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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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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文好古是白璧的父親生前的同事,白璧還記得小時候文好古經常到她的家裏來,一來就和父親沒完沒了地討論西域史中的某個細節的情景。白璧的父親在她10歲的時候出了車禍死亡,從那以後,文好古似乎就來得更加頻繁,一直照顧著她們孤兒寡女。文好古給江河的悼詞中加了許多冠冕堂皇的字眼,聽上去就像是某份學術報告,然後又誇獎江河年輕有為,學術上很有成就,還富有探索精神等等。而這些白璧幾乎都沒有聽進去,她只看到文好古那張永遠都沒有表情的臉上安著兩片不停翻動著的嘴唇。

所有的話都講完了以後,音響裏放出了哀樂,在那催人入眠的旋律聲中,大家面對著江河的遺像三鞠躬。那哀樂讓白璧想起十幾前年父親的追悼會上的場面,那年40歲的文好古就站在她母親的身邊,緊緊地拽著她母親的衣服,以免讓死者的未亡人倒下。她也隨著大家弓下了身子,她知道,江河如果真的在看著她,一定不會讓她給自己鞠躬的。於是,她擡起了頭,看著遺像裏的江河。

然後,在哀樂聲中,白璧隨著人們去告別江河的遺體。那具水晶棺材就在掛遺像的黑幕後面,江河正安靜地躺在水晶棺材裏。江河的母親一看到兒子就撲到了玻璃上面,聲嘶力竭地哭喊起來,一副不把棺材裏的人喚醒不罷休的樣子。原來的安靜全被打破了,盡管白璧能夠理解他們,但還是有些頭暈,她停留在棺材的一角,靜靜地註視著棺材裏的未婚夫。

江河現在穿著一身新買的進口西裝,頭發梳得油光光的,化妝也化得不錯,只是臉色蒼白,但他平時就是一個臉色蒼白的人,所以並不覺得有那種死人的可怕。白璧又換了一個角度看著他,總覺得他會在棺材裏突然睜開眼睛對她微笑。還有他那套西裝,如果他能活到一個月以後,大概也會穿著這套衣服做新郎倌的,而如果到了那個時候,白璧也會穿上白色的婚紗,她知道自己的身材是非常適合穿婚紗的,她會站在新婚宴庭的門口,吸引著馬路上所有人的目光,就像現在她吸引著葬禮上所有人目光一樣。在婚禮上,她的公公婆婆也會高興得合不攏嘴,用那外語一般的鄉音說出一長串祝福的話來。而到了他們早已經準備好的新房裏,江河會脫掉他的西裝,還有襯衫、背心,然後,幫她脫下緊繃著的婚紗,撫摸著她的身體,然後……

已經沒有然後了,白璧對自己說,她把心思從遐想中抽出來,重新看著棺材裏的未婚夫。她現在實在想不出江河脫去西裝脫去所有的衣服會是什麽樣,說來也許連自己都不信,她還從來都沒見過江河的身體呢。她不知道他那衣服裏包裹著的是怎樣的肌肉和皮膚,她希望他有強健的胸腹部和二頭肌,因為他經常參加田野考古經受過鍛煉,如果他沒有結實的肌肉也沒關系,只希望他盡到應盡的義務就可以了。

怎麽又在瞎想了,她再一次打斷了自己的思緒,怔怔地看著江河,自己的嘴裏輕輕地說——你只是睡著了,是嗎?

她有時候會想,如果愛人死了,她會俯下身去輕吻他的額頭,但是,她對冰涼的玻璃棺材沒有興趣。那些浪漫的故事只見於騙小女生眼淚的港臺電視裏,與她無關。白璧對著棺材裏的他點了點頭,然後,有人來拖走了水晶棺材。江河的父母又大聲哭喊了起來,驚天動地,然而,誰都無法阻止江河從一個男人變成為一堆灰燼,而且,在成為一堆灰燼之前,江河的身體已經在公安局法醫的解剖臺上被開過膛剖過肚了。

永別了,未婚夫。

白璧目送著江河進入那個火爐,變成一縷輕煙,變成一堆粉末,清潔的粉末。雖然她是一個非常鎮定的人,然而,還是有些想吐,她徑自離開了這裏。身後,江河的父母還在哭著,其他人都忙著打聽豆腐飯是在哪個飯店。這回,誰都沒有註意到她的離去,除了許安多。

在白璧走到殯儀館門口的時候,許安多喊了她的名字。白璧回過頭來,看到了一身黑色運動裝的許安多,她輕聲地說:“你好。”

“白璧,你現在還好嗎?”許安多也壓低了聲音,但白璧知道,其實他平時不是這樣說話,許安多是一個不太安分的人,雖然他也在考古研究所工作與江河共事,但與江河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

白璧淡淡地說:“算了,別說了。”

許安多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就像是在考古工作中看一件出土文物,他輕聲地說:“江河出事,我也很難過,我們都沒有想到他就這麽過去了。沒辦法吃到你們的喜酒了,挺遺憾的。”他努力要使自己的說話嚴肅一些,總之,這讓白璧感到有些反常。她的眼前又出現了許安多騎著摩托車在大街上飛馳的情景,她坐在他的身後,他把頭盔戴在了白璧頭上,而自己則露著腦袋讓疾風把頭發吹到身後的白璧臉上。

其實,在認識江河之前,她就認識許安多了,那是一次意外,許安多開著摩托把她送到了醫院,後來,他就幾乎每天都來給她送花。但白璧對他卻沒什麽感覺,有一次她被許安多硬拉著參加了一個生日聚會,在那次聚會裏,她認識了江河。從此以後,江河就進入了她的生活,關於這件事,許安多至今仍後悔為什麽要把白璧帶到那個聚會上讓她和江河認識。

“那天晚上我接到一個電話,可是拿起聽筒對方卻始終不說話,我知道那個電話一定是江河打來的,我猜出了什麽事,不然他不會無緣無故地打電話。後來我給他家裏打電話,沒有人接,我又把電話打到研究所裏,依然沒有人接。沒想到,他就在那晚出了事,而且是在研究所——”

她忽然停頓了,也許是不願意在許安多面前說過多的話。

許安多點點頭說:“你別難過了,也許這就是命。”

白璧覺得他的話與他的性格不一樣,也許還隱藏著什麽,問他:“你怎麽也說這種話?”在她的印象裏,許安多是一個從來不相信命運的人,事實上他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敢獨自一個人守著古墓值班過夜的人。

他有些無奈,搖了搖頭說:“你不明白的,白璧,你不明白最近所發生的一些事,我們都改變了許多,我也變了,特別是江河出事以後。”白璧註意到他的目光有些飄忽不定。

“發生了什麽事,江河瞞著我,你也瞞著我,告訴我,快告訴我。”白璧追問著。

“不,你不需要知道。”

“為什麽?”

許安多低下頭,輕聲說:“對不起,我還有些急事,先走了。”然後他立刻轉身走到了大門外,門外停著他的那輛紅色國產摩托,他跨上了摩托,戴上頭盔,腳下一蹬,排氣口“撲撲撲”地響了起來。

白璧還想說些什麽,她看到許安多又回過了頭來,似乎是給了她一個表示歉意的眼神,然後大聲地說了一句再見。接著就駕著摩托上了馬路,現在天色已近昏黑,馬路上的塞車已經緩解了,紅色的摩托像一道閃電似的消失在了大道上。

白璧忽然有些乏力,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許江河的父母還在等著她一起吃豆腐飯,但她是不會去的。她知道江河也不會在乎這些,她擡起頭,望著殯儀館上空的烏雲,她想,也許此刻江河正躲在那朵烏雲裏看著她。

現在去哪裏?白璧輕輕地對自己說。

夜色將至,一襲黑衣的她穿梭在這個城市中。



現在去哪裏?

關於這句話,許安多也在問著自己。他現在不想回家,也從來沒有把那個不足20平方米的屋子當做是自己的家。

摩托車開到路邊,他隨便地在一個小攤上吃了一些東西,就當是晚飯。吃完了以後,他又買了好幾聽青島啤酒,就這麽在馬路邊把啤酒喝了下去,啤酒的泡沫沿著他的下巴流下來,沾濕了他的衣服。然後,他自己哈了一口氣,滿口的酒氣,臉上一定有些紅了,他卻微微笑了笑,嘲諷似的活動活動了四肢,心情這才好像略略舒暢了一些。

然後他跨上了車,飛馳在馬路上,這輛紅色的國產摩托已經跟了他好幾年,陪著他去過許多地方。有一次他甚至自己開著摩托去外地參加一次田野考古,這輛摩托停在一個荒涼山村中的古代遺址旁,顯得特別惹眼。總而言之,在他們那個圈子,許安多是個異類,他天生不適合那種工作,盡管他有搞考古工作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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