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平和向垣不知謀劃了多久, 給小寶貝準備了這樣一個禮物, 如果是正常情況，該是讓方子都和向嵐驚喜的。

新家就在租住房子的隔壁小區, 也是一個有點老的小區，幸而算是商業樓盤，有電梯、綠化和停車場, 各方面條件很滿足兩個人的需求。房子在頂層七樓, 送了半層閣樓，向垣找人重新裝修，樓下做了三室兩衛, 樓上是陽光房、大書房以及一個露天花園。裝修歷時四個月，裝好後空關了四個月，又請專業公司進行了除甲醛的工作。

兩家溝通好後，在向嵐出院之前便將租住房裏的各種生活用品全部搬了過去。

向嵐即將面臨和婆婆第一次長期相處, 心裏非常忐忑，又不願意讓她發現自己和方子都在鬧矛盾，一路上抱著小寶貝愁眉苦臉。這幾日, 能自己做的事情她盡量自己動手，關於小肉肉的更是不想讓他近身, 把他遠遠地隔開。

“子都媽媽已經把家裏收拾好了，該搬的都搬過去了。”劉澤文做在她旁邊, “我過去看了房子，還算寬敞，也夠用了。子都媽媽很細心, 都打理得很好，你有不懂的也要多問她，知道嗎？”

新房子果然如劉澤文所說，裝修風格挺溫馨，一應俱全。

方媽媽開門，站在門內，道，“回來了？”

向嵐張了張口，叫了一聲，“媽媽。”

“快進來吧。”方媽媽風格比較冷清，雖然臉上帶著笑容，但也不太熱情的樣子，眼睛落在她懷裏的小嬰兒身上，“你別總抱著孩子，給子都。”

她不說話，低頭換上拖鞋。

“這邊是主臥室，用的還是你們家的床品和擺設。”方媽媽帶著她進屋，介紹道，“因為你想要母乳，所以小孩子的東西暫時都放在這裏。”

“謝謝媽媽。”向嵐躬身將小家夥放在嬰兒床裏。

“你休息，等會吃飯我叫你。”

“好的。”

長輩們和方子都在客廳聊天說話，上樓參觀，不一會兒就聽不見說話的聲音，向嵐長舒一口氣，滾到床上，開始了自己苦逼的月子生涯。

短短幾日相處，向嵐終於知道方子都的個性是從方媽媽那裏來的。這一位媽媽話少，動作麻利，目標明確，特別有時間觀念，她不僅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有條理，而且將向嵐和小寶貝也順帶安排了。

既然目標是母乳餵養，那麽催乳是第一位的，保姆暫時缺位，她立刻動手定了月子餐，每天按時送到後盯著她必須吃光，這是其一；其二，她會教授向嵐各種標準的餵養動作和步驟，定了兩個小時餵一次奶，中間餵水後，便定下鬧鐘，絕不會拖延一分鐘，她負責嚴格監督；其三，小寶貝的吃喝拉撒全部細節步驟，已經制定好，每一次都必須按照這個標準執行，她稱其為標準流程。

方媽媽的品控，比方子都還要嚴格恐怖。

以上是對小嬰兒的，對向嵐的身體恢覆她也制定了規則。

每天躺在床上的休息時間是固定的，定時清潔傷口和更換產褥墊，束縛帶的正確佩戴方法和時間，因為暫時不能洗澡而保持身體清潔的方式。這一系列，由方媽媽監督，方子都實行。

向嵐單方面發起了和方子都的冷戰，晚上睡覺也分被子，並且絕對不和他說話，但因為方媽媽的存在，她不能拒絕他在媽媽的命令下接觸她的身體，只有在這一點上認慫妥協。

比較令向嵐滿意的是，方媽媽雖然管控嚴格，但基本上不太幹涉她的個人行為也不會強制執行，她還有理智，當然知道媽媽的這些行為是對他們好。

那是一天下午，向嵐睡覺起來後感覺身體有點僵硬，而屋外陽光普照，她準備上樓去陽光房曬幾分鐘太陽並活動身體，她站在樓梯上，看見方子都抱著媽媽哭。

向嵐當時的心情是非常震撼的，方子都在她面前從來都是自信和強大的樣子，似乎不管什麽事情都能夠解決，她也習慣了在此依賴他並且要求他。她沒想過，他也有無助和悲傷的時候，並且，還是躲著她。

方媽媽臉上似乎有不太讚同的表情，口中說著什麽，方子都一邊點頭一邊抹眼淚，像個小孩子一樣抱著媽媽不放手。

向嵐不知道該繼續看著還是走開，矛盾的時候，他擡頭了，看見她，臉上有點吃驚的表情，她立刻轉身跑下樓。太尷尬了，有一種看破別人秘密的難為情。

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心裏好慌張，又不知道在慌什麽，幸好他沒有追下來。

吃晚飯的時候，方子都也有些不自在，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有方媽媽一如既往，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晚上，方子都給小寶貝洗完澡，將她抱給向嵐餵奶。她側身避開他的視線，他抿了抿嘴，走開。

睡覺的時候，兩人躺在床上，中間的距離還能再躺一個人。

向嵐翻身，看著他的背，他本來就瘦，現在更瘦了，蝴蝶骨凸出，她咬唇，又翻回去，可半晌睡不著。肯定是白天睡的太多了，所以晚上精神太好，她摸黑起床，想去廚房找個水果什麽的吃吃。

廚房的燈亮著，方媽在準備第二天煲湯用的材料。

“媽媽，還沒休息呢？”向嵐有點不好意思。

“弄完這個就好。”方媽媽把煲湯罐子蓋好，放大冰箱裏，幹毛巾擦手，“餓了，想吃什麽？”

“睡不著，拿個水果。”

方媽媽擡頭看她一眼，打開冰箱，拿出一個蘋果一個橘子，水果刀刷刷削了，切片放盤子裏。她是外科醫生，手上拿刀的功夫很強，向嵐也就只看見一片刀光。

“給。”

“謝謝媽媽。”

向嵐坐在餐廳吃水果，看方媽媽洗手後拿護手霜慢慢擦手，道，“媽媽，今天子都哭了？”

“你看見了？”

“嗯。”

“你們在鬧冷戰，為了之前檢查結果不好的事情，對吧？”方媽媽人也挺坦率的。

“嗯。”向嵐有點臉紅。

“挺好，鬧一鬧，讓他知道厲害，以後就不敢輕率了。”

向嵐吃驚，這個媽媽的風格好像有點魔幻。

“聰明人的缺點，就是自信到自負。”方媽媽坐到她對面，“絕對主觀，只信自己的判斷和從小的教育體系培訓他的所謂科學體系。你性格還算隨和，雖然有點小任性，但也不是太出格，最主要是，你相信他，所以之前可能有些小矛盾，也就過去。這個有好也有壞，好的是，你們的關系不出大問題，會更好；壞的是，你助長了他自負的氣焰，他會覺得自己的全部決定都是正確的。”

水果很甜，向嵐感覺自己的心情也略好了一點。

“他爸一直對他的教育方式就是自己的問題自己想辦法解決，我工作也忙，沒插手過，等緩過神來，他也定型了，怎麽都掰不回來。思考很機械，走直線，會盡量撇除人類的感情機制。上一次他向我們提出丁克的事情，是怎麽回事？”

向嵐感覺婆婆目光如炬，自己無所遁形，只得道，“當時剛懷孕，有些小憂郁，孕吐反應也很糟糕，就有和他說過——”

“我猜也是這麽回事。”方媽媽點頭，“你可能只是一時間難受隨口說說，需要的是他的安慰或者精神上的關懷；但他的思考是直線的，你提出的要求，就是他要解決的問題，所以，當時說丁克，基本上他就已經深思熟慮過了。”

向嵐是後怕的。

“他這個性格，如果不在這個事情上吃個大虧，是不會反省的。”方媽媽看著向嵐，“今天他因為你一直不理睬他，也不太讓他和孩子親近，他心理壓力大，自己承受不住了才找我說話。我也說了他，希望他能深刻反省反省，以後和你有更多的溝通，最好不要單方面決定任何事情，對不對？”

向嵐點頭。

“但是，如果這樣的話，你也要加強自己的心理建設，有共同面對問題的勇氣，不能所有事情都感情用事。”方媽媽也提出了委婉的批評。

“他本能就不想要孩子——”

“不想要孩子是結果，根子在他的思考方法上，你再想想。”

向嵐其實是有恐懼的，她不敢往深了想，因為她知道自己還愛著他，可又不能接受他這樣的行為方式，更怕是想清除後發現，如果，當他真的不愛她了，她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吃完水果，方媽媽洗了碗盤自去睡覺，進屋前還拍拍她肩膀，鼓勵道，“別太快原諒他。”

向嵐動了動嘴唇，道，“媽媽，如果是他的思考方法有問題，眼前的這一切令他痛苦，你說他會不會把我和孩子都當成是一個問題，然後，把我們處理掉呢？”

方媽媽想了一下，“你在害怕嗎？”

她回答不出來，方媽媽道，“這是他應該害怕的問題，不是你。”

她不懂，慢慢走回房間，床頭的燈開著，燈光暗暗的，方子都靠在床頭看書，見她走回來，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起床了，怎麽不叫我？”

向嵐沒理他，爬上自己睡覺的那一面，裹上被子，咬著手指頭，默默想自己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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