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棚的距離本來就不遠，加上根本就沒什麽隔音，所以兩個婦女的交談一字不落的落入何大花的耳朵中。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一股怒火從腳底往頭頂竄。

“媽…媽…”

就在何大花快要失控的時候，懷裏又傳來何小剛的聲音。何大花那燃燒的怒火被澆滅，她垂頭看著懷中的何小剛，伸手摸了摸他消瘦的臉龐。

“是媽不好，你跟著媽過苦日子了。”

何大花話聲剛落下，窩棚外傳來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喊聲“金蛋，金蛋，金蛋你怎麽了啊金蛋你別嚇娘啊，金蛋，金蛋啊……”

剛剛朝何大花吐口水的那個婦女，正在撕心裂肺的叫喊著她的孩子。而她口中的那個金蛋，就是剛剛絆倒了何小剛，並且還搶走何大花饅頭的人。

何大花與隔壁窩棚的孫婆婆一起走出了窩棚，不少人已經將他們那邊的窩棚團團圍住，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說什麽。

孫婆婆見狀邁著小腳往前走了幾步，到人群中看了眼，看到那個雙手捂住自己喉嚨，眼睛瞪著翻白的金蛋，她臉色大變，疾步走到何大花身邊。

“大花，你快帶著小剛走，快走。”

那個金蛋恐怕是好不了了，現在得趁金蛋的娘還沒反應過來之時，讓何大花抱著何小剛離開。

何大花一聽也知道事情不好了，那個叫金蛋的孩子如果死了，毛靈鳳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哪怕是那個金蛋自己將饅頭搶過去的，但是毛靈鳳絕對不會認為是她兒子的錯。

何大花拽住了孫婆婆的手。

“孫婆婆我們一起走。”

孫婆婆搖了搖頭“你們走吧，我老都老了能走到哪裏去？你快走吧，我幫你攔住他們一下拖延時間。”

“孫婆婆……”

何大花緊緊攥住孫婆婆的手不願意松開。她跟孫婆婆認識快兩年了，在她剛生孩子還十分虛弱的時候，孫婆婆替她求來了一碗紅糖水讓她喝下……這兩年來，何大花出去做工的時候，也是孫婆婆在幫她照顧何小剛。

她們兩人之間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是這兩年的相處下來，兩人之間的關系早已經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了。

因此讓何大花丟下孫婆婆離開，這樣的事情她辦不到。

而她懷裏的何小剛雖然還小，聽不懂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從他媽媽跟孫婆婆嚴肅的表情能感受到那股危險的氣息。

他伸出小手拽了拽孫婆婆。

“婆婆，不要。”

孫婆婆老年喪子，原本幫助何大花只是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太過可憐，但是相處了兩年下來，她也真的將這個來歷成迷的何大花當成了親人、

“你們走吧！”

孫婆婆笑著道。

“婆婆……”

“快走，再不走等毛靈鳳那個婦人反應過來就走不了了。”孫婆婆推了一把何大花，將她們母子推到了黑暗的夜色中。

何大花擡腳要靠近，孫婆婆卻道“大花，你也不想小剛年紀輕輕的沒了娘吧？毛靈鳳是什麽人你比我清楚，她兒子金蛋死了是一定會要人抵命的。”

“婆婆……”

何大花淚流滿面，她知道她離開意味著什麽。

在去留之間艱難抉擇。

那邊的金蛋已經徹底的咽氣了，毛靈鳳鬼哭狼嚎了一陣之後，突然放下懷中抱著的死不瞑目的金蛋，人從地上站了起來。

“是何大花，是何大花那個賤人害死我兒子的，是她。大家誰幫我打死她我給他一塊錢，一塊錢！”

一塊錢看著不多，但是對於這些無家可歸住在橋洞底下的人來說，那已經夠小半個月的饅頭錢了。所以毛靈鳳這麽一說，原本坐在四處看熱鬧的閑散人紛紛站了起來，朝何大花這邊的窩棚氣勢洶洶的走過來。

他們抓到何大花之後，她的下場只有一個。

何大花看著月色下朝自己的窩棚匆匆走來的人，還有那一臉不認可的孫婆婆，最終心一橫咬住牙抱著何小剛沖入了黑暗之中。

她不能死，她還有小剛要照顧，她不能死……

何大花抱著何小剛拼命往前跑，身後傳來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以及毛靈鳳那極為難聽的骯臟咒罵聲……何大花腳步發顫，淚流滿面的不斷往前跑。

黑暗中跌倒在地上摔得頭破血流，她雙手也緊緊的護住何小剛，爬起來繼續往前沖。

“媽媽…婆婆……”

何小剛似乎也感受到了何大花的悲傷，消瘦的小身子依偎在何大花的懷裏一動不動。

何大花淚流淌得更兇！

…………

漆黑的夜色就像一頭吃人的兇獸，身處光明之中的人們，沒有一個人看到橋洞下有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被活生生的打死……

蘇蕓洗過澡正準備睡覺，樓下電話響了起來，林春花接了電話說了幾句後，就來敲響了他們臥室的門。

“小蘇，城南派出所那邊打電話過來，說是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何大花的人？”

“何大花？”

蘇蕓推開湊過來已經將她衣服撩到了一半的男人，扒拉了一下自己淩亂的頭發，扯了扯自己皺巴巴的衣服看了眼蕭凜，擡腳走到了門口將門打開了一條縫。

林春花往一邊站了站。

她知道現在是睡覺時間，人家夫妻都在房間裏，所以她不該往房間裏看。

蘇蕓順勢將門關上“是城南派出所打來的嗎？說何大花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有，就是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何大花的人。”林春花老實交代。

蘇蕓點了點頭“好的，我去問一下看。”

她下樓按照剛剛的來電將電話回撥了過去，電話那頭很快就接聽了。裏面傳來一個十分威嚴正直的嗓音“你好同志，這裏是城南派出所。”

“呃你好，我叫蘇蕓，我想問一下何大花出什麽事了嗎？”

“她倒是沒出什麽事。”派出所的辦案同志看了眼摔得不輕，但是似乎絲毫沒察覺到自己身上情況的何大花，繼續對蘇蕓開口說道“她沒有身份證但是想要來報案說有人打死人了，我們需要確認她的身份……”

換句話說，想要讓公安同志相信何大花一個沒有身份的人說的話，就得一個有身份證的人擔保。

走投無路的何大花只能找上蘇蕓了。

她其實真的很不想麻煩蘇蕓，但是這關乎孫婆婆的性命，她不找蘇蕓就沒有其他的人找了。

在公安同志說完這句話之後，何大花從凳子上站起來撲過來，搶過公安同志手中的電話語氣哽咽的說道“蘇蕓，蘇蕓你幫我救救孫婆婆，你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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