作做起來也分外賞心悅目。
但是更讓老板喜逐顏開的是這位客人拿出了一塊金子。
老板拿著錢千恩萬謝的走了，連鋪子也不關了，直接幹脆的加入到慶典當中。
“陛下，這塊金足以買下這整間鋪子了”瑪門出聲表示對敗家行為的不滿，路西法支著手，仿佛將之當做耳旁風。
他看著不遠處城樓上穿著亞麻白袍，白發蒼蒼的人類始祖，輕而易舉的感覺到了亞當的不同。
和記憶中的樣子不同，現在的亞當身上有了亞伯的堅毅，有了亞克力曼的果敢，甚至還多了亞萬的恬淡，他的眼神正逐漸趨於清明和理智。
仿佛那效力飄忽的智慧果在幾百年後終於開始沈澱，肯施舍一分給這愚鈍的人類，魔王的眼中閃過一絲譏諷，盡管如此，他並沒有漠視亞當的改變給他帶來的沖擊。
因為感受到了明顯的危機。
不過沒關系。
“給點錢讓他們好好的狂歡一場又何妨呢？”路西法眼露深意的說道，他已經看到了亞當身上的死氣。
“盛筵會落下帷幕，曲終人還是要散去。”
人已經活不了太久了，大悲大喜之下，他如垂危的燭火，隨時都會熄滅。
正如地獄之主所料的那樣，婚禮結束後沒多久，亞當就病倒了。
他從來沒有生過這樣的病，引以為傲的氣力全部消失，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昔日強壯到能徒手與黑熊搏鬥的男人如今躺在床上，只餘下鼻孔裏有一下沒一下進出的氣。
亞當的眾子女們圍在他的病榻前，他們在昏暗的房間內點起明燭，這樣的光不刺眼，卻讓他們如同身置陰暗的地穴。
夏娃跪坐在丈夫的邊上，她自來愛禱告，不分晨昏的堅持著，而今卻只是聽著兒女們的祈禱聲不語，仿佛已經知道大限已至，禱告也沒了意義。
忽然，亞當逐漸趨於冰涼的手抓住了她的。
夏娃忽然一震，感覺到亞當仿佛要與她說什麽，她忙俯下身去聽。
氣若游絲的男人喚著她的名。
“吾愛”
女人的眼中顯出了哀涼，仿佛還有淚意，亞當透過生了翳病眼看到了夏娃朦朧的形容。
‘我柔弱溫順的妻子啊’他嘆息了一聲，想著自己去後，夏娃該怎麽辦。
她自誕生以來就與他在一起，至今幾百年過去了，他們或許有過不合，可是從來沒有分開過。
伊甸的榮光從亞當的腦海中褪去，這一刻，他回憶中更多的竟是在這人世經歷的種種。
不管好的，壞的，令人愉快的還是徒增悲傷的。
無論哪一件事，都比他在那樂園裏來的真實。
“我是多麽的放不下你啊”
夏娃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許，她看向握住自己的手的男人，試圖在他臉上看出什麽，但是男人的表情很平靜，他就這樣握住她，開始了對自己這一生的懺悔和評價。
“懶惰本就是壞的”
“勞作養活了我，養活了我們的家，養活了全人類。”
“我有什麽可怨恨的呢”他的聲音越發的小，直到最後，夏娃只能通過他嚅動的嘴唇去判斷他想要說什麽話。
‘但是我卻為此蔑視了人生，蔑視已有的幸福’
怨恨使我高傲，高傲滋生了短見......亞當努力睜開眼，想看清夏娃的模樣。
‘只可惜我們吵了一輩子，不斷地回憶在那個樂園...’
到底是誰的過失。
“臨到終點，我才悟到了一切”
如今我要先你一步回歸塵土了。若死後能伏在他面前，祈求他的寬恕......
“這樣，大概就能安息了吧”他最後看了夏娃一眼，含笑而逝。
屋子內忽然哭聲大縱，人祖死去了，就連天都像是在為之難過，整個世界都震蕩了。
但實際上，對亞當而言，卻只是一閉眼，再一睜眼的事情。
再一次醒來，他變成了靈，身體也變得無比輕盈。
沒有快樂，也沒有過分的悲傷，但是死亡帶走了他的一切，包括對人世那些牽掛留戀的人和事。
他仿佛知道這不是自己該停留的地方，靈體走過在床前痛哭流涕的子孫後代。
‘這就是死嗎？’
仿佛經歷過數遍，令人驚異卻並不感到陌生。
‘我真傻’他說道，走出黑暗的室內，眼看著混沌的大霧逐漸向他逼近。
‘為何要懼怕死亡？人終有一死，像我這樣滿身是罪的人更無法逃脫’
‘虛無，寂寞，或許以後都是如此’
‘只不過是回歸於原初而已，很早以前我就是這樣’
‘一個人，一張床’
‘漫漫的長路上，邂逅了我的夏娃，犯了禁果，知道了苦痛，承起了責任，又有了孩子......’
‘有過快樂，也有過悲痛’
青年喪子的痛如陰雲壓得他喘不過氣，即便後來又有了賽特和他的兄弟姊妹。
‘人得以在世上繁衍，我在他們的眼中無疑是偉大的，他們不敢違抗我也不會違抗我，毋庸置疑我是人中之王”
“可即便如此，仍舊免不了一死”
’孤身來到這世上，又孤身一人死去——‘他在無邊無際的迷霧中找了一處地，然後緩緩的坐下。
那是一條河，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可是那又不像是一條河，因為沒有水從他眼前流過。
’不過是從一人回歸到一人而已’
他在虛無和孤獨之境坐了不知道多久，時間對死去的人沒有意義，他只是坐在那裏沈思。
然後無聊的到用犀利之言去評判自己的一生。
可是最終，當他將自己人世上的最後的一件事也回顧完了，當自我嘲諷也無法再給予他慰藉。
亞當不由自語。
‘神是對的，我經歷了這麽多，也曾擁有過許多，可最終仍舊是一個人死去’
如此，他當初何苦向神索要同伴，以此來擺脫孤獨呢？
他所做的一切，在神的眼裏真的具有意義嗎？
“您是正確的，早已看穿了一切事物的本質”亞當露出釋然的微笑。
“我總是惶恐自己存在的意義，我是否有這個資格做人類的始祖，您創造我這樣的罪人出來是為了什麽......”
“可是說到底，我並不後悔我的選擇”
雖然有了罪，雖然苦又累，但是幸福並不是沒有駕臨。
通過以諾夫婦的感情，他知道人是能得到幸福和滿足的。
“正是因為經歷了痛苦，才知道快樂的珍貴”
他已經享受過快樂，那是死亡也無法抹去的事實。
“我或許有罪，但是人來到這個世上並沒有錯”
知道這點，也就夠了。
仿佛是想通了，他閉上眼，聽著耳邊水聲潺潺，越發覺得心平，沒有埋怨，也沒有恐慌，徘徊在灰色晦暗的國度，就這樣安靜的接受此地作為自己日後永恒的歸宿。
就在他已經有了在這荒蕪寂寞的無望之地一直待到世界終焉的覺悟之時，亞當忽然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他睜開眼，望向身後。
“又過去多少年了嗎”他笑道，“你怎麽也來了”
“我不知道世上已經過去多少時間，因為緊跟著你的腳步，我一直在你的身後”夏娃說道。
亞當一楞，臉上顯露出明顯的沈痛。
“你為什麽要來呢，夏娃，這裏看起來不是好的地方”
夏娃坐到了他的身邊，亞當沈靜的看著她，她摘下了面紗。
“雖然你看起來和最初的時候我見你時一樣的美麗”他讚嘆道，“這大概是死亡給予我們的最後的禮物吧”
在夏娃的瞳孔裏，他看到了自己同樣恢覆年輕的樣貌。
可是人已經死去，從前在意的一切都顯得不再重要。
“我原是你的一根肋骨，我的生命源於你，並不存在意義”夏娃說道，語氣聽起來十分平靜。
“既然無生自然也無所謂死，你不在人世上了，我獨自在那兒有什麽意義呢”
亞當深深的看著她，“我總以為我看透了你，親愛的夏娃”
“可是我從一開始就錯了，你比我機智，比我通透，比起我擁有更多的耐心”
不論是長子的事，還是生命中穿插的點點滴滴，很多時候，夏娃的見解都有獨到之處。
“如果我能多聽聽你的就好了”他想起自己的頑固，不禁嘆笑著搖頭。
“可是你不是我的附屬”
最終，他斂了笑容，認真的同夏娃說道。
“你是我的妻，我的愛，此生的另一半”
“從神將你指給我的那一天起，你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所以不必追隨我一同死去......他的話還未說完，卻見她傾身擁抱住了自己。
“謝謝你，亞當”夏娃紅了眼眶，她落下淚來，在他耳畔說道。
“這是我唯一一次的”
亞當被她突如起來的一個擁抱弄怔住了，在他的懷裏，夏娃閉上眼，身形煥發出淡淡的白光。
他曾說夏娃是他多餘的那一根肋骨，在那個失控的日子之後的每一天，每一次爭吵，他總拿這句話去刺激夏娃的情緒。
可是從來沒有什麽是多餘的。
他轉頭看著頸側與他相擁的夏娃，她柔美溫順的面龐仍舊帶著仿佛生來就有的微笑。
那被他認為是用來取悅男人的美麗笑容。
沒有哪一刻，在他的眼中是這樣真實的。
“心甘情願”
與夏娃結合的那一瞬間，過往的所有記憶從腦海裏飛速閃過。
亞當記起了一切。
卻原來是神在冥冥中安排好了所有，化作夏娃的那根肋骨是世界樹下的泥土所造。
與他的凡塵之軀不同，她說的無生也無死竟不是在開玩笑。
她原是不用做到這個地步。
亞當望著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仰望著她。
她可以一直活下去，不用來到這死人的世界，清明而永遠的活下去。
“或許我是愛你的”
人又怎能不愛自己？
所以最終，她選擇了成全。
“你不該在這混沌晦暗之地徘徊，這不屬於你”
“去吧，天的盡頭，神在等著你”
她流下一行清淚，在光中不斷消失的身體逐漸顯出原貌，變成了一根肋骨。
世界之基成就彌賽亞之軀。
恍惚之色從亞當眼中閃過，就在那一刻，肋骨再度化作肉身，靈肉合一，他在頓悟中撕裂了混沌，升入天堂。
一眾天使正站在天門口迎接著他，他大步向前，直奔至高的那位光輝之主而去。
銀發的聖子跪下，將神之手置於自己的頭頂。
“而今我方知您的深意”
七座天墻立時拔地而起，這是屬於彌賽亞的力量，他向神證明了自己的信仰，實現了當初的約定。
“為您的偉大和仁慈”
神的金瞳映出他虔誠的身影，凡塵走一遭，人已大徹大悟今非昔比。
但他仍舊是不完美的，神想著墮入地獄的該隱，心中有一絲遺憾，但是面上卻仍舊顯得那般淡漠。
他扶起跪在身前的聖子，下一刻時空轉換，再度立身，已然處在第七天的禦所。
禮樂聲起，聖歌頌讚，只為歡迎新君的到來，仿佛天堂為此刻已經等了許久。
隨即，神的聲音傳到了天堂的每一處角落，威嚴而莊重的向三界宣告了彌賽亞的誕生。
“吾今封亞當為聖子，封號彌賽亞，從今往後，天上眾生都要向他屈膝，誠服於他的主宰，背叛他即是反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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