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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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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蘭殿,庭院內。

梨樹下,一名皎潔如美玉般的黃衫少女正雙手合十,俏立於風中。

“泠公主,您好歹稍微歇息一會罷...不然身子會撐不住的。”薛梓楠對著她柔聲勸道。

“不,我要為皇上母後祈福,直到他們平安。”慕容泠輕聲道。

“風大了,我看公主還是先進殿吧,相信皇上和太後吉人自有天相...公主無需太過擔憂,還是先顧好自己要緊。”楊忠撐著拐杖也勸道,不過雖然他嘴上這麽說,目光裏卻充滿了焦急焦慮之色,最後不禁又低聲嘆道,“唉,都怪我這條腿傷的不是時候...”

“楊大哥你別這麽說..”薛梓楠轉眸關切地道,話到一半聲音卻突然戛然而止,她陡然拔刀大喝道,“什麽人在那?!”

楊忠聞言也猛地拔刃順著薛梓楠的方向戒備地望去。

只見一抹緋紅的身影搖搖晃晃地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楊忠瞳仁猛烈的一縮,對著這名紅衣女子喃喃喚道,“師娘...?”

“小忠...”女子艱難喘息著,眼神有些渙散,身子看起來也搖搖欲墜的,朝前走的每一步都好像如負萬千鉛石。

“師娘!”楊忠聽到這聲‘小忠’再不猶豫,忙一瘸一拐的迎上去,伸臂扶住她,“您...您這是怎麽了?”

“快...快...”女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死死盯著他,臉上卻突然湧起大片難以形容的痛苦。

“快什麽?”楊忠不解地望著她。

“快殺了我!”女子忽然淒厲地喊道。

楊忠一楞,而在下一瞬,一道妖異的紫光從女子眸中一閃而過,女子從袖中猛地抽出一把匕首。

“楊大哥小心!”薛梓楠大駭,忙撲上前抱著楊忠一起避開那道鋒利的寒光。

兩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等他們再擡眼時,只見梨樹下的慕容泠還來不及低呼一聲便被女子像抓小雞一樣抓了起來,她沒有再管倒地難起的楊忠和薛梓楠,而是帶著慕容泠迅速消失在夜色裏。

======================= 切換個場景 =============================

恍惚間,我感到師父背起了我,硬是沖出寢殿。

我們剛跨出寢殿,便聞背後一聲巨響,整座大殿竟都垮塌了下來,煙塵彌漫。

皇帝不知是被我先前推到在地痛醒的,還是被這聲巨響驚醒的,當我吃力地撐起仿佛隨時都會閉上的眼皮時,正好對上他驚懼萬分的眼睛。

“這裏怎麽會...你...你們...”

他癱坐在地上,畏然地望著到處蔓延著的火舌,驚愕地看著慕容盈,接著又看到了師父和我,登時將拳頭攥緊緊了起來,臉上流露出了強烈的敵意。

而慕容盈的表情我卻形容不出,她只是呆呆盯著師父臉頰上的疤痕,卻什麽話都沒說。

是師父咳嗽著開口,率先打破了這份詭異的沈寂,“快跟我走,有什麽出去再說。”

我看見慕容盈不自然地咬了下唇,但還是扶起皇帝,跟在師父身後。

原路已無法再走回。師父帶著我們向著另一邊走去。

一路上,師父總是沖在最前面,揮舞著銀槍替我們硬生生地從火海裏開辟道路。待逃出生天的時候,她臉上的疤痕都已開裂了,鮮血淋漓,又焦土滿面,形□□羅。唯獨她的那雙琥珀淺眸依舊澄明清澈,仿佛保留著她在這個世間僅存的最後一絲神采。

踏出養心殿的時候,天空將明未明,清晨灰蒙蒙的霧霭像淺色的小蛇一般湧入皇宮。

師父吃力地將我放下,呼吸艱難地朝我們三人問道,“你們...都沒事罷?”

我搖搖欲墜地站著,望著這個樣子的師父,心裏突然沒來由地難過了起來。

若依娘親之言,師父該是我林家的仇人,可不知為什麽,我就是一點都沒辦法去記恨這個樣子的師父...

我勉強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可慕容盈和皇帝卻一直緘默不語。

我瞧見慕容盈怔怔地望著師父,眼圈漸漸紅了,她的柔唇微顫,分明似有千言萬語想說,但最終卻別開了臉,依然一言不發。而皇帝則是一直低著頭緊抿著薄唇,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浮現,像似在極力隱忍著什麽。

師父望了望慕容盈,又望了望皇上,最終把目光定在了慕容盈的臉上,臉上瞬間湧上萬種情緒,她忍不住向她擡起手臂,輕聲喚道,“盈兒...”

慕容盈似乎極快地咬了下唇,待她轉過眸時,卻是極淡漠地問道,“你是何人?”

我心頭那些冰涼的霧氣,在她冷淡的神情中,又絲絲縷縷的翻湧上來了。

難道我真的看錯她了...難道她真是個冷血絕情的人?

我看見師父聽了此言,眸中登時流露出深重的悵然悲涼之色,整個人更像似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一般傴僂起腰背,甚至難以抑制地捂唇重重咳嗽起來。

“是啊...我明白...我明白的...”

良久,師父才直起腰,緩緩放下手臂,面色也恢覆了些許平靜,可我卻驚見到她掌心裏一抹殷紅血色。

她像似自言自語般,極苦澀地低喃道,“你們....要好好保護好自己啊...”

“別再假惺惺了。”

一直沈默的皇帝這時也冷冷開口,滿眸嘲諷地道,“皇叔救了朕,想必又可以在母後面前邀功了不是嗎?也不知母後會如何嘉賞皇叔呢?朕的皇位?亦或是...她自己?”

“彥兒!”師父聽了忍不住厲聲地打斷,她雙眸圓睜雙肩顫抖,像不敢置信皇上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你...你都是如此揣度自己的母親的嗎?!”

“不許叫我彥兒!”

而下一瞬,皇上突然惡狠狠地撲向師父,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齒地怒喝道,“你又不是我父皇!你有什麽資格這樣叫我?到底是誰借你的膽子?你居然還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我面前?!你還想從我這裏奪走什麽?!這些年來,離人骨肉,奪人所愛,你還未心滿意足嗎?!我..我一定要殺了你!我要報仇雪恨!”

我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臂,憤怒地大喊,“餵,你這家夥有沒有良心啊!是師...是她冒死救了你!你這就要恩將仇報嗎?!”

“滾開!你算什麽東西?”他伸掌一把將我推倒在地,冷眸掃了一眼我,又盯著師父出言侮辱道,“皇叔,您是怎麽想的?就算是想找個人監視朕,也不該尋這麽一個不男不女又粗魯無禮的家夥冒充成親王入宮吧!”

“啪”的一聲脆響,空氣突然凝結了。

我呆住了,師父也楞住了。

皇帝緩緩松開了師父,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臉頰,有些恍惚地望著那名突然沖上來的淺紅身影,良久才不可置信地指著她問道,“你...你居然敢打朕?”

“皇上,是您把話說的太過了。”慕容盈不帶任何感情地回道,也沒有看我一眼。

皇帝看看她,又看看我,最後望了一眼師父,倏地仰天啞笑了起來,“是啊...我怎麽給忘了...你畢竟是皇叔的女兒...自然是連皇叔座下的一條狗也要呵護如斯啊!”他紅著眼眶,猛然盯著師父,一字一句地道,“慕容顏,你我之間,也莫要再說些虛情假意的惡心話了,我現既已落入你手,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過了很久,都沒有人再講話。

直到師父長嘆了一聲,像似自言自語地重覆低喃道,“是啊...你我之間...你我之間...”

“恐怕早已是...無路可退了!”師父猛然握緊手中銀槍,闊步上前,一把揪住皇帝的衣領,將槍尖直指他的眼睛。

這一舉動,令我和慕容盈都大愕不解。

“你...你...”皇帝登時臉色慘白,這怕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為什麽世人皆稱眼前拿槍指著自己的這個人為‘修羅王’,當濃烈兇悍的戾氣從這個人身上朝自己撲殺而來的瞬間,他的手掌不禁有些顫抖起來,但他還是咬緊了牙關,面上卻絲毫不肯顯露半分恐懼之色,幹脆閉目大吼道,“你這逆賊!要動手就快動手罷!我死後必化作厲鬼索你性命!”

師父順著斑駁的槍尖凝視著皇帝年輕憤慨的臉龐,目光卻漸漸變得平靜,“很好,臨危不懼,到底還是有幾分君王的膽魄,可惜的就是,你的心若也同你現在這樣總是緊閉雙眼,又怎能看透世事真相呢..”言罷,師父緩緩松手,又聽‘鐺’的一聲,竟猛地將手中銀槍深深倒插於地面。

她酸澀地盯著皇帝,盯著他那張有幾分肖似自己年少時候的面龐,良久,才聽她一字一頓地道,“聽著,你是可以殺了我...”

“師父!”我驚叫。

“父皇!”慕容盈終是忍不住喚出了她見到師父以來的第一句‘父皇’,她緊緊攥著自己的裙裾,胸口劇烈起伏地望著師父。

就連皇帝也猛然擡眼,像似懷疑自己聽錯了。

師父對著他低聲嘆息道,“我知道遲早會有那麽一天的...你可以殺了我,但你必須要明白一點——這不叫報仇,而叫——君要臣死!因為你現在是皇帝,你懂什麽是皇帝嗎?普通人當然可以一心想著報仇雪恨,但是皇帝不行。坐在那個萬骨堆就的位子上...你怎麽能只計較一人之得失,只想著一己之恩仇呢?你可以狠厲也可以仁慈,怎麽樣都可以,但你怎麽可以一輩子都活在我的陰影之下呢?!你看看你如今的境地,看看你身後的漫天火海...當此關頭,你非但不深究其因痛定思痛,心中卻只想著如何跟我拼命...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根本不是你真正的敵人,你自己那顆一意孤行錯用奸佞的心才是!為人君者,你非但沒有用心保護這個天下免受塗炭,也沒有用心保護你的母親和手足,而今...你連你自己的性命和皇位都岌岌可危...大燕難得不易的十年太平,你想落個盡毀於你手的罵名嗎?”說到這裏,師父語氣突然激烈了起來,雙眸寫滿了難言的沈痛,“我死何足惜呢,我只是擔心...擔心現在的你...真的有能力保護好你所擁有的一切嗎?”

皇帝失神般地看了看周圍,身子微微晃了晃,臉上露出極沮喪的表情。

“聽著,你不是第一個想殺我的人,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想殺我的人,但如果你覺得現在殺了我,從此便能高枕無憂了,那你便拔.出槍來,我自會成全。”

皇帝慢慢攥緊了拳,還是默然上前,用力拔出銀槍,直直指向師父。

“你們都別插手。”師父頭也不回地對著我和慕容盈說。

四周竹影晃動,映在皇帝的臉上顯得有些猙獰,只見他紅著眼眶含恨說道,“我既被你說的如此無能...當初你又何必故弄玄虛地假死讓位於我...如今你回來了...那便殺了我就是了...偏要廢那麽多話作甚麽?!”

師父抿了抿幹裂的唇,眸中極快地閃過幾許無奈和悲哀,才低沈地道,“你知道嗎,如果不是因為命運弄人和時局使然,你我本該能親近一些的。可惜不行,你我之間總歸是躲不開勢不兩立刀劍相向的...”她頓了頓,垂眸感慨道,“就如同我和你的父皇一般...無論曾經有多親近也罷...最終都是免不了....”說到這時,師父似乎不忍再講,面上湧出幾分難言的痛色,她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道,“這或許就是你我皆生在帝王家的宿命罷...但我多麽希望你能明白一點,即便是你我之間非要分個成王敗寇,你也根本無需擔心...因為你我之間...自然是你贏,也永遠只會是你贏...”

皇帝猛地一怔,擡眼呆呆望著師父泛起苦澀的唇角,像似全然不明白地脫口問道,“你在說什麽...?”

師父苦笑了一下,沙啞地道,“陛下啊陛下...其實我從沒想過要與你爭啊...這些年來,世人皆罵我是荒唐恣睢的篡權者,我也未曾辯駁一言,您可知是為什麽?就是因為我很明白,我有多荒唐不堪,便愈能顯得你這位後繼的少年天子多英明磊落名正言順!”說到這時,師父擡起手,似想上前拍上皇帝的肩膀,可手臂淩空了片刻,還是垂了下來,她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繼續道,“你聽著,無論旁人怎麽看我論我,我都不在乎。可你不同,你該是我慕容家最出色的男兒,你必須要做一個被世人傳頌的明君。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能搞砸了啊。你懂嗎...彥...陛下。”

皇帝完全呆住了,眼睛裏流露的神情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師父一樣,他慢慢放下手中的銀槍,不禁喃喃問道,“為什麽...?”

師父還未開口,一個令人極其不安的女子聲音忽然從我們身後的竹林裏冷冷傳來。

“因為你是冷嵐歌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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