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六， 原本約好同懷舟一起去江邊玩， 釋放釋放學習壓力。

頭天晚上懷舟卻發來短信， 說家裏老人受了傷， 他須回去一趟。

寧秋表示理解。

第二個周末，恰又是她答應小陳姐合作拍制服照片的日子。

時間錯開來， 兩人連續兩個周末都沒有見面。

陶琳最近愛上了幹休所食堂裏的玉米窩窩頭， 隔三差五就要去買一回。

寧冬在沖刺中考，寧秋便主動攔下了跑腿的活， 到幹休所食堂裏去買玉米窩窩。

但她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遇見上次那個摔倒的老人。

懷家國手裏拎著一袋窩窩頭，金黃色的皮裏嵌著紅棗， 散發著香甜的味道。

老錢喜歡吃這個， 對方腿腳不便，他就替他來買了。

乍看見寧秋， 懷家國楞了兩秒， 驚喜地道：“哎喲，丫頭你怎麽在這兒？”

時隔近半月，他仍記得這個小姑娘。

對方禮貌冷靜的樣子留給他很深的印象， 再見時一眼就想了起來。

寧秋沖他微笑，“爺爺好， 我媽讓我來買袋玉米窩窩。”

“您腿上的傷怎麽樣了？”

懷家國擺了擺手， “不礙事不礙事， 早就好了！”

還沒到飯點， 今天寧秋回到家裏時， 身上還穿著一中校服。

懷爺爺打量了她幾眼，不由好感更甚，“你在一中上學啊，讀幾年級了？”

“嗯，今年高二。”

一中可是省重點中學，能考進來的學生都刻苦聰明。

不像他家那個渾崽子，想想就讓人來氣。

“哎呀，你上次走得急，我都還沒來得及謝你。”

“您客氣了，舉手之勞，沒什麽好謝的。”

請吃飯或用錢答謝也不大合適，懷家國想了想，“我老夥計的兒子搞了個培訓機構，尚學培訓你聽說過沒？裏頭的課程都特別好。”

“到時候我搞張永久的會員卡給你，不管聽什麽課程，通通不要錢的！”

寧秋當然知道這個培訓機構的大名，一中的老師也推薦過這個機構的提高班。

從幼兒教育到碩士課程，從商務培訓到藝術培育，尚學的課程範圍涵蓋很廣，並且以高質量多精品在教育行業聞名。

但一節課的價格也很貴，普通家庭無法長期負擔消費。

這個謝禮的價值可謂不低，寧秋自是無法安心接受。

她搖頭笑道：“謝謝您的好意，但真的不需要什麽謝禮。老師說了，學習雷鋒好榜樣，做好事不求回報。”

“那怎麽行，你做了好事，就應該獎勵才對。”

寧秋有些無奈，只得故意跟他開玩笑。

“爺爺，我每天回來寫作業可累了，您要真送我這個，我媽肯定每周末逼著我去上課，到時候我可該哭了。”

懷家國尋思，好像也是這麽個理。

現在的孩子學習壓力都大，學習不好不代表喜歡學習，多數都是被父母逼出來的。

一中教學嚴格，對成績抓的有多緊他是了解的。

早年還有學生高三時報了一堆補習班，在學校和培訓機構的雙重壓力下，搞出了心理疾病來。

懷家國摸著下巴，小聲嘀咕起來，“那我送啥好啊？”

“你什麽也不要，那我心裏可不安生。”

寧秋忍俊不禁，她看了看前面排隊的七八個人，窗口裏最後幾個玉米窩窩頭已經被買光了。

“您真心想謝我，那把這袋玉米窩窩分我一半行不行？”

“我們家都特別喜歡吃這個，今天來的遲，食堂都賣完了。”

“食堂這窩窩頭確實做得好。”

懷家國點了點頭，看著袋子裏的玉米窩窩，最終要了個袋子，分了一半給寧秋。

寧秋提著袋子沖他揮手，笑道：“這是您的謝禮，那我可不付錢了啊。”

“我先回家了，爺爺再見。”

懷家國遠遠地看著她，笑著搖頭。

“這麽好的東西不要，多可惜。”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愛學習，可學習是好事啊，知識無價啊！”

四個窩窩頭，八毛錢一個，也就三塊二，原想送的那張會員卡價值千金。

他在一旁遺憾寧秋沒有接受會員卡，年輕的保安聽見他的話，笑著附和。

“中將說得對，愛學習是好事。”

這幾日，陶琳工作不忙。

怕寧冬學習壓力太大，陶琳總要帶著她下樓溜達半個鐘頭，寧秋也時常陪著她們。

幹休所裏的健身場公園幹凈整潔，平常多是些老人飯後在此散步消失，也有小孩子在嬉笑耍鬧。

有兩個小孩子吸引了寧秋的註意力。

空地上，擺放著一個銅線圈做成的彎曲長軌道，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拿著個小物件往線圈裏塞去。

另一個同樣大小的女孩子蹲在旁邊，瞥了瞥嘴。

“不是說它會在裏面動麽，楠楠騙人。”

男孩子神色懊惱，“圓圓，我沒騙你，小火車真的會動！”

“昨天表哥放進去的時候，它明明動了動的，怎麽現在不動了呢？”

對方說的“小火車”，一節兩側都吸上了強磁鐵的電池。

“這啥玩意兒啊？”寧冬小聲嘀咕了一句。

寧秋一眼就看出了他們在玩什麽，輕聲和她解釋起來。

這是個簡易的電磁列車玩具，只需要用到電池、銅線和強力磁鐵三樣東西。

將銅線繞成圈當做軌道，磁鐵和電池吸合起來後，整體就相當於一個導體。

與銅線圈相連接，便構成了一個回路。

而電池在其中會產生電流，從而又產生了磁場，所以“小火車”會自己跑動起來。

那個孩子的“小火車”沒有跑動，原因很簡單。

前半段銅錢纏繞的太過緊密，軌道成了一塊完整的導體，不能產生所需要的磁場。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小朋友，我幫你弄好不好？”

楠楠擡頭看去，見是個漂亮的姐姐，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寧秋拿起銅線圈，慢慢地將纏緊的銅線分開些許縫隙，並確保軌道順滑。

弄了一會兒後，再將“小火車”放進去，果然順利地動了起來。

楠楠驚得叫了一聲，隨即興奮地喊起來。

“哇，謝謝姐姐！”

“外公外公，我的小火車修好了！不用等表哥回來給我弄了！”

寧秋見他興奮地跑到幾個老人身邊。

那個坐著輪椅的獨腿老人有些眼熟，似乎曾有一面之緣。

她在往旁邊一看，微微楞住。

懷家國也已經看到了寧秋，幫忙推著錢老的輪椅走了過來。

“老錢，這就是上次那個幫忙的小姑娘。”

“丫頭，又見面了啊，這是第三次了，看來咱還挺有緣分。”

“爺爺好。”寧秋笑著打招呼，“我家就住對面小區，跟我媽媽和妹妹來這裏散散步。”

“秋秋，你認識這兩位伯伯啊？”陶琳好奇地問道。

懷家國看向陶琳，笑著將之前的事情簡單解釋了幾句。

錢老誇了一句，“你家姑娘心地好啊。”

陶琳笑著客套了兩句，站在一旁和兩個老人聊起家常來。

兩個孩子閑不住，央著寧秋和寧冬兩姐妹一起陪著踢毽子，還要分成兩組比賽。

懷家國與陶琳閑聊著，耳畔時不時地傳來小姑娘奶聲奶氣的數數聲。

“三十七……三十八……寧秋姐姐加油！”

懷家國看著她們，臉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你家兩個孩子都在一中上學啊，挺不錯，成績怎麽樣啊？”

陶琳笑道：“都還好，大閨女更聰明些，經常拿獎學金回來。”

“餵喲，這麽厲害呢？”錢老的大孫子也是一中畢業的，感興趣道，“一中那獎學金不是得考第一名才有？”

“我大閨女成績排名是挺靠前的，高一時一直年級第二，上了高二後就一直是第一了。”

陶琳神色中的驕傲怎麽也掩飾不住，提起寧秋，那可有的話說了。

懷家國忍不住挑了挑眉，他知道考上一中的孩子都不簡單，沒想到寧秋還是個尖子中的尖子。

他聽了半晌，忍不住開始羨慕起來。

年級第一名、中考市狀元、高一就拿了全國物理奧賽獎……

比起旁邊錢老家那個跳級上了A大的孫子也不差啊！

錢老神色微動，父母和老人通常都有愛炫耀自家孩子的毛病。

他聽了半晌，也忍不住得意洋洋地聊起自家孫子來。

陶琳嘖嘖驚嘆，“十七歲上A大，那可真是天才啊！”

錢老彎起嘴角，笑呵呵地道：“天才算不上，都靠後天勤奮，我那孫子大小各種貴的要命的補習班就沒停過。”

“他要是不出息，那都對不起花出去的錢。”

陶琳微微感嘆，寧秋不僅讓她驕傲，也有更讓她欣慰的地方。

“我大閨女從小倒是沒上過一次補習班，全靠自覺刻苦。”

“學習上的事啊，我跟她爸從來沒管過半句話，根本不用操心。”

懷家國黑著臉說不出話來，他最不喜歡這種拼崽會議了。

他兒子混賬，孫子渾球，沒一個拿得出手的。

錢老讚賞道：“自覺自律最難得，我孫子當年都沒考成市狀元，你家閨女厲害啊。”

被誇了半天，陶琳也覺得該適度謙虛些了。

嘆了口氣，她笑道：“她就是那樣子，不愛玩游戲也不追星，連電視都看得少。”

“別的事不愛幹，就喜歡買練習冊回來做，周末在屋裏經常一憋就是一天。”

“我老是擔心她性子靜，太內向也不是好事，以後容易讓別人欺負。”

聽到這話，懷爺爺忍不住扭頭看了眼寧秋，然後笑了。

上次見面的時候還說不愛學習，不肯要會員卡呢。

他心裏明了，寧秋這是覺得會員卡太貴重了，這才不肯收。

不過他卻不覺得寧秋太內向，這姑娘雖然性子靜，但他看得出來是個擔得了事情的。

足足聊了半個多小時，陶琳見天色不早，才意猶未盡地帶著兩個孩子拜別了老人。

楠楠和圓圓兩個孩子依依不舍，要寧秋兩姐妹經常來玩。

錢老看著寧秋一行人遠去，半晌後道：“這姑娘比老周那孫女都標致，可不多見啊。”

懷家國認可地點頭，神色微羨地長嘆一聲。

“這要是我孫女兒的話，那該多好啊。”

想起老戰友家那個叛逆乖戾的小崽子，錢老笑了起來。

“孫女兒是沒指望了，孫媳婦兒可能還有點戲。”

懷家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就氣我吧，就他那德行配得上人家麽？”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人家姑娘怕是正眼都不帶看他的。”

明知道他家那位的德行，還這麽說。

“我哪兒氣你了。”錢老開始裝無辜。

“也別這麽說，你家小舟皮是皮了點，心性又不壞。我孫子就是溫溫吞吞的，這點小舟比他強太多了。”

“可別提那崽子了，那是皮一點嗎？上房揭瓦都不夠，都快大鬧天宮了！”

“你說說，拿著刀追著他爹跑，這像什麽話！”

“算了……不提懷瑞那個混賬，一說我的血壓就要升高。”

“繼續說那個小混賬，平時一個人在外面鬼混，交些爛七八糟的狐朋狗友，成天打架翹課，十天半個月不回來一次。”

懷家國恨鐵不成鋼，手掌拍的輪椅直作響，“我說送他出國死活不肯，還跟我放話要考A大，這牛吹的。”

“倒時候考不上，看我不揍得他叫爺爺！”

“不是，他除了叫你爺爺還能叫啥？”

“……”

錢老笑的樂不可支，“不是說他這半年來改好了麽，你還氣什麽。”

“怎麽，真看上人家小姑娘，想她給你做孫媳婦啊？”

“我看上有什麽用，人家能看的上他嗎？”

“喲，怪不得氣成這樣，還真是有這想法了。”

錢老笑著湊過去，“你之前不是看好老周家的孫女嗎？”

他知道懷家國為孫子的事天天發愁，都是數十年的老戰友了，幾個人關系一直不錯，彼此知根知底。

懷舟和那女孩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雖然這幾年少有往來，幼時情分總在的。

對方年幼時總在懷舟屁股後面追著喊哥哥，懷家國心中就蠢蠢欲動。

他總是盼著，將來能把老周的孫女弄來給自己做孫媳婦。

“那是之前。”

懷家國的神情一言難盡，“老周說他孫女一心想去演戲，我這心裏別扭的慌。”

老戰友對演藝圈的姑娘有心理陰影，錢老理解他。

當初搞的懷家一團亂的懷瑞情婦，就是個五線小演員，名氣不高，迷惑人的本事不小。

“跟我廢話這麽多，我看你才是惦記上別人家閨女了吧。”

戰友什麽性子他還能不了解，剛才聊天的時候，笑呵呵的把別人家裏情況都摸得一清二楚。

錢老嘿嘿笑了兩聲，沒有否認，“我惦記沒用，我只負責牽線，得人家姑娘看上他才行。”

成不成在於孩子，但他們這把年紀就是喜歡做媒啊。

寧秋那姑娘家世清白，心性品格都好，能力也出色，比圈子裏好些人家的千金都強。

要是他兒媳婦見了寧秋，也絕對滿意。

雖說現在僅有幾面之緣，指不定過幾年就是一家人了。

錢老把懷家國之前的話重覆了一遍，又氣的他黑了半天臉。

讓自家懷舟跟錢老的孫子比較，懷家國想了想，覺得懷舟毫無勝算。

這小子除了皮囊好，真是沒一點拿得出手的地方。

人跟人的差距為什麽那麽大，別人家生的是小仙女，他家投胎的是混世魔王吧？

懷家國為孫子的終身大事愁了好幾年。

太差的他不滿意，太優秀的人家又未必看得上，主動貼上來的吧，老擔心是為了錢和權。

看來看去，只有寧秋一個姑娘最順眼，心性品格也是接受過考驗的。

從頭到腳由內到外都讓他無比滿意。

可錢老也有那麽點意思，還說要給小輩牽線，於是送到跟前的孫媳婦就這麽飛了。

他那個氣啊，憋屈的半夜十二點都睡不著。

翻來覆去的想了許久，懷家國還是沒忍住爬起來，一通電話轟炸過去。

懷舟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道：“爺爺，大半夜的打電話，你想我啦？腳好些……”

“我想你個屁我！”

“瞧瞧你那點出息，能幹點什麽！”

“看看老錢的孫子，同樣的歲數人家跳級去A大，今年都要大二了。你呢，還在年級做吊車尾！”

“明年要是考不上A大，就別回來了你！”

“爺爺，你也有更年期嗎？”

懷舟睡意消散了大半，懵圈地望著手機。

半夜叫起來劈頭蓋臉一頓罵，什麽情況啊？

“更你個鏟鏟！”

懷舟嘴角微抖，氣的方言都標出來了，看來是真的很氣。

但他不知道爺爺為什麽突然發作啊。

懷爺爺想起自己家的孩子和別人家的孩子，一肚子火氣。

“還有和你一起長大的蓉蓉，現在真是女大十八變啊，漂亮又懂事，會拉小提琴，成績也好。”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以後哪個好姑娘瞧得上你？”

都是一起長大的，怎麽他家這位就長歪了呢？

想起寧秋，懷爺爺越發覺得心塞。

“都怪你不爭氣，老天送上門來的媳婦兒都沒了。”

懷舟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

“蓉蓉？”

“哦……周爺爺家那個是吧，好些年沒見我都快忘了。”

懷舟想起來了，那姑娘小時候愛哭的要命，因為幾家小孩子湊在一起，總喜歡捉弄她。

他打小就是霸王，誰都惹不起，但是不欺負女孩子。

於是周蓉就覺得他好，老跟在他屁股後面，受了一點委屈就哭哭啼啼。

懷舟被折磨的直想撞墻，一度覺得任何女生哭起來的時候都醜的要命。

世界上只有兩個女人哭起來會讓他覺得美麗和心疼。

一個是媽媽，另一個是寧秋，或許將來還會多一個女兒。

懷舟記起，爺爺是說過想給他們定娃娃親，平時也老跟他提周蓉。

聽到送上門來的媳婦沒有了，懷舟樂了。

“沒了好啊！她看不上我那可太好了！”

“對了爺爺，我跟您說，千萬別操心我找媳婦兒這事。”

“媳婦兒呢我自己找，您不許插手，否則我就翻臉，必須翻臉！沒得商量！”

除了寧秋，他這輩子誰都不想要。

“你行，你能耐，我看你能找個什麽樣的姑娘。”

“那當然是娶個世界上最好的，周蓉根本沒法比。”

懷爺爺氣笑了，“最好的姑娘能瞧上你？”

“您怎麽就知道瞧不上了？”

“我就是知道。”

“您不知道。”

“……”

懷爺爺氣的肝疼。

“滾滾滾！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別跟我說話了，你成天除了氣我還會幹什麽？大半夜的，想氣死我啊？”

他冤枉啊。

“不是……明明是您先打電話來罵我的。”

“我這陣子可沒招您也沒惹您，不能因為您是我爺爺就無理取鬧啊。”

“……”

懷爺爺黑著臉，重重地掛了座機電話。

不能再說下去了，說下去鐵定高血壓。

他想起寧秋和懷舟就在同一所學校，忍不住冷笑一聲。

還娶個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呢。

能讓寧秋那小姑娘正眼看他一次，就算他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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