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榮的多出兩道杠的邵三月一放學就飛奔出了教室，她知道今天是星期三，媽媽照慣例會在家吃晚飯，她要向媽媽炫耀自己的兩道杠。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邵三月一路快跑，沿途灑下快樂的呼喊。

剛一踏進門，邵三月又浮誇的做了那個宣示動作。舅媽過來捏了一下她的臉，驚喜地說道：“我們三月真的是了不得了，當了大隊長了。”邵三月小嘴一撅皺皺眉頭，辯駁說：“舅媽，大隊長是三道杠，我是兩道杠，就是中隊長。”趙巧銀剝了香蕉皮，走過來咬了一口肉，不以為然道：“那你一路上鬼叫鬼叫，我還以為你遇上多興奮的事情了呢？”舅媽趕緊把邵三月摟進臂彎裏，用手指著趙巧銀說：“不準這麽打擊孩子啊！啥榮譽都是榮譽，孩子高興就成。”

“好好好，不打擊，瞧你們一天緊張她那樣。”趙巧銀張開懷抱抱了抱邵三月，取笑說：“你是不是考不過你們班那個謝康渝？要努力啊!”邵三月有些驚詫，她從來沒主動匯報過自己的成績，雖然匯報了也是給家人臉上增光，但她就是礙於這個“萬年老二”的身份，沒主動提過，趙巧銀也真是神通廣大，什麽都知道。

校長的照片挑挑揀揀，終於洗出來滿意的三張，其中，馬達轉臉凝視邵三月的那一張因為構圖采光都不錯，硬是被洗了張36寸大照片放在校園公告欄裏的頭塊版位，其餘兩張正常的作為小版擺放到了四周，這組主題的標題為——“青青校園少先隊”。

邵三月完全沒有註意過這件事，她走過校園公告欄從來不看上面刊登了什麽，只知道某一天下課已經很多天沒說話的謝康渝，突賊眉鼠眼的對她說：“你們家那位喜歡你多久了？”邵三月知道不是什麽好事，攤開書不願理他。謝康渝又湊近了一點，發問：“真傻還是假傻？”見邵三月不願回應，擠眉弄眼擠出一個名字，“我說的是馬達，你快別裝蒜！”邵三月臉色微微一變，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到馬達，回敬了一句：“關你屁事。”謝康渝自以為套出話，興奮地跳起，嚷了一句：“相當於你承認了。”邵三月不說話了，任由他在那裏胡扯。

謝康渝在走道上竄下跳的時候，邵三月喊了一句：“大隊長，過來說句話。”

她故意擡高了他的姿態，這叫先禮後兵，三國演義說的。謝康渝不好意思擺譜，只好麻溜的跑了過來半蹲在邵三月桌前，邵三月鬼鬼祟祟的問了一句：“你怎麽突然想起研究我和馬達的關系，是什麽流言蜚語傳進你的耳朵了？”謝康渝頗為遺憾地說：“說你是個瞎子，你眼睛倒也不亮。你看不見下面校園公告欄裏加的照片？”

“什麽照片？”邵三月反問道。

“我也說不清楚，本來應該是張正常的照片，但是實在太不正常了。”謝康渝用眼睛擠眉弄眼，竭盡全力模仿馬達，“你家那位的眼睛就跟演電影一樣，略深情啊！”

邵三月拔腿沖出教室，謝康渝急道：“還有兩分鐘打鈴了，你去哪兒啊？”走廊裏留下一個回音，“幫我搞定。”

邵三月爬下三層樓的時候鈴已經徹底打了，她在一樓拐角處潛伏半天，探看四周真的沒有人，她才敢冒出頭趴在校園公告欄裏前往裏看，自豪的謝康渝下方站了一個人，那個看她看得入神的小少年，眼神並不十分深情，只是認真專註。看三流言情劇長大的孩子看什麽舉動都只會用三流言情劇密集發射的詞語來形容。

這種眼神她見過幾十次，有時候是無意間看見的、有時候是她故意想惡作劇抓他一個“人贓俱獲”。這種眼神曾經如野草一般生長在春蕾幼兒園的教室，時間再往前倒點，這種眼神在馬達爸媽的店門口偷偷折射過幾次，在土山漫漫的長途中頻頻投射過來，在她發燒昏迷躺在岳武爸爸肩頭的時候朦朧的接納過，在馬達醫院探病的時候內疚的凝視過。她在他相伴成長的註視裏抽蕊發芽，怎麽可能不了解這背後的含義，他的心聲哪裏用幾句亂開玩笑的肯定句或否定句才能決定，他不用說，她就知道的呀！

她的背後悄悄漫上一個人影，那個威嚴的人逮到了她迅速吼了聲：“你幾班的，怎麽不上課？”邵三月猛然嚇得抖了一下，回頭，果然是校長大人。她低下頭認錯：“對不起，我不該不好好上課。”準備出席飯局的校長看到她的臉也有一刻的發蒙，嘴裏纏來纏去終於把它們捋順了，“你是邵三月？你媽是趙巧銀？”

“您認識我媽啊？”邵三月乖巧的問。

校長發笑，以一種你懂什麽的姿態回覆道：“我們也算老相識了。”後來看小姑娘想拔腿逃跑，又說了一句：“看在我認識你媽的份上，我既往不咎。不過我記得你成績不錯，為什麽逃課呀？”

“我進了少先隊，我想看照片。”邵三月猶豫了半天終於把她的半心聲說了出來。

校長十分滿意她的答案，半是自誇半是激勵的說：“我也從這個年紀過來的，也是，這麽大的榮譽要是擱在我身上，我也高興啊。可是照片好看也不能天天看的目不轉睛啊，看在你這次給我長臉了，上學期期末考比實驗小學的最高分還多一分，我給你個獎勵——免費送你一張，要哪張？”

邵三月咬咬嘴唇，指了指版面最大的那張。等校長把那張正常尺寸的照片塞到在校長辦公室外邊等待的邵三月手裏，囑咐道：“你成績雖然好，但是跟你們班的謝康渝還差一截，強中自有強中手，人家比你厲害的多。我看好你，希望你再接再厲，下次打敗他。”大人對孩子的激勵方式總是要表達你不夠好，需要更好，可是被這麽期望的孩子往往會因這種定義中的“不完美”而沮喪，逼得太緊的窒息感往往讓人在競爭中喪失能力。邵三月在校長的監視下慢慢的爬上階梯。

她裝作氣喘籲籲地跑回教室，對著門口喊了一聲“報告”，副科老師非常寬和的讓她進來了。

“情況怎麽樣？”邵三月和謝康渝鬼鬼祟祟的進行情報交換，她在謝康渝回答的時候偷偷把藏在口袋裏的照片塞到了書包裏，“我跟孟老師說你拉肚子，去廁所了，雖然也不知道你居然能耗這麽久，不過好歹回來了。”

謝康渝的情報並沒有交換完，他繼續說：“哎！咱們下午1:30就得來，檢查一二年級紅領巾的佩戴情況，記得叫上你家那口子。”邵三月在聽著這個稱謂感覺到絲絲微甜，她沒有氣急敗壞地表示否認，“你家這口子”自此成了謝康渝對馬達的別稱。

也許是這幾天的風言風語傳得正盛，下午見面的兩個人都有點害羞，謝康渝故意整人，居然把他倆安插在一組，馬達和邵三月剛開始都是持久的箴默。

他們很快捕獲了一個忘戴紅領巾的小姑娘，大概是二年級的時候她邵三月的名諱被各種女孩用來當替死鬼，這個習慣代代流傳了下來，連這個一年級的小姑娘被邵三月抓到的時候都要報一句：一年一班，邵三月。邵三月的臉都黑了，無可奈何地對小姑娘說：“這是我新官上任的第一天，算了，放過你。”姑娘如釋重負的溜到了門裏，邵三月突然喊了一句：“你等一下。”小姑娘都嚇得有些微微顫顫回頭了了，邵三月擰著一個笑臉，用教育孩子的那種語氣說：“下次幹了壞事，不要再報邵三月這個名號了，就讓她終止在你還沒入學的那個年代吧！還有，你最好認清楚我的臉，我就是邵三月。”小姑娘幾乎是感恩戴德的逃竄了。那個眼睛盯著前方耳朵卻沒閑著用來探聽四方的女孩聽到這一句話後終於忍不住回頭，橙橙深深地望了邵三月一眼。

“實在是太扯了，就跟最近咱們倆的傳言一樣莫名其妙。”馬達抓了抓後腦勺，解釋說。邵三月沒有回避這個問題，而是直勾勾地盯著馬達問上一句：“那你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我？”這個問題不止臊紅了馬達的臉，而且臊得橙橙跳過大門檻主動跑去找跟她一組的沈小紅，馬達的話語已經不成篇章了，“我、我們太小了，喜歡是什麽呢？愛又是什麽呢？不懂，我們就不懂。”

“嗯，大概有機會會懂得的吧？”邵三月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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