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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什麽狼鼠一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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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老爺子經歷了寶珠的事情,覺得這邊動蕩不安,直教人心裏面不踏實,沒有個兩三日,也帶著那禎禧回去了。

出了火車站,張大傻就一溜煙的跑到跟前了,他是剛拉活來送人的,“老爺子,巧了,您上來我送您回家去。”

又對著那禎禧笑,“三小姐,上海好玩嗎?”

那禎禧點點頭,“好玩的很,跟咱們不大一樣。”

張大傻一仰頭,手巾把子甩到脖子上,直直的笑,“這哪兒好,也不如咱們北平好。”

這話那老爺子讚同的很,“是這個理兒,出去幾天,好似是幾十年了一樣,說出來您可別笑我,真的是想家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張大傻就愛說個北平好,無論是做什麽,你只要是想幹活的總歸是餓不死,去了別的地兒,怕是要吃委屈的。

再窮的人餓不死,再有錢的人也得講個道理,這地兒是風水寶地呢。

拉車越發的有力氣了,送人回了貓耳朵胡同,正好就是吃午飯的點兒,車一走到線兒胡同,就聽著裏面吵吵鬧鬧的。

那禎禧伸著脖子看,等著到了老井臺那裏,周圍的空地上擺放著不少的家具擺件,好似是新搬來的。

張大傻車停到門口,手巾把子擦擦汗,“這是新搬來的金家,不知道是什麽闊綽人家,早上就來了,霍,那板兒車從胡同頭一直擺到門口呢,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到了我們這裏來。”

那老爺子站在那裏看了一眼,他不是多事的人,只是新來的鄰居這樣吵鬧,怕不是什麽安靜人家,家大業大的事兒也多。

從口袋裏面拿出來車錢,張大傻怎麽也不肯要,“不能夠,再不能夠收您的錢,我送您是應份兒的事,您坐我的車,是看的起我張大傻。”

悶著頭拉車,一陣煙一樣的跑了,這大晌午頭的,只看的老爺子嘆氣。

劉媽見了那禎禧的面,愛惜的不知道要如何愛惜了,“還有瓜呢,我聽著說你要回來,一大早去街上買回來的,太陽保管是沒曬過的,瓜葉子都是新鮮的呢。”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做了涼拌面,多多的放了黃瓜絲,這時候的黃瓜,再吃都沒有了,專門給你找了嫩生生的來。”

四太太不吃,一直等著呢,她細聲細氣的跟著女兒說話,聽到好笑的地方,跟劉媽笑成一團。

那禎禧只撿著好笑的說,好玩的聽,寶珠的事情,她一個字也不說,“奶奶,姨夫有個侄女,很好。”

四奶奶心裏頭,再沒有比自己女兒更好的了,“比你還好嗎?”

那禎禧就拉長了聲音喊一聲,“奶奶,您拿著我打鑔是不是?”

劉媽端著瓜,“老爺子,您吃了解解渴。”

到底是年紀大了,吃過了就去睡去了,只是剛躺下來不久,就聽著隔壁院子鬧開了。

二姨娘在那裏給小少爺打扇子,聽隔壁院子裏廝打起來了,拿著扇子捂著嘴笑,這新來的金家,可真的是有意思的很呢。

她是極為喜歡金家的,為著金家是也有姨娘的,二姨娘每每行走在胡同裏,看著只有自家有姨娘,未免有些自卑,可是現如今金家來了,那她就不是獨一份的姨娘了。

心裏面,不是不松了一口氣的。

那邊金家是什麽底細的也不知道,只知道手裏面是相當闊綽的,吃的用的都是好的,家裏的女主子,都是抽香煙的,是新潮的人家。

天兒熱的受不了,蟬一陣陣的叫,屋子裏面悶得慌,怕是要下雨的天兒呢,老少街坊都到了老榆樹下頭,挨著井臺也涼快一寫,好歹有個穿堂風。

金家院子關的緊緊的,只是聲音一陣比一陣的高,張大傻拿著一個窩窩頭,兩口一個塞進去,噎的脖子伸的老長,拿著水瓢到了井臺那裏直接喝了半瓢涼水,這才算是活過來了。

“這金家是幹什麽的?”

剃頭匠老黑在磨刀,一只腳踩在井臺上,一只腳在地上,身子曲著刺啦刺啦的磨著石頭,臉上的汗珠子成了小河,用手抹臉,一甩手就到了地上,“我瞧著不是什麽好人家,下車的時候我瞧著,女的手裏面拿著香煙,一扭一扭的跟個青蟲一樣。”

說冷面相聲的是小方,自己摸著光頭,“老黑,我這頭上的發茬子又出來了,勞您架給修理一下,下午我有堂會呢。”

張大傻羨慕他有一個手藝活,“小方,你最近日子過得不錯,見天的有堂會呢。”

小方是說冷面相聲的,只擺擺手,“甭提了,這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了,輪得著我小方去吃大席,恰好有位公子哥家裏的小夫人愛聽這個,我這是去奉承人的呢。”

小方是街頭賣藝的,有一點名氣,但是也只能填飽肚子,做夢都想著跟那些大家一樣的,王侯將相家裏出入,趕不完的場子才好呢。

什麽時候能到了茶館裏面去說相聲,他也知足了,最起碼有個固定的地兒,用不著在街上風吹日曬的靠天吃飯了。

下午剃了頭,在後面候著等著上堂會,堂會來的人可不少了,有唱大鼓的,還要戲班子,他小方摸著光頭笑了笑,心想自己不算個角,不是自己的專場。

結果一上臺,就瞧著下面的金老爺,只覺得這剛搬來的金家真不一般,這堂會裏,來的都是有錢人。

小方不是角,在前面打頭陣的,下臺了就沒戲了,坐在那裏喝茶去,聽著戲班子班主就跟要上吊一樣的。

“不來?他不來,要我怎麽辦?人家看的就是他。”

“再讓人去請,這馬上就要上臺了,說不來就不來,去傳話,就當給我個面子。”

狗急了跳墻一樣的,小方自己笑,心想肯定是名角耍大牌,到了點的時候不來,沒人上臺頂大梁了,這是戲班子常有的事兒。

戲班子裏面的人大多都不是很和氣的,為著事兒吵吵鬧鬧的,又或者像是今兒這麽一出撂挑子的也不少。

結果到了點兒,人還是不來,跟包的擦著一頭的汗,圓原話轉述“戲子賣笑輕賤,骨頭卻是有四兩沈的,給洋人走狗唱戲的,下輩子都沒有的份兒。”

班主氣的眼睛瞪大了,好似要把眼球摘下來一樣,地上一蹦跶起來一米高,咬牙切齒,“還真以為離了他不行了,我還就不用他了,以後讓他滾蛋了。”

跟包的不說話,要走,他是名角的跟包的,名角走了,是要帶著他的,不留在戲班子,而且伺候洋鬼子漢奸,他忘不了庚子年的仇,一句話,不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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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聽得雲裏霧裏的,一把拽住了跟包的,“今兒來的都是什麽人啊?”

跟包的鼻子哼一聲,“來的是什麽人?”

“來的都是一些走狗,混賬貨色,臟了眼。”

小方只覺得把自己也罵進去了,幹巴巴的問,“不是說是給公子家裏的小夫人熱鬧一下嗎?怎麽就成了漢奸走狗了呢?”

跟包的之前就壓下來好大的怒氣,外面戲班子上了臺,咿咿呀呀的開始唱,鼓樂齊升,熱鬧非凡,後臺聽的隱隱綽綽,越發讓人難過。

他一把抓住了小方,到了縫隙那裏,指著前面看戲的人,一個個的數過去。

“第一個,他是買賣婦女的,專門買賣咱們中國的婦女,坐著輪船到國外去。”

“旁邊那一個,開大煙館子的,害了咱們多少人啊。”

“中間那個,是洋人的走狗,把洋人當親爸爸供起來的。”

小方只覺得眼睛不夠用,一個個的看過去,只覺得人又闊綽又體面,都是極好的一些老爺,只是為什麽跟包的一說,他眼前全是牛鬼蛇神了。

眨了眨眼睛,他指了指金老爺,自己的新鄰居,“那這一個呢?”

跟包的索性說個夠,“這一個啊,先前是政府的官兒,後來草菅人命被人弄下來了,勢利眼,現在專門是各處跑場子,當洋人的狗腿子。”

小方心裏面涼了涼,這樣的鄰居,貓耳朵胡同從沒有過,只覺得一汪清水裏面進了一只臟老鼠,臟了一池子的水。

“您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跟包的就不肯說了,再說下去就賣了主子的,見著小方什麽都不懂,只扔下來一句,“以後,這幫子臭蟲的堂會,還是不要來了,早晚搭進去,沒有一個好人。”

小方覺得這群人就是牛鬼蛇神,想著自己要是有骨氣,就跟那名角一樣,再不肯來這樣的烏糟地方,再不給這樣的人找樂子賣笑。

可是,走了就沒錢了,今日的嚼谷還沒著落呢。

最後想了想,只得留下來,等著拿了錢再走,以後再也不來了,多少錢都不來了。他雖然窮,但是不賺這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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