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名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好名聲，一種是臭名。從沈明的語氣來看，情況應該是前者。

楊帆微微的平息了一下情緒，淡淡的笑著問：“沈叔叔何出此言？”

沈明淡淡的笑了笑說：“今天上午張開的省委常委會，你們緯縣推出的領導幹部問責制度，被拿到會議上討論了。省委祝書記，高度讚揚了你們緯縣新班子勇於開拓的精神。說你們又一次走到了全省的前面去了。”

楊帆關心的是，這個事情是誰在常委會上提出來的，所以笑著問：“這個事情，是哪位領導表示了關心？”

沈明笑著說：“省委祝書記提的頭，這個事情是宛陵市委報上來的。其實，祝書記一直在考慮這個事情，只是沒想到你們緯縣搶先了一步。昨天會議結束後，祝書記私下裏還跟我說，你到了緯縣之後，幹的不錯。省委決定，把緯縣作為一個試點。取得一定的成功經驗後，在全省推廣。另外，你抓緊來一下省城吧，林業廳關於把緯縣作為農林產業新模式的試點的報告，省委已經批準了。具體的，來了我們再談。”

掛了沈明的電話，楊帆多少有點暈乎，剛剛成為市裏的試點，轉眼間又成了全省的試點。說實話楊帆覺得真的有運氣的成分在裏面。其實，任何新的事物，在推行的時候，都存在一定的風險。楊帆搞幹部問責制度和大學生村官這兩個事情，雖然有別的省份的經驗在前面，但終究還是有一定的危險系數的。

現在省裏支持了，遭遇的阻力肯定就小很多。聯想到常委會上，洪成鋼等人的心思，楊帆不覺微微的有點得意。運氣，似乎總是伴隨著勇於承擔的人而來的。在決定接受這個燙手山芋之前，楊帆還是經歷了一番躊躇的。現在仔細的想起來，當初的心態還就是想幹點正經事情，讓緯縣的面貌能夠有一種煥然一新的變化。

平靜下來的楊帆，拖把椅子坐在走廊上抽煙，看著城區點點的燈火，內心深處開始重新審視自我。從踏進這個圈子開始，能一切還算順利，除了一路有人幫扶，自己的心態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楊帆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骨子裏，還是受了姥爺的影響，“達則兼濟天下”。儒家的入世思想，從小被灌輸的太深刻了。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思想的作用，楊帆在選擇的時候，往往不會有太多的顧慮。為官至今，雖然也沒少幹一些齷齪的勾當，但是總的大方向還是朝著為一方百姓造福的路在往前走。這個方向今後還要繼續，想到這裏，楊帆突然有一種解脫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碰的頭破血流，大不了不做這個鳥官就是了。

笑了笑，楊帆站了起來，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心說：“我撈的也不少了。就算不做官，今後也能衣食無憂了吧。”

早晨的空氣很好，起了個大早的楊帆，慢慢的在城區裏無目的的小跑著。長期的坐著，小肚子都有起來的跡象了，楊帆要將這個危險扼殺在搖籃裏。

跑了半個小時，一股惡臭突然鉆進鼻孔裏，在這個空氣清新的早晨，這股氣味顯得格外的刺鼻。道路上已經有不少行人在匆匆走動了，每一個人都帶著口罩，一溜小跑的往前沖。

楊帆捂住口鼻，強忍著朝惡臭傳來的方向走去。轉過一個街角，映入眼睛是一條垃圾溝，劇烈的惡臭撲鼻而來。

強忍著臭氣，楊帆四下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環境，這個地方是塊空地，四周幾十米外都是居民樓，這裏的垃圾應該就是長期的生活垃圾的填滿的。

飛快的離開這裏，走出兩百米之外，楊帆才敢把手松開，站在原地一陣呼吸，似乎空氣中還能隱約聞到淡淡的臭味。

這個事情怎麽就沒人管？楊帆不覺微微的心裏一陣惱怒，好好的一個晨練，心情全被這個垃圾堆搞壞了。

來到辦公室，楊帆第一件事情就是想撥環衛局的電話。想了想還是幹脆站起出門，囑咐林頓兩句後，叫上小王開車，直接奔著環衛局就過來了。

環衛局不歸楊帆管，眼下在搞問責制度，楊帆還是有權來過問一下，這個垃圾堆的形成的原因。領導幹部問責制度，本來就是為了提高辦事效率，讓群眾滿意的舉措。這麽一個大垃圾堆的存在，肯定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周圍群眾不反應情況就是怪事了。環衛局為啥到現在還不處理，這個事情肯定是要了解一下起因的。

徑直找到環衛局張的辦公室，輕輕的敲門之後，裏面傳來一聲威嚴的低沈的聲音：“進來！”

楊帆推門進去，環衛局張唐家山端坐在辦公桌後面，舉著一張報紙遮住了臉。楊帆一看這陣勢，不覺心裏一陣來氣，冷冷的說：“唐局長好悠閑啊。”

唐家山還以為來的是手下呢，聽見這不陰不陽的語調，很是不快的板著臉放下報紙，怒道：“你怎麽說話的？”

話音剛落，唐家山的表情就凝固了！

“楊書記！您怎麽來了！”唐家山的反應實在是太快了，不過是眨眼的工夫，臉上就堆滿了笑容。

伸手不打笑臉人，楊帆來這也不是興師問罪的，是來了解情況的。一般出現垃圾堆這種事情，原因肯定是多樣化的。

“嗯，我今天遇見一點事情，來你這裏了解一下情況。”楊帆說著臉上雖然還是陰沈的，但是語氣已經緩和了許多。環保局長這個辦公室，楊帆大致的看了看，確實有點寒酸。家具啥的都顯得有點老化，文件櫃上的油漆斑駁陸離。

在木質的沙發上坐下後，唐家山殷勤的親自跑去泡茶。從背後看過去，唐家山高瘦的身材顯得有點像一根竹竿。

“別忙活了，我問點情況就走。”楊帆看著多少不忍，在這個局裏當一把手，日子難過程度還是比較明顯的。

唐家山還是堅持的端著泡好的茶過來，然後恭敬的坐在了對面，面對比自己小20歲的楊帆，臉上笑的多少有點不自然。

“楊書記到我們局來，不知道想了解一點什麽？”

楊帆大致的把早晨看見的事情說了一下，唐家山聽了臉色立刻就變了，聯想到城建局的老蔣，唐家山立刻緊張的說：“楊書記，您說的這個事情，我立刻去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楊帆心裏微微的苦笑，看來此君對局裏的工作，掌握的也不夠細致。楊帆沒有當面責備唐家山的意思，淡淡的說：“去吧，稍微快一點。”

唐家山急忙出去了，沒到五分鐘，就領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婦進來了。

“楊書記，這是負責那一片衛生的秦隊長，具體情況她最了解了。”唐家山甚是恭敬的介紹時，楊帆已經站了起來，朝秦隊長伸手說：“你好，我是楊帆。”

可能是第一次和楊帆這個級別的領導握手，秦隊長顯得有點緊張，使勁的在褲子上擦了擦手，這才握著楊帆的手，結結巴巴的說：“楊書記您好。”

楊帆表示理解的笑了笑說：“別緊張，坐下說話。”

握手的一瞬間，楊帆能清楚的感覺到，秦隊長的手上張著厚厚的老繭，這是長年勞作留下的痕跡。

也許是楊帆的隨和起了效果，秦隊長坐下後局促不安的講話，漸漸的變得流暢了起來。那個垃圾堆的形成，果然是有原因的。事情的起因是那一片屬於所謂的農民房，就是老百姓自己蓋的建築。以前那一片都是農村，隨著城區的發展，人口的增加導致很多人去那邊蓋私房。

前任班子在城區擴建的時候，沒有明確那一片的衛生問題，偏巧那一片又是一個幾個隊負責的邊緣地帶的集合點。環衛局的人，一般都只是清掃大街，小區的生活垃圾，也是物業先送到垃圾站才會給予處理的。那個垃圾堆，以前是條水溝，附近的居民貪圖便利，不斷的往裏丟垃圾，漸漸形成了一條十幾米長的垃圾溝。因為沒人管，到現在也有好幾年了。

當地居民，確實多次反應過這個情況，可是因為責任不明確，環衛局也沒有主動往身上攬事，垃圾堆就一直存在下來了。這幾年，隨著在附近買地蓋房子的人漸漸的增加，政府方面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章程出來。真正管理那一片的行政機關，還是早先的村民委員會。當地的村委會，只管賣地收錢，哪裏會管這種事情？

這一番解釋後，楊帆總算明白，難怪那邊的房子看起來，顯得有點零散，不像是經過仔細規劃過的。這種現象當然不能繼續下去，否則今後處理起來就是一個大麻煩。

楊帆拿出本子來，仔細的記錄下這個事情後，想了想說：“你們說的情況，我都記錄下來了，會轉告相關部門，拿出一個處理意見來的。這個事情，算不到你們環衛局的頭上，但是你們也有一定的責任。這個垃圾堆必須處理掉！”

唐家山一聽楊帆這個話，臉上就苦了起來，多少有點抱怨的說：“楊書記，您是不知道，我們環衛局本來就不受重視，設備陳舊，車輛緊缺。您看看院子裏停的車子，都是十幾年以上的老車了。”

唐家山說的這個，楊帆還是有點印象的，好像唐局長的座車，就不怎麽樣，還是一輛老式的桑塔納。

楊帆想了想說：“你們的困難，打個報告向上面反應一下吧。區裏財政雖然緊張，但是這終究是關系到群眾切身利益的事情。我會向政府有關領導提議改善環衛局的設備的，但是你們也要拿出一個解決方案來。當然了，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不是你們一個局能做好的。”

楊帆的語氣和態度，還是相當的和善，唐家山連連感激說：“感謝楊書記的理解和支持，有您這個態度，我們就有信心把工作做好。”

楊帆起身告辭，臨出門的時候，還是停住說了一句：“環衛局還是出一個告示，在附近設一個臨時的垃圾站。這樣一來，今後的工作會比較主動一點。”

出了環衛局，楊帆首先想到是分管這一片的副區長卞偉強，藥材基地的事情基本走上正軌後，卞偉強已經到政府正式上任了。不過這個事情，楊帆不打算直接去找他，而是先找一下賀小平，通過賀小平去和卞偉強說，楊帆覺得比較合適。

餘鳳霞的事情後，卞偉強和楊帆之間的關系，比以前要親近了一大步，但是卞偉強終究是賀小平一手提拔起來的，這其中還是很有講究的。

回到區政府大樓，楊帆徑直找到賀小平，敲門之後賀小平多少有點意外，難得上午沒會開，還打算處理一點事情的，結果楊帆找上門來了。

“楊書記，只是又有啥事情要商量？”賀小平笑的很客氣，兩人之間經過上次的常委會之後的談話，關系似乎又近了一層，說話也隨意了一些。

坐下之後，楊帆笑著把上午的事情說了說，也提到了環衛局的困難。賀小平聽著臉色漸漸的變得凝重起來，不由的微微嘆息說：“這事情就在我們的眼皮低下啊，說起來也算是政府的失職了。”

楊帆淡淡的笑著說：“賀區長言重了，新班子上任後，一件事情接一件，大家都忙，這個事情說起來形成的原因也很覆雜。要解決，不僅僅是搬掉這個垃圾堆那麽簡單的，還涉及到城區的規劃等等。我覺得在搬掉垃圾堆的同時，還是要從根子上杜絕這一類事情的發生。”

賀小平想了想說：“這個事情，回頭我和下面研究一下，盡快拿出一個方案來。關系了人民群眾切身利益的事情，我們必須要抓緊辦，不然群眾是要罵娘的。”

說完環衛局的事情，楊帆轉移話題說：“省林業廳那邊來了消息，決定把緯縣的農林產業模式，作為全省一個試點來抓。我有個具體的想法，由政府牽頭，組建一個公司，采取政府和民營合資的形式。從根本上完善產銷一條龍，解決農民的後顧之憂。這一次我們搞的是梨子的銷售，今後還可以把品種擴大起來。緯縣山多田少，這個模式還是確實可行的。”

賀小平一聽這個，頓時來了精神，湊近了笑著問：“是不是你又搞到了錢下來？這次作為試點來扶持，是不是資金的力度加大了？”

“具體的現在還沒有確定，不過林業廳的沈廳長來電話表示了一下。沈廳長的職務最近可能會有調動，所以他的意思讓區裏進去過去，把這個事情落實下來，這樣他走也走的安心。”

賀小平多少有點明白沈明的意思了，這個項目一旦有專門的資金扶持，今後做起來就不愁資金來源。至少短時間內，區裏是不要為經濟林的項目再操心資金的問題。

沈明在調走前還不忘記給緯縣丟來一個大禮包，這說明以往的傳聞不虛，沈明和楊帆的關系確實非同一般。想當初，沈明是受了牽連，但是最後不過是省裏平調，從這一點看，沈明將來還是要占據省裏主要崗位的。難怪沈寧能來緯縣當這個公安局長，可見市裏還是有所忌憚上面的沈明的。

發現自己想的有點遠了，賀小平趕緊收回思緒，笑著對楊帆說：“這個事情確實要抓緊，你明天就去一趟，爭取把沈廳長請下來走走看看。”

楊帆不覺心裏暗暗在想，賀小平也不是那種悶頭做事的人嘛，點點頭笑著說：“明天我就動身去省城，另外讓武鋼趕緊拉一個小組，後天趕到省城去，我想在人才市場上，正式把我們緯縣大學生村官的招聘弄起來。”

賀小平連連點頭說：“這個想法好，反正事情都是你在做，不如來個順便。你明天只管先走，別的我來安排。”

從賀小平的辦公室裏出來，楊帆能真實的感受到，賀小平是一個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的區長，不是那種一心專營的幹部。這一點，從賀小平到市裏的次數，就能看的出來。相比之下，洪成鋼幾乎每周都要往市裏跑一趟。

回到辦公室，林頓過來笑著說：“楊書記，剛才區委辦來電話，問您什麽時候搬過去辦公。”

楊帆一聽這個，就猜到是洪成鋼的意思，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但是臉上沒有露出來，畢竟這是正常的程序。

“那就明天吧，正好我明天要去省裏走一趟，你留下照看著。然後配合一下武鋼同志，一起到省城來匯合。”

又是一番交代後，楊帆忙了一天，總算是把手頭著急的事情處理差不多了。這才看看時間，已經快下班了。

想了想楊帆還是給洪成鋼掛了電話，匯報了一下明天的行程。洪成鋼對此也大為支持，他也是幹過區長的，知道緯縣政府現在的難處。掛了電話，洪成鋼又在督促辦公室的人，趕緊把經過消減之後，緯縣兩套班子每個月節省的開始數目算出來，明天去給李樹堂做匯報。

省裏要把緯縣幹部問責制度當試點的事情，楊帆沒有說出來，這個事情還是壓一壓，等省裏的文件下來再說，免得別人說自己張揚。

臨下班的時候，環保局的唐家山打來電話匯報說：“楊書記，卞區長已經親自來過環保局了，賀區長也來電話表示，已經讓區財政局撥款50萬，用於改善環衛局的工作設備。您指出的那個問題，我們已經商量了一個解決方案，明天就提交給卞區長。”

事情得到了解決，楊帆心裏挺高興，看看時間下班了，鼓勵了唐家山兩句後，掛了電話，收拾東西下班去也。

回到招待所，楊帆想想還是讓小王回去，把車給自己留下，決定連夜到蕪城去，住一夜再去省城。

車子開在路上的時候，楊帆心裏不由的做了個決定，今後只要不忙，周末就到蕪城來過。楊帆也說不清楚，這個決定是出自什麽心態，但是總覺得這樣做，心裏會舒服許多。

車到祝雨涵的別墅，和以往一樣，祝雨涵像個妻子似的站在門口，等候著楊帆的來到。楊帆每一次看見這一幕，心裏都有一種莫名的寧靜與祥和。

過了一夜，楊帆驅車前往省城，半路上突然接到張思齊的電話。

“壞蛋，你最近怎麽都不聯系我？”

楊帆楞了一下說：“有麽？不是經常在網上聊麽？”

張思齊多少顯得有點不滿的說：“不跟你說了，一點都不體貼人，沒事也不知道來個電話。”

楊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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