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說小情懷，你這姿勢太僵硬了，用槍方法一看就有問題”，徐浩在身後叫喚道，“誒誒，你要提臀，收屁股，挺胸擡頭”，肖飛則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盯著旁邊的一個展板，上面詳細圖解了射擊要領。

“死胖子”，陳懷剛到發作，卻見馮媛湊了過來，笑盈盈道，“陳哥，這次換我來幫你”。

言罷，她扶住了陳懷的胳膊，輕聲道，“雙手握靠槍身，雙腿自然站立，瞄準，讓準心，照門和靶子連成一條直線，然後…”，此刻，她的身體與他極為靠近，保持了一拳的距離，這距離讓陳懷的心稍有淩亂，“餵，專心些哦”，他才收回了心，隨著她的引導，他放松手指，平緩的扣下扳機，砰，又是一聲槍響，因為有所準備，他抵住了後坐力，站立的很穩。

“好，可以啊，有點天賦”，徐浩的聲音再次傳來，陳懷這才擡頭查看成績，7環，雖說不高，對新手來說卻也極為不易了。

一人三槍，陳懷再次做好準備，端舉起槍，馮媛又走進了他身邊，如上次一樣扶住了他的胳膊，湊近他耳邊，可這次她話風一轉，緩聲道，“陳哥，你們是肖飛的朋友，又參與了華太的投資，有句醜話我先放在這裏，新項目由我牽頭管理，我對肖飛不太信任，但我很喜歡你和徐哥，無論我和他關系處的如何，希望兩位客觀對待，咱們還是要做朋友的哦”。

陳懷楞了一下，沒能反應過來，而她也沒給他更多思考的時間，扶住他胳膊的手微一用力，“開槍吧”，陳懷便服從的扣下了扳機，同時，馮媛精巧的一抖手，瞄準的方向便發生了微弱的調整，呯--，竟打出了一個8環。

馮媛這才放開了他的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則苦笑了一下，預言又止，終於放下了槍，對她微一點頭，緩步走回了肖飛身邊，隨手拿起一杯茶水，一口氣灌了下去，完全忽視了一旁興奮的徐浩。

“還好吧”，肖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沒事”，陳懷回應道，心裏卻早已五味雜陳，胖子說的沒錯，這個馮媛果然不是簡單人物，就那麽一句話，既讓人有所顧慮，又保含著一骨子真誠，軟硬兼具，抑揚頓挫，著實讓人佩服的緊，不過，究竟她為何擔心肖小哥哪，還好，陳懷心中一定，至少馮媛是個足夠坦率的人，一切都好說。

再次擡頭時，馮媛已經側身站到了射擊位置，單手握起手槍，並非是沙漠之鷹，換成了一支相對輕巧的小口徑手槍，擡舉到一定高度後，調整，瞄準，隨著一聲槍響，她的身體微有震顫，然後，輕描淡寫的打出了一個9環。

“不好意思，好久沒練了”，馮媛調皮的一回頭，對著大家做了個遺憾的表情，然後靈活的一轉身，馬尾輕盈，又上了兩枚子彈，依舊是側身位的單手握槍，稍作調整，輕呡了一下紅唇，便扣動了扳機，比上次叩擊速度更快，身形更穩，卻是一個正中靶心的10環。

第三槍隨之響起，依舊10環，精準無誤。

“他娘的，這女人可真神了”，徐浩張大了嘴巴，半天才冒出這一句話，肖飛和陳懷對視了一下，目光中交流著某種情緒。

“該你了，好好表現喔”，馮媛走下來，繞過肖飛身邊，神情微妙道，“亦瑤會知道你的成績哦”。

肖飛一楞，沒料到她會提到那個女孩，一時語塞，半天才擠出三個字，“那很好”。

就這樣，他將沙漠之鷹握在手裏，大腦歸於平靜，又保有波瀾，盯著遠處的靶子，就似乎那是他人生的一個目標，意識開始行動，身體一點點緊張起來，側身單手，身形如弓一般牢固，目光投過空氣中的塵埃，對註了靶子，扣下了扳機，一枚子彈，在空中劃出了一條拋物線，落在了50米外，身體巋然不動。

陳懷和徐浩齊齊站起，在他們眼中，肖飛的動作連環而完整，一氣呵成，竟毫不遜色於馮媛。

“果然是肖小哥，潛力無限啊”，“嘿嘿，那還總說，小情懷，我看這下至少也是九環以上”。

馮媛倒沒什麽反應，穩穩的坐在軟椅上，吃著水果，然而，一切她都了然於胸，果然，分數顯示出來，卻是個0環，脫靶。

肖飛開始回憶，對照著射擊要領，挨個動作的推演，兩分鐘後，他站回了射擊位置，目光淡然，依舊是側身而立，只是這次，手中的槍更顯堅定了，砰砰，連射兩槍。

射擊完畢，肖飛放下手槍，淡然的走下來，經過馮媛身邊時，馮媛正伶俐的盯著他，很快又恢覆了平靜，緩聲道，“不錯，看來你算的上一個厲害的對手，這樣最好，我喜歡”。

“我們並非對手，但謝謝你照顧她”，肖飛微一點頭，回了陳懷和徐浩身邊。

分數顯示出來，10環，DOUBLE TAP。

“什麽意思，胖子”，陳懷急切道。

“雙擊連射，連中，穿靶心同一彈孔而出”，徐浩揉著眼睛道，“太他娘的牛逼了”。

從射擊場出來時，已近日暮，年輕人們玩的極為盡興，商量著找地方吃頓飯，主意一定，依舊是馮媛帶路，一路高速返回城裏，福滿酒樓的上品菜肴餘溫未退。

路到中段，馮媛的手機突然響起，卻是亦瑤的來電，她帶上耳機，“餵，亦瑤，怎麽了”。

她聲音極為虛弱，馮媛心裏咯噔了一下。

“好吧，一個小時後咖啡廳見”，她掛斷了電話，腦子裏卻在快速的旋轉著。

半小時後，在咖啡廳前面的一個街口，馮媛停下了車子，她先給韓墨打了個電話，讓他做好準備，才轉過頭，看了眼商務車裏的肖飛，肖飛也沈默的看著她。

陳懷讓司機搖下了車窗，“馮小姐，怎麽了，咱們不是去吃飯嗎”。

“可能有些變化，讓肖飛先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他說”，馮媛道。

陳懷喏了一下，示意身邊的肖飛先下車，他並未多問直接走了下來，隨馮媛走到了一個較遠的位置，此刻，正是城市裏最喧鬧的時候，車水人流自他們身邊緩緩而過，幹燥的空氣中沒有一絲涼意。

馮媛側過身，望著不遠處咖啡廳的方向，緩緩道，“亦瑤半個小時後過來，她想見你”。

“喏”，肖飛回應道，眼神依舊淡然入水。

“你怎麽想的”，馮媛回過頭，凝視著他的眼睛，“雖然我不喜歡你，但亦瑤你是知道的，我不能讓她再受到你的傷害，所以，今天正好，你是不是把這事了結一下？”。

“為什麽”，肖飛微擡起頭，街燈的光線，揉進了他深邃的眸子裏。

馮媛輕哼一聲，收回了目光，“難道不應該嗎，既然你不再喜歡她，就讓她徹底死心，才有可能遇到對的人”。

肖飛微一蹙眉，沈默了一下，重覆的問了一遍，“為什麽”。

馮媛微怒，肖飛是在嘲笑我嗎，她剛想回擊一句，猛然間，一個念頭升起，她再次望向他，眼神變的極為覆雜，“你，喜歡她”。

肖飛沒有回答，淡然的目光中微現波瀾。

“原來如此”，馮媛苦笑了一下。

話題沒有繼續下去，馮媛已無話可說，肖飛更是有些尷尬，於是，他們走回了車子旁邊，徐浩和陳懷已經點燃了一根雲煙，剛想抽上幾口打發時間。

“陳哥，你們先回去吧，我和肖飛要去處理一些事情”，馮媛對陳懷說道，“這頓飯回頭給你們補上”。

陳懷有些猶豫，看了眼肖飛，他想起了馮媛在射擊場上說的話，便有些擔心，“肖小哥，你怎麽說”。

“你們回吧，我晚些去找你們”，肖飛輕聲道。

然而，就在同時，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了過來，由遠及近的，逐漸清晰，“不用的，我只是和他說幾句話”。

那聲音微弱而纖細，馮媛和肖飛同時反應了過來，尋聲望去，卻是亦瑤，她正站在不遠處的霓虹燈下，燈光閃爍，染浸了她的一身潔白長裙，遮掩了她面容上的憔悴，她原是極美的，嘴角上掛著一抹很淺的笑意，唯有晶瑩的眸子裏流淌著一絲傷悲。

和大家打了個招呼後，亦瑤緩緩的走過來，目光始終停留在肖飛的身上，一刻也不肯稍移，“肖飛哥，好久不見”，說話間，她的小臉已微顯紅暈，很可愛，純潔而空靈，於是，那眉間的憂傷便更明顯了。

“好久不見”，肖飛緩聲道，他的神情微有變化，情緒轉瞬即逝，如同一顆微小的石子，落入了深湖，然後又歸於平靜，亦瑤沒有捕捉到，卻進入了馮媛的眼睛。

“好了，你們單獨聊吧，我們先撤了”，馮媛看了一眼陳懷和徐浩，兩個人正呆立在一旁，面面相覷著，又拍了下肖飛，這一下她拍得有點重，似乎在鼓勵他，又仿佛在提醒他。

“馮媛，拜托你別走”，亦瑤攔住了她，她攔的有點急，直接拉住了她的胳膊，一股寒意驚了馮媛一下，亦瑤的手，竟如風雪般冰冷。

“你”，馮媛又些擔心，憂慮的盯著她，“別勉強”。

“嗯”，亦瑤這才轉過頭，再次望向肖飛，神情暗淡，“肖飛哥，我想把這些還給你”，言罷，她從身後的包裏，取出了三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向肖飛。

肖飛沒有接過來，視線始終落在亦瑤身上，“為什麽”。

“因為我不想留著它們，對不起，肖飛哥”，亦瑤手仍然在舉著，話語間有了一絲傷感，“請不要在給我任何希望了，這些禮物只會讓我想到你，想到過去，而我不想再這樣子了”。

肖飛身體微怔，移開了目光，遠處，海潮大廈上的時鐘開始報時了，六點整，分針和時針終於交匯，也即將別離。

那麽，過去是什麽，未來又能怎樣，肖飛沒法給出答案，因為，他一無所有。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我希望你留著它們”，肖飛淡淡道。

很明顯，他沒意料到，過於平靜的語氣是極為傷人的，而一旁的馮媛，已握緊了拳頭，心裏不停的焦急道，“肖飛，你個笨蛋，你比秦楓也還蠢”。

“所以，之前你離開我，確實沒有什麽理由對嗎”，亦瑤低下了頭，問的很小聲，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這問題很傻，也很殘忍，最重要的是，她仍舊在欺騙自己。

肖飛看著她，欲言又止，目光中閃過一絲淩亂，“對不起，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他確實無法解釋，該說些什麽哪，關於自己的身世，關於他突然不再認識自己，還是關於另一個肖飛。

而這一句話，對於亦瑤來說，卻是最恰如其分的敷衍，她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放下了端舉著的手臂，將那三個小盒子放在了地上，這個動作她做的很緩慢，或者說，很艱難，“嗯，我知道了”。

“肖飛，你明明不是這樣想的，你個傻瓜”，馮媛扶住了亦瑤，急急的對肖飛道。

“別再問了，馮媛”，亦瑤堵住了她的嘴，小小的內心裏滿是倔強，“那就這樣吧，肖飛哥，這個還給你了，從此以後”，她停頓了一下，側過了臉，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從此以後，我們再沒有關系，以後也請你不要再送我東西，我不會再接受了”。

這句話亦瑤說的太重，以至於，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徐浩的煙灰燃到了手上，陳懷將手機掉在了地上，馮媛扶著她的手一滑，氣喘籲籲，尋聲跑來的韓墨，更一個鞠靈，躲到了一旁。

肖飛身子一顫，慌亂間，他向前邁了一步，雙手伸向了亦瑤的肩膀，潛意識中，他覺得自己應該抱住她，就像過去那樣，而腳下，卻先傳來了啪的一聲，一個盒子被他踩碎了，裏面露出了一張光盤，一瞬間，他的身體僵直在了那裏。

他看到了它，就如同，看到了自己那卑微的，被禁錮的靈魂，於是，肖飛那渾濁而躁動的眸子，在那一刻，重歸於平靜，他收回了伸向亦瑤的手，緩緩的彎下腰，拾起了那些光盤。

“我們走吧”，他對著陳懷淡淡道，清俊的面容，恢覆了面無表情，卻仍舊沾染了塵埃。

“什麽”，“哦”，兩個楞站在一旁的人，驚醒過來，眨巴了幾下眼睛，很抱歉的和馮媛打了個招呼，跟著肖飛坐回了車裏。

車子發動了，經過亦瑤時，肖飛側過了頭，就這樣結束吧，如果這也是她的期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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