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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屍房奪命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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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冰櫃裏,方媛和女屍面對面地躺著。黑暗中,方媛看不清女屍的臉,但那股子屍體味道撲鼻而來,特別惡心。身上仿佛爬滿了毛毛蟲,奇癢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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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裏傳來一陣忙音,就是吊扇砸下來的那一刻,對方掛機了。

扇葉在水泥的摩擦下終於停止了轉動。方媛走上前,彎下腰,仔細查看。吊扇上沒有明顯的人為切割痕跡。擡頭望天花板,原本鉤著吊扇的鐵鉤好端端地掛在那裏,沒有一點損壞。看來,是吊扇的螺絲松掉了,在啟動吊扇的振動過程中承受不了吊扇的重力脫落掉。

這個吊扇也不知用了多少年,十分陳舊,上面布滿了灰塵油煙,黑糊糊的。難道,是因為使用年限太久才造成螺絲松動?想想,又不太像。用了這麽久,早不松動,晚不松動,偏偏這時松動墜落?螺絲原來就咬得緊緊的,長時間沒卸下來,鐵銹斑斑,怎麽會一下子就松動呢?

難道是有人動了手腳?

警方正在緊鑼密鼓地搜索調查,誰想制造這麽一起意外?針對的人,是誰?方媛?蘇雅?馮婧?

還有,那個救命的電話,是誰打來的?怎麽會那麽巧?

方媛似乎想起了什麽,透過窗戶去眺望。前面,是幾幢女生宿舍和教師宿舍。她似乎能感覺到,某個窗簾背後,有雙詭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馮婧回到441 女生寢室時,被墜落在地的吊扇嚇了一跳。

“這是怎麽回事?吊扇怎麽掉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

方媛將事情的經過告訴馮婧。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謀害你,又有人暗中救你?”馮婧頭都大了。

“我也是胡亂猜測,也許,事情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覆雜,僅僅是一場意外。”方媛忐忑不定,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希望如此。”馮婧只能這麽想。最近發生的事已經夠多了,她不想節外生枝。

馮婧幫方媛把吊扇清理好,叫來校工搬走。反正,天氣也將冷起來了,不用也可以將就。

蘇雅回來後,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吊扇掛鉤,撇了撇嘴,什麽也沒問。

這天夜晚,方媛輾轉反側,沒有睡好。她總是無端地想起電話裏的那個聲音,陰陽怪氣,低沈沙啞,她想了半天,還是想不起來。那人只說了一句話:是方媛嗎?這說明,那人的目標就是方媛。如果是存心打電話救她,那人為什麽不早點告訴她?他又怎麽得知吊扇被人動了手腳?

熄燈哨響,迷迷糊糊中,方媛睡著了。但沒睡多久,她就被噩夢驚醒。

方媛夢到了何劍輝!他又來找她了!

方媛只要一想到何劍輝,心裏就冒寒氣。奇怪的是,她卻總忘不了何劍輝那張英俊而邪氣的臉,詭譎聰明,自信從容,仿佛一朵盛開的毒花,明知道有毒,卻有一種令人沈醉無法自拔的妖艷。

是的,妖艷。用妖艷來形容一個男人,的確有點怪,但何劍輝給方媛的感覺就是如此。

直覺告訴她,何劍輝回來了,而且就在南江醫學院裏。雖然警方沒找到,方媛也沒看到,但他一定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裏窺視著。

想到這,方媛的睡意全消。

方媛起床,穿上拖鞋,躡手躡腳地走出臥室,走進水房。

扭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潺潺流淌著。方媛雙手捧了些冷水,浸濕了臉。

她望了望鏡中的自己,在幽幽的燈光中,泛出一種死人才有的枯黃色,沒有半點血色。這幾天,疲勞過度,整個身體都透支了。

人終究是要死的。方媛憂傷地想。死神一直在她身邊游蕩,無法逃避。她身邊的良師益友,一個接一個地死亡。

方媛的家鄉,至今都流傳著各種習俗。風水、算命,更是從來都沒有真正銷聲匿跡過。方媛父親死時,有人說她是天煞孤星,專克身邊的親朋好友。她從來不相信這些。命,誰能說得清?在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下,一個人的生命脆弱得微不足道。一個很小的變化,對人的命運可能有極大的改變。在《蝴蝶效應》那部電影中,主人公多次回到過去,妄想讓命運按照他設定的計劃發展,卻沒一次能成功。

方媛關了燈,發了一會兒呆,等眼睛適應了黑暗後,慢慢地回到臥室,重新上床睡覺。臥室的窗戶是開著的,寒冷的夜風不時沒頭沒腦地撞進來,呼嘯著奔騰。

方媛緊了緊被子,似乎觸動了什麽,一條繩子模樣的黑影突然躥了起來,迅速躥到了方媛的眼前。

是蛇!

方媛打了個寒戰,心懸了起來,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窗外,一鉤橘黃的殘月有氣無力地掛在半空中,被嚴重汙染的天空只有幾點星光能透過重重雲霧閃爍不定。

即使這樣昏暗的月光,方媛依然能分辨出,眼前,的確是一條蛇,而且是一條毒蛇。

這條毒蛇,起碼有一米多長,蛇體呈暗褐色,蛇腹有一些黃白相間的橫紋,半身豎起,蛇頭扁平,吐著猩紅的芯,陰冷地盯著方媛。

眼鏡蛇!

竟然是一條劇毒的眼鏡蛇!

方媛知道,蛇的視力很差,一般是靠振動來感覺物體。她不敢妄動,甚至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只能盡量保持自己的姿勢,一動不動,兩眼死死地盯著眼鏡蛇。

如果眼鏡蛇躥過來攻擊,她只能用手去抓住它,拋開,不讓它攻擊到自己的要害,咬傷後盡快趕到附近的南江醫學院的附屬醫院治療。

但現在,她只能與眼鏡蛇對峙。幸好,這只是條眼鏡蛇,不是眼鏡王蛇,並不怎麽主動攻擊人。只是,眼鏡蛇,也能長時間與人對峙。

眼鏡蛇離方媛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嘴裏發出“哧哧”的聲音,豎起上半身,陰毒的眼睛盯著方媛,似乎在考慮進退。

方媛的手心裏汗水淋淋,背後涼颼颼的,豆大的冷汗,一滴滴地從額頭上滴落。久不動彈,身體難受得要命。有些地方僵硬,有些地方麻癢,有些地方酸痛。方媛這時才知道,保持一個姿勢不動彈會這麽難受。

還要對峙多久?方媛幾乎堅持不住,很想動下身體,卻又不敢,怕眼鏡蛇在驚嚇中突然襲擊她。要知道,這可是條劇毒的眼鏡蛇,被咬到了性命堪憂。

一方面,方媛希望馮婧與蘇雅能蘇醒,看到她的現狀來幫助她。另一方面,她又怕馮婧與蘇雅蘇醒後,失聲驚叫而驚嚇到眼鏡蛇。事實上,兩人都睡得很沈,沒有半點蘇醒的跡象。

不管了!方媛咬了咬牙,雙手暗暗握住被角。實在堅持不住了,再忍一會,眼鏡蛇還不離開的話,她就要想辦法逃跑。

還沒等方媛決定,眼鏡蛇突然張口,噴出一股毒液。好在方媛眼疾手快,下意識地卷起被子一擋,迅速跳下床逃離眼鏡蛇的攻擊範圍,同時尖叫一聲:“蛇!”

眼鏡蛇被卷進了被子中,也不知爬出來了沒有。方媛跑到臥室門旁,打開燈,對著剛剛被驚醒的馮婧與蘇雅大叫:“快起床,有毒蛇!”

馮婧迅速翻身從床上蹦下來,動作利落。蘇雅睡在方媛的上鋪,情急之下躍到另一張上鋪,再跳下來。三人狼狽不堪地跑出臥室,把臥室的門反手帶上,但慌亂中,門沒有被關緊,徐徐地被風吹開了。

“毒蛇在哪?”女生天生怕蛇,馮婧雖然心裏也毛毛的,但她沒忘記自己的刑警身份。

“就在我的床上!”方媛驚魂未定,“還是條眼鏡蛇!”

“眼鏡蛇?寢室裏,怎麽會有蛇?”冷靜下來,蘇雅有些懷疑,“方媛,你是不是在做夢?夢到眼鏡蛇?”

“不是,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一條眼鏡蛇,還向我噴射毒液。”方媛急忙解釋。

似乎是為了證明方媛沒有說謊,那條眼鏡蛇竟然從臥室中爬了出來,扭擺著身體,“噌”地一下又豎起來了,面對著方媛她們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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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提心吊膽地望著眼鏡蛇,慢慢後退。

馮婧畢竟是警察,順手摸到一個掃把,掂了掂,作為武器擋在方媛與蘇雅前面。

這次,眼鏡蛇並沒有與她們對峙太久,張望了一會兒,收回芯,低下頭,沿著墻壁爬向了水房。

其實,眼鏡蛇很少主動襲擊人,對於它們來說,最兇惡的天敵莫過於人類了。即使是現在,農村裏還有很多村民沒事時就去捕蛇,當做一項副業來做。捕蛇的,一般是男人,冷靜是第一要素,蛇越毒價錢就越高。

看到眼鏡蛇溜進水房,直至眼鏡蛇的整個身體都看不到了,馮婧這才小心翼翼地走近水房,拉住水房的門把,迅速把門關緊。

三人這才松了口氣。

“奇怪,寢室裏怎麽會有蛇?”馮婧喃喃自語,職業的警覺性讓她覺得可疑,“是不是誰故意放進來的?”

“這還用問,肯定是有人放進來的。我們這是四樓,怎麽可能有蛇?也不知是什麽人,這麽歹毒,竟然用眼鏡蛇來害人!”蘇雅憤憤地說。

“寢室裏會不會還有?”方媛剛才被嚇壞了,一身的冷汗,風一吹,冷得直打哆嗦。

“不會吧,還有?”蘇雅怒火中燒,“如果我知道放蛇的人是誰,決饒不了他!”

“眼鏡蛇是什麽時候鉆進臥室的?”馮婧問。

方媛臉上一紅:“我做了個噩夢,打開臥室的門去水房洗臉,可能是那時鉆進來的。”

“算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放蛇的人,是有備而來,即使你沒打開臥室的門,他一樣會尋找到機會的。”馮婧開了所有的燈,仔細檢查,除了水房,大廳與臥室,所有的角落都清掃了一遍,沒有發現其他的毒蛇,這才放下心來。

是誰放的蛇?目標又是誰?為什麽要這樣做?

聯想到白天的吊扇墜落事件,似乎有人想謀害441 女生寢室的人,目標極有可能就是方媛。可是,馮婧又隱隱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這條蛇呢?怎麽辦?”蘇雅問。

“去睡吧,等明天叫學校來處理。”馮婧疲倦地說。

三人重新回到臥室。這次,蘇雅很小心地把臥室的門關得牢牢的,甚至把窗戶也關上了,確認沒留下縫隙。即使外面有蛇,也鉆不進來。

經過眼鏡蛇這麽一鬧,方媛的精神更加恍惚了,昏沈沈的,頭腦裏一片混沌。

熄了燈,三個人,躺在各自的床上,各自想著心事。

黑夜漫長,寢室籠罩在沈沈的黑色陰霾中。濃濃的黑,如雲似霧,團團聚集著,不斷加重黑的顏色,將其他所有的色彩吞噬。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媛翻了個身子,伸了伸腰。

她的手,突然觸摸到了什麽,濕潤、滑膩、細長。

方媛陡然一震,手下意識地縮回來,驚叫一聲。

她的身體,蜷縮成一個蝦米,拱成一團。在她的眼前,赫然是一條吐著紅芯的眼鏡蛇。

不對,不是一條,是數不清的眼鏡蛇!

床沿上、被子上、地板上、床櫃上……凡是她所能看到的地方,都爬滿了眼鏡蛇。不僅僅是眼鏡蛇,還有個頭更大、身體更粗、色彩更艷的眼鏡王蛇!

所有的蛇,都豎起了身子,緩緩移動,陰森森地吐著芯,流著涎水,陰冷地望著她,仿佛看到了美味佳肴般,露出驚喜貪婪的眼神。

深深的悲哀湧上心頭,方媛終於知道那種徹底絕望的滋味。臥室裏到處是蛇,她無處可逃!

方媛曾經多次假想過自己死亡的情景,可她再怎麽假設,都不會想到,自己會葬身蛇腹。

再看對面床鋪的馮婧,被大小各異的眼鏡蛇完全覆蓋了身體。不時有盤踞在她身上的眼鏡蛇擡起沾滿鮮血的頭,扁平的嘴裏咀嚼吞噬著一塊塊撕咬下來的肉塊。

那是馮婧身上的肉!

偶爾,會有些眼鏡蛇移動,馮婧的身體露出一部分,血肉模糊,白骨森森,鮮血染紅了床鋪。附在白骨上面的肌肉,被硬生生地咬斷。然後,後面的眼鏡蛇湧上來,湮沒了那一點暴露的身體空間。

蘇雅?

蘇雅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方媛能聽到上鋪發出來的紛繁嘈雜的“吱吱”聲,那是無數條眼鏡蛇同時吞噬撕咬的聲音。到現在,也沒聽到蘇雅的動靜,看來也在劫難逃。

但是,這麽多眼鏡蛇,為什麽不攻擊自己?它們,在等什麽?

過了一會兒,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眼鏡蛇群開始騷動起來。一條巨大的眼鏡王蛇緩緩移上前,其他的眼鏡蛇紛紛閃開一條路。這條眼鏡王蛇足有五六米長,在地上爬,豎著半個身子,個頭超過了方媛,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方媛一陣眩暈。這條眼鏡王蛇的眼睛,竟然閃動著異樣的色彩。不,這不是毒蛇的眼睛,分明是一雙人類的眼睛!而且,這雙眼睛,方媛竟然有種熟悉感。

何劍輝!方媛心裏一陣顫抖。這是何劍輝的眼睛!

這雙眼睛,仿佛會說話,凝視著方媛。它在說,嗨,方媛,我們又見面了。

方媛張了張口,啞然無聲。

你不必說話,你想說什麽,我都知道。惡毒而得意的眼睛在說。

你真的是何劍輝?方媛不敢置信,卻又不得不信。

我別管我是誰,何劍輝只是一個代號。你只要相信,我是來保護你的,這就行了。

可是,你是一條蛇!一條眼鏡蛇!

無論我的身體變成了什麽樣,我對你的愛,都不會改變。來吧,寶貝,到我的世界來。你的生命,會因我而精彩。

你的世界?不,我是一個人,一個完完全全獨立自主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理念,不需要依附於任何人。

方媛快要瘋了。她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好好地感知這個世界,可何劍輝總是陰魂不散地跟著她,破壞她的生活。

眼鏡王蛇在搖頭,在嘆息。你太傻,可憐的人,你還不懂得人類社會的殘酷自私,來到我的世界吧,讓我來幫助你,我會給你幸福的。

眼鏡王蛇再次移動,俯下頭來,慢慢地靠近方媛。它的芯,舔到了方媛的臉,仿佛一道細微而滑膩的寒氣在她臉上迅捷游動。方媛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你想做什麽?方媛驚恐萬分。

我要讓你的靈魂和我的靈魂融合在一起,從此永不相離。

不,我不願意。

抱歉,你沒得選擇。

眼鏡王蛇突然張大血盆大口,包裹了方媛的頭。一股腥氣撲鼻而來,方媛眼前一片漆黑,掙紮著,卻依然被緩緩吞入蛇腹中。

我的愛人,相信我,我是愛你的。這次,方媛聽清楚了,真是何劍輝的聲音,磁性,低沈,帶有一種重金屬的質感,美妙動聽。

這是方媛最後聽到的聲音。然後,她的意識開始模糊了,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她只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沒入了眼鏡王蛇的腹中,漸漸變得僵硬,仿佛被麻醉了,毫無痛感。

方媛的身體,慢慢地融化了。

黑暗,無休無止的黑暗。孤獨,永遠相隨相伴的孤獨。還有……還有靈魂深處對愛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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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了。方媛撐起沈重的眼皮,汗涔涔的,內衣濕透了,緊緊地粘在身上。

剛才,只不過是一場夢。

窗外,曙光初現,一縷青白色的光亮穿透了重重黑幕射進441 女生寢室,映照在方媛臉上,襯托出柔和的光澤,有著淡淡的暖意。

“又做噩夢了?”馮婧已經醒了,正起床換衣服。

方媛點了點頭,無力說話。閉上眼,腦海裏再度浮現眼鏡王蛇的那雙恐怖的眼睛。

上鋪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蘇雅也醒了,下床,對著鏡子梳頭,一言不發。她的眼睛有些紅腫,看來昨晚也沒休息好。

如果床邊隨時會出現一條劇毒的眼鏡蛇,換了誰,也沒辦法安心睡覺。

馮婧穿好衣服,走過來拉方媛:“起床吧,懶鬼!”

方媛伸了下懶腰,渾身酸痛,腦袋依然昏沈沈的,比沒睡覺前還要疲憊。

都怪那條蛇!

“對了,那條蛇呢?”想到蛇,方媛陡然一驚,心裏發慌。

“還在水房吧。”馮婧打開臥室的門,走到大廳。水房的門,還是緊閉的。那條蛇,應該還在裏面。

方媛穿好衣服跟出來:“怎麽辦?”

“向學校保衛處報告吧,讓他們來處理。畢竟,這是條劇毒的眼鏡蛇,咬到人就不好辦了。”馮婧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只能這樣了。”方媛打電話給學校保衛處,叫他們派人來處理。

眼鏡蛇霸占著水房,三人都沒辦法進去洗漱,只能百無聊賴地等待保衛處的人。

方媛走到陽臺上,任深秋的晨風頑皮地吹亂她的長發。站在陽臺上,南江醫學院的風景一覽無餘。紅樓、教室、月亮湖、蘑菇亭、小樹林、食堂、草地……一個個風景,是那麽熟悉,卻又是那麽遙遠,遙遠到方媛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淒涼感覺。秋色正深,寂寥的荒蕪成了這些風景的主色調。秋風颯颯,寒意襲人,反而讓方媛的頭腦清醒些。

昨天,吊扇墜落的時候,是誰打電話給她?那個電話,救了她一命,是故意,還是偶然?

忽然,方媛拍了下自己的額頭,怎麽這麽疏忽!寢室的電話有來電顯示的。她走到大廳的電話旁,翻看通話記錄,查找昨天打電話給她的那個人的電話號碼。

昨天中午十二點左右。這是接聽那個電話的時間。寢室電話的通話次數並不多,很快就找到了。可是——可是,怎麽可能有這種電話號碼?

這個號碼竟然是“1414144”。

不可能的,誰會用這種電話號碼?方媛站在電話旁,楞住了,面如死灰。

馮婧走過來,問:“方媛,你怎麽了?”

“昨天,有個神秘人打了電話到寢室裏來找我。我懷疑他是知情者,在查看他的電話號碼。”

“是嗎?我看看。”馮婧看了一眼,也楞住了,“是這個號碼?不會吧,這是電話號碼?”

“我也不相信。可事實上,那個電話,的確是這個時間打來的。”

“不會的,南江市的電話,市內的,都是以‘6’打頭的,市外的,都是以‘3’打頭,不可能以‘1’打頭,這條基本原則,我還是知道的。”

電話號碼上並沒有顯示區號,應該不是長途。

方媛懷疑,那個人如果真是知情者,存心救她,打電話時應該能看到441 女生寢室大廳裏的情形,否則,怎麽會那麽巧,不早不遲,就在她啟動吊扇時打來電話?

方媛從陽臺望去,能看到寢室情形的,只有前面的女生宿舍和後面的教師宿舍。

“我試試能不能打通。”方媛撥打“1414144”這個號碼,不出意料,電話裏語音提示,她所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

“1414144,如果按我們的念法,就是要死要死要死死,這應該是個警告吧。”馮婧推測。

方媛也同意馮婧的推測,問題是,是誰在發出警告?發出警告的人,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而要鬼鬼祟祟地躲藏起來?他有難言之隱不能正大光明地出現?莫非,這個電話,是從某個神秘的空間打來的?否則,怎麽會有人使有這麽可怕的電話號碼?

方媛又想起何劍輝那雙眼睛,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方媛,你別怕,今天我就去電信局調查一下。”馮婧摸了摸方媛的額頭,燙得很,似乎受涼了,“你病了?走,我陪你去醫院看一下吧。”

“不了,我吃點藥就會好的。”只是小小的感冒,方媛不想去醫院。她不想聞到醫院裏那股濃濃的福爾馬林味,不想看到醫院裏那些生老病死。現在的她,只想一個人好好靜靜。

學校保衛處的人終於來了,曾國勇親自帶隊,徐天也跟著來了。

“怎麽回事?寢室裏有眼鏡蛇?”還沒進門,曾國勇就叫了起來。最近發生的事,夠他煩的了。人倒黴,喝涼水也會塞牙。女生寢室裏,竟然會有毒蛇?這種事,傳出去還得了!還不嚇壞那些住校的學生!

“是的,關在那裏面。”馮婧指了指水房。

“你看清了,真的是眼鏡蛇,不是別的什麽東西?”馮婧是警察,曾國勇對她還算客氣。其實,他壓根就不信,寢室裏會出現眼鏡蛇。

“是的,我們三個人都看清了。”馮婧語氣堅決,不容置疑。方媛和蘇雅也點了點頭,為她作證。

曾國勇沒話好說了,揮了揮手,讓其餘的人散開,隨手找了根棍子,試了試韌度,感覺還可以,昂首闊步地走向水房。

“曾處長,小心點,你就這樣走過去?那可是條劇毒的眼鏡蛇。”馮婧好心提醒。

曾國勇回頭微微一笑,並沒有放在心上:“沒事,你就看好了。”

以前,他當偵察兵時,就專門受過野外生存技巧的訓練。捕抓毒蛇,對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

輕輕推開水房的門,那條眼鏡蛇赫然入目,正在角落裏四處游走,尋找出路。曾國勇提著棍子,輕手輕腳。眼鏡蛇對物體的振動特別敏感,沒等曾國勇靠近,就發現了他。受驚的眼鏡蛇蜷縮起身子,豎起了上半身,蛇頭扁平,“哧哧”吐著芯,對曾國勇發出警告。

曾國勇哪把這條毒蛇放在眼中,手中長棍一揚,徑直奔向眼鏡蛇頸部七寸。眼鏡蛇也不笨,扭曲著身體想要躲避,“啪”的一聲,雖然挨了一下,卻躲過了七寸要害。

眼鏡蛇被激怒了,蛇尾蓄力,蛇頭前探,仿佛離弦之箭般迅猛地射向曾國勇。曾國勇疾退兩步,手中長棍回敲,又是“啪”的一聲,這下,結結實實打到了眼鏡蛇的身上,卻把長棍打斷了。眼鏡蛇受此重擊,精神委頓,趴在地上,急速游走,似乎想奪路而逃。

曾國勇扔掉斷棍,側面攔截,左手一撈,迅速擒住眼鏡蛇的蛇尾,還沒等眼鏡蛇回過神來,伸出雙指,牢牢地鉗住七寸,雙手用力,反向一拉,但聽得一陣骨骼脫節聲,眼鏡蛇被軟綿綿地提了起來。後面有人扔過一個麻袋,曾國勇接住,把眼鏡蛇扔了進去。

“好!”有人發聲喊,掌聲鼓動。

馮婧嘆服:“曾處長,好身手。”

“哪裏,好久沒捉過蛇,手生了。”曾國勇嘴裏謙遜,臉上卻有幾分得意。當了這麽久的保衛處長,養尊處優慣了,難得有機會展露一下自己的身手。

方媛遠遠地站在角落裏,看曾國勇抓捕毒蛇的嫻熟手法,不知怎的,卻有一陣寒意湧上心頭。人群中,徐天隱藏在角落裏,目光穿過重重疊疊的人影,暧昧地凝視著方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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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住院了。

方媛是在上晚自習時才知道這件事的。

她已經很久沒上過晚自習了,以前的晚自習時間,她都要去圖書館工作。蕭靜留了一筆錢給方媛,已足夠她堅持學業。所以,方媛辭去了圖書館的兼職,一心一意把精力花在學習上。

晚自習後,方媛走出教學大樓,站在校園小徑的分岔口猶豫不決,躊躇了許久,終於還是決定去看望秦月。她告訴蘇雅,大概熄燈以前會回來,就一個人向校外走去。

不管怎麽樣,秦月曾經是她的老師,曾經關照和幫助過她。

五分鐘後,方媛來到了醫學院附屬醫院的住院部,找到了秦月住的病房。

推開門,秦月正半躺在床上,臉色依舊蒼白如紙,眼睛空洞無神,對著天花板發呆,對方媛的到來渾然不覺。

這個病房,只住著秦月一個人。

方媛輕輕叫了聲:“秦老師?”

秦月充耳不聞。

方媛走近秦月身旁,加大了聲音:“秦老師?你還好嗎?”

秦月這才回過神來,看到方媛,驚喜交加:“方媛,你來了!太好了……”

方媛愕然,秦月的態度,熱情得有些過分。

秦月拉著方媛的手,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話。

什麽親友們無情無義,一個個如狼似虎,跑來問她借錢,不借的話,就翻臉無情。什麽以前的同學們不理解她,和她斷交,形如陌路。她離開蕭靜,也是迫不得已,她還年輕,總不能給蕭靜陪葬。什麽現在的人太貪婪自私,遇事待人,不為他人著想,表面看她現在有錢了風光了,其實有苦難言。諸如此類,一肚子牢騷。

方媛只能扮演一個傾聽者的身份。她能理解,秦月現在連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都找不到。何劍輝留給她的那筆財富,非但沒給她帶來幸福,反而如蝸牛背上的軀殼般沈沈地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而她,卻堅守著這副軀殼,不知反省,導致眾叛親離。

醫生說,秦月有嚴重的抑郁癥,任其發展,很可能會導致自殺。現在,除了那筆財富,她一無所有。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成了孤家寡人,找不到一個可以吐露心聲的人。她對所有試圖靠近她的人都心生恐懼,猜測他們對她的企圖,處處防範,時時警惕。

秦月老了。

方媛想。只有老人,才會這麽啰唆,才會這麽疑心,才會這麽消沈。秦月身上,完全找不到年輕人的一點朝氣,沒有一點對未來的憧憬與夢想,更多的是對身邊的人與事的超乎常理的憤怒嫉恨,對過去歲月的回憶與懷念。

好幾次,方媛想告辭,都被秦月拉住了,不肯放她走。也不管方媛願意不願意聽,秦月一個勁地敘說自己的苦衷,感嘆世人的無情,說到動情處,滿面愁容,潸然淚下。方媛心中不以為然,秦月又何嘗不貪婪自私?遇事待人,又何嘗為他人著想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現在如此淒涼,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但現在,方媛只能賠著笑臉,虛偽地點頭稱是,隨便敷衍她。

終於,住院部要關門了,方媛不得不離去。秦月依依不舍,再三叮囑方媛記得來看她。也許是因為暢快地傾訴了一番,秦月的氣色明顯比方媛來的時候要好上許多,竟然有了幾絲紅潤。

從附屬醫院走出來,走到醫學院門口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了,早過了關門的時間,鐵門緊閉。幸好,傳達室的燈光還是亮著的。方媛記得看門的是一個叫小古的年輕小夥子,就站在傳達室附近,叫了幾聲。

傳達室的門打開了,小古披著件軍大衣,慢慢地踱出來,手電筒的燈光射在方媛臉上。

方媛用手擋住燈光:“小古,我是醫學院的學生,剛剛看望住院的老師,所以回來晚了。不好意思,麻煩你開門讓我進去。”

小古沒有說話,咧了咧嘴,似乎無聲地笑了笑。傳達室裏倒是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小古,放她進來吧,我認得她。”

小古乖乖地拿出鑰匙,打開鐵門中的小門,放方媛進來。

這麽晚,誰在傳達室裏?方媛有些好奇,探頭朝裏面望了一眼。

傳達室裏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坐在桌邊,對著一盤象棋殘局冥思苦想。方媛認出來了,這個男人是試驗老師何偉。

“還沒想好?”小古坐到了何偉的對面。原來,兩人在下象棋。方媛記得,何偉的象棋下得很好,在醫學院小有名氣,沒有對手。醫學院每年都組織一些文藝活動,何偉是近幾屆的象棋比賽冠軍。何偉性格內向,沒有結婚,也沒其他什麽業餘愛好,除了上班,就是研究棋譜。這幾年下來,棋藝突飛猛進,即使面對職業棋手也有得一拼,比普通棋手高出的不是一點半點。

但看情形,何偉的局面卻有些不妙。小古那邊還有車馬炮,步步緊逼。何偉這邊卻僅有兩炮一馬,沒有了殺傷力,只能苦苦招架,左支右絀,明顯落了下風。

“今天邪了,連輸了兩局。我就不信,這第三局,就不能守和。”何偉喃喃自語,撤炮回防。

“我看,你還是認輸吧,別死撐了。”何偉的應對似乎早就在小古的意料之中,他看也沒看,信手進馬。

何偉卻沒看棋局,轉臉對方媛說:“咦,你怎麽還不回寢室?這麽晚,快點回去,路上小心點。”

“謝謝何老師。我這就回去。”方媛原本對象棋的興趣並不大,只是對小古的棋藝水平有點吃驚,這才多看了幾眼。

從醫學院的大門走到女生宿舍,有四五百米的距離。方媛行走在濃濃黑幕中,陪伴她的,只有她自己沈悶的腳步聲。

深秋,一輪滿月孤零零地懸在半空中。天空日益被汙染,星辰黯淡無光。路上鋪滿了落葉,踩在上面,沙沙作響。耳邊,不時傳來“嗚嗚”的風聲,時斷時續,仿佛幽靈在哭泣。黑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哧哧”地笑。方媛單薄的身影緩緩前行,仿佛一片被秋風吹動飄飛的落葉。

忽然,方媛站住了。

寒冷的秋風,依然在咆哮著,翻騰著,飛舞著,瘋狂地發洩它的憤怒,摧殘那些瑟縮著身子害怕得戰栗的喬木。

方媛卻從風中聞到一些異常的氣息,有些像福爾馬林。

不會的,校園裏,怎麽會有福爾馬林的味道?

方媛猛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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