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行探完班的那天，李從一才回到酒店，還沒來得及思考一下漫漫長夜做些什麽，周藝就敲開了他房間的門。

李從一保持警惕，拉開一條小門縫：“你想幹什麽？”

周藝翻白眼：“我還能幹什麽？”

“你能幹的可多了。”李從一寸步不讓。

周藝擡腳，一把踹開門。

好男不與女鬥，李從一還是把她讓了進來。

周藝自己人一樣往沙發上一坐，擡頭問：“你和邰行挺熟？”

李從一瞬間領悟，點著頭也坐下來：“熟，難兄難弟走過來的交情。”

“他現在混得怎麽樣？”周藝像是那麽隨口一問，不帶任何主觀情緒。

“他白天不是說了嗎，科幻電影男一號，馬上就要……”

“那話我要是信了就有鬼了。”周藝啐道。

李從一盡量為邰行挽尊：“其實也沒誇張多少，真的是科幻電影，C位男一號，去國外取景也是真的……”

雖然只是周邊的東南亞小國。

周藝一聲冷笑。

李從一立即閉嘴。

周藝打量著李從一，企圖看出他有多心虛，忽然扭頭：“不行，你這張臉看多了，總忍不住代入江潯陽，犯惡心。”

李從一馬上就批評：“你入戲太深了，好演員要懂得入戲出戲切換自如，你還修煉不到家。不過話說回來，也是我演技太好的原因。”

周藝還沒見識過李從一自戀無底線的樣子，頓時覺得又驚奇又好笑，問：“臨開機劇本突然被魔改，你就沒一點想法？”

“你覺得我該有什麽想法？”

周藝想了想：“比如生氣大鬧，或者找輿論攻擊劇組順便賣慘，最不濟也該消極怠工吧，我看你演得比我這個女一號還熱情。”

李從一得意地摸額角：“要不怎麽說，我很有職業素養呢。”

周藝嫌棄，但還是真心實意地說：“跟你說真的，如果你打算鬧開，我可以出面幫你作證。”

李從一受寵若驚：“因為邰行？愛屋及烏？”

“誰愛他啊。”周藝不屑一顧，“我是看你合我眼緣，現在像你這樣安安靜靜演戲的男演員不多了。以往我合作過的男演員不是想著法子蹭我熱度，就是想著法子和我來點真的。要不是你，我才不會大晚上進男人房間。”

“那我謝謝你的好意了。”李從一說。

“你真不打算追究？”周藝探究地看著李從一，“要這事發生在我身上，不鬧個天翻地覆別想收場。”

“你和我不一樣。”李從一說，“你不是平川的藝人，你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無所顧忌地鬧。但這部劇是平川出品的，公司還指望這部劇賺錢呢，要真鬧出醜聞，我才是最容易被解決的那個。”

周藝知道他說得在理，只好道：“劉向東這次也太過分了。”

“都是靠實力說話，他以往做下的實績，給了他可以胡作非為至少一次的權力。而且吧，我真覺得這事沒什麽大不了的。”李從一無所謂地一笑，“演什麽不是演。”

“如果你什麽時候敢魚死網破了，我今天的話還作數。”周藝體會到了康橋的無奈，末了，周藝說：“其實我找你是有個問題想問你。”

終於來了，李從一正襟危坐：“你問。”

“邰行是不是gay？”

李從一嚇得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姑娘何出此言！”

周藝怒道：“他要不是gay，怎麽會那麽幹脆地拒絕我？”

李從一情緒覆雜，這位姐姐的自信比起他還有過之無不及啊。

他委婉地道：“你的確是個難得的漂亮女人，但也有男人不愛你這款的。你不能把不愛你的都打成gay吧，我一時間都不知道替邰行伸冤，還是替gay伸冤。”

周藝哼了一聲：“我看著他就感覺gay gay的。”說著，瞇著眼敲了眼李從一，“尤其和你賣腐的時候。”

李從一大驚：“你別瞎說啊。”

“得了，你們倆那點小心思還能騙得過我？我靠炒作火起來的時候，你估計還沒……”周藝正要和李從一長篇大論說下她炒作的累累實績，手機響了。

周藝看手機：“劉向東？大晚上給我打電話幹什麽，該不會是想潛規則吧。”

嘴上吐槽著，接起電話來：“什麽？行，好的，我馬上去。”

周藝掛了電話，吃驚地對李從一說：“劉向東說陳岱川明天要來劇組探班，讓我和蔣堯現在都去他那對下戲，明天把重頭戲拍給陳岱川看。”

李從一如釋重負：“你快去啊。”

周藝意猶未盡：“我還沒跟你討論完邰行是不是gay呢。”

李從一抹了把汗：“那我下次見著邰行，幫你問問吧。你趕緊去吧，別讓導演等急了。”

周藝這才帶著一絲遺憾離開。

陳岱川有點兒失望。

他這天上午抽出空來到了《神魔記》劇組，本是想看看李從一演戲時是什麽狀態，但萬萬沒想到，劉向東太把他的探班當回事，連夜開會叫蔣堯和周藝排練整部劇最有爆發力的幾場戲，大多都沒有江潯陽的戲份。

陳岱川總不能去和劉向東專門說拍李從一的戲份吧。

那得天下大亂。

不過就算如此，陳岱川親眼看到活著的換上古裝的李從一，心底裏那些隱秘的特殊感覺，比起照片，還是明顯地強烈起來。

即使李從一只是在劇組邊緣的一棵槐樹下，沒形象地坐著小板凳，古代妝容還沒添上，但與他身後的朱紅走廊漏花窗，依舊分外地相得益彰。

好像他千年以前，就本該坐在那裏。

而陳岱川此刻看到的，只是時空交錯留下的幻影蜃樓。

在陳岱川露出一副深不見底的平靜表情站在一旁時，劇組眾人也心思各異。

劉向東是誠惶誠恐，他鬧不清陳董跑他劇組幹什麽。

從商業角度上來說，雖說他的劇夠賺錢，但也不需要總公司董事長親自來視察吧；從演藝本身來說，那一心追求藝術價值的影帝陳岱川就更看不上他這個商業劇了。

蔣堯是欣喜若狂，他覺得肯定如他聽聞的消息那樣，陳岱川正在籌拍下一步古裝電影，來這劇組，估計是物色新鮮血液。畢竟電影咖基本都與陳岱川合作過了，陳岱川想求突破，最好還是和新對手產生火花。

蔣堯演得十分賣力，爭取要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同時，無比慶幸打壓了李從一。

陳岱川失望著，忽然心思一動。

他先是看了眼天空，微微皺眉，似乎是覺得天氣有點熱，然後左右看了看，朝李從一那個方向走去。

畢竟李從一那裏，不僅有棵茂密的大槐樹，有遮陽的走廊，還能看得清這裏的拍攝，乃是絕佳的觀看地點。

再然後，陳岱川就順理成章地站在了李從一的身邊。

李從一也不好意思自己獨霸著小板凳，戀戀不舍地站起來，說：“陳老板，你坐。”

“不用了。”陳岱川搖頭，被樹蔭涼快地罩著時，忍不住想誇李從一還真是會找位置。

李從一到底是沒好意思繼續坐下去，和陳岱川一起站著，朝蔣堯和周藝那邊看去。

陳岱川說：“有點用力過猛了。”

“是啊。”李從一說，“估計是想你留給好印象。”

陳岱川側眼看他：“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哪個用力過猛哪個就是唄。”李從一還是沒明說出來。

陳岱川笑，想起什麽，說：“對了，你的那個劇本我想改動一些情節。”

“行，你改吧。”李從一很爽快地說。

陳岱川挑眉：“你不介意嗎？我還以為你會很抗拒別人改你的劇本。”

“改劇本這事可不少發生，都抗拒還怎麽拍戲。”

“我以為你會堅持。”

“我為什麽要堅持？”

“你看上去有點傲氣，有傲氣的人寫出來的東西通常不會允許別人隨意改動。”

“咦，你喜歡這個調調嗎？”李從一想了想，換上一副堅貞不屈的表情，“你要是想改我寫的劇本，哪怕一個字，都得從我的身體上跨過去！”

李從一覺得陳岱川真是杠精，他都說隨便改了，還非得給他找不允許別人改的理由。

陳岱川失笑，得，算他有眼無珠，不該以文識人。

劇本裏寫的李叢為人就相當高傲，雖淪為質子，表面依附八王、卑躬屈膝，但內裏依舊傲氣，沒把八王當做真心臣服的主子，至多不過是為了好生活著的工具，這是死亡也無法徹底碾滅的清傲。

史書上可沒說李叢是這樣的人，大概是李從一自我發揮。

而陳岱川以為，這多少會反映出一點劇作者的性格。

陳岱川揭過改劇本的話題，又惦記起自己來探班的目的，索性就問道：“你看過我演的古裝電影嗎？”

“當然看過。”

陳岱川扭頭，審視著他：“感覺如何？”

李從一點頭：“挺好。”

陳岱川微微皺眉：“只是挺好嗎？”

李從一一頓，試探道：“那……很好？”

陳岱川再次無奈苦笑，他本想如果他對李從一的古裝有種莫名的悸動，那反過來也許李從一也會有同樣的感受，只可惜李從一的回答並不符合他的期待。

他總不能直接問，你對我有沒有特殊的感覺？

這話說出來好像有點歧義，陳岱川還真沒這個臉問出口。

於是陳岱川沒有機會知道，其實李從一也在心底默默地想：豈止是很好，那簡直可以以假亂真，比起真正的古代俠士名流都要出色幾分。

那萬一陳岱川又要跟他杠：你怎麽知道我比真正的古人還要出色？

這叫李從一怎麽回答？

估計陳岱川還得想這人拍馬屁好浮誇啊，什麽好話都能說得出口。

李從一覺得還是不要給老板留下諂媚的小人形象比較好。

陳岱川還有點不死心，再問：“今天拍你的戲份嗎？”

“拍……”李從一正準備說，猛地一個舌頭打結，急忙搖頭：“不拍，不拍。”

陳岱川懷疑：“不拍？”

李從一正色：“不拍！”

“不拍，你怎麽換了衣服？”

李從一笑：“這不是要入戲嘛，時時刻刻感受身為古人的瀟灑。所以從著裝開始，我就向古人貼近。”

陳岱川狐疑地看了李從一一眼，他覺得之前對李從一生出的那股子親切感一定是錯覺。

他和李從一明明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沒法聊天了。

陳岱川很忙，不能在劇組耗一整天，只好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劇組眾人目送他遠去，李從一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好險，好險。

李從一今天下午有幾場戲需要拍，其中一場讓他有點心情覆雜，就是劇本裏的第一幕，江潯陽躲在閣樓上，偷窺江浸月並自瀆。

雖然演的時候不至於真的讓他身體力行，但必要的動作、喘息少不了。劉向東跟他保證說這場戲不會有多餘人等在，只有他和攝影師以及燈光師幾個工作人員。

要是陳岱川在的話，非得進去瞧一瞧怎麽辦？

誰還敢攔老板啊？

幸好陳岱川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是不是以為陳岱川會幫李從一劇本的事，哈哈哈，不是這個套路，劇本是李從一自己解決的。

其實李從一是真的不在乎改劇本的事，他是個很隨性的人，有什麽就演什麽。但架不住別人以為他好欺負，所以李從一肯定要反擊。嗯，大概就在明天了，李從一教某人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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