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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卷四 新歲(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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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

一早,長恭練完劍,向墨白二位先生與長青拜過年後,便忙不疊地準備賀禮一事。兆將軍府的壽宴設在午時,長恭巳時出發,登了馬車便向兆將軍府行去。他坐在車中行到半路,忽然便覺身下的墊子動了動,他瞬即起身將那座蓋一揭,猛地竟真從裏頭直起一個人來:“我的娘!可快憋死我了!”

“連笙!”長恭一聲怒喝,嚇得車夫都勒了勒馬。

“少將軍,出了什麽事嗎?”車夫回身探了個腦袋問。

長恭正皺著眉頭盯著連笙,半晌還是板著臉回了一句:“沒事,繼續走吧。”

那車夫應聲“好嘞”,又揮著竹鞭駕馬去了,長恭這才在一旁坐下來,看連笙訕訕地從座廂裏往外爬,再厚著臉皮將那掀翻的蓋子蓋好。

“不是不許你跟來,你還學會偷跑了。”

連笙撣了撣一身的塵,厚著臉皮笑笑:“大年初一呢,我在將軍府上憋了那樣久,總得許我出來放放風吧。”

“你若覺得將府憋悶,大可以一走便是,我不留你。”

長恭別了她一眼,冷臉幾乎快要拉到了地上去,連笙卻是依舊死皮賴臉面不改色道:“那不成,我可不走。”

她說著又盤上腿,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好似試探一般。看見長恭未置可否的神色,才又腆了臉喚他:“長恭。”

“何事。”

“先時放蛇的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我錯了,便翻篇了吧。”

連笙語帶歉疚,長恭一頓,擡起頭來,見她雙手合十擱在頜下,一雙杏眼彎彎地含著笑,倏忽眨了一眨,又只覺這姑娘哪怕如何造作,也叫人生不出厭來。他遂而別過臉:“今兒個怎的想起來這事了。”

“自是我要傍著你出門,靠山投誠,便也該當道個歉的。”連笙笑笑,竟也坦蕩,“何況年都過了,哪有一張冷臉從年尾再冷到年頭的道理。”

她一面說著,一面又討好似地搓了搓手。

長恭的餘光將她收在眼裏,沈默片刻,才垂下眼說了句:“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哎——”連笙歡天喜地地應下,而後才又端正了身子,伸手揭開車上的布簾,探頭看去。

今日初一,連笙倒也換了身新衣裳,只是興許為著躲進座廂裏頭方便,一身的新衣裳卻是一身男裝。她挽了長發,松垮垮地束在腦後,正興沖沖掀了簾子與那外頭的熱鬧市集相呼應,每每擡手招一招,發冠便哆哆嗦嗦地晃一晃。長恭有些看不過去,不自覺地出聲喊她:“連笙,過來。”

連笙面有不解地回過頭:“做什麽?”

身子卻不動。

長恭見她並不起身,料知她是不會這樣聽話的,便也不再多喊,徑直就低了低頭,坐去她的旁邊。

連笙還未來得及反應,就感到頭頂上的發髻一松,滿頭烏黑順著她的肩頭滑落,輕輕掃過她執了簾角的手,覆在她的膝上。“長……”

“別動。”

長恭攏了攏她散落的青絲,並在手上,開始為她束發。

連笙頓時只覺臉燒極了。他的指尖劃過鬢角,將她零落的碎發挽起,合上,而後仔仔細細,一下下地梳著,連笙便從頭到腳,從後頸麻到了天靈蓋。

她一動也不敢動地正襟危坐,感到發絲在他的指間劃過,馬車行在石板路上時而顛簸,長恭綰了她的長發抵在頭頂,半邊手掌就貼在她的額上,掌心沒有多餘的溫度,卻教人像是受了烙鐵一般。她誠如待嫁新娘那樣緊張而不安地坐著,緊張而不安,卻也歡喜而期待。

直到長恭結了繩,松開手,輕輕一句:“好了。”她才通紅了臉回過神來:“多謝。”

長恭又回先時的座上坐著去了,連笙卻是再也不覆方才的熱鬧勁兒,她假意借了逛市集的名由將臉擱在窗前直灌冷風,一路吹著直到馬車行抵兆將軍府,才覺面上的燒紅消退了些。長恭一聲“走吧”,她便極老實地將頭一點,隨他踏下車去。

不及巳時三刻,兆將軍府前往來的賓客便已然絡繹不絕了,見是衛將軍府的馬車到,趕緊有人上前來牽馬放腳凳。連笙跟在長恭身側,見他吩咐下人將賀禮擡下,回首便聽見一聲:“衛少將軍——”

“忠卿兄。”

長恭回過身去,身後一位著了墨色衣袍搭著赤朱襖褂的公子,正抱了拳作回禮狀,身形不算魁梧高大,但舉手投足老成持重,頗有些長兄風範。見是獨獨長恭一人,並未跟著衛大將軍,才又淡然一笑打趣道:“許久不見,聽聞你已官至四品,下次再會,只怕該向你行禮才是了。”

“忠卿兄說笑了。”長恭略一低頭拱了拱手道,“長恭不過一介武夫,哪裏可比忠卿兄,兆將軍府長子,世襲的爵位傍身,若要趕上,只怕百八十年也已過了。”

“百八十年?你也太過妄自菲薄了些。”兆忠卿端著手笑道,“家父方才不過五十,還長著衛大將軍幾歲,你自當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

“借忠卿兄吉言。”

長恭將頭一點,客套般應過一聲,而後就見兆忠卿倏忽又湊近了來,悄聲問他:“不過許久不見,我還有一事相問。”

“忠卿兄請講。”

“不知無雙小姐……近來可好?”兆忠卿說時笑了笑,些許靦腆面上又帶了些許的關切,問說,“聽聞數日以前曾在將軍府上受了驚嚇,而今可已大好了?”

連笙登時只覺一楞,這位兆將軍府長公子兆忠卿……

她擡起眼來上下認真打量了兆忠卿一番,見他眉目穩重,舉止風雅,談笑自若,倒也並非是何登徒浪子之相,於是私心裏又不由地悅悅然高興起來,即便長恭聞言側頭瞥了她一眼,也不覺有什麽不妥之處。本也是她放的蛇,瞥就瞥吧。連笙受過他這一瞥後,才又聽得長恭說起:“已然大好了。”

“那便好,那便好。”兆忠卿說著又正回身子擡手引了引,“家父已在堂上了,長恭賢弟裏頭請吧。”

於是長恭一拱手,行了個禮,便領著連笙往府裏去了。

才一作別兆忠卿,連兆將軍府的門也尚未踏進,連笙就按捺不住好奇地探問:“這位忠卿兄,和你府上那個堂妹,是何關系?”

長恭聞言瞟了她一眼,淡淡一句:“沒有關系。”

“那他刻意繞著彎子打聽衛無雙,莫不是喜歡人家?”

連笙直言不諱,也不管自己現下身在何處,兆將軍府門前人來人往,長恭便也只得低聲結了她的話:“許是吧。兆家衛家同為將門,我與忠卿兄過去時有交道,無雙往來府上,一來二去便也認得,縱有好感也是常事,你又管他做什麽。”

若說是旁的哪家小姐,那自然是沒什麽,只是衛無雙嘛……連笙毫不遮掩地面上浮笑,這位兆家公子,家世樣貌皆是不差,與衛無雙怎麽看去也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美得很,美得很。她遂而又同食了蜜般喜滋滋地回道:“不做什麽,只覺甚好。”

長恭別了她一眼,便也不再作聲。

連笙一門心思掛在兆忠卿與衛無雙上,埋著頭就隨長恭入了兆將軍府。然而甫一進門擡起頭來,她便感到眼下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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