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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刀與拿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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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晴坐在屋子裏看了一天的日記。

時至傍晚,日暮西斜,曠野中騰出薄薄的霧氣,遠方的一輪紅日,一寸一寸地沈了下去,這個時候,她才看完了所有的日記。

剛開始的時候,她是笑著的。

原來自己的父母在年少的時候是那麽的可愛。他們兩個從很小的時候就相會在孤兒院裏,其他人的悲慘經歷對他們而言,也不過是相會的途徑而已。有老院長在,他們也並沒有過得比他人不如到哪裏。

他們兩個種花養草,在廣玉蘭樹下嬉鬧,冬天去看積雪,夏天去聽雨落。

他們在剛會說話的時候就已經認識,在七八歲的時候就是摯友,而在十五六歲的時候彼此暗生情愫,最後在二十多歲的時候結婚,生下了她。

但從這一天開始,他們的生活就變了。

假如生活給他們的第一個坎上讓他們剛一出生就被丟棄,那麽第二個坎就是女兒的眼疾。

第一個坎靠著老院長還有他們兩個身上堅韌不服輸的勁,硬生生地踏過去了,但第二個坎卻不是那麽好跨過去的。

他們剛剛結婚,手上沒錢,加上那個時候的科技也並不發達,換個□□對普通人而言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在那她剛出生的六年裏,他們的日子過得愁雲慘淡,也不是沒有會讓人開心的事情,只不過即便再開心,回到家裏,看到盲著的女兒,心裏就只剩下苦澀了。她眼睛看不到,所以在照顧方面,就更需要他們花費比常人更甚的力氣。

期間辛酸勞累之處,即便日記裏只不過是寥寥數筆,但沈晴完全可以幻想出來,那該是多麽辛苦。

終於在沈晴六歲的時候,他們攢夠了錢,也排到了□□,可以給沈晴做手術了,手術很成功,還需要半年就可以拆線,恢覆光明。

第二個坎,也算是跨過了。

第三個坎就是有人盯上了孤兒院的房子,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把房子窩到自己的手裏。

他們跨過了兩個看,可第三個坎卻沒跨過。他們兩個在去給她買禮物的路上,車禍死了。

沈晴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抵著頭,眼睛裏酸澀無比。

她常以為自己的過去已經夠不幸了,出生起就是瞎子,等到眼睛好了,父母卻早就離開人世。可其實她的父母的經歷卻才最曲折艱澀,辛苦打拼的一生,最後葬送在了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手裏。假如她沒有看這個日記本的話,她或許真的會以為他們兩個是真的是遭遇意外事故,沒想到卻是別人故意謀殺。

假如說前些日子她還想著要是事態太過危急,她就把房子放在那,遠走他鄉躲一段時間,但現在,她不這麽想了。

她要把一切事情都調查清楚,要替父母報仇,讓背後的人付出他們應有的代價。

時針悄悄地挪向了九點,沈晴下樓。

剛走到樓梯那裏沈晴就聽到了電視機的聲音。

果然,走到一樓之後,沈晴在客廳裏看到了正端坐在八仙椅上的老院長,電視機雖然還在響著,但他的眼睛已經悄悄地合上了,不知道已經睡著多久了。

現在已經是十二月,天黑得早,到了夜裏□□點的時候,氣溫驟降。這會兒氣溫應該已經降至零下,在這個天氣裏打瞌睡,很容易被凍生病。

沈晴走上前去,輕輕的叫了老院長一聲:“老院長?”

老院長眼皮一動,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眼底一片茫然,他很快地眨眨眼睛,老邁的眼睛裏自然而然地淌出些水。他看了眼還在播放著的電視,又看了眼時鐘,最後視線落到了沈晴身上:“是你啊。”

沈晴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是我。”

老院長咳了一聲,然後,他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個保溫杯,擰開喝了一口水。這口水裏含著的溫度讓他蒼白的臉上稍微帶了些血色。

他緩了口氣,然後扭頭問沈晴:“這麽晚了不睡覺下來做什麽?”

沈晴沈默了一下,然後道:“我看到我父親寫的日記了。”

老院長放下了杯子:“日記裏有什麽線索嗎?”

沈晴點頭:“大概知道了之前我父母是怎麽死的了。十三年前謀殺我父母的人和前段時間想要殺我的大概是一夥人。我要去查清楚,不能再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了。”

老院長點頭,低頭又喝了一口水,喝完之後,他把保溫杯直接放在了手裏:“那些人背景糾纏覆雜,並不容易對付。你要小心。”

沈晴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今天晚上下來找老院長是有其他的事情:“我從我爸日記裏才得知,雖然戶口本上寫的是我的名字,但我住的房子其實是孤兒院出錢買的,這樣我就不好意思住下去了。什麽時候我把房子過戶給您吧。”

老院長有些詫異地看她一眼:“你要把房子過戶給我?”

沈晴點頭:“對。”那房子說到底並不是她的,她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也就不好意思在住下去了。

卻沒想到老院長搖了搖頭,拒絕了她:“不用了,當初蓋那個房子,也不過是為了把孤兒院給挪去,現在孤兒院沒了,我不需要那房子了。況且我也已經老了,說不準哪天就沒氣了,住在這兒挺好的。”

“可是——”

老院長打斷了她的話:“小晴,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是真的不需要了。你住著吧,如果真的過意不去,把它租出去,錢捐給其他孤兒院。但我真的不需要了。”

說完話,他就拿起了一邊的拐杖,兩只手按在龍頭上一使勁,站了起來:“我要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吧。”

沈晴目送著他離開,搖搖頭,自己也上樓了。

電視上的新聞還在慢吞吞地播放著,這會兒正在播報一個離奇的失蹤案,一個父親帶著自己的兒子去公園玩,然而已經過去兩天了,他們也沒有回到家裏,完全失去了行蹤,警察怎麽找都找不到。

然而新聞一閃就過去了,畢竟在這個龐大的城市裏,一個人兩個人的失蹤,並不算什麽大事。

上樓之後,沈晴直奔謝必安的房間,敲門:“能進嗎?”

“進來吧。”

沈晴得到允許什麽都沒想就直接進屋了,然而她沒想到的是,此時的謝必安不在凳子上,不在電視前,他在……床上。

沈晴隨便一看,光潔柔韌的胸膛□□裸的露在外面,一片白花花的肌膚,晃得沈晴眼睛都有些疼。

她驚叫一聲,捂著眼睛,連忙退了出去。衣服沒有穿好就讓她進去,簡直不要臉。

謝必安在屋內沒羞沒臊地笑了笑,聲音慵懶低沈:“不好意思啦?”

沈晴在門外,趴在窗前蹬著隔壁人家院子裏的黃狗,黃狗警覺地回過了頭,對她吠叫了幾聲,沈晴慌忙地把窗戶關上了,隔著門板對裏面喊話:“你趕快把衣服給我穿好。”

屋裏傳來了布料摩擦的聲音,應該是謝必安起來穿衣服了。然而那個人是怎麽都不肯老實的,他一邊穿衣服,一邊嬉皮笑臉地隔著門板調戲沈晴:“哎,你覺得我的身材怎麽樣?”

沈晴被他這話一帶,居然短暫地回想了一下她剛才看到的東西,白花花的皮膚,粉嫩嫩的……日,她怎麽就順著謝必安的話開始想起來了!沈晴唾棄了自己一番,看向屋內的眼神恨不得把謝必安穿一個窟窿。

謝必安簡直是個毒瘤,居然光天化日之下的耍流氓!

沈晴等了一會兒,再三確認謝必安已經穿好衣服之後,才又推開門走了進去。

此時的謝必安正站在桌子前,咕咚咕咚地喝水,喉結來回滾動,沈晴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又閃電般地收了回來。

克己覆禮,要註意克己覆禮。

謝必安喝完了一杯才有回頭,臉上的表情居然很正經,一副清高典雅、敢與冰雪爭高潔的模樣:“這麽晚,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沈晴被他剛才那麽一嚇,也不準備拖延了,直接單刀直入地對謝必安問道:“林天澤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

謝必安:“沒有,他很久沒有跟我聯系了,應該是沒有線索。”

沈晴:“那麽我現在來給他提供一個線索。”

“我剛才翻看我父親的日記本,發現了那一場車禍並不是意外事故,而是蓄意謀殺。在他日記本裏寫著當時有人要買房子,他不願意,於是那個人就對他和我媽下了手。日記裏記著那個人是一個叫“恒一”的房地產公司的員工。我覺得我們可以調查一下那個公司。查一查當時是什麽人開的公司,那些人現在在哪裏,以及他們和這一次的事件有什麽聯系。”

謝必安點頭:“好的,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告訴他……”

然而謝必安的話還沒說完,他的電話忽然間就響了,鈴聲尖銳無比。兩個人齊齊地把視線轉移到了謝必安的手機上,上面寫的的名字正是林天澤。

兩個人對視一眼,謝必安拿起了手機,開始接聽電話。

一番對話結束之後,謝必安的臉上露出了凝重的色彩,他掛了電話,然後扭頭對沈晴說:“林天澤那邊有情況了。”

“什麽情況?”沈晴急切地問。

“你知道的,當時他調查了很久,查出了那兩兄弟賬戶上有一筆來源不明的資金。那筆資金的來源賬戶是用一個普通的農民身份證建立的。問詢的時候那個人交代他的身份證剛丟不久。於是林天澤就把他排除了嫌疑人的範圍。這是一個失誤。”說到這裏,謝必安嘆了口氣。

“但是在這段時間的調查之後,他重新註意到了那個人。他發現那個人並非一直都是個農民,在三年前,他曾經於供職一家叫做橫宜的公司,在那裏做保安。”

說道這裏,謝必安停頓了一下,看向沈晴,沈晴此刻正在出神。

橫宜和恒一。

讀音相同,只不過用的字不一樣而已。這兩個公司之間到底有什麽關系已經不言而喻了。

停了幾息的時候,謝必安繼續說:“他在調查的時候,無意間發現另一件事情。”

“什麽?”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警察局前面見到的那個人,就是我們被叫去問詢那天,門口見著的那個?”

沈晴使勁地回憶了一下:“是那個穿著黑衣服那個男的?”她能記住那個男人,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小遠說他見過那個人,當時她還擔憂了一下方叔,害怕他遇險。沈晴這麽想著,覺得明天給許姨打了電話,提醒一下方叔報的那個佛法班不對,讓方叔別去了。

謝必安見她知道是誰,於是道:“在一年前,他是橫宜公司的法人代表。”

沈晴:“所以,就是那個公司的人做了這一切?”

謝必安點頭:“從現在我們知道的事情來判斷,是這樣的。”

沈晴一時有些恍惚。她根本沒想到事情居然這麽快就水落石出,她昨天才剛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一天的時間,種種證據全都送到了她的手裏,這速度太快,讓她無所適從。同時從心裏還湧出了一份沒由來的懷疑,真的?事情就這麽簡單地查清楚了?

沈晴聽完這一切,恍恍惚惚地回自己房間去了。

謝必安在她背後擔憂地看著她,嘴唇卻一直都在緊緊地抿著,他怕自己稍微不留神,就控制不住自己開口了。然而有些話,他不能說。造成沈晴父母死亡的那把刀是被找到了,可那拿刀的人卻還安逸地躺在黑暗裏,而他明明知道真兇是誰,卻無法去懲治他,甚至動不了他一分一毫。

謝必安低頭,桌子上放的那杯水完整地映出了他的臉。

他像是看一個陌生的人一樣,冷靜地打量著水杯裏的人。這個人一頭短發,臉色蒼白,即使面目還沒有變化,但和當初那個自己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他曾經擁有無盡的神力,動手就能平山移海,那個他驕傲無比,幾乎什麽都不放在眼裏,而如今他卻淪落到了土裏,全身的法術也只能用來變些哄人的戲法。他幫不到自己,也幫不到自己心上的那個人。

他看著自己,忽然問出了聲:“還要躲嗎?”

杯子裏的那張臉漸漸堅毅起來。

“不躲了。”

第二日上午,沈晴一個人去了一趟孤兒院。

她需要知道的已經知道了,這一次來,純粹是來悼念的了。

她從孤兒院的門進去了之後,就按照日記本裏寫著的東西,一路往前走,最後,她停在了孤兒院最後面的一塊空地前。

這片空地的邊上有大片的美人蕉。它們占地很廣,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雖然失去了人的栽培,但也不再受人的管束。它們肆無忌憚地生長,不斷向外擴張自己的領土。到了今天,這一大片的空地裏幾乎一半都是它們的植株。它們誰的話也不聽,只聽自然節氣的號令。在這個深秋世界,它們全都枯萎了,只有一點隱約的綠意藏在枯葉裏面。

沈晴靜靜地看著它們,心裏想著:這是我父母一起種的美人蕉。它們和我一樣,是被留下來的。

沈晴微微地笑了出來,而後,她擡腳,繼續看其他的地方。她在墻角找到了幾個已經破碎了個花盆,但花盆的邊上,幾棵仙人掌正在生長。她擡頭,左邊墻角那裏種著的廣玉蘭樹真大,碩大的樹冠裏不知道蹲了多少只鳥,這會兒陽光很好,風也吹著,一陣嘰嘰喳喳的叫聲從樹冠裏傳來。

而右前方的屋檐的水泥地面上,一排由水滴沖出來的洞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她走近一看,卻沒有找到日記裏說的那個像是星星的,大概在這麽多年的雨水摧折之下,它又變了個形狀吧。

沈晴站在屋檐下,專註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漸漸的,眼睛就模糊了。最後,沈晴擦了擦眼睛,看著清亮幹凈的如同水洗一般的天空,道:“我走了。”

她不能一直留在這裏,還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她要一直往前走。

走出孤兒院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許姨的事情。昨天想好的要給許姨打電話的,可當時時間太晚,她就沒有行動,這會兒打過去吧。

沈晴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撥通了號碼。

一陣呼叫聲之後,電話被接通了,然而電話那邊什麽聲音也沒有,平常聽慣的熱絡招呼聲根本沒有一點行跡。沈晴有些奇怪:“許姨?”

那邊依然沒有聲音。

沈晴皺眉,這沒由來的靜寂實在是太奇怪了。沈晴看看四周,心想著想著是不是鄉下信號太差了,她準備掛了重新打。

然而電話還沒來得及掛斷,那邊忽然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這聲哭喊尖銳而又絕望,像是從人的心裏啼出來的一口鮮血:“小晴,你方叔和小遠,他們,丟了!”

沈晴瞬間抽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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