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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趙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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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舊的狹小馬車。

程與閉著眼睛靠在車內,發絲混亂地垂在臉側,被一張不知從哪兒扯來的破布勒住嘴。

大幅顛簸的車一滯,木門“吱嘎”一聲打開,逆著天光鉆進一個人——

正是這群人中領頭的,昨晚出言阻止大個兒殺程與的那位。

隨著車門“嘭”得合上,那人伸手,扯下程與嘴上的布條。

程與輕輕地緩了口氣,壓下胸口腰腹的酸脹,嘴角勾了一下,壓低聲音道:

“我還在想,你要等到什麽時候才來?”

那人嘆道:

“我倒是沒有料到,大祭司會這麽配合。”

這個生疏又熟悉的稱呼刺得他氣息一滯,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忍著眼前發黑的不適感,半睜著眼看過去。

“你背後是誰?不過這也不重要。你這般舍不得我死,想必至少會在回到趙梁前,保下我一條命。所以反正都是先去南和,讓陸氏餘孽搭我一程又如何?”

“大祭司倒是想得通透。”

那人一笑。

“若是早這麽通透,當初又何至於被趙晟換掉呢?”

程與:“這周圍都是陸萬宜搜羅起來的瘋子,一心想要我死,你們又如何能把我撈出去?”

“探我口風啊,這探得可不高明。”

那人笑道。

“自然是有法子的。就怕,那位南君不肯放人吶?”

程與長密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神色。

“你要怎麽做?”

那人:“大祭司著急問這個做什麽?等著我們救你就好。難不成,是在擔心你那位南君?”

程與發絲掛上睫毛,擡眼露出決絕的神色:

“你們若敢算計她,我決不會讓你主子如意。我有的是法子,你知道。”

那人頓了一下,僵硬地笑了一下:

“久聞大祭司當年舍命的戰績——以身替天獅下凡飲毒,打了戴逆一個措手不及。如今,看來也是能隨時為了南君,舍了這條命的。”

程與卻沒有出言回擊,而是沈默了片刻。

“也不至於這麽不愛惜自己。”

他重新閉上眼,呼吸之間,幾乎能感受到胸口那張薄紙的勾連。

“把趙梁安插在南和州的人馬收回去,不可與南君沖突——我自然會好生配合你們。”

“大祭司如今說起大梁,都這樣界限分明地稱‘趙梁’了麽。”

那人搖搖頭,“至於南君,大祭司不必憂心。我家主子原本就意欲與南君合作,不出意料,已經聯系上了吧?”

程與睜開眼,片刻後,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些。

——如果元熠已經得知了這股勢力的存在,那必然心中有數了。

就像當時南明山上太上君所說,姚都從來不必她這個做母親的操心。

他亦如此。

他可以,也願意,在任何時候,將信任毫無保留地交付姚都。

“不過……”

那人緩緩開口,見原本剛放松一些的大祭司又看向他。

“南君似乎並不同意將你交出來。她可能還不知道,大祭司已經擅自跟我們勾連上了呢。你說,以南君的生性多疑,這回以後,該猜忌你了吧?”

程與眼睫顫了一下,扯了扯嘴角。

“不勞費心。”

**

“上君!”

寇衍在樹林間穿梭,繞過馬匹,來到姚都面前。

“嗯。”

姚都目光從遠處收回來,落在他的手上。

寇衍將手掌攤開,露出一個極細的紙卷。

“上君,”

他面色難得嚴肅,“截獲一封匿名飛信,裏頭是……南和城地圖。”

姚都皺眉:

“南和的地圖?”

寇衍:“是,也不是——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地圖’。”

姚都打開紙卷的一瞬間,明白了寇衍的意思。

與李昌名給的那份不同。

這張大小被極度壓縮的“地圖”上,沒有縱橫交錯的道路建築,只有幾個寥寥數筆但足夠達意的圈框。

姚都:“什麽來路?”

寇衍臉色有片刻的難看:

“……南明。是南明的信鴿。”

姚都:“鴿子抓住了嗎?”

寇衍點頭:

“抓住了,回去就能查。只是他既然敢發,想必也不怕我們查。”

姚都沈吟片刻,眼也不擡地伸手:

“李昌名那份地圖給我。”

寇衍將圖展開遞給她:

“這是誰寄的?他怎麽知道南和城的地圖?寄這麽份東西是什麽意思?他知道我們的動向?這人不會是……”

“內賊。”

姚都道,“怎麽看都像是那位香粉哥內賊。他得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知道我們需要的東西,才能給我們寄這個地圖。”

寇衍頭皮一炸,緊張地望向四周:

“他寄這個是想幹什麽?等等……上君你方才說,我們‘需要的’,是什麽意思?莫非這圖上標的地點是……”

“你看李昌名的這份圖——固然,不是假圖,他沒蠢到這個地步。不過這充其量只是一份平平無奇的南和城地圖罷了,你若說這是個游人繪出來去游玩的,那也使得;若說是拿給我辦事的,卻遠遠不夠。”

寇衍:“……是。最初看時,覺得他圈了州府地點、軍營、書院,乃至林府、林添靖私宅等,還算是用心。不過……眼看咱們現在到了南和近郊,我卻總感覺有些沒底。”

姚都:“無從下手。”

“對!”

寇衍頷首,“這麽一想,這些地點的位置我們自己也能找,左不過是多花些功夫,但絕對稱不上困難。”

“你再看這幅小圖,對比會更明顯。”

姚都將那個劃了幾個圈框的小圖疊在地圖左上角、

“將二者結合來看——南明神秘人所畫之圖是何內涵,便極其清晰了。”

“——這!”

寇衍一把接過大圖,順著小圖所標的位置,摸索著指過去、

“這個點在南和城西……民宅區?大圖上什麽別的都沒標,小圖上卻標了個點!”

姚都神情凝重:“記下——多半是林添靖私人的什麽地方。”

“以及,小圖上標了南和城南郊——南和城外南部全是山啊?莫非,這標的是……”

“不錯,或許就有種植那種藥草的地方。其餘諸多地點——我總覺得作畫的這個神秘人也未必如此確定。”

姚都頓了一下,回想起制硯司藏書閣裏突兀的香粉氣,將那卷小圖拿在眼前嗅了嗅。

“不過,林添靖秘密藏匿真假古籍文書的地方,必然在這圖中的一處。”

寇衍:“南和南邊這麽多圈點,有得找。這畫圖的老兄是哪位啊?當今天是元宵十五猜燈謎還是什麽,不會多寫兩個字麽?”

此話一出,兩個人都一頓。

姚都斷言:

“他寫字,我能認出字跡,所以他最好用圖。”

寇衍手指上移:

“可他既然給上君寄了這玩意兒,肯定是想要你看懂啊,這畫的得可真夠虛。南和城東北——這個方形,框的是什麽?”

姚都卻難得地沈默了片刻。

寇衍揣度著她的神色,試圖給一點思路:

“全靠你了上君,這位神秘哥畫的符,我等凡夫俗子是真看不來。能不能想想……什麽建築是方的?”

姚都搖頭:

“你應該想,他都挑了些什麽信息畫給我。藥草,文書,私宅——都是我們此行達成目的的關鍵。”

寇衍手臂上起了一排雞皮疙瘩:

“照這麽一說……那內賊知道你的每個目的,簡直是給你量身定制出了這幅小圖,按著你的重點,把每個關鍵地方都圈出來了。”

“重點……”

姚都喃喃地重覆一遍,思考道。

“我此行的重點,無非是,找到南和州勾連誤導陸萬宜的證據,探查南明山藥草被私自催發的始末,對林添靖的罪證‘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做掉他,收回南和州,並捅給趙梁……趙梁。”

姚都攥著圖紙的手一緊。

寇衍緊張道:

“姐?”

姚都將小圖從頭到尾拉直抹平,對著樹林間穿射下來的陽光,睜大眼辨認那個方框的筆跡——

“……祭壇?”

她眼神一凜。

“圖紙太小了,筆畫勾連不清——框內其實還有一圈更小的框!象征逐層減小的祭壇……”

寇衍被這個答案嚇到結巴:

“祭、祭壇?可是南域沒有這套東西啊?!林添靖是有野心,可也不瘋啊?他就是要學,也是學南明山那套……呃,我是說他種藥草,他絕無可能學那蠢不拉嘰的趙梁祭祀啊!”

“林添靖沒有建造祭壇。”

姚都飛快道,“所以這不是祭壇,而是什麽林添靖修的什麽場子——之所以標成祭壇的含義,應該是在提示我,此處與陸萬宜餘孽相關。可究竟如何相關……”

寇衍眼睜睜見她陷入沈思:

“上君,你、你是說,這個遞信的內賊——他在提示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天下的反賊都和那李昌名一個德行,喜歡做兩頭透信的墻頭草嗎?”

姚都冷笑:

“那誰知道?我幹嘛要揣度一個反賊的心思。我們現在在南和城以西偏南的方位?”

寇衍:“是,上君,先去哪個地方?”

姚都沈吟片刻:

“南邊,山。”

寇衍瞥了她一眼,試著問道:“姐,東北陸氏餘孽的‘老巢’……或許跟姐夫現在的安危有關。”

“……不耽誤。”

姚都聲音有片刻的虛浮,隨後翻身上馬,語氣恢覆冷硬。

“說到底,無論是我這條線,還是長赴那條,都和林添靖脫不開幹系。要解決問題,就直接打他七寸。陸派的窩是好是壞他可以漠不關心,但南部山中的藥草,卻必定是他的命脈。聯絡那個趙梁衛長的人,讓他們去南邊候著。我們直接切過去!”

寇衍向後招手,緊跟上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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