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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所謂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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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昭陽宮燈火通明,皇帝用罷晚膳,擺擺手讓旁邊伺候的宮人都下去。

殿內的窗開著,夜空幹凈,風也清爽。

皇帝眼不離書,喃喃了一句:“像是要下雨了。”

空氣是濕潤的。

封北舟拿著雲州寄來的書信,笑著進來,給他的母親問了個安。

皇帝從書中擡頭,看了眼兒子,眼中都是舒心的笑,問道:“一直在前殿忙?這麽晚了,快出宮回去歇著吧。你那個王妃也是個忙人,天天忙不完的事,阿澤正是黏人的時候,你倆總要有一個人多陪陪她。”

“兒臣知道,就是回去呢。”

皇帝遠遠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信,收了笑,輕哼一聲:“惱人精的信吧,她何時啟的程?”

“三天前,說是走水路,停歇的地方多,行程可能會慢一點。”

“心都玩野了,才知道回來。”皇帝不輕不重地把書扔到桌案上,惡狠狠道,“這次只要她半只腳踏進京,朕就讓京衛把她給綁回宮,不成婚不松綁,看她還往哪裏跑!”

北舟半握著拳,放嘴邊輕咳一聲,掩了笑,端正了神色,問道:“兒臣看可行,只是,母皇要讓她跟誰成婚?”

皇帝慢慢思索著,看神色,倒是動了幾分真格,不像是玩笑。

“陸笑汝今日還給朕提,說她家幼子澤安過了這月就二十三了還未說親……那老東西,知道南柳要回京了,特地挑這時候提起,心竅多著呢!北舟你說說看,你們同齡人平日裏接觸得多,澤安你更了解些,依你看,陸澤安那個孩子,品性可還好?若立為南柳的王君,可還合適?”

“陸澤安……”北舟微微搖頭,“依兒臣看,或許傅居更合適些。”

皇帝眉頭微皺,又似有些驚訝。

她慢慢說道:“傅家倒也合適,只是傅居那個孩子……”

皇帝未把話說全,但北舟卻明白母親要說什麽。

北舟輕輕笑道:“母皇,傅居此人,大智若愚,心專而癡,因而表面上看起來,似是比常人愚鈍……”

皇帝卻毫不客氣道:“他那是真癡傻。去年宮宴,傅居一句話不說,除了吃就是吃,那麽大場合……真不知道傅老狐貍怎麽教出這麽個兒子,老子精的像狐貍,兒子卻不肖父倒是肖其母,讀書讀傻了!”

傅居的母親梁修遠是國子監祭酒,書讀得相當好,學問高,是十三州赫赫有名的大學士,只是她人有些呆板,不通人情世故,好在傅起人精明些,經常指點著,她的官場倒也還順暢。

此刻見皇帝的評價,北舟明白了母親心中的人選是誰,只是他與南柳都不喜陸澤安。

陸澤安人雖謙和有禮,但他與南柳都覺此人活得太假也太累。

可他也知道,在母皇心中,情是小,家國為大。南柳的婚事定不會遵照她自己的意願。

什麽願不願意,喜與不喜,都是不計入考慮的。

因而,若南柳用不喜歡拒絕婚事,在母皇眼裏,簡直就如同三歲天真小孩跟她講玩笑話。

想了又想,北舟狀似無意中想起,慢慢說道:“兒臣忽然記起,父君曾說過傅居……”

皇帝目光從書本上移過來。

北舟:“父君說,傅居倒有幾分像年輕時的自己。”

北舟此話是為了表明柳帝君心中的偏向。

皇帝重拿起書,盯著書看了半晌,忽然蹦出一句粗話:“像屁!”

空了一空,仍是心煩,加了一句:“一個死讀書的癡子,跟你父君有的比嗎?!柳書名也是胡鬧,眼睛歪到哪裏去了,哪像?哪像?!”

看來皇帝是真不喜傅居。

這也可以理解,北舟默默想,母皇一向喜歡心思靈巧多謀善斷之人,不喜心思單純善鉆研書堆的癡兒。

北舟後退幾步,打算默默告退。

柳帝君恰從殿外回來,進了內殿後見兩旁沒宮人,遂放松了幾分,匆匆進殿,語氣是少見的歡騰,叫著皇帝的名字,滿臉喜色:“晚雲,我從西苑過來,南柳殿前的白月光開了兩朵,要不要去……”

他進來就見到殿內不僅有他的晚雲陛下,還有他的兒子立在門前,父子倆剛好打了個照面。

柳帝君臉上的笑還未來得及收起。

封北舟強壓著心中的笑,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的父親。

皇帝遠遠嬌瞪一眼,緩緩擡起廣袖,遮住了自己微紅的臉,咳了一聲,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說道:“你回來的正是時候,我跟北舟在這裏說南柳的事。”

柳帝君連忙轉過身,平靜了一刻,轉過頭,拂袖提擺,慢悠悠踱進殿,表情又恢覆了平日裏的淡然,端出肅然的幾分樣子來,他在兒子身邊停了停,說道:“嗯,北舟也在。”

北舟忍笑,規矩行了禮,說道:“父君辛苦,兒臣正要告退。”

柳帝君緩緩點頭,又問皇帝:“你剛說,你們在商量南柳的事,何事?”

皇帝道:“自然是你那個惱人女兒的婚事。時候不早了,朕打算今年秋讓她把婚成了,現在就要定了。”

她如此說,柳帝君也拿出幾分認真的態度來,悠悠點頭:“要我說,此事也不是很急,不過確實該考慮了。陛下屬意哪家?”

皇帝連忙道:“我見澤安那孩子不錯,陸笑汝今日恰也提起了,我看澤安年紀輕輕辦起事來卻沈穩可靠,有幾分才氣,又不驕不躁,像是可穩朝局抗大事之人,君看如何?”

柳帝君見兒子偷偷看了眼自己,接收到信號,慢吞吞道:“陸澤安啊……確實不錯,可城府太深,恐不是南柳良配。”

見父君跟自己一條陣線,北舟微微動了動眉毛,放下心來,想道:“南柳啊,哥哥只能幫你到這裏了。現在母皇和父君意見相左,定能讓你再拖上一陣,斷不會進了京就綁你成婚。”

皇帝似是想說什麽,又見北舟杵在這裏,揮了揮手:“北舟你回吧,早些回去看看孩子,不要太過操勞。”

北舟笑著給她行了個拜年的大禮:“兒臣謝母皇關愛。”

皇帝笑罵他:“胡鬧,回去吧。”

北舟又跟柳帝君行了禮,走出內殿,這才敢扶著旁邊的柱子,彎腰哈哈笑出聲。

“父君還裝什麽呀,白月光開了兩朵……竟然那麽高興。”

北舟笑雖笑,心裏也不耽誤想:“明日可帶著王妃進宮來賞牡丹了。”

他這頭樂著,遠在千裏之外的南柳卻輾轉難眠,好不容易靜下心,喝了碗姜湯,頭疼得輕些了,剛有點朦朧睡意,又被這突如其來的高興給驚醒了。

南柳憤憤然道:“北舟你個瘋子,大半夜的你興奮什麽!”

可惜她還是疼得不甚厲害,正在大笑的北舟體會不到同胞妹妹此時的苦痛。

所謂歡喜易分享,可你受過的苦楚,卻只有你自己知道其中滋味。

苦痛分享不出去,也無人能替你分擔。或許可感同身受,卻無法替代,所有的還得自己扛。

南柳閉上眼,在這番苦痛折磨以及心煩中,沈沈睡去。

第二日清晨,北舟起了個早。

關山秋昨夜在大理寺連審幾個近日異常活躍的神風教教徒,又整理卷宗送往刑部,這來來回回,到家歇下時已是醜時。

北舟起身時,關山秋努力了好久,未能成功。

思及今日休沐,王妃決定就這樣睡下去。

北舟揉著她的手指,伏在她耳邊說:“昨晚什麽時候回來的?”

關山秋閉著眼睛,迷迷糊糊道:“醜時二刻……”

“睜開眼瞧瞧我,我生氣了。”

關山秋還是睜不開眼,困倦道:“……別氣,今日休沐,等我……睡醒,陪你一天……”

“我今日還要到宮裏去,雲州那邊震後災情穩定,是時候開礦了,該籌備的現在要著手籌備了,事務較多。姐姐,你看我一眼吧,我從今日起就忙了……”

關山秋費力睜開眼,抱著他脖子輕輕碰了碰嘴唇,又癱回去,嚶嚀一聲,拖腔道:“饒了我吧……讓我再睡一會兒……”

北舟只好乖乖收回手,意猶未盡道:“等會兒起來用早膳。”

關山秋哼唧一聲:“午膳再說……”

北舟來到前廳,著人備飯,又問起女兒。

四五歲的孩童少眠,一向醒的比大人們早,而且精力充沛。

此刻,封澤正在王府的花園和奶娘丫鬟們玩捉迷藏。

這會兒是王妃身邊伺候的丫鬟蒙眼捉人。

說是一群人一起玩,然目的還是讓小主子盡興,因而那個丫鬟也是想方設法地逗封澤一人樂。

封澤在花叢中東藏一陣,西藏一陣,她喜歡笑,自己總會忍不住笑出聲。

她像她的母妃,雖面相和善,但不管笑還是不笑,總給人不好取悅的感覺。

丫鬟們逗她,也都不自覺地使出渾身解數。

暮春,園子裏的花因為敗了一撥,近日又添了一批新花。

蒙著眼的丫鬟聽到了小主人的笑聲,裝作要撲過去的樣子,一邊說著小殿下我抓到你了,一邊卻故意放慢了腳步給她換位置的機會。

封澤咯咯笑著,離開那個地方,有人指著另一邊小聲說道:“小殿下,去那裏,去紅色花那裏。”

封澤跑到那邊,蹲了下來。

那個地方太窄,背靠假山,另兩邊都是齊齊碼好的大花盆,三面都有遮擋物,封澤一時不好落腳,失了平衡,手抓著面前那顆開紅花,高高聳起的筍狀草莖,人躲在了草莖的後面。

這花叫平步青雲,莖幹會越長越高,最高處抽出堅硬的尖端,節處開大而亮麗的紅花,既喜慶又是好寓意,因而是京城官家宅府中常見的觀景花。

封澤人不高,躲在平步青雲後,那丫鬟還真摸不到。

她躲了好久,丫鬟也摸不來,又失了興趣,跑出來換了個明顯的位置。

她跑出來,那丫鬟終於在大家的提示下捉住了她,封澤高興極了,笑彎了眼,扭頭對自己的奶娘說:“阿袖,我餓了。”

廊下站著的通報人見狀,慌忙走來對慢悠悠起身的奶娘說道:“袖嬤嬤,王爺叫小殿下到前廳用早膳。”

奶娘淺笑:“好。”

她招呼封澤過來,一把抱起她,取下手帕給她擦了頭額頭上的汗:“小殿下,用早膳了。”

今日雲重風狂,雲掩了太陽,光濾了好幾層,故而,今日清晨,天昏昏不明,欲下大雨。

封澤張著手臂跑到前廳,撲到北舟懷中,仰臉撒嬌:“父王,抱抱!”

北舟放下筷,一舒臂,將女兒抱起來放在腿上:“餵你吃?”

“要!”

“多大了,還要父王餵。”話雖這麽說,可他到底還是寵女兒,挑了菜餵給封澤。

封澤就著父親的筷子咽了菜,問他:“父王,我母妃呢?”

“……午膳時就能見到了。”

封澤晃著腿,指了指遠處的菜:“要吃那個。”

一邊侍候的人連忙遞盤過來。

封澤問:“父王吃什麽,我也給你拿!”

北舟看著她的小短手,吃吃笑完,滿臉幸福,慢慢掃了一圈眼前的菜式,說道:“阿澤,就你旁邊的那個涼卷,給父王拿一個。”

封澤慢慢爬下去,旁人遞來雙筷子。

封澤用勁力氣攥著筷子,筷子拿的像剪刀,試了很多次沒能把涼卷夾起來。

北舟笑個不停,封澤一臉不樂意,扔了筷子,下手抓了一塊,跑來高高舉著手,湊到北舟嘴前:“父王吃。”

封北舟摸了摸她的發頂,向往常一樣,就著她的手把涼卷吃了,又抱她上來,說道:“等父王晚

上回來,教阿澤用筷子。你還吃什麽?”

封澤指著北舟右手邊的一盤菜。

北舟把菜餵到她嘴裏時,突覺鼻子發癢,他放下筷子,兩三滴血低落下來,沾上封澤的衣領。

血的顏色鮮紅。

北舟低頭看去,下意識地去擦拭女兒領子上的血點,頭忽然像被活活撕裂了一般,劇烈的疼痛席卷而來,血奔騰著,像是化作了火,灼燒著他的身體。

封北舟抑制不住,咳了一聲,拿開手,手中竟是半鮮紅半黑的血。

封澤晃著腿,渾不知情,哼著歌謠在幾盤菜之間點來點去,停在遠處的一盤菜上,說道:“父王,我要那個。”

侍候在旁的人端著那盤菜上前,一擡眼,驚掉了手中的盤。

“王爺!!”

廳中眾人這才看向主位。

“菜裏有毒!”

封澤滿臉疑問,轉過頭去看父親,封北舟一只手捂著她的眼,開口卻是先噴出一口血。

溫熱的血噴在封澤的後背,小家夥被父親捂著眼睛,卻也敏銳地知道好像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

她聲音打顫,問話時先帶了哭腔:“父王怎麽了?”

封北舟知道自己是中毒了,他把女兒推出去,又突然想起了什麽,覆把她圈進懷中,緊緊摟著。

就是這一瞬間,封澤看到了父王現在的模樣。

她驚呆了,下一秒大哭起來:“父王你怎麽了?”

封北舟把她按進懷裏,不讓她看自己,他說不出話,安慰不了女兒,身體開始微微抽搐,心和喉嚨像燒起了一把火,視線更模糊了。

女兒沒事,她沒事。

出問題的只能是涼卷。

封澤擡起頭,咽下一口血,擡起手指著那盤涼卷,封澤的奶娘阿袖驚楞完,機敏地搶過那碟涼卷,護在手中:“都不要動桌上的東西,快叫太醫來!”

侍從想上前,王府的兵衛也來了,封北舟卻沒有松手。

“王爺,王爺您快松開小郡主讓奴才們過去看一眼啊……”

封北舟吐出一口血,嘶聲道:“都站著!廳裏的……一個都不許……出去。”

太醫未到。

封北舟閉著眼,痛苦地咳著血,不讓任何人靠近。

身邊的人……

封北舟極慢地思索著,費力又痛苦。

下毒的只能是身邊的人。

是誰?

不管是誰,在他信任的人來之前,他不能把女兒交出去,不能讓她脫離自己的視線。

封澤很乖,她靜靜地待在封北舟的懷中。

她的父親在發抖,胸膛在震顫。

封澤哽咽著:“父王怎麽了……你不舒服……是不是氣阿澤不懂事……”

她聽到父王斷斷續續,用嘶啞幹涸的嗓音對她說:“阿澤,阿澤,回魂……回魂草,香囊……”

香囊。

皇帝給兒女的那個能救命的香囊,她的兒女們卻都給了別人。

一個給了剛認識沒幾天的男人,一個給了他的愛女當飾品掛著玩。

旁邊不能上前又萬分焦急的丫鬟跺腳急道:“小殿下,快把香囊給王爺,快啊!”

可香囊不在封澤身上。

今日封澤換了春衣,鮮紅色的衣服,阿袖給她掛香囊時,說了一句:“這顏色配的好奇怪,要不換個顏色的袋子……”

封澤說:“那我不要了,我要掛皇祖母送的魚。”

魚型蓮花佩,小姑娘喜歡這些形狀好看沈甸甸的東西,不喜歡輕飄飄的香囊。

封澤到底還是年紀小,她認為父王那麽難受,流了那麽多血,都是因為她的錯,他要的香囊她今日卻沒有帶在身上。

封澤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緊緊抱著父親:“父王,父王你快好起來呀!我再也不鬧你了,你好起來,我以後會乖乖把香囊帶在身上。父王,父王不要玩,不要嚇阿澤……”

封北舟沒在女兒身上摸到香囊,一時悲痛從心中泛起,又噴出一口血,再支撐不住。

“封策!!”

北舟努力擡起頭,睜著眼睛看向門外,他已看不清關山秋的臉,只覺得門外疾風驟雨,他的王妃站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最後聽到了王妃的聲音,他心中多少有了一絲安慰。

好在她來了,他也可以安心松手了。

封北舟放開女兒,在女兒的大哭中,慢慢倒了下去。

昭陽京下起了雨。

雨來得快,不一會兒,雨水匯成小溪,沿著崎嶇不平的青石路牙,涓涓奔流至昭川。

雨水歸川,百川歸海。

昭陽宮二十三門依次大開,王府的車駕匆匆入宮。

今日停朝。

各部朝臣立在殿外,人雖多卻寂靜無聲。

宮人撐傘,陸笑汝緩緩行來,幾位大臣見她來,仿佛看到了主心骨,立刻圍了過來。

“陸老,陸老,不妙不妙啊!”

“住口。”陸笑汝不茍言笑,豎起指頭指了指天,“儲君情況未明,說什麽不吉利話。情況如何了?”

大臣們俱是搖頭。

“現在都誰在裏頭?”

“除了王妃,關閣老也在。”

陸笑汝看了看天,大雨滂沱,急風勁吹,想起這幾日神風教散播的謠言,表情微動,咬牙道了一句:“好一個國難!”

門忽而大開,柳帝君沈聲道:“三衛聽旨,傳令下去,查明公主車駕現到何處,速速護衛回京!”

洪洲今日清晨卻異常舒朗。

因昨夜下了雨,客棧老板把木板移開時,清爽的空氣撲面,他拍了拍肚皮,像懶貓一樣笑了一下。

“好天,好生意!”

昨天歡慶後留下的花瓣,昨晚也被雨水沖刷進河流,街道上幹凈無塵。

南柳一夜淺眠,頂著兩個黑眼圈飄下樓,餘痛仍在,半邊頭跳著疼。

她問道:“老板,附近有藥堂嗎?”

“有有有,您順著這條街往前走,見灰瓦房朝東拐,巷口就是。客官哪不舒服?”

南柳哼笑一聲,指了指頭又指了指心:“疼上加疼。”

雁陵邊捆著額帶邊下樓:“我去吧,我正巧也要去抓點藥。”

南柳瞥了她一眼:“你替我讓郎中診脈?一起吧,正好去散散心順順氣。我呀,除了受涼,心也涼,氣不順,真要把人給頭疼死。”

雁陵知她說誰,想起自己昨天把狠話直接撂給拾京,睡了一覺起來,腦袋清醒了些,倒是覺得自己過分了些,心生愧疚。

不過,大概拾京也聽不懂她的意思。

雁陵指了指樓上,道:“叫上他嗎?”

“我頭疼,回來吃早飯再叫他。老板,備些飯菜。”

胖老板笑呵呵應了,目送她們離開。

藥堂隔壁就是城東最大的馬廄。

南柳聞到馬的味道,笑道:“沒想到離了青雲營,這味道還能聞到,別說,還挺親切。”

刷馬的馬倌接腔:“可不嘛,大早上的,這些畜牲拉的玩意正新鮮著呢!”

他終於受到了人關註,講完話興奮起來,沖著昨夜歇在馬廄躲宵禁的乞丐們嚷嚷:“都起了啊,別礙著馬老爺的眼,這些畜牲可比你們值錢多了。”

昨日的女琴師打著哈欠,冷冷看了馬倌一眼,抱著琴懶懶離開。

她站在巷口,回頭看了一眼進藥堂的南柳和她身邊的雁陵,又回過頭,挑了挑眉毛,道:“長的倒是像她家人。”

藥堂裏看診的是個老頭,老頭偏說南柳太嬌氣,捏著鼻子給她灌了一碗發汗湯,趁機又教訓了一下如今的年輕人。

老頭給雁陵診脈,氣的吹胡子:“你們這些小年輕,仗著底子好,平日裏一點都不註意,你比那個姑娘還虛,再這麽下去,將來有命生也沒命養。”

一番話說的雁陵只想掀桌揪他胡子。

南柳笑出眼淚來,拼命起哄:“先生說的對,多說她幾句。”

笑著笑著,她突然抱著頭,嘶叫一聲。

雁陵嚇了一跳。

“怎麽了!”

南柳慢慢弓起身子,眼淚毫無征兆落了下來。

“北舟……北舟!”

郎中自語道:“失心瘋?”

南柳慢慢直起身,呆楞地看著雁陵,雁陵見她神情呆傻,嘴裏念著北舟,更是著急。

“這是怎麽了?!快跟我說啊!北舟怎麽了?”

南柳的淚止不住,心中劇痛,她捂著心,蒼白著臉,神情痛苦,忽然一口血吐了出來。

南柳怔然道:“北舟……”

雁陵嚇得連退幾步,錯愕不已。

南柳回神,擡袖擦了血,轉身奔出藥堂,奪了馬倌手中的韁繩,跨上馬狠狠甩鞭向北疾行而去。

馬倌跑來指著雁陵告狀說要報官,雁陵神情恍惚,一心想的是北舟一定出事了,推開馬倌,生生拽斷拴馬繩,滿是血的手顫抖著握著韁繩,追著南柳。

她哭不出來,風刮著眼睛,又幹又澀,卻是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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