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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金術士從不祈求上帝的恩寵

作者:第五星辰

文案

———文案———

傑茜卡這個名字意味著神的眷顧,可我從未曾得到庇佑。

作為一名煉金術士,我不信神,也不信人,只能相信我自己。

如今,我只有一個微小的願望,我只想要一處安全的容身之地。

拜托,王子殿下,我真的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我的小日子。

不管你是多麽英俊瀟灑,我都不會愚蠢地摻進危機重重的王室紛爭之中。

這與愛情無關,是我出自理智的決策,更何況——不,不提這個。

不管我如何掙紮,還是被卷入急湍的漩渦,越陷越深。

渺小如我,果然從未曾受到上帝的恩寵。

———其他———

第一人稱視角

不是完美女主

沒有確定官配,半開放結局

內容標簽: 奇幻魔幻 西方羅曼

搜索關鍵字:主角:傑茜卡 ┃ 配角: ┃ 其它:

==================

☆、修覆專家

我是個修覆專家。

破碎的鏡子,碎裂的寶石,被撕裂的絲綢襯衣,斷掉的象牙,有了磕碰的遠東瓷器,珍珠脫落的項鏈,折斷的水晶手杖……損壞的物品,只要殘骸齊全沒有遺失,凡經我手,都能恢覆如初。

這個年頭雖然窮人不少,但也從不缺少富商貴胄。在皇親貴胄逐漸青睞於通過收藏來展示財富炫耀實力的時代,我憑借我精湛的修覆技藝成為了他們的寵兒。

棉布絲綢,金銀銅鐵,玻璃瓷器,水晶寶石,珍珠瑪瑙,象牙珍骨……我對它們再熟悉不過,從外表到結構。

滿城的上流人士以及無數想躋身上流社會的人都帶著他們的珍藏來拜訪我,我甚至有權選擇我的客人。

盡管我不過是個靠手工掙錢的平民,我卻能被這些上流人士尊稱為“先生”。

我只要在夜晚戴上烏鴉面具,披著黑色鬥篷,坐在我位於黑街的鋪面裏,我那些白日裏高高在上的客人們就會客氣地給我開出豐厚的報酬。

修覆工作需要靜心獨處,其實很無聊,與奢侈品收藏品打交道久了,自然會想要與人多打交道。

我常常通過他們的言行舉止猜測他們的身份地位,根據他們帶來的待修覆的收藏品猜測他們的喜好。

正如同我透過我面前那簾深灰的布簾,努力又謹慎地觀察我面前的這位客人。

“這頂王冠只是有裂痕,還掉了幾顆寶石,都在這兒了,沒有缺少什麽。我知道的,沒缺少殘件的東西,您能修好的。”

這個不過二十歲戴著黑熊面具的青年捧著一只鑲滿仿制珠寶的碎裂的王冠,請求我修覆這個對他而言彌足珍貴的紀念品。

我從他顧盼的目光裏看出他經人介紹才來到我的店面的,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由於太過激動而在叩門框對暗號的時候多叩了一次。

他太局促了,像個第一次接受其他人目光的被父母藏嬌了太久的處女一樣。盡管他鬥篷的系帶已經系緊,但他纖長的手指總是有意無意地拉緊領口。

面對一只老烏鴉,他還真是個雛兒。可是,越是這樣的雛兒,你越猜不出他究竟姓甚名誰。

“我可以給很多錢,就按照你修覆一個真正王冠的價格,甚至更多。”我能聽得出他的急切。

我本不介意修覆仿制品,可是我還沒能猜出他的身份,我不能這麽快答應他。

“很抱歉,我只修覆有價值的珍寶。”我啞著嗓子說。

眼前的青年突然開始慌張,“求您了。”

由於心情波動,他抓著領口的手顫動著,隱約露出鬥篷下衣領領口的紋章圖樣。我定心仔細觀察,看到那精心繡制的翼狀暗紋,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他金棕色的卷曲頭發以及頎長的身材則緊接著將我的猜測推向終點。

帝國的王子,第一順位繼承人——賽蒙·希恩斯!

眼前的王子眼中隱隱有淚花閃爍,他表示願意以他的全部積蓄來請我出手修覆這頂王冠。

他局促不安又柔弱憂戚的樣子難以讓人聯想到傳聞中那個意氣風發又風流倜儻的帝國繼承人。

傳聞總是被人添油加醋再假以利用,我嘆嘆氣。

看著眼前一臉誠懇的王子殿下,我有一種沖動想要接下這一筆生意,可惜皇室的事情,總是深流急湍暗藏波瀾,對於我這種人來說,還是躲遠一些的好。越遠越好。

“拜托了,先生,這對我來說是價值連城的珍寶。”

我本應該搖鈴讓黑市的狼犬把這位地位不凡的客人送走,然而我面前的王子竟然久久地向我鞠躬。

我本想狠心逼他主動退卻,可究竟過了多久?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我竟然沒能耗過他,最終還是出於不忍且懷著僥幸的心理,接下了我第一筆與皇室有關的訂單。

我按照約定修覆了這頂王冠,將王冠放在待取架上,而我的這位地位特殊的客人卻沒有親自來取他的珍寶,是一個戴著黑色羽毛面具的女人拿走了這頂王冠。

我過了一段平淡無奇的日子,我開始暗自慶幸我並沒因為我的一時沖動而被卷入有關皇室的骯臟而血腥的漩渦之中。

然而僅僅三個月之後,我這個平凡的修覆專家再一次見到了翼狀的皇室紋章。

☆、王冠

這不是個足夠小心的女人。

也不是上次來取貨的那個。

我看著眼前這位活潑的少女,她裹著鑲金邊的鬥篷,只露出下半張臉來,卷曲的金發閃耀著溫柔的光澤。

她耐不住性子走來走去的時候,鬥篷下露出了嵌著翼狀花紋的裙角。

我猜測她有著淺藍色的的瞳仁。

她是那位可愛的弗蕾拉小姐,王弟的女兒,帝國第十五順位繼承人。據說她從海外歸來後迅速成為賽蒙王子新近最寵愛的小甜心。

看來她真的以為她會成為王妃。

因為她驕傲地提問,“最近有沒有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來修覆仿制品?比如,手杖、項鏈、或者王冠什麽的?”

“我有義務為我的客人保守秘密。”我扯著沙啞的嗓子說。

我好像不太喜歡她。

她講食指放在唇上,腳尖踩在地上轉了轉身體,“我有一樣東西要請你來修覆。”

她把黑色的天鵝絨袋子打開,裏面是一頂破碎的王冠。

和上次的那一頂毫無區別!

我壓制住內心的波瀾,從容地接下這一筆報酬頗豐的訂單。

太奇怪了,我坐在工作臺前,面前放著王冠,舉著放大鏡仔細觀察。

沒錯的,這就是上次那一頂王冠。

修覆物品的方式有很多,並不拘泥於一種。

我上次先用小錘和小型煆燒噴槍將王冠裂縫撫平,然後用粘合劑小心地把掉落的寶石粘到原本的位置,再用小錘小心地將寶石鑲嵌牢固。

這種粘合劑是我自己配制的,只用做暫時固定,時間一久就會自行揮發,這種粘合劑不可能有其他人使用。

當然,這只是促使我做出最終判斷的幾項條件之一。

更重要的是,我在這頂王冠上,找到了我自己的標記。

每個人都希望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一點標記,文學大師的行文特色即是他們的標記,繪畫大師的運筆和色彩即是他們的標記,仿造畫作的工匠,也難免留下一點屬於自己的記號以便區分……我也不例外,我會留下我名字的縮寫。

我用小刻刀撬下那顆藍色的寶石,因為我最喜歡藍色,所以選擇在它背後留下了我的標記——那是極淺極細的刻痕,只有側光照射才能看得出——JV。

Jessica Voight

沒錯,傑茜卡·沃伊特,盡管被我的客人們稱為“先生”,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人。

一個獨居的,依靠自己的手藝換取財富的,女人。

被客人們當做男性自有其好處,一旦我因為在黑市和這些上流人士的瓜葛遭殃,我能更輕易地從脫身,大約是經歷過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我行事總是足夠小心。

也許是我獲得的財富對於一個女性來說略顯誇張,我的鄰居們都以為我是個被有錢人包養的情婦,我同樣為此感到高興——起碼不必特意編造什麽職業來欺騙他們了。

謊話難免有被戳穿的一天。不是說所有謊言都註定被揭穿,而是為了保險起見,最好不要說謊。

我總是小心翼翼。

縱然賽蒙希恩斯和弗蕾拉希恩斯,還有這頂王冠,都很讓我好奇,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去探索,不能。

我小心地用小型煆燒槍將裂縫處的銀燒熔,然後用小錘把他們重新鍛煉成原本的形狀。

一毫米,又一毫米……

在修覆這項工作上,必須專心一意,不能分心,否則,輕則功虧一簣,重則完全損壞,無法修覆。

我現在的狀態並不太好,若是平常,我一定不會逼著自己坐在工作臺前趕工,但是弗蕾拉只給了我一天時間,我必須在今天將它修覆完畢。

我很後悔接下這筆訂單。

它與皇室相關,對我來說風險很高,時間也極其緊張,盡管報酬豐厚。

“啊!”我不禁叫出了聲。

我力度過猛,不小心將皇冠的一角敲得凹了進去,裂縫也因此擴大了。

還真是一語成讖。

我分心了。

我望向家裏的鐘表,下午三點鐘的鐘聲已經敲響。

時間要不夠了。

不過時間也綽綽有餘。

我說過的,修覆物品的方式有很多,並不拘泥於一種。

我伸出右手,撫上王冠的裂痕,腦子裏開始回憶銀的構成式。只要如此將它們拆分,再這般重組。

隨著我手指的移動,王冠的裂痕消失無蹤,凹陷也重歸平整。

這種修覆方式,叫做煉金術。

☆、煉金術士

我曾經是個煉金術士。

煉金是科學,不是巫術。

我所掌握的技能,便是解構與重組。

鑲金嵌銀綴滿珠玉寶石的奢侈品,不過是最簡單最基礎材料罷了。

我能輕松地背出這些擁有美麗的外表、象征著財富與權利的死物的構成式。

我只要以一定的方式修改它們的構成方式,就能夠讓它們回覆如初,再無傷痕。只可惜沒有科學能無中生有,煉金術也不能,所以我只能修覆殘件齊全的東西,把他們回覆成原本的樣子。

借助煉金術,我不僅可以修覆,還可以創造。

只要我願意,就可以利用煉金術制造現有的雕刻煆燒技藝難以制造的物品。

這就是為什麽某些煉金術士在那次充滿著血腥味的清洗行動之後轉行做了鐵匠。

“煉金術的原理很簡單,解構與重組。”

——《煉金術簡史》

這很容易理解,但是煉金術這門科學並非那麽容易精通,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基本元素的背誦就能讓他們退卻。而我也為了學習煉金術吃盡苦頭。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煉金術士,需要熟練地記憶上萬種常見物質的組成。

我的老師曾經用他那帶著北方口音的英語教訓我說,“你在煉金煉到一半的時候想不起構成式,再翻書還來得及?”然後那套十三冊的精裝叢書中最薄的那本——《煉金術入門(一)》就砸在了我的頭上。

畢竟有七百五十六頁,我的頭腫了整整一個月。

記住這些構成式只是學習知識的開始,而實踐階段的訓練更加辛苦勞累,我在沒有掌握破壞化學鍵的訣竅時,一度餓著肚子練習到昏厥——我的老師告訴我,“在你成功之前,不會有飯吃的。”

他的北方口音使得這句恐嚇有了法令一般的不容侵犯色彩。

我無路可選,只能硬著頭皮不斷練習,如果不能成為一個煉金術士,我將無法受到學會的庇護——我只能回到黑街出賣廉價的勞動力。

只有能熟練掌握煉金術知識,且能夠熟練使用的人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煉金術士,得到煉金術士學會頒發的認證。

這就是為什麽煉金術士作為曾經最受尊敬且報酬豐厚的工作,從業者卻仍然寥寥無幾的原因。

“雖然原理簡單,但是煉金術卻能夠觸及物質的本源,能從根本上改變物質的屬性。”

——《了解煉金術》

我知道某些煉金術士通過改造木炭的結構制造出了昂貴的鉆石。

沒錯,只要精通煉金術,就能輕易觸碰到物質的本源,甚至進行修改或創造,從這個方面來講,煉金術士應該是最接近上帝的人了。

太過接近上帝,究竟是福是禍?

接近上帝就容易觸碰禁忌。

雖然學會明令禁止煉金術士觸碰禁忌,且時常對觸碰禁忌的煉金術士進行驅逐行動,但仍然會有人忍不住誘惑,就想亞當和他的妻子沒能忍受蛇口中“智慧”的誘惑一樣。

每個僥幸茍活的煉金術士一定都對那次可怕的清洗行動心有餘悸。

帝國的女王越過了煉金術士學會,直接頒布了“清洗令”,一夜之間警衛和軍隊傾巢而出,幾千支“督察隊”在全國範圍內抓捕“觸碰禁忌的煉金術士”。

從學會的副會長到連入會資格都沒能拿到的學徒,只要被督察隊判定“觸碰禁忌”,都被送上了火刑架。

沒人深究督察隊們是以何種準則判定一個煉金術士是否觸犯禁忌的,更沒人在乎那些被活活燒死的煉金術士究竟是否觸碰了禁忌,無知的百姓只會群聚圍觀火刑和拍手叫好。

我僥幸地活了下來。

我每逃到一座城池,都會看看火刑刑場焚燒後的殘基,任由風卷起滔天的煙塵將我籠罩。

我為死去的同仁感到惋惜。

我並不算得上惜命,但我肯定不會傻傻送命。

煉金術士的日子不會太平了,自此一劫,學會也名存實亡,剩下的煉金術士人人自危,為了保護自己,我該離人群遠一點。

人類很可怕,你永遠不會料到你那平日裏友好熱情的鄰家夫妻竟然會在大清洗的時候偷偷投遞匿名信舉報,然後你那年邁的老師則會為了保護你而被活活燒死,那對夫妻則指著火堆告訴他們的小女兒,煉金術士都該死。

至於那個人……

我胸口一陣絞痛,我大概想得太多了。

痛覺逐漸消失,我攤開緊握的手,棉布睡衣的前襟滿是褶皺。

我選擇藏起我的過去,做個只在黑市出沒的修覆專家。

☆、賽蒙

真是好笑,我曾經拼了命想要逃出黑街,繞了一圈,最後還是匿跡於黑市。

我將王冠按時放在貨架上,等待我的客人把它帶走,並且支付剩餘的一半報酬。

黑市的規矩,貨款都用金子來結,按重量計算。

金子比貨幣好得多,若有一日改朝換代,金子總不至於貶值。

冒著危險藏匿在王城腳下做買賣,還不是因為安身立命衣食住行都離不開這金子,我這麽想真俗。

不過就算想免俗,也得有弗蕾拉小姐這般的家世才行吧。

平常人都得從塵裏來泥裏滾,只為了活得更好一點,哪怕是從早餐的一條黑麥面包到兩條,都值得俗下去。

等我攢夠了錢,我就收拾行李滾蛋,躲得遠遠的,到鄉下當個生活腐敗囂張跋扈草菅人命的鄉下貴族。

躲得遠遠的,和一切都躲得遠遠的。

“做的不錯。”

我沈浸在自己的思維裏太久,以至於我根本沒聽到腳步聲,來人開口我才反應過來。

定睛一看,我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眼前的男性身材頎長,帶著黑熊面具,有著金棕色的卷曲頭發……

“又見面了。”他說。

他是賽蒙·希恩斯!

盡管他現在自信又驕傲,語氣裏是不羈和風流,渾身散發著男性獨特的魅力——和上次見面大不相同。

我的心情豈止可以用“震驚”來形容。

胸口一陣絞痛,我皺著眉頭,右手緊捂胸口。

可是還是要強忍住內心的波動,必須這麽做。

“我不知道我們有沒有見過面,我只關心,這位先生,你為何而來。”

“很好,”他突然笑了,“我來取走一樣貨物,這是剩餘的一半貨款。”

他拿走了那頂王冠,相應地,將一個袋子放在取貨架上。

直到他的腳步漸遠,我才離開我的座位,走到取貨架前拿起那袋金子。

我不能在客人面前站起來,我更不能在沒有帷幕遮擋時伸出手去取東西,我的身高、我的手型……太多東西會暴露我的性別。

小心為妙。

我坐回帷幕裏,解開袋子,仔細檢查我的貨款。

我當然不希望有客人用黃銅來欺瞞我,不過我更擔心裏面有任何特殊標記——出手時會讓我暴露身份。

目前看來一切都好,除了我手裏的這一小塊金塊。

它看上去毫無破綻,只是放在手裏,覺得略微輕了一點。

我手稍稍用力,外表的金殼脫落,裏面是一塊小小的糖果。

該死!

“萬聖節快樂,”賽蒙的聲音自耳畔傳來,“烏鴉小姐。”

我早該意識到的,王國的王子曾一劍將北部敵國將領掀下馬去,他自然也能隱藏他的腳步聲,讓我絲毫都聽不到。

他一開始就給我提了醒,我一開始竟然以為是我沈浸在自己的想法裏而沒有註意到他的到來,完全沒有考慮到是他腳步輕盈悄無聲息。

沒有得到這一條信息,所以這一次徹徹底底地輸了。

完全落入圈套了。

賽蒙一定是個麻煩,這下可如何是好。

“你故意誘我檢查貨款,就是為了折回來拆穿我的?”

我清了清嗓子,張口問他。

起碼要知道他的目的。

“我很好奇,一個小心謹慎掩飾性別的姑娘,被拆穿時會有怎樣的表現。”賽蒙笑著向我伸出手。

只是這樣嗎?僅此而已?他知不知道我會煉金術的事情?

我躲閃開他試圖揭下我面具的手,從椅子上跳下來。

“我會叫狼犬們來的,”我筆直地站著,“還請王子殿下自重。”

“烏鴉小姐,請允許我如此冒昧地稱呼你,”賽蒙步步緊逼,“你聰明又倔強地可愛,做我未來的妻子吧。”

我本已握住召喚黑市守衛——“狼犬”的小喇叭,卻被這猝不及防的表白嚇了一跳。

賽蒙把那頂王冠隔著我的鬥篷戴在我的頭上。

雖然隔著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總歸能從他的眼裏看到一絲笑意。

先是設計拆穿我的性別,又如此兒戲地告白,真是不可理喻。

我摘下王冠正欲往地上砸,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原來這頂王冠,是這樣損壞的。

“反正摔壞了,也要你來修的,不是在黑市裏接單,就是被傳喚到宮廷接單,”賽蒙眼裏帶著狡黠,“所以,我聰明的烏鴉小姐,你一定會收下的吧。”

“我收下,你立刻離開。”我憤憤地答。

“成交。”

賽蒙離開了許久,我都沒能平靜下來。

我一向行事小心謹慎,自詡聰明,還以猜測客人身份為樂,現在卻深陷謎團理不清楚。

我就應該老老實實地,不要接任何與王室相關的單子。

不管我們王國的王子殿下是患了人格分裂癥,還是這個王國有一對雙胞胎王子,或者是……

我的心臟又開始絞痛,自從我離開海明頓就有了這個毛病。

還有戴羽毛面具的女人,以及那位弗蕾拉小姐,也都不該再去好奇。

賽蒙如何得知或者猜出我是女性也不要再去深究。

他究竟知道了多少與我相關的事情,是僅僅對我產生了興趣還是懷著與煉金術有關的目的……

都別再想了,現在不是解密時間,是逃命的時候。

逃跑吧,這就帶上所有的金子離開,躲到鄉下去,當一個還算有錢的落魄鄉間貴族。

☆、那家夥

我又該離開了,這個藏身之所已不再安全。

時間緊迫,我忙碌地收拾貼身物品,顧不得仔細分類,只一股腦地裝進麻袋裏。

我的目光略過我的書架,像歸鳥停棲在巢中一般,落在那本手記上。

封皮已然褪色,它已伴隨我走過不少年頭。

除了煉金術的研究筆記,裏面還記下了一些瑣事,譬如某日去給老東西寄錢,某日去林間的墓園探望了母親。

我信手翻開,新歷一九八七年一月十五日,此處畫了一個星號。

哦,是那一天。

我第一次見到那家夥的日子。

我穿戴整齊,頭戴禮帽手握手杖,風衣的下擺沒有一絲褶皺,對著鏡子檢查自己的袖口和領口。

正要出門,門鈴卻被拉響。

是個小姑娘。

一頭金發,深藍的瞳仁,臉上有汗水,手裏捏著一封信,背著一個大包,裙腳沾滿了泥灰。

風塵仆仆,但眼裏閃爍著奪目光彩。

“馬卡爾先生叫我來的,他是我的老師。”她摘下帽子行禮,聲音明顯地顫抖著。

果然是崔斯坦這個老東西推給我的麻煩。

我一點也不想遇到和老東西有關的人和事,本想繞過她直接離開,但她把一封信遞到了我面前。

信封上寫著我的姓名和地址,看得出是老東西的筆跡——他倒是對這事挺上心。

我接過她手裏的信,身子倚在門邊,不叫她進來——我還沒考慮好,讀完這封信也還來得及。

當然我還是放她進門了,老東西說這個小姑娘很有天分,希望我能教給她更多。

我本來應該聽從理智的建議,明確他這種窮鬼的思路。老東西一定是覺得多養這麽個學生錢就捉襟見肘了,才把這丫頭丟給我。可是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相信了信裏說的那些事情,實在不應該。

不過,這丫頭究竟有沒有天分,一試便知。

我大可以仔細確認現狀再做出選擇,主動權在我這裏。

“所以,”我摘下頭上的禮帽,掛到衣架上,“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我很想學習更多有關煉金術的知識,”她身子彎成一個直角,“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你已經學會了多少?”我不太喜歡這個惶恐的小丫頭的答覆。

我厭煩這些無用的話語,更喜歡見到直接的自我展示。

“我已經拿到了煉金術學會的高級煉金術士認證。”她的手伸進腰間的口袋裏摸索。

“高級嗎?”我終於認真起來了,“你多大了?”

“十六歲!”她睜大雙眼,下巴上揚。

這是自信,或者說,驕傲。

“讓我看到你的水平。”

我提起手杖,腦海裏煉成式迅速組成,刺出一記泛著寒光的利劍。

她驚惶地楞在原地。

“嗯?”我的突刺停在她喉前。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然後笑了。

我竟然有點恍惚,一時間聯想到了帕克·勞倫的那幅《夕光少女》,整幅畫都洋溢著一種燦爛的氣氛。我對我這一瞬間的理智喪失感到意外,我對金發的小女孩可毫無興趣。

就在我恍惚的瞬間,她已經伸手點住劍鋒,然後重新煉成了一把劍。只不過這一回,劍柄握在她手中。

“鋼鐵而已。”她笑著說。

鋒利的劍刃劃破了我的手心。

有血淌出來。

我感覺很不好,我大概是被惹怒了。

我的手還接觸著劍刃,那就開始煉成吧。

她驚叫著松開手,鋼鐵有如綻放的花瓣一般崩裂成數道鋼條,不斷向她逼近,尖端掛著鮮紅的血漬。

她張開了一面金色的盾,盾面映著我的臉。

這是我純銅鍍金的門拉手。

我的手還未貼上盾面,她就立刻放棄了這面盾。這倒是明智的舉措,陷入拉鋸毫無意義。

在我把精力放在覆原我的門拉手時,她蹲下身去,手伸向地面。

這可不太好。她還不知道我的地磚究竟是什麽材料,這意味著她來不及了。

我身子略微前傾,將門拉手安回門上。指尖劃過木門,拉出一根根木條將她圍住。

我的手杖則將這些木條牢牢固定。

“像籠子一樣。”她聳聳肩,手臂上有一道新鮮的傷痕。

“嘀嗒”

血滴落到地板,濺碎。

我重新拿起那封推薦信,掌心的傷口染紅了信紙。

“信上說,你想要學習——煉金術的禁忌。”

“我通過了嗎?你的審核。”她激動地抓住木條,下一刻就要把它拆了。

“你已經有一個老師了,一個人不可能有兩個老師。”我搖頭。

煉金術領域裏,“老師”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老師”就是煉金術道路上的開門人。這門覆雜的綜合學科沒有任何人能通過自學入門。

女孩垂下眼,灼目的光熄滅了。

我捏緊那封信,再一次開口,“不過我缺了一個女仆。”

雖然不太喜歡她,不過我確實缺少一個女仆,我這一趟出門的目的地就是女仆集會,我打算雇傭一個。

至於我的女仆在工作之餘是不是通過翻閱我的筆記學點什麽東西——我倒不太關心。

……

我好像陷入回憶太久了。

已經多少年過去了……十三年?

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不知道……傑茜卡……怎麽樣了。

我用力合住那本手記。

空中揚起灰塵。

☆、新歡

我已經為了離開的事情跑了一個下午,困意襲來,我換上了那件紅色絲綢晨衣,赤著腳走向我的床。

“叮鈴鈴——”

刺耳的門鈴聲響起。

已經這麽晚了,真是惱人。

我湊近貓眼,門外的男人擡起帽沿沖我微笑。

賽蒙希恩斯。

他怎麽找過來的?

一瞬間的對視讓我開始驚惶,我背抵著門不知如何是好。

我住在四樓,跳下去似乎不太合適,也來不及拿我的金子——更何況我只穿了一件晨衣。

但還是不死心地往窗外看了一眼,有個人舉著報紙站在對面的路燈下偷偷往我的方向看——果然不能跳下去。

“親愛的,我已經很累了,你還讓我一直在門外站著。”

他隔著門大聲說。

鄰居們會聽到的。

所以我應該放他進來嗎?

手已經放在了鎖上。

“我知道我錯啦……親愛的原諒我吧……鄰居們都要看不下去來幫我求情了。”

我可不想有人看到堂堂王子殿下出現在我的門前。

鎖應聲彈開。

賽蒙飛快地閃進屋內,仿佛怕我下一刻改變主意將他關在門外。

“你真漂亮。”

他突然俯身。

不由得捂著胸口往後一縮。

他卻只是輕輕地撫上我的臉。

竟然像是真的動心了一樣——怎麽可能。

我飛快地打掉他的手,“皇城四分之一的女孩子都比我年輕漂亮。”

所以王子殿下,你何必抓住我不放?

然而他就像什麽都沒聽到一樣,摘下帽子脫掉外套。

“我真的很累了——臥室在哪兒?”

我面無表情地指給他看。

所以現在,我坐在扶手椅裏,回憶著今天發生的事情——思念著我的臥室、我的床、我的被子和枕頭——現在賽蒙占用著它們。

我可沒辦法把他趕出來,也沒膽量去爭取半張床。

好在我現在思維混亂毫無困意。

別慌得像個情人被抓了的瘋女人,我告誡自己。

我強迫自己保持坐姿,有條理地回顧今天的行動,分析我面臨的情況。

我通過狼犬給黑街的主人遞了條子,聲明了自己將放棄這個攤位,並且多付了足足一個月的保護費。很快就收到了口信,狼犬告訴我,他們的主人表示惋惜,並且隨時歡迎我返回黑街。

很好,感謝這位大度的主人,我不無嘲諷地想。如果在我上次離開時他也如此大度的話,我大概會誠心地感謝他。

黑市的事情解決了,我緊接著換好衣服去了一趟車馬行,不知什麽原因,所有的車馬行明天沒有可用的馬車了,我只好定下一輛後天清晨出發的馬車。

那麽,我將會在後天離開皇城。

住所來不及處理,直接擱置就好了,我還有幾筆債券來不及出手,真是可惜。

那麽目前為止,離開前的準備工作基本已經完成了。

雖然住處已經被發現了,不過馬車已經約好,只要我明早機靈點,還是有機會逃掉的。

從現在的樣子看來,也許王子殿下真的只是喜歡我……

被這位風流的王子殿下纏上大約是年輕姑娘們夢寐以求的事情吧,可我不是年輕姑娘——我是一個害怕煉金術士身份被揭發的二十八歲的女人。

轟轟烈烈萬人矚目不是我的追求,我只希望能好好活下去,最好是有尊嚴,有錢,低調的活法。

誰也不能保證王子之後不會挖到我是煉金術士的線索,況且,他的政敵如果沒辦法從他身上下手,很可能將矛頭指向我——太危險了。

只好對不起王子殿下了,我在心裏默默道個歉。不過對他這種人而言也沒什麽吧——他很快就會喜歡上下一位漂亮姑娘了。

愛情這種東西,我可沒有那個運氣去擁有。

我突然想到了尤裏烏斯。

不,我不喜歡他,我告訴自己。

這麽想著,就進入夢鄉了。

“叮鈴鈴——”

又是急促的鈴聲。

我揉著眼睛沖到門前。

“風紀警察,請開一下門。”

天知道我惹了什麽事。

一共來了三個警察,其中一個著裝不同,應該是有官職的警察,我並沒有仔細研究過著裝,估計起碼是個支隊長。

還有一個女孩,十六七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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