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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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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清姐姐!”

這是回到雲州後第一次見到族人, 拾京很開心, 完全忘了之前自己被驅逐出蒼族的事。

溪清見他要過來, 斜飛入鬢的眉立刻皺了起來, 擡起手喝住了他。

拾京這才回憶起溪清之前放箭驅逐他的事,連忙停住腳步, 收了笑,剛剛想問她的話,現在也不願說了。

溪清原本確實是本著公平和說到做到的原則, 讓拾京離遠點, 但她看到了拾京發間纏的紅發帶,忍不住好奇, 猶豫了一會兒,自己走了過來。

她光著腳, 腳腕上的銀鈴清脆作響,勾的傅居盯著她珠圓玉潤的腳趾頭看了好久,目光又流連在溪清線條有力的小腿上,溪清走近後,傅居才意識到自己太無禮,趕忙退後半步, 也不管她看沒看自己, 先行了個禮。

溪清註意力還真沒在傅居身上, 她走過來,在拾京慢半拍的反應中,伸手扯掉了他頭上的紅發帶。

蒼族人最了解自己族人如何編發纏紅發帶的, 這種紅發帶,從來就是為了好拆才想出的一種編發方式,比蒼族人日常的編發更糊弄些,一根發帶繞著頭發到底,只要捏著發帶尾端輕輕一抽,整根發帶就被輕易地抽離,頭發直接就散開了。

一般抽離發帶,是為了下一步好睡覺。

所以溪清這個動作,讓拾京措手不及,有種被冒犯的危險感。

拾京沒料到她上來第一個動作會是抽他發帶,一時間護救不及,頭發散開時,整個人都懵了。

“溪清不能,還我!”

溪清笑了笑,下巴微微擡著,似是很滿意他現在的表情。

傅居心中緊張不已,考慮著要不要上前‘救’一下拾京。

受父親影響,傅居是半個蒼族通,蒼族話能聽懂,也會說,比南柳那個半吊子好很多,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拾京腦袋上纏的那條紅發帶是什麽意思。

看溪清的表情,應該是故意的。

於是,傅居仗義上前,默默伸出手,示意溪清把發帶還回來。

溪清這才註意到拾京身邊這個男人,打量一眼,目光落在他眼角下的紅痣上,微微動了動眼睫,又僵持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把發帶放到了傅居手上。

傅居轉身對拾京說道:“你快別丟人了,這都能被人抽走,我告訴你我可是知道這什麽意思,她到底是你姐還是你老情人……”

這話讓拾京接受不能,他接過發帶,似是不太相信,皺眉問溪清:“阿姐……是什麽意思?”

出乎意料的,溪清沒有避開這個問題,直接告訴了他答案:“哺育多年的雀鳥羽翼豐滿後,卻去了其他林子,帶回了它族的羽毛,我心中疼惜,雖知不可以這麽做,但還是想看看你的反應。”

拾京重新纏好頭發,輕飄飄回道:“阿姐無禮,我不喜歡你這樣。”

溪清不置可否,淡淡道:“溪水寬恕。”

反正我抽過你得發帶了,過了手癮,你能如何?

拾京微惱:“溪清,你也要如此嗎?同大母一樣?”

溪清搖頭:“我和她不一樣。拾京,只剛剛那一次。我看到你身上戴的那些東西了,她向你許諾了?”

“嗯。”

“那我肯定不會了。”溪清淡淡笑了笑,點頭道:“祝福。”

她這麽說,算是明確告訴他,她不會再惦念著他。

蒼族這個風俗十分奇特。

同輩之間,只要不是親兄弟姐妹,看上誰,都可以一起歡好。

而抽掉年輕男子纏在發上的紅發帶,是蒼族女子最樂意幹的事情,抽了發帶,那男人無意見,一個眼神,就可以一度**。

若是那個男人受歡迎,月亮升起來後,可能還要被路邊草叢裏藏著的蒼族姑娘爭搶著抽掉發帶。

然而,有一種男人,就算發纏紅頭帶,別人也不能抽。

這種男人,就是拾京這樣的——滿身銀飾,兩手共六只銀環,從頭到腳,包括腰間的碎銀流朱帶,一套戴的齊全。

這是男女雙方已定情,此生不再不接受夜逐姻緣的意思。

其實,南柳之前打的銀飾沒這麽多,她不太了解具體要怎樣,還是拾京催她把數量補齊後,這才大大方方戴著它們回了雲州。

溪清大概落寞了有一秒鐘,之後就坦然地送了祝福。

拾京笑了笑:“多謝阿姐。”

此事揭過。

溪清問他:“為何回來?”

“來想辦法接阿爸。”拾京問她,“阿姐為何這時候來這裏?”

“我在山崖上問星,恰好看到了你……們。”

問星是種儀式,蒼族女子得知自己有孕後,會到離星星最近的地方,也就是這附近的山崖上,求星光贈與她們一個健康的孩子。

拾京震驚不已,開心道:“恭喜阿姐!”

“拾京,大母病了。”

“嗯,我知道,我聽說了。”

溪清無話,拾京催促她早點回林子休息。

溪清帶著怨氣,冷冷道:“你知道族人住在什麽地方嗎?”

拾京回答:“所以,阿姐為什麽不接受遷族?碧湖東邊比這裏好多了。”

“我不會背叛溪水。”

溪清說完就走。

拾京神色坦然地又檢查了一邊剛剛測好的高度,順手拍醒怔楞的傅居,領著他回制造辦。

傅居說道:“蒼族人不舍得的是哺育他們的溪水。”

“嗯。”

傅居又問道:“是溪水還是林子?”

“溪水。”拾京說道,“赤溪是母神恩賜給我們的,族人離不開它。”

傅居思索道:“若是溪水就好辦了,這條溪水的源頭不在這裏,遷族的話,沿著溪水,其實下游上游都可以,改天找姚檢要張雲州圖。”

“……蒼族的事,我都不管了,你操什麽心?”

傅居說道:“那個溪清,她有孕了,生養孩子環境很重要,林子深處毒瘴多濕氣大,非常不適合居住。”

拾京也不知道該先驚訝什麽好。

“你……知道她叫溪清?”

“我聽得懂。”傅居說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爹跟我祖父以及我姑姑,對雲州巫族非常了解?”

“沒有。”

“那好,我現在跟你說過了。你們蒼族的話很簡單,或者說,雲州一百多個巫族,除了語系不同的賀族稍微難一些,其他的,非常容易就學會了。傅家人,生來就擅長鉆研語言,二十年前,我爹可是一言定四州的功臣。東南沒大亂,我爹功勞占一半。”

除了敗給延半江那次。

拾京沒說他厲害,也沒問他既然如此傅家怎麽出了你這個學火炮的孩子,他提醒傅居道:“蒼族人不喜歡外族人來多管閑事。再說……溪清有孕,是她自己的事情,你替她操心,太多餘。”

“不行嗎?”傅居斜眼,眼底紅痣一抖,“不管是蒼族人還是外族人,都是人,我關心照顧合情合理。”

又走了兩步,傅居不滿道:“你不要因為她扯掉你那根頭繩戲弄你,你就心存怨氣。還有……明天起來,隨我問姚檢要地圖,我會寫信跟封將軍商量,給蒼族擇塊好地。”

旁邊的礦地還在作業,一刻也不停。

傅居說:“這麽吵的環境,林子深處也不適居,得盡快辦好這件事了……”

拾京很是奇怪,蒼族的事,傅居比他想的還多。

感情上的事,拾京一向遲鈍,他奇怪了半天,都沒往這上頭想,他只覺得傅居這人,像個比他還要天真幾分的好人模範。

既然如此……

拾京對傅居說:“嵐城有好多乞丐,你有沒有辦法,給他們也順便找個地方住?”

這倒不是諷刺,拾京是真想問問。

他最近找不到延半江了,不知道她是換了偽裝,還是離開了嵐城。

話說回來,拾京想遠了:“幹娘到底長什麽樣子?”

傅居則在他出神時,給了他答案:“乞丐?去州府找王大人,跟我說有什麽用?你可真是天真,你以為安排住處就能讓乞丐結束行乞生活?”

兩個人算是自問自答,又各帶著一臉魂飛天外的迷茫神情,回了房間。

而在嵐城的一處小破院子裏,有眼疾的彈唱老人摸摸索索進了家門,沖著家中問道:“一口茶先生,您還在嗎?”

一個像是特地拗出來的深沈男聲緩緩應道:“在。”

彈唱老人高興道:“一口茶先生,沒想到二十年了,還能再聽到您的聲音。老兒最愛您寫的那首《火神佑》了!沒想到,一口茶先生又有新作了。”

“我來就是因為這個。”一口茶說道,“聽聞,最近流傳各大茶樓的……說是我一口茶寫的那首新曲子叫《正神記》?”

“難道不是一口茶先生的?”老人白目大睜,“難道是冒充先生您的偽作?”

一口茶又問道:“講神之子為父報仇,殺邪佞,重回神位施恩子民?”

“對對對,沒錯,正是這麽一出戲。”

“什麽爛戲,也敢冒充我一口茶!”一口茶顯然是惱了。

一口茶這個名字,十三州各大茶樓的說書人唱曲人再熟悉不過,建元元年,皇帝登基後,一口茶似從天而降的奇才,忽然就火了,一夜之間憑曲好詞好風靡十三州,起初只是寫些短而精的奇談小曲兒,後來成名,是因為那首被新朝禁的《火神佑》。

一口茶本無名,後因曲子起,大家夥兒剛喝一口茶就被曲調吸引,忘記手中茶,直到唱完才知手中茶只喝了第一口。

所以,這個寫曲兒的先生,就叫一口茶。

嵐城唱曲兒的老人聽過他的聲音,如此肯定他就是一口茶,是因為,一口茶的《火神佑》,是在他以前唱曲兒的茶樓裏,現場寫的,曲成驚人。他印象深刻,忘不了。

一口茶又問:“《正神記》從哪開始流傳的?”

老人說:“北邊啊……是從朔州來的客人,先唱的,老兒才著人去尋來的曲詞。”

一口茶在破桌上敲著自己修長的手指,了然。

“朔州……京城來的?陸小人終於忍不住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口茶是誰,不用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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