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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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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每日奔走於刑部和兵部, 還要便衣去永和巷勘察案發現場, 可謂是盡心盡力,連身邊跟隨的小太監都磨破了腳。”

青箏在書房裏畫畫,楊叔在書桌前匯報五皇子最近的動向。青箏手中的狼毫沒有停, 一筆到底, 一棵傲然霜雪的枯松躍然紙上。松針葉早已掉光,可枯松卻仿佛有根壓不跨的筋骨, 即便是幾層雪堆積在枝幹上, 也不改它向上的挺勢。

霜雪枯松圖完成,青箏擱了狼毫,蓋上印章。楊叔見了會心一笑,小姐總嫌棄自己的字跡不好看,能不題字就不題字, 用紅印章來代替。

上回在園中荷池邊完成的殘荷圖,還是南既明提筆寫下詩文。好字好畫在一起,看起來確實相配。殘荷圖被南既明取走去裝裱, 再也沒有拿回來。楊叔不用想都知道, 裝裱完的畫作一定是被帶回安定侯府南既明自己的地盤了。

說起來,南小子許久沒來了。楊叔覺得南小子可能同小姐鬧了別扭,可小姐的神情實在是太平靜了, 沒有一絲波瀾,反倒讓楊叔有幾分不確定起來。

“五皇子還沒查到城外的那座小作坊麽?”青箏收起印章, 問。

“張城苦心經營這麽多年的心血怎麽可能那麽快被查到?”楊叔回答,“要不要我們透露點風聲給五皇子?”

青箏用手輕輕扇風, 吹幹畫上的墨跡:“想要坐上那把椅子的人,連這點小事都應付不了,日後如何能應付一國之家?”

楊叔明白青箏的意思,心裏湧起一股心疼。這股心疼不是為了五皇子,而是為了年長五皇子沒兩歲的青箏。過早地成長,承受不是這個年齡應承受的重擔,小姐就如同這畫上的松樹一般,傲然霜雪,堅韌不拔。

楊叔匯報完,正要退出書房之際,又聽見青箏喚他:“楊叔,待會兒將這畫送到安定侯府。”

迎上楊叔疑問的目光,青箏欲蓋彌彰地補充了一句:“今天畫得不錯,就是缺點字來襯托。”

楊叔聽到這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敢情兩人是有了不愉快了,小姐是在示弱呢。楊叔想到這裏,本來看好戲的心思立馬變成抓南小子過來胖揍一頓的沖動。大步走回書桌前,卷起畫卷就往門外走。

“楊叔,你……”

青箏對著早就消失在書房門口的楊叔,心中期盼南既明能讓著楊叔一點。

刑部內,中堂安靜,只聽聞坐在上首的五皇子輕叩茶杯的聲音。這招還是同青箏學的。坐在高位的五皇子,一言不發,也不叫下面的人起來,輕擊出的聲響,仿佛就敲在神經線上,給原本隨意放肆接待的刑部官員增添了不少壓力。

其實這些體會是五皇子在面對青箏時感受到的。五皇子是有意為之,青箏是無心插柳,但現在五皇子也不管畫虎還是畫貓了,只要有效果就行。

刑部內有二皇子的人,一聽五皇子要翻閱宗卷就推三阻四的。三角眼的主簿拱手回稟五皇子:“五皇子殿下,這四起兇殺案分屬不同的街區,待下官從各個街區的衙役處調來。時間上耗費會有些長,要不然五皇子殿下可以先回宮裏,等下官收集好再……”

五皇子直接重重地將杯蓋丟回茶碗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瓷器碰撞聲,打斷了三角眼主簿推諉的話,嚴厲地說:“從第一起兇殺案開始,至今已半月有餘。明明有各種線索表明四起案件之間有聯系,你們還遲遲不並案調查。白白耽誤勘破案件的最佳時機,是何居心?!”

三角眼一直聽聞五皇子待人謙和,哪裏會對五皇子咄咄逼人的一面做好準備,直接楞在當場,隨即意圖狡辯。

五皇子不給他機會,側頭對貼身太監吩咐:“冒將軍那邊不是撥了一隊戰場上廝殺回來的兵將嗎?帶他們進來。我們主簿大人年紀大了,健忘又腿腳不便,請他們進來擡主簿大人各個區衙走一遭,一次把宗卷收全了。”

三角眼一抖,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一個好主意,趕緊躬身:“不敢勞煩五皇子,下官立即讓人快馬加鞭將宗卷遞回來。”

“今上說要本殿牽頭勘查和督辦,本殿不敢違抗。可是連最基本的宗案都沒有,何來勘查之說?今上對此事甚是關註,每晚回宮都要被叫過去詢問一番。如果今日毫無進展,本殿真不知如何平息今上的惱意。本殿看大人是個人才,不過大人教教本殿,該如何向今上匯報是好?”

三角眼立即跪下來,俯身磕頭:“五皇子殿下請息怒,下官立馬派人去辦,一炷香的功夫,下官不敢忘也跑得了。”

五皇子重新端起茶水,說:“來人,點香!”

一炷香還沒燒完,三角眼就親自捧著一疊宗卷進來,擱在桌面上,不敢吭聲。五皇子沒理會這種見風使舵的人,有禮有節地請仵作和直接勘察現場的衙役坐下,聽他們陳述各起兇殺案的始末。

五皇子聽了半天,翻了宗卷做對比:“你說第四起和第三起是鐵匠,第二起是賣菜的,第一起不知道身份?”

“是。”

“來福,你帶兩個兄弟去第二起死者家探問死者曾經做過的小買賣。這位仵作大人,得麻煩您去比對下第一起死者和第三、四起死者的手掌,身上皮膚的老繭和痕跡。”

兩隊人各自領命下去。五皇子心裏隱約有個猜測,要驗證就得等他們的結果了。只是,如果真的如他猜測的那樣,兇手又是為什麽呢?

來福回來得較早,而仵作直至日落時分才歸。

仵作問來福:“你的結果呢?”

來福老實地說:“第二起死者曾經做過打鐵的活,只是因為腰椎受不了了才改行賣菜的。”

五皇子見仵作面上凝重的神色,問:“怎麽?你們查的第一起死者手掌上與鐵匠有同樣位置的老繭?身體肌膚上有火星燙傷的痕跡?”

仵作搖搖頭:“五皇子我們可能猜錯了。第一起死者並不是鐵匠,掌心和指節的老繭不明顯,反而是兩個大拇指老繭明顯,像是……”仵作做了個兩手掌心向下,抓住個什麽東西往前推的動作。

五皇子看著仵作百思不得其解地做著這個動作,腦海中回想起跟娘親在村裏的日子,靈光一動,擊掌:“我知道了!是木匠!”

五皇子迫切地問道:“他的大拇指指腹是不是有一道微微一條線的痕跡?”

仵作細想了片刻:“有。”

“ 那就對了!木匠有個很常見的工具鑿子,握手柄的地方左右各有一道細長的凹槽,為了替換鑿子刀片用的。這是本朝南邊特有的工具,北邊這邊比較少見,你們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五皇子再次慶幸自己在民間生活的經歷。

現在被殺害的四名,有三名是或者曾經是鐵匠,有一人是木匠。四人被殺跟他們從事的事情有關系嗎?

五皇子摸向袖中的一塊箏形玉佩,這是之前青箏留給自己的,必要的時候可以調動天音閣的力量。五皇子凝眉再過了一遍宗卷,寫了封信,差人將玉佩和書信送往陋室銘。

楊叔送五皇子的信件過來時,青箏在悠閑地倚著涼亭的欄桿釣魚。院外有人忙得腳不沾地,院內有人悠閑自得。

青箏嗔怪道:“楊叔,你嚇走了我的魚!”

楊叔心裏道:沒魚鉤的桿能釣得起才有鬼呢。但他不敢說,怕打擾青箏的大腦放空時間。

青箏將魚餌用魚線綁好,重新再甩魚線入水中:“五皇子的信?”

“小姐料事如神。”

“估算著時間也應該查到些眉目了。既然他要動用情報網查消息就讓下面的人聽他的。看看他什麽時候能靠近真相。”

“靠近?”楊叔有些奇怪青箏用這個詞語,而不是別的什麽“查明”之類的詞。

“對手太強大,難免不會棄卒保帥,順手把鍋推到別人身上。什麽可能都有,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青箏說完便靜默了,神情專註地望著永遠也釣不上魚的線。

弦月西斜,醉香樓。

都城這月新開了一家醉香樓,菜肴精美又富有特色。大堂裏有說書的講故事精彩絕倫,雅間裏有吹拉彈唱的夜夜笙歌,最妙的是從揚州過來的老板娘,鐘愛一生紅衣,回首一顧百媚生。手上時常拿著一只通體艷紅的碧玉簫,在頂樓上輕輕吹奏。

那飄蕩下來的音符,與望洋樓裏的頭牌姐姐彈琵琶不相上下啊。故此,醉香樓老板娘赤笛擠入都城美人榜前三名。

有些達官顯貴特意為了醉香樓的老板娘來醉香樓裏用膳,只可惜老板娘自己有自己的規矩,不輕易見客,除非客人答對她的三道題。

她的三道題出得刁鉆又靈活,而且還隨著老板娘的心情好壞經常變動。即便如此,還有無數書生公子慕名而來,可惜至今都還沒有人能成功邀請老板娘一塊用膳。

如此種種,令醉香樓成為都城最近風雅人士都愛去的場所。

剛升任兵部尚書的張城自然不會被排擠在應酬之外。雖然是個暫代的,誰知道哪一天今上高興了會不會突然轉正。官場從來不缺墻頭草的人物,也不缺替主子拉皮條的角色。

張城被同僚輪番灌醉,醉眼朦朧,看人已有重影。最近宰輔大人沒對自己過多幹涉,周圍的人又把張城吹捧得老高,讓張城有些飄飄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兵部尚書的另一位侍郎是二皇子黨的人,雖然不滿原先同級的張城如今壓自己一頭,但礙於二皇子的拉攏兵部尚書的命令,只得滿堆笑臉迎合張城。

“尚書大人,您嘗嘗這蟹,蟹膏肥美,很不錯。”二皇子對自己沒有爭取到兵部尚書之位很是惱火,接下來千萬不能再有失敗了,否則在二皇子面前會徹底沒臉。

張城此刻見往日老與自己一爭高下的同僚,如今不得不對自己奴顏婢膝的樣子,心頭頓時暢快淋漓,晃晃悠悠地擡起手指點了點侍郎,再點了點桌上的螃蟹。

面對這種輕視,侍郎血流倒沖到腦門頂,偏偏又不能發火,耐住性子建議:“尚書大人,這螃蟹還有種特別的吃法。要不我這就請幾位歌姬過來,伺候尚書大人用蟹。”

張城瞇著眼靠在軟靠上,雙手抱胸,擡起下巴點了點對面坐著的侍郎:“不用麻煩人家了。反正你也是一樣的,剝蟹吧。”

旁邊還圍坐著不少同僚喝酒,自然也聽到了這對死對頭的對話,默默轉過頭,耳朵卻都豎起來聽。

侍郎放在小案幾下的手悄悄地捏緊了拳頭,臉上卻笑容未變。張城將自己與低賤的歌姬做比,此等羞辱如何能忍?可是此時發難,丟了張城這個二皇子一直想要拉攏的對象,明天立馬就是自己死。

慢慢伸出手指剝蟹,快速將蟹膏剔到張城碗裏,心裏的枷鎖卻越來越沈,兩眼眼底燃起暗暗的火苗。張城,你最好能一直如此風風光光,否則哪天你一旦跌入泥潭裏,就是我百般折磨你的開始。

趁著張城沈醉於享受上位者的暢快時,接著四周圍上來的觥籌交錯,侍郎靠近張城,伸手扶了酒醉欲墜的張城一把:“尚書大人,我扶著您。”

另一手偷偷摸走了張城的私章,而張城毫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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