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皙的脖子微仰，明眸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顏伯舟被她問得一楞，倒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

說是也算是。

他低聲問她：“你不恨他嗎？”

報覆心理是人最常有的，討厭一個人，恨一個人，不希望他過得好，這是人之常情。

他想秦風也一定是這樣，那個人……耽誤她八年青春，不止是秦風，連他想起來都要恨……早知如此，倒不如不去祝福。

秦風仍看著他，執著著剛才的問題，“所以你替我報覆他……”

她仿佛不聽到那個答案就不罷休。

顏伯舟頓了頓，終於點頭。

秦風不覺心頭暖了許多。這個答案之於她來說無疑是欣喜的，到這個時候，她也清楚得分辨出了顏伯舟和杜培之間的不同。

顏伯舟和杜培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不管是最初，還是現在，即便她再狼狽，顏伯舟也不曾看低過她。

過去的八年裏，秦風和杜培在一起，她太過聽話了。

她不會給他制造麻煩，不曾拖累他，哪怕曾讓他有過不悅，也會立刻被抹平……所以在杜培那裏，她就是個不起眼的人——像他杯裏的水，他想倒在哪裏，就會倒在哪裏。

直到今天，當杜培聽到她已經擁有自己的工作，獨自撫養女兒時，他也只是驚訝，然後不屑。

他還將她當作以前，這種習慣，如今又延伸到女兒身上。

秦風和杜芒，是他杜培聽話的妻子和女兒……這一點，至今未曾改變過。

所以面對杜培的背叛，秦風選擇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知道，若是繼續下去，她不管做出多少努力，在那個男人眼中，都是無用的，是她將他慣成了現在樣子，也是他讓她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而顏伯舟……他不一樣。

即便他曾經拒絕過秦風，甚至仿若羞辱一般將她推開……如今再遇，她以單親母親的身份出現，什麽都沒有——工作、生存技能、錢財……甚至親人——她只身一人歸來，匍匐前行。

因為害怕，給自己豎了一身刺，紮過他，但他沒有無情離開，而是幫她在陌生環境立足，甚至教給她該怎樣讓自己變強。

秦風其實很清楚顏伯舟為她所做不能算是喜歡，可她還是願意再次表白。

哪怕讓陳喬爾知道了她又去告白都要數落她一頓，可她自己心裏明鏡兒一樣，她沒有輕賤自己，也不曾卑微，一切都是遵從自己的內心。

表白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她自己說的。她告訴自己，即便你是這樣的糟糕處境，你是這樣“糟糕的人”，卻也一樣可以追求自己喜歡的人……

黑貓上來敲門，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寧靜。

顏伯舟開門前先到門口的衣架上拿了見西裝外套扔到秦風身上。

“先蓋著吧。”

秦風接過來，退後幾步，將西裝外套反套在身前。

黑貓進來，一眼瞧見秦風也在，楞了一下，隨即就好像什麽都沒看到一樣，撓著頭對顏伯舟說：“老板，視頻發了。”

秦風沒慌，顏伯舟也沒避。

雖然他倆的事不適合在公司宣揚，但彼此都心知肚明，黑貓不是傳八卦的人，若不然，自那日聚餐醉酒之後，整個公司的人就都知道顏伯舟和秦風之間的特殊關系了。

作為員工，黑貓性子看著隨意，做事卻很謹慎。

有些事兒，該聽的聽，該說的說，不該聽的不該說的，全當自己是聾子啞巴，否則出了事兒，就要被當出頭鳥打。

那日也是因為喝多了，才對秦風多說幾句話，後來，秦風當沒聽過，他也在不提。

這就是自覺。

聽了黑貓的匯報，顏伯舟應道：“好，一個小時後聯系大v轉發，還有視頻單發的授權也跟上。”

“好嘞！”黑貓道，“這個我都安排好了，我們現在準備去劇院檢查排練情況，那老板，石花珠寶的品牌策劃……”

說起這個顏伯舟回頭看了眼秦風，想了想說：“先放著吧，我明天來安排。”

“好！”黑貓應了聲就退出去了。

不多時，樓下的人走空了。

秦風走到顏伯舟跟前，正要把西裝還給她，他卻說：“走吧，我帶你去買衣服。”

兩人一起下樓，也沒開車，附近就有名品店。

秦風穿著這一身不是來逛街的，她只想速戰速決。

進來沒多久，秦風就鉆進了一家店，顏伯舟跟在她身後，一進門就被名品店裏的導購小姐看出來是位金主。

迎上前便熱情地問：“先生小姐下午好，秋季新品剛到，小姐想看什麽款式的呢？”

秋季款就算了，天兒還熱，秦風拿了件黑色裙子看尺碼和價格。

導購小姐立刻道：“這是我們店今夏推出的黑天鵝系列中最火的一件了，穿上非常顯氣質，尤其是膚白的女孩子！”

明明是買秦風的衣服，導購卻更多地把註意力放在顏伯舟身上。

秦風看價格還能接受，就想拿去試衣間試一試。

這個時候真不講究了，能換下她身上的衣服再說……

不料顏伯舟攔了下她，道：“試那個白色的吧，還是喜歡你穿白裙子。”

順著他指的方向發現不遠處掛著一件與這件黑色款式相似的連衣裙。

導購小姐立刻誇讚道：“先生真有眼光！這是同款的’白天鵝’系列主打，白色亮眼，還是盛夏，淺色衣服確實比黑色適合！”

說著，裙子已經遞過來了。

秦風本不想再買白色了，身上這件被毀了已經心疼不已，再毀一件，真要在心頭上剜肉了。

拿衣服進試衣間，套上去，大小倒正合適。

裏面沒鏡子，她看不到自己的模樣，躊躇片刻，推門走了出去。

轉身對鏡，在身後沙發上坐著看畫報的男人轉過頭來。

導購小姐奉上熟練地誇讚：“真好看！小姐又瘦又白，穿這件特別仙！”

仙沒仙她倒真沒怎麽看出來，合身是真的。

等顏伯舟走過來，她問：“這件好嗎？”

顏伯舟看了一眼，笑說：“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穿過一次白裙子，那時候估計給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最近老想起來那一幕，你今天算是滿足我了。”

秦風隱約想起他說的是哪次後，楞了好久。

原來他註意到了。

他註意到了那次專門為他穿的裙子……

這就被他說動了，轉身對導購說：“那好，就這件了。”

“穿著吧。”顏伯舟回身對導購道，“麻煩把換下的衣服包起來。”

他順便把卡也遞過去了。

秦風忙說：“我自己買。”

他道：“你該過生日了吧？”

秦風頓了頓：“生日禮物？”

他說：“別嫌棄沒誠意。”

既能讓他輕松付賬，還讓秦風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又這樣及時……再誠意不過了。

導購快速去刷卡結賬，將衣服打包好送來。

兩人出門，秦風本要走，顏伯舟卻突然說：“還沒買完吧？”

他指了指她的胸口……

秦風臉上登時飛上一抹紅，她低聲說：“算了，濕的都擦差不多了，我又墊了紙……”

顏伯舟道：“既然來了，幹脆買齊吧，這麽穿著應該挺難受的。”

是這個問題嗎？

秦風心裏好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沒註意到她的尷尬。

不巧的是附近就有一家內衣店。

顏伯舟像是才看出來她的不好意思，他笑說：“你自己去挑吧，我在外面的咖啡廳等著，買完過去找我。”

半個小時後，秦風從店裏出來，一身輕松。

果然……還是換掉比較好……

尋到顏伯舟所在的咖啡廳，她走進去，在窗口看到他端坐在那裏。

男人眼望窗外，手裏拿了一撮白色的東西，硬朗的側眼在玻璃上投射了影子，深刻的五官就這麽描在她心裏……

她突然不想走近，就這麽遠遠地望著他，欣賞眼前這份美好。

可是沒多久，顏伯舟便醒過來神，轉過頭，看到了秦風。

兩人對視之後，均是晃了下神。

秦風擡腳，向他走去。

到跟前了，才發現他手裏拿著是一只小白花——用餐廳的紙巾做的白色玫瑰。

顏伯舟低頭瞧了一眼，道：“當兵的時候學的，沒想到手還沒生，喜歡嗎？送給你。”

秦風吸了一口氣，望著他：“謝謝……”

他問：“那個……買好了？”

秦風頓了頓，道：“買好了。”

顏伯舟打了個響指，服務生走來，他問：“想喝什麽？”

秦風隨意說了個冰咖啡，服務生記下。

坐在這裏，陽光灑進來，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顏伯舟微微靠在椅背，似乎很享受這午後的艷陽。

秦風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玫瑰，淺淺一笑。細小的事物才是最能撩動人心的……她這樣的年紀，也是難得因為這些小物件就歡欣鼓舞。

他側過頭來，臉上的陽光不見的那一瞬，他的眼睛猛然變得清明。

他低聲說：“還有事要忙，走吧。”

秦風也忽然醒過來，應下來道：“好……”

兩人不回公司，直接去了樓下的停車場，準備出發去劇場。

剛坐進車子，顏伯舟的電話響。

他接起來，沒說幾句話，便看向秦風。

秦風心頭一跳，預料會發生什麽大事：“怎麽了？”

顏伯舟沒答，而是讓她自己打開手機看微博。

微博……那就是沈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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