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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月退的房間,範統很快就發問了。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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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珞侍的流蘇提升了這件事,我們沒有辦法事前曉得!」

月退緊握的右手顯示出了他浮動的情緒,下達完這個命令,他隨即閃身消失,天羅炎也默默不語地跟著離開。

仍是隱身狀況,頭痛稍微趨緩的範統,帶著他也不明白的情緒,看向了自己的手。

如果剛才他手上還有符咒,說不定真的會在那股意志的驅使下做出攻擊。

對於剛剛感受到的那些東西,暫時還沒消化的他,不由得皺上了眉頭。



從險境撤離的東方城眾人,只是退到了幾區之外的地方,因為距離太長,實在不可能一次帶著五個人傳送回東方城,現在他們還得自行趕一段路才能回家,感覺有點蒼涼。

綾侍因為負傷的關系,不宜再動用消耗大量精力的術法或符咒,音侍也推託剛剛變身花了太多力量,幫不上忙,本來珞侍可以用符咒直接將大家傳回去,但他們又還有些事情得先商量好,所以就變成弄出一張符咒的毯子來,所有人一起坐在上面飄回東方城的無言狀態。

「不──老頭你抓他做什麽,還給他們就好了嘛!帶著上路多奇怪,處理起來還很棘手,你到底想要對他做什麽啊!」

音侍抱頭哀號著,似乎頗為不能接受他們一夥人綁了那爾西一起上路的事實。

「有用的人至怎能這麽輕易放掉,你好心,他們可沒這麽好心。」

比起叫得很大聲的音侍,綾侍雖然受傷,卻連大氣也沒出一個,只冷冷地看著音侍。

「啊,抓了人很麻煩的啊!後續問題一定一堆啊!小月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們吞了,他真的有用嗎?要是沒用你打算怎麽辦!」

「沒用,那抓回去刑求淩虐也好,挺解氣的不是嗎?你可別忘了,珞侍因為他死過一次。」

綾侍淡淡地點出這件事後,珞侍的臉色頓時有點不太自然,整個人被限制行動,躺在符咒毯上的那爾西,則沈默地將視線投向天空,不打算參與任何一個話題。

「你、你這麽說的話......」

音侍看向了旁邊的那爾西,註視著他的臉長達十秒之久,接著便又崩潰了。

「跟暉侍那麽像要死啊!跟暉侍那麽像我怎麽打得下去──!」

「沒有人叫你打,你要是打不下去就交給違侍,我想他很樂意動用私刑。」

「......!」

原本正在沈思的違侍,一時好像想下意識反駁什麽,卻又不自覺露出了很想這麽做的表情。

「啊?交給死違侍?那不如讓珞侍自己動手吧,他才是受害者啊!」

聽到要讓違侍來,音侍又有意見了。

「珞侍如果想自己動手,我們當然也沒有意見。珞侍?」

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珞侍顯得更加不自在,於是他也看著那爾西的臉看了十秒,接著從牙縫擠出話來。

「好啊,那麽你們都不要插手,交給我處理就好。」

他們雖然都等著聽她的回答,卻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音侍張大了嘴巴,違侍呆了一下,連綾侍都有點訝異,那爾西則將目光轉了回來,半是疑惑半是思索地盯著珞侍。

「這樣好嗎?那、那我們到底,我們必須跟櫻說吧?」

「當然應該跟櫻說。但是說了,他大概就直接被挫骨揚灰了。」

綾侍輕描淡寫地陳述了跟矽櫻說抓到那爾西的後果

「什麽啊!鬧那麽大,你還說要談判,對方也會來要人,哪有可能不讓櫻知道!」

音侍又毛躁地抓起了頭髮,違侍也難得附和了音侍的話語。

「這又不是什麽小事情,豈可不向女王陛下報告!」

「我們會向櫻報告,只是,時間稍微晚一點。」

綾侍的視線掃過那爾西,輕輕地說了下去。

「等到回神王殿,我確認完他到底有沒有用之後。」

言下之意,似乎有種「利用價值剝削完,給矽櫻殺掉就沒什麽好可惜的了」之意,音侍聽了便又開始蘿嗦了。

「啊!那要是櫻真的想不開殺了他,我們還拿什麽跟人家談王血註入儀式啊!」

「我會把利害關系跟櫻說明清楚,要怎麽決定就是櫻的事情了。」

「可是──」

「再吵就把你從毯子上掃下去,你讓人覺得很煩!」

因為負傷的關系,綾侍對音侍的容忍度也降低了不少,於是,音侍一臉委屈地轉變了話題。

「我們帶他回去要先把他藏在哪裡?」

「關到地牢啊!這還需要討論嗎?」

違侍憤慨地搶著接話,但綾侍反對這個意見。

「那樣會太多人知道,我們要向櫻報告,不代表也要讓神王殿的守衛與東方城的人民曉得這件事情。」

「啊,那好辦嘛,暉侍閣不是沒有人嗎?就讓他住進去然後我們用符咒限制把他關在裡面啊。」

音侍一拍手,提出了一個讓人不知道該點頭稱是還是朝他後腦打一掌的主意。

「哪有住那麽好的道理!」

違侍一聽,立即大怒,綾侍雖然對音侍無言,這時還是忍不住嘲諷了違侍一句。

「你想說的是第五殿連你都不能住是吧?違侍。」

「我......!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了!不要隨便汙衊我!」

違侍因為這句話而惱羞成怒,但這麽狹小的毯子空間裡,實在也不適合一怒之下動手,更何況動手也只有被反打一頓的份,所以......也就是不能怎樣。

「太好了,把他關在暉侍閣可以讓死違侍生氣,那就這麽辦吧!」

可以當著人家的面說出這種話的人,大概也只有音侍了。

「隨你高興。」

綾侍看起來已經累了,把人關在哪裡這種無關緊要的事,要是答應了能讓音侍閉嘴的話,他很樂意交給她處理。

「不行!我反對!」

「啊,死違侍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啦,我們那個什麽,生米煮成熟飯,總之沒有你插嘴的餘地了,這個話題已經討論結束啦。」

「什麽生米煮成熟飯啊......」

珞侍雖然沒參與討論,卻仍覺得無話可說。

「音,為了我們的安寧,你還是滾下毯子自己回東方城吧。」

綾侍也不是說著玩的,才剛說完,他立即就揮手將一道勁風朝音侍掃了過去,毯子上這麽狹小的空間,能閃的地方也不多,音侍還真的差點就摔下去了。

「老頭你謀殺好兄弟!這裡很高啊!摔下去會死人的!」

「也許會死人,但死不了一把會術法會符咒還兼通魔法邪咒的劍。叫你的小花貓來救你啊?叫啊?」

「啊!會飛的小花貓只有一隻,送給小柔了啊!而且邪咒不能用啦,我一用邪咒就會發生糟糕的事情,老頭你真的要我用嗎?啊啊啊啊別打啦!不要這樣啦──」

安靜聽著身邊鬧劇的那爾西,恍惚地覺得不曉得該不該覺得自己的未來處境堪憂。

作為人質,會有什麽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想,不管再糟糕他應該都有心理淮備。

畢竟在暉侍死去之前,他就已經維持著人質的身分,過了十一年那樣的生活。



在伊耶家的晚餐時間──如範統所預料,不見月退、璧柔與伊耶的身影。

喔喔喔......檢討會議開真久啊,開到都回不了家了,公事雖然重要,飯也要吃啊,嗯,總而言之,這次沒叫我去旁聽真是太好了,我對那爾西的事情其實也不怎麽感興趣啦,你們後續要怎麽處理,我等著聽結論就好了......

他們不回來一起吃飯,其實沒什麽關系,如果真要說有什麽關系,大概就是餐桌上只剩下他跟硃砂,還有艾拉桑這三個人,感覺十分讓人想快點吃完速速閃人而已。

嚴格來說,這裡除了我們三個人,還有一隻囂張地上到餐桌來覓食的鳥啦......不過,基本上無視牠也無所謂,只要不來碰我盤子裡的東西,一切好談。

相較於冷漠的硃砂,矮子他爹則是那種不說話好像會死的人,照理說我們三人的組合,融合起來氣氛應該剛剛好互補啊,但為什麽我會覺得很絕望很想逃開呢?話說回來,我可以回到這裡很冷靜地用餐,也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我應該要去處理消化一下今天腦袋裡解碼的東西吧?還是就不要理它了?

範統很希望這頓飯在沒有任何人開口的情況下就結束,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怎麽都忙到沒有回來吃飯呢......難道事情不順利嗎?難、難道他們出了什麽意外,受了傷嗎?」

艾拉桑一面用叉子攪拌著麵條,一面煩惱地唸著,整個就是無心進食。

不是我在說,有本事讓您那兩個兒子受傷的人,應該根本還沒出生吧,他們好得很,別操這種無聊的心,快快將您的晚餐吃完啦。

「對自己的孩子還真是沒信心。」

硃砂毫不給面子地批評了這麽一句,同時彈了個小石子把桌上的焦巴嚇得拍翅飛離了桌面,從這個動作看來,他的心情應該也不太好,只是覺得多餘的擔心沒有用罷了。

噢,硃砂同學,你不管是想嫁進人家家門,還是娶走人家兒子,都應該多學學跟親家的相處之道啊,其實我也在心裡唸過你很多次了,但你就是不聽......慢著,我在心裡念的,你好像也聽不到嘛,哈哈哈。

「因為不太正常,所以我才覺得坐立難安嘛......」

艾拉桑畏縮了一下,小聲地辯解著。

那邊那個爸爸,您也有點氣勢好不好?您被晚輩嗆了啊!被晚輩這樣言語直接地嗆了啊!您就算不拍桌震怒一下,至少也皺眉表達您的不悅吧?被晚輩壓得死死的像話嗎!就只會欺負您的大兒子!

「沒聽過擔心就能讓人平安,或者擔心可以當飯吃的。」

硃砂得理不饒人地繼續諷刺,的確他的食欲完全沒受到該回家的人還不回家的影響,消滅食物的速度還是一樣正常。

我記得好像有人因為睡過頭沒上到課就不想吃飯的啊,那個人是誰啊?好像就是你嘛?還是你終於發現那樣很蠢所以現在反過來譏諷人家啦?不過月退也真是的,捎個信回家說有事不回來吃飯,應該也不會很麻煩吧,怎麽就這樣放著不管讓爸爸憂心呢......

「我......我一定要等他們回家才要吃!」

大概是一直被硃砂嘲諷的關系,艾拉桑索性賭氣放下餐具,打算餓肚子了。

「不行啊!老爺!少爺回來要是發現您沒吃東西,一定會很生氣的!」

一旁的女僕註意到態勢不妙,連忙驚恐地過來勸阻。

「生什麽氣啊,長大了就不想跟爸爸一起吃飯了,我才應該生氣吧!」

這位爸爸,您原本不是在擔心他們出了事無法回家吃晚餐嗎?為什麽又擅自發展成不想回來吃啦?這中間的轉折在哪裡?我有錯過什麽內心變化嗎?

「我吃飽了。」

硃砂顯然完全沒興趣欣賞艾拉桑耍任性,解決完面前的食物,他便離席淮備離去,焦巴也急急振翅追上,想停到硃砂肩膀上時,又再一次被他以手彈開。

我怎麽覺得這隻鳥越來越自虐了啊?明明是隻野生動物還這麽有奴性,也真是不簡單......話說我是不是也該閃人了?接下來就交給女僕們處理吧?

萬一跑得不夠快被艾拉桑纏上,那可是很頭痛的事情。範統這麽一想,就拋下了所剩不多的飯菜,火速回房去了。



一打開房門,看見人形狀態的噗哈哈哈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範統的內心就充滿無言的感覺。

我們那邊都結束好久了,隱藏的符咒我也早就自己解除了,你怎麽還在這裡睡,連自己的符咒被我解除都沒有感覺啊?

他本來想藉由睡覺來嘗試今天感覺上解鎖的暉侍記憶裡有沒有什麽強烈到會自己冒出來的部分,但噗哈哈哈還睡在他床上,這實在讓他有點犯愁。

擠上去一起睡跟把他叫醒都是個辦法,其實也是該叫的,不叫的話,不曉得噗哈哈哈要睡到哪天去,床鋪一直被霸佔可不是好事情。

另一個重點就是,身邊有個一直打呼的家夥,他怎麽可能睡得好?

利用精神呼喚將噗哈哈哈叫醒、聽了他幾分鐘的被吵醒抱怨,在看著他變回拂塵後,範統總算有床能睡了。

由於回來便已經先洗過澡,當下他沒再多想,探究了一下今天感應到情感的那些部分,便留待進入夢鄉再詳細了解。



如同原先被刻意模糊的影像重新調整了清晰度一樣,納入夢境中的情景,終於能夠正常審視。

儘管畫面的光源與色彩,浮動得讓人疑惑這究竟是真實發生過的事,還是暉侍自己的想像,但範統還是繼續看了下去。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空間。

從房間的模樣來看,這裡應該是聖西羅宮,但暉侍那還是幼童的手不管推開幾扇門,都瞧不見半個會動的人。

所有的人就像是被什麽固定住了一樣,就算他大聲叫喊也沒有人有任何反應,而他想接觸對方的時候,手永遠會被一層扭曲的透明之壁擋下來,怎麽樣摸也摸不到。

只要想往宮外跑,就會被傳送回同樣一個房間,桌上的書本等待著他,他的手能碰到、拿起的,就只有這個房間裡的書而已,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除了吸收這些別人逼迫他吸收的知識。

他翻過一張一張的書頁,重複閱讀著這一疊又一疊的書。

翻到第十次的書被他摔了出去,猶如停滯的時空讓他只能不斷這些重複的事情,直到時空的限制解除。

所有環境的異常都消失後,圍在他四周的大人們以一種評估的眼神打量著他,而他不發一語,只等待他們開口。

『這一次應該有效果了吧,眼神都不一樣了呢?』

『考考他不就知道了嗎?封在裡面那麽久,也早該學完了。』

他們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範統不太能明白,面前的大人笑著伸手拍打了暉侍的臉頰,話語間帶著似有若無的惡意。

『真是太可惜了,這樣的資質,如果不是陛下不淮,說不定也能當上皇帝、駕馭天羅炎呢?』

另一個人在這個時候喊了暉侍的名字──範統是這麽判斷的。因為那個聲音模糊掉了,聽不出來原本的音節,所以他也無法確定。

連自己的本名都想鎖掉,到底是什麽心理?所以解鎖還是沒解得很徹底嘛?

在他仍抱持著這樣的疑問時,畫面已經轉換。



答應去東方城之後,暉侍主動要求見自己父親一面,理由是「就見個一次,看看也好」。他的要求獲得了允許,於是他被帶到了西方城前任皇帝的房間,看見了因不願治療自己,而病重臥床的那名男子。

皇帝投過來的眼光不帶絲毫的情感,即使站在面前的是自己唯二的兒子,他的情緒似乎也不因此而產生什麽變化。

範統本來以為暉侍會問的。他本以為暉侍會問出「為什麽」,或者認個親說幾句心裡話,但暉侍的反應卻不如他所想。

『你不能保護我們。』

暉侍以小孩子的聲音,沈靜地說出了這句話語。

躺在床上的皇帝聽了這句語氣平淡的話,露出了少許訝異的神情,但很快的,那份訝異又被冷笑取代。

『......你不會保護我們。』

即便稍微修改了用詞,他對他血緣相繫的父親仍舊沒有絲毫尊敬的意思,然後,皇帝輕笑出聲。

『這一次你說對了,然後呢?』

『我只是來確定這件事情而已。』

這場短暫的會面,就這麽結束了。

只能看見記憶裡的畫面,讀不到內心思緒的感覺,讓範統有點焦躁,雖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那種壓在胸口的悶感,依然使他難以透氣。



寫回西方城報告的信,一封又一封,寫給那爾西的信也是一樣的。

暉侍總是在寫完報告給長老的事項後,才拿出一張嶄新的紙,再度蘸墨,開始書寫要給那爾西的那封。

毛筆的筆尖在紙上寫下弟弟的名字後,他的手停頓了許久。

範統從他的視覺看出去,只能看見他一直註視著紙張,不知究竟在思索些什麽。

過去想翻找跟那爾西有關的資訊時,他就時常在暉侍的記憶哩,看見一片模糊的信紙,而這次暉侍終於提筆寫下字時,墨汁所呈現出來的黑色,卻不再看不清楚。

「我無從想像現在的你」。

「時間與空間的距離,讓我覺得無能為力」。

「其實,我一直想將你忘記」......

範統看著他拿著筆,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下這樣的字句。

但他只寫到這裡,就猛地重重放下筆,狠狠將紙揉成一團,然後像是終於冷靜了下來,他攤開了被揉爛的信紙,放到燭火前焚燒。

燭焰見見吞噬了紙張上的字跡,他則在焰苗燒到手之前將剩下的那一角放開,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再抽出新的信紙,提筆重寫。

如同慣例般地寫上那爾西的名字,再盡量以開朗溫和的口吻寫下自己的日常生活與慰問......完成這封信後,他連看都沒有看第二遍,寫完最後一個字就直接封起來,連同報告的信一起寄送了。

範統仿彿能感染到那種無能為力、連掙紮都不被允許的心情。

想將你忘記。

一直想將你忘記。

究竟是什麽樣的情感,會想抹煞掉弟弟這個存在?

即便他幾乎能看盡他一生的經歷,依然說不明白。



『從我們審問你到現在,花了兩年的時間,你根本只是在跟我們繞圈子,一點也不想提供正確的法陣吧?』

暉侍被強制帶回西方城、那暗無天日的兩年,在他的記憶裡,除了這最後一段,其他的部分並沒有留下多深刻的痕跡。

好像消逝的兩年光陰一點也不重要,其中受的苦也一點都不重要一般。

『您們怎麽這樣說呢?唉,如果真出了什麽錯,可能是資料沒帶在身上,記不完全的緣故吧,法陣那麽複雜的東西,您們怎能要求我都記在腦海裡?』

暉侍嘆氣嘆得煞有其事,就好像這只是個無可奈何的誤會。

『我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交出真正的法陣。』

『您為什麽那麽肯定我辦得到?為什麽不相信我記不清楚呢?』

『我們今天特地親自過來,你知道是為了什麽嗎?』

暉侍往他們身上看了一下,笑了笑。

『沒有刑具也沒有毒藥。有什麽特別的嗎?』

『今天沒有那些東西,我們只是要回到原本的手段。』

說話的長老攤開了手,從他掌心展開來的光芒,在這黑暗的環境中,十分刺眼。

暉侍的眼睛花了一點時間適應這樣的亮度,然後他在那團光中,瞧見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熟悉的臉孔,熟悉的藍眸,他們已經十一年不曾相見。

金色的頭髮,就像是原本的他,應有的樣子。

他不願意認出這個人,卻又不得不認出他來;說是想要見到他,但或許又一點也不想看見。

暉侍不由得向前伸出了手,著魔般地想去觸碰。

魔法幻象中正在看書的,他的弟弟──猶如接觸不到也不屬於他的光明,就這麽在他的手指之前,瞬間消失。

『在你的弟弟與對夜止的無謂忠誠裡選一個吧,或者下一次,我們該嘗試不這麽溫和的影像呢?』

暉侍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東西似地笑了出來。

『什麽對夜止的忠誠?從頭到尾都沒有那種東西吧?不就是你們好端端地懷疑認真工作的探子,不肯相信我對祖國的忠心而已嗎?』

『事到如今,你不需要說這些廢話──』

『我帶您們去總可以了吧?』

暉侍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氣平淡地說下去。

『我知道怎麽解開沈月祭壇的結界,法陣正不正確,帶您們到現場驗證不就清楚了?』

接下來的記憶畫面逐漸遠去。

就算不去看,範統也可以知道,暉侍的提議被長老們接受了,他們會到沈月祭壇去,這已經是發生在過去的事情。

複雜而晦暗的情感,一陣又一陣地拍打上來。

其中只有幾句純粹的心語,斷斷續續地飄蕩迴響著。

『他不會保護我們,但我會保護你。』

『我會保護你,以我的生命來保護你......』

一陣頭痛的衝擊中,範統驚醒過一次,由於時間還是半夜,他便應是強迫自己再度入睡。

好不容易又進入睡眠狀態,這次出現在眼前的卻是看過了好幾次的河岸。

暉侍正抱著膝坐在那裡,一眼也沒朝他看過來的意思。

唔......這樣死氣沈沈、不來抓我過河,也不用各種奇怪的方式捉弄我的暉侍,我實在很不習慣耶,出個聲、說說話嘛!怎麽搞的啊?

『暉侍?』

範統試探性地喊了一下,於是暉侍擡起了頭,但看向他的時候,臉上卻帶著幾分冷意。

『探究別人不想被知道的心事,研究別人一直想鎖起來的記憶,這麽做很有趣?』

他忽然以這種冷冷的語調說出這樣指責的話語,一下子使範統有點反應不過來。

『什麽啊!不是我故意去破除的吧!而且你在把全部的記憶都給別人之前,就該做好被看光光的心理淮備了啊!』

『是啊是啊,只可惜有些事情就算明白還是會不高興呢,你說我看起來到底像是一個斤斤計較小心眼的人,還是豁達看得開的人呢?』

『我看你應該是想豁達的時候就裝豁達,想斤斤計較的時候就放任自己斤斤計較的任性人種吧!』

『從你這裡得到這種評價,真是讓人開心呀。』

『所謂讓人開心,到底是因為說得很淮還是不淮啊!』

對話了這麽幾句後,範統忽然想起了什麽,然後便以一種遲疑的眼神看著暉侍。

『那個......所以,在這裡的你,到底是我的幻覺,還是本人啊?』

『本人已經死了,你也知道的。』

『所以你是我的幻覺產物?』

『虧我還那麽熱心拖你過河,你居然會認為這樣的我是你的幻覺產物,原來範統你下意識這麽想死啊,那之前還掙紮些什麽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就不能好好認真回答一下我的問題嗎──!』

暉侍這種說話方式實在很讓範統惱怒,只是,這個「死人」看起來心情正在不好,原因剛好又是他看了人家的隱私,所以他也不太好意思直接跟他翻臉。

『我可不可以問一下,那個所有人都不會動的空間是怎麽回事?』

一開始看見的那個驚悚場景,範統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不舒服,問當事者應該會比較清楚,因此,雖然暉侍不見得會正經回答,他還是開口詢問了。

『他們選定我當間諜後,就定時把我封入時間停止的空間裡要我多學一點東西,這樣的回答算好好回答了嗎?』

暉侍用十分平板的聲音作答,他給的答案則讓範統張目結舌。

『你被封了多久啊?』

『前前後後加起來差不多十年吧,沒認真算。』

十年──!所以你的外表年齡跟精神年齡差了至少十歲嗎?那種只有你跟書的環境,你待了十年沒有發瘋嗎!

『暉侍,我忽然覺得你很不簡單!』

『謝謝你的稱讚,應該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回答這麽理所當然啊?

『那個......法陣你為什麽不肯說啊?』

『西方城想封印沈月,於情於理,我不能害死某個人。』

某個人?誰?你認識哪個新生居民?米重嗎?......啊哈哈哈,當然不可能是米重吧......

『那你後來怎麽又要帶他們去了?』

『因為祭壇的結界一動,東方城就會知道,自然會有人來處理善後,那麽,那個人自然也不會被我害死。』

到底是誰啦?你怕害死那個人,又不想害死那爾西,所以就乾脆死自己來解決這一切?

『可是,你給我的遺言叫我封印沈月,你這樣不就前後矛盾了?』

『因為那個人其實渴望死亡,只是這件事不該由我來做,這是情感上的問題。』

什麽跟什麽啦!越來越搞不懂了!

『那......』

『你問夠了沒有?別再煩我了,打聽我的八卦有錢賣嗎?』

暉侍才回答了幾個問題,馬上就又拒絕配合了,瞧著他瞬間冷下來的臉孔,範統感到有點棘手。

『不然,最後一個問題?』

暉侍只靜靜盯著他,沒說可以也沒拒絕,範統就問了下去。

『你的本名到底叫什麽?難道很難聽嗎?』

『一個很正常的名字。會好奇男人名字的你,到底是太無聊還是性向有問題?我雖然是個不可多得的美少年,但跟綾侍可是完全不同的路線。』

『我只是問個名字你為什麽可以歪曲成這樣!你到底想怎樣啊!』

『去救他。』

範統因為這突然冒出來的話語而楞住了,但暉侍的神情很認真,甚至還顯得有幾分痛苦。

『拜託你去救他。』

......等等,你是說,那爾西嗎?

那個身陷東方城的那爾西我哪可能救得到啊!別再強人所難了好不好!總愛做出一些你辦不到、我也辦不到的要求,要救那爾西也是月退的事情,月退都救不到的話也輪不到我了吧!你不要病急亂投醫就胡亂拜託人啦!

『你到底是喜歡你弟弟,還是討厭你弟弟啊?』

從那些淩亂的記憶裡,範統很難判斷出暉侍對那爾西的情感究竟是哪一種。

這個問題問本人會不會有個清楚的答案啊?還是本人也不清楚?

『你問那麽多做什麽,救與不救只有一句話,你要是真想知道我的名字,就去問他。』

『啊?那萬一我費盡千辛萬苦真的把他救出來了,結果他說他已經忘記你的本名,那怎麽辦?』

『那就是你的不幸了。』

為什麽不是你的不幸!是你的親弟弟又不是我的!

『我辦不到啦!太難了,誰有辦法幫你這種忙啊!』

『是嗎,算了,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哈哈哈哈,我覺得累了,再見啦範統。』

餵!等等!你是什麽時候閃到河邊上船的?劃船的速度為什麽那麽快?等......啊!

下意識想追上去的範統,在河邊停下腳步時還心有餘悸。

搞什麽,我差點就自己過河了......太、太大意了!這是拐人過河的新花招嗎?我怎麽可以蠢到這種地步啊!

暉侍回對岸去了,範統又不敢輕易跨過那條河,在睡醒之前,恐怕也只能自己一個人待在這片河岸無聊了。

唉,這種看了人家的秘密莫名產生出來的愧疚感,是怎麽回事呢?

就算這樣,我也沒有辦法去幫忙去救那爾西啊!這太超過了啦──



◎ 範統的事後補述

我啊,想來想去,左思右想,現在想說的只有一句話。

我到底是前輩子造了什麽孽,才會惡鬼纏身、出生入死、劫難連連,攪盡這一卡車裡當與我無關的事情裡?

我......好吧,看了別人的悲慘經歷後,我覺得我可能、好像也沒有像我自己說的這麽不堪,比起他們,我過得可能還算不錯,這世界上有很多妻慘的人,我比上不足下有餘,哀叫得最大聲的往往不是最慘的那一個......

不過,他們之所以慘,也是因為他們的生長環境、身家背景複雜啊,我沒涉入陰險的政局,也沒身懷讓人眼紅的資質或寶貝,只是一個平凡人的我,到底為什麽一定要跟這些我無力左右的事情扯上關系呢?我根本也只會被卷進去絞得支離破碎,不會有別種結果了吧!很多事情可不是努力了就會有好結果的!

慢著,仔細想想,我真的有讓人眼紅的寶貝......問題是,我所遭遇的這些事情,根本也不是噗哈哈哈引起的,真的是怪天怪地怪命運嗎?

那爾西,你可不可以自己脫困啊?啊,話說回來,珞侍的符咒用得真漂亮,感覺跟我以前所看過的完全不是同一個水平,這次他丟符也沒念咒了,難道他也用了符力結合法力這一招?

說起來,在暉侍的記憶裡,我好像又看到了什麽,咳,不該看的東西?

東方城保管的那一半沈月法陣,在、在他腦袋裡就有啊!

這一次我到底要不要說出來?說出來的話,我們就形同已經具備了調查沈月,甚至是封印沈月的條件,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跟東方城談判了,那麽......

那麽,東方城會拿已經失去用處的人質怎麽樣呢?

那爾西......不就沒救了嗎?

章之七 無光之處

『也許曾經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也許時間,

已經讓我忘記了想要活下去是什麽樣的感覺。』──矽櫻。



軟禁那爾西的地方既然已經決定好,東方城的一行人回到神王殿後,便直接避人耳目帝將人帶到暉侍閣去了。

違侍沒興趣參與接下來的活動,所以帶著那爾西進入暉侍閣的,便只剩下珞侍、綾侍跟音侍。

「我可不可以去拿暉侍的衣服跟染髮劑來把他打扮成暉侍?」

看著被綾侍丟到地上的那爾西,音侍露出了興致勃勃的眼神。

「不可以。」

綾侍看他的眼光像是在看一個變態一樣。

「咦?為什麽?又不會少一塊肉──我也常常給小花貓染色或者弄新造型啊,有什麽關系嘛──」

「你可以回去把你那些小花貓打扮成暉侍的樣子,我不介意。」

「啊!那哪有可能啊!小珞侍,你也說句話嘛,你不心動嗎?」

「誰、誰會......」

被突襲問了這種問題的珞侍,整個猝不及防,幸好沒等他說出什麽無可挽回的答案,綾侍就接口了。

「音,你滾。滾之前幫忙把暉侍閣的結界重建一下,明白了嗎?」

綾侍沈下了臉色,音侍就算沒有不識相地繼續糾纏,只在離開之前不太甘願地看向那爾西交代了一句。

「乖乖待在裡面不要跑出去喔,結界殺傷力很大的,觸發會死的。」

明明當初珞侍死在戰場上的時候,音侍恨不得把那爾西宰掉,但過了這些時間,珞侍又好好沒事了,他好像就忘了當初的心情,甚至還會擔心那爾西不小心觸動結界會受傷。

不過,這些當然是以珞侍沒表現出什麽對那爾西的恨意為前提才有的狀況。

「珞侍,在交給你處理之前,不介意我了解一下他的價值吧?」

音侍離開後,綾侍一面說出這樣的話,一面撩起袖子伸出了右手。

「你要做什麽?」

珞侍不解地問了一句,綾侍美麗的臉上則出現了淺淺的笑意。

「用我慣用的簡便方法,從他的腦問出有價值的東西,任何秘密都無法隱形。啊,這是我身為千幻華的能力,可別問我怎麽學。」

即使在聽見音侍想把自己打扮成暉侍,也僅僅臉上微微抽動的那爾西,在綾侍說完這句話後,卻驚恐地退後了。

雖然被限制了力量與行動,但他還殘存一點點、很虛弱的力氣,勉強能動作,不過這點力氣當然是沒有用處的,或許比起溺水的人的掙紮還要微不足道。

綾侍只要一隻手就可以制住現在的他所有的行動了。他想要理性分析現在該怎麽做,只是沒有一個方法可行。

主動供出對他們來說最有價值的部分──但即使這麽做,綾侍也未必會相信沒有其他的情報可讀,這麽做也阻止不了他讀自己的腦袋。

當綾侍泛著光的手在他的額頭按上來後,他除了想到過去那些不願被看見的記憶,也想起了存在於自己腦中的法陣。

他答應過月退,支持他的決定,西方城那邊保管的沈月法陣無論如何也不該從他這裡流出去......

但是他已經自身難保。

「不要......!」

那爾西知道做什麽都無法扭轉正要發生的事情,只是當異樣的力量侵入他的腦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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