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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勝利者 The Vic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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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神只有一位、你信的不錯。鬼魔也信、卻是戰驚。──雅各書 James 2:19

寂靜的春夜,窗外傳來悉悉索索風的聲響,索爾在他那張寬大的床上醒來。因為睡前忘記熄滅壁爐,這會房間的溫度有些偏高,他的額頭上布滿了一層薄汗。他側過身看著空蕩蕩的床側。這是奧丁森家主臥室的大床,床上卻向來只有他一個人。

當然這不是說他不希望在睡夢中攬上一具溫暖的身軀,然而如果這個深藏已久的秘密突然公諸於眾,他和洛基都會進入萬劫不覆的地步。

簡死去了接近一個月,這一個月來,村裏關於女巫的風波卻似乎沒有平息下來。那天晚上號稱參與巫術的女孩兒們每況愈下,帕裏斯牧師的兩個女兒的情況也沒有得到緩解。他聽說女兒們現在已經不剩幾口氣了,事情的真相卻還像是霧中望月,惹得他有些煩躁。

他對於簡並沒有幾分真正的夫妻之間的感情,然而他確實一向尊重她,也對她的那些想法了然於心。簡死去的夜晚狂風暴雨大作,他還記得達茜哭喊著跑進飯廳將正在用餐的他和洛基都嚇了一跳的情景。他不想辭退達茜,作為跟著簡的貼身侍女,這個女孩在過去的幾個月當中擔驚受怕、情緒已經有些失常,他委托埃裏克給達茜在主宅找了一個清理的活兒做,希望繁忙的工作可以讓她分些心。

簡吞下了一整盒生鴉片,放鴉片的盒子就在她的床頭邊,那五顏六色的盒子何其眼熟,可不正是他給西芙和洛基帶回來的?他不知道他們當中是誰給了簡這一盒生鴉片,他不忍心質問西芙,知道西芙是個驕傲而有原則的女人。他當然更不忍心問洛基。洛基因為女巫的風波和覆活節的募款已經忙得幾乎見不著人影,昨天他去波士頓購置戲劇所需的道具,本來說好今夜回府邸吃飯,卻又姍姍來遲。

索爾用手臂支起身子,壁爐裏面的火光跳躍著。

簡給他留下了一封非常簡單的書信,大意是希望她死後,他能夠跟西芙再續良緣。這封書信被他丟進火堆裏面。索爾質問自己是否太過專註於家中金錢的周轉卻無視了人情關系,似乎在他沒有註意到的時候,簡和西芙,簡和洛基之間竟然建立起了友情。當然這一切如今也沒有意義了,斯人已去,他周圍又一次只剩下了他的童年好友和他的幼弟,而這兩個人的相處更過去相比,甚至更為不和。

索爾想起來簡死去以後,西芙告訴自己的話,「索爾,我知道你不願疑心自己的親弟弟,但是你又怎麼能證明他是無辜的呢?你明知道奧丁森夫人受審訊的理由是因為他們在坩堝裏面發現了你的戒指,你捫心自問,除卻你和簡,奧丁森家裏還有哪個人能夠來去自如?」

「西芙,你和洛基素來不和,但是你應當對他有些信心,他難道不比你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信仰神嗎?你覺得他會做出這樣嫁禍於人的事嗎?如果他想鏟除簡,那當初何必又要讓簡來到我們家和我結婚?」

「索爾,」西芙的臉皺了皺,「你太高尚了,看不見別人心中的陰暗…洛基的目的怎麼可能僅僅是鏟除簡,當然還有…」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是索爾聽出了端倪。

是啊,他知道洛基當時把簡接來沙林,很大原因是為了了斷西芙想要嫁給自己的念頭,另外當然也是為了給他在歐洲安排好人脈。簡在奧丁森家的一年多來,歐洲的貴族中不少對奧丁森家的態度緩和了不少,他也藉此建立了不少關系,發了好幾筆橫財。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這樁婚事並不是洛基隨意編派的。洛基更不是傻子,他對西芙總是忌諱莫深,索爾心裏明白這是因為洛基始終擔心自己會娶西芙為妻,而為此疏遠自己。但是如果這一切真是洛基所為,又要如何解釋簡給他的信呢?簡似乎明確地指出她是受到了索爾和西芙編織出來的陰謀所害。如果洛基對西芙有些不乾凈的念頭也罷了,他的弟弟又為何要對他落井下石?

奧丁森家樹敵眾多,想置他們於死地的當然也不乏其人。在理清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前,索爾不相信洛基和此事有任何牽連。事實上,他不希望相信洛基和此事有任何關聯。

在他二人之間,他自認為自己是墮落的那一個。他還記得剛發現自己對養弟畸形的迷戀的歲月。那是他們母親去世前的一兩年。他不過十六歲,洛基也才十四歲。他早就知道洛基不是自己的親弟弟,可父母確實是把他當做奧丁森家的孩子養著的。

「血緣並不決定你們的關系,你們之間的牽絆決定你們永遠是兄弟。」他記得母親以前曾經那麼跟他說過,那時候洛基還是個走路搖搖晃晃的瘦小男孩,他想起母親溫柔的藍色眼睛閃爍著,他想起她溫柔的話語,「拉住你弟弟的手,知道你要永遠保護他。」

然而他終究不是西芙所認為那個高尚無比的金色奧丁森。然而他終究無法面對自己心中深藏的惡魔。

洛基唇邊勾起的笑容是他的引線,而他在他面前始終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他記得那些年月裏面,他們一起做餐前祈禱。他聽著父親母親的祈禱詞,卻偷偷睜開眼睛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弟弟。洛基幾乎一夕之間長成了一個好看的少年,白凈的皮膚,柔軟的黑髪,輪廓分明的五官。少年索爾盯著少年洛基看,看著他雙手合十放在唇邊默默重覆祈禱詞的樣子,看著他因為蒼白而顯得有些單薄的眼皮,看著他的睫毛微微上下跳動,在他的臉頰上留下細微漂亮的影子。

他們在夏日一起去湖邊游泳,穿著簡單的衣衫 。那個下午,綠色的樹影在水面上搖曳,暖風吹得他們倆頭暈目眩。水下的世界似乎格外清明,索爾松開自己的頭發讓身體自由地漂浮,像是無拘無束的飛鳥。在微涼的水和炎熱的陽光之間,他似乎找到了奇妙的平衡。當這一切平衡被打破的時候,他看見洛基赤著腳坐在木橋的邊緣,褲管卷上了小腿,露出一些蒼白的皮膚來。洛基的腿浸入湖水裏面,臉頰卻因為暴曬而有些發紅,他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本詩集,厚重的書頁攤開在卡其布褲子上,壓得他的褲腿有些一高一低。

「下來游泳,」索爾從水上冒起來,「今天天氣多好。」

「你自己游吧,我在看書。」洛基頭也不擡地回答。

索爾萌生了惡作劇的念頭,他在水中拽住了洛基的腳,裝模作樣地拉了兩下,果然換來了洛基的斥責,「索爾,這本書我還沒看完,要是給你弄濕了,我…」他話音未落,就被他那冥頑不靈的兄長連人帶書拖進了湖水中,「索爾!」他撲打著掐住索爾的脖子,又驚又氣地用力擰他的耳朵,「我的書!…索爾你瘋了嗎,這本書是父親特意從英國給我捎帶回來的!」

「回頭你就告訴爸爸是我丟進水裏的,讓他給你再買一本不就行了?」索爾洋洋得意地說,他用手臂環繞住洛基的腰。他的身體讓他想起一條水中的蛇,細長而柔韌,唯一不同的是還沒脫去青春期少年的棱角,胯骨磕在他大腿上有些疼。

「索爾,你耍什麼小孩子脾氣?」

「別生氣了,天氣那麼好,不該好好享受嗎?」索爾看著把眼睛瞪大顯得有點歇斯底裏的弟弟。

「好了,快放開我,這麼摟摟抱抱幹什麼?冷死了…」洛基說,他推開了索爾,自己脫掉了襯衫和長褲,放在了木橋上,綠色的水光映在他綠色的瞳孔裏面,像是一個叢林的萬花筒,索爾覺得自己又失了神。

他們兩個在水中滑行、互相打鬧。接著一起放松身體漂浮在水上。湖水波瀾不驚,他們在碧綠的水面輕輕轉圈,漾開一圈圈柔和的漣漪。洛基的胳膊時不時擦過他的,惹得他心裏一陣陣發癢。天空是濃墨重彩的藍,點綴著棉絮一樣的雲彩,午後的陽光讓他們昏昏欲睡。

「我們一直都在這裏多好。」洛基輕聲說。

「為什麼不能呢?我們每天都能在這裏游泳。」

「我不是說游泳,你這個傻子,」洛基笑起來,隨著笑聲,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他握住索爾的手臂站直身體,湖水堪堪淹沒了他的鎖骨,「我只是希望以後每一天我們都能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哈!我還以為你最喜歡拘束呢!」索爾說著也站起來, 洛基的這席話在索爾的耳中可像是天方夜譚,「你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孩子,鈕扣非得全部別上,功課也非得當天做完,對別人可都是畢恭畢敬,我還以為你中間的名字叫規矩呢。」

「索爾,我不是一個真正的奧丁森,凡事才必須力求完美,我不像你,不需要任何努力就能討人喜歡。」洛基斟酌著說,「別忘了,我永遠不可能像你。」

索爾側過頭看洛基,他弟弟的臉上有個如夢似幻的表情,「你對我來說可是夠完美了。」他忍不住脫口而出,又引來他弟弟的嗤笑聲。

「跟你說這些也是白說,天色晚了,我們上岸去吧。」

他們兩個爬上了木橋,傍晚的風吹得讓他們有些作冷。

洛基用毛巾擦乾頭發,落下身上潮濕的衣衫,落日的餘暉在他的肩胛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他回頭看著索爾。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奧丁森。」索爾沖口而出,他看到洛基的嘴角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看起來像是有些恐懼,又像是有些感動,「你是洛基,不管別人怎麼說你,你是奧丁森…」

「哈哈,」洛基最後笑了笑,「天底下也只有你這樣的傻瓜會那麼想。」

「說我傻吧,」索爾扳正了洛基的肩膀,他的身體有些發抖,「你知道以後奧丁森家族會是我的,而沒有人會敢在我面前說你一句不是。」

索爾吻了洛基,在那顆老榆樹下頭,他的嘴唇因為湖水的溫度而有些冰涼,他的呼吸卻那麼炙熱,簡直灼傷了他的臉頰,接著他的右臉吃了一個結結實實的耳光,火辣辣得發疼。

他望著回憶中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眼睛的弟弟,「索爾,我不是故意要打你…」他看起來有些驚慌失措,像是一個被揭穿秘密的孩子,「我們是兄弟…」

可是我不想只跟你做兄弟。 索爾心想。說實在的,他不在乎他不是真正的奧丁森,讓這些事都見鬼去吧。他愛他的弟弟,卻不只是那種兄弟之間應有的愛,可是那又如何呢?即使聖經說上帝會懲罰他們,要讓他永遠背著荊棘承受地獄火焰的炙烤,可是那又如何呢?難道他的欲望、他的念想不是上帝所親手捏造的嗎?難道他的弟弟不是上帝賜給他的嗎?

覆活節的時候,洛基惦念了好久的《朱利葉斯凱撒》終於在鎮上開始公演。鎮上教堂的餐廳被改成了小舞臺,十幾排木椅子上坐滿了有頭有臉的鄉紳和打算來一擲千金的商人們。

索爾一個人坐在二樓的包廂裏,他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多麼有趣啊!此刻的沙林還被女巫的陰影所籠罩。可是在這個小小的戲院裏面,這些人全都戴上了友善的面具,他們互相寒暄握手,仿佛過去幾個星期被燒死在火刑柱上的女奴們的性命都毫無幹系一樣。仿佛簡跟他們毫無幹系一樣。

靠在正臺前坐著的正是帕裏斯牧師,他穿著儉樸的黑色袍子,看起來很是疲倦。他旁邊坐著一個留著黑色短發的年輕人,他們兩個正交頭接耳。燈光熄滅之前索爾想起來那個人是巴爾德,他是帕裏斯牧師的遠親,在簡的婚禮上曾經見過這個人。他當時特意送給了簡一副巴斯的風景畫,還特意約了達茜跳了一支舞。

索爾別開頭,戲院的燈光暗了下來。隨著簡單的音樂,羅馬的布景被幾個工人緩緩推上了舞臺。

洛基飾演的凱撒在第三幕無視了長老和他妻子的忠告,只身一人步入了元老院,結果被他的密友團團圍住,倒在血泊中死去。

洛基裹著米白色的袍子,頭上戴著金色樹葉形狀的桂冠,他的臉上有些為了戲劇塗上的血汙,他站在後臺的鏡子前,讓溫暖的油燈的光輝灑在臉上。

「我的兄弟,死亡的感覺如何?」他睜眼的時候看到索爾靠在後臺的門框上笑臉盈盈地看著他,「你演出五十幾歲的凱撒,是不是太顯年輕了些?」

洛基緩慢地眨眨眼,引用起了戲劇當中的臺詞,「親愛的哥哥,‘懦夫在未死之前就已經死去,而勇士一生只能死一次,在諸多怪事之中,貪生怕死可不是最大的奇事嗎’…被我所信的兄弟摯友殺死,丟入臺伯河,可不是要比卑賤的死亡好多了嗎?」他的綠眼睛因為興奮而閃著光。

「你是想告訴我,也許有一天我也會被你背叛嗎?」索爾笑了幾聲,「洛基,你可有些入戲了。」索爾突然感到心裏一陣輕松,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向來能言善辯,而跟他玩些文字游戲,幾乎讓他誤以為他倆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我的哥哥,」洛基笑了笑繼續借用了第三幕當中的臺詞,「‘你可是像天上的北極星一般,不可動搖,在天宇中無與倫比。天上布滿無數星辰,每一個星辰都是一團火球,都有各自獨特的光輝,可是在這些星中,只有一個卓爾不群、巋然不動。人世間也是如此,無數人活著,有靈有肉、有血有心,可是只有你是我所不可侵犯的,任何力量也不能令你動搖’,我又怎麼敢背叛你?」

「你這是變著法子叫我暴君嗎?」索爾向前逼近了一步,「可是看看誰頭上戴著著金色的桂冠,身上穿著這條雪白的裙子呢?」

「這可不是裙子,」洛基揮揮手有些不耐煩地說,「這是袍子,凱撒怎麼可能會穿裙子?」

「那告訴我,我的好弟弟,羅馬的獨裁者在這袍子下面穿了什麼體面的衣衫?」

洛基拍開索爾的手,「我一會還要演顯靈的凱撒的魂魄呢,你再不回臺下去,鎮上的人又要笑奧丁森先生不識風雅了,對了,一會募捐別忘了為你慘死的弟弟多拿點錢出來。」

「那你別換掉這身裙子,要是你不換,一會我們回家…」索爾暗示著。

「我都說了這是袍子。」洛基的語氣有些焦躁,他拿起鏡子旁邊放著的白瓷杯氣急敗壞地喝了好幾口熱茶,「你這人真是…」

索爾看著有些發楞的洛基,心情大好起來,「洛基,為了錢這件事你可是跟我說了好幾次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還想著麻省主教的位置?」

「那個位置理應屬於帕裏斯牧師,」洛基搶白道,「我讓你多捐錢只是因為最近鎮上風波不斷,奧丁森家需要重新贏得民眾的尊重而已。」

「為了贏得尊重,你不惜穿上裙子?」索爾笑著躲過洛基揮來的手,捏住了他的腕骨,「好險你的腿很美…」

洛基的臉因為他的說辭而青一陣紅一陣,他低頭不安地繼續喝茶,「你該出去了,我不換就是了。」

「好,你知道在哪裏找我,你有我的地址。」索爾笑著說。

他突然發覺,比起看到洛基平時那一絲不茍、恭敬文雅的模樣,他倒是更喜歡眼前這個有血有肉的男人。他還記得他們兒時,那個溫文爾雅的黑發男孩坐在起居室捧著聖經禱告。他卻要在他餐前禱告時偷他的餅乾和葡萄汁,惹得洛基勃然大怒的樣子。他想起他第一次吻洛基,猝不及防的弟弟在他臉上留下來的那個深紅色掌印。

可是這些年,他越是想要重新找回那個生氣起來說話刻薄的男孩,卻越是理他遠去。在門外,他看著燈光描繪出的洛基的身影。他雪白的袍子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他緊實的腰線,他膝蓋下的皮膚全數露了出來,上面竟然沒有留下一個受傷的般痕。此刻的洛基看起來確像是年輕的凱撒、或者是屋大維。

他突然想起來第一幕落下,洛基就要登場的時候的那句臺詞,「我們應該趁早拔除凱撒的羽翼,讓他無力高飛,要是他羽翼豐滿,一飛沖天,我們所有人只有俯首聽命了。」

在母親去世之前,索爾和洛基的生活似乎一直風平浪靜。他們兩個之間只有那一次在湖邊榆樹下的吻而已。雖然索爾也企圖好幾次找機會向洛基坦白自己的心事,卻總是遭到洛基各種各樣的理由的搪塞。在父親的影響下,索爾花費了越來越多的事件接手家族的生意,而洛基則總是和他們的母親一起坐在書房描繪植物圖譜、默念拉丁文或者背誦聖經。他們兩個無憂無慮的童年隨著騎射和劍術課程的終結畫下了休止符。索爾記得那年,他們的父母將他送去新市民學院參觀了三個月。

那年夏天,洛基坐著馬車跟管家埃裏克一起從康橋回來的時候,索爾興致勃勃地前去迎接他。三個月的分離讓原本形影不離的他們有了些不正常的疏離感,索爾上下打量著洛基,不知道自己該把雙手放在哪兒。

他早知道洛基不像是過去那麼骨瘦如柴,分開不久,他似乎又長了些個子,皮膚也被曬黑了一些,顯得很健康。原本柔軟的黑色頭發在修剪了以後,順著他的耳廓掉在他的顴骨兩側,露出脖子後面微微青色的發根,他看起來精神飽滿、笑容滿面。

「我真思念你,我的兄弟!」索爾最後給了他一個結實的擁抱,「你在波士頓的生活還習慣嗎?這幾個月都沒有跟我寫信。快來看看我們馬廄新添的幾匹馬駒,爸爸從新阿姆斯特丹買來的,亨利正在訓練他們,估計秋天就能上賽場了。你走之前種的西紅柿也長得很好,已經結了些小果子,可惜不少被鳥偷走了…」

洛基局促地笑著,對索爾回報以同樣熱情的擁抱,「索爾,抱歉我沒有能夠經常寫信。學校的學業太忙碌,而我忍不住上了不少課程。」他退開一步上下打量著索爾,「你長高了。」

「你也長高了,還胖了些,康橋的食物應該很合你的胃口吧,你看起來真不錯。」

「謝謝,」洛基捏了捏自己上臂,「我覺得自己結實了不少呢,也許下午我們可以一起去騎馬?」

「就說定了。」

他們兩個在午後一起騎馬走過了谷倉和後面的果園,索爾側頭看著洛基,他臉上帶著些溫和的笑意,時不時他們的坐騎互相推撞一下。而索爾的馬突然對洛基種的西紅柿產生了強烈的興趣,惹得他踢了馬腹兩腳。他們繞過莊園的後門,順著小道向海邊過去。

午後的艷陽曬得洛基的臉發紅,索爾看到他的鼻子上長了兩個新的雀斑。海邊的礁石上覆滿了肥厚的綠色青苔,不少大大小小的水鳥在沙灘上行走,小心地繞開腳下被沖上岸邊的海藻。

那天夜晚,他們兩個在索爾的臥房下棋,在搖曳的燭光下,洛基的眼睛閃爍著柔軟的光輝,他興致盎然地向索爾講述新市民學院的見聞。

「…那裏的學生們都穿整齊的黑色袍子,我去聽了幾節課程,對詩篇又增加了不少新的理解,可惜我的希臘語甚至不算差強人意,許多部份我沒有聽懂…他們那兒在教堂的長桌上一起用餐,我也分到了一些紅酒。我還在那裏認識了一個男孩,他叫弗雷,他說他有個雙胞胎妹妹,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刁鉆刻薄的女孩…啊,抱歉,索爾,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看著洛基的臉,索爾的心裏湧起了一些情緒,「洛基,我聽爸爸媽媽說,等你滿十六歲就送你去新市民學院讀書,到時候我們兩個可就不能經常見面了。你會交上新的朋友,不久就會把你的哥哥忘得一乾二凈…」

「父親是那麼說過,」洛基尋思著說,「但是你也應該去那裏看看,我覺得你一定會很喜歡那個地方,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在那裏念書呢?」

「哈,我可不是念書的料,」索爾擺弄著手中的棋子,「做生意、算賬這種事兒我倒是在行,說起文學藝術,我連一知半解都不算,我跟爸爸商量過,等這一批荷蘭的貨物運送完,我可以漸漸接手家裏的事…而你和你的好朋友弗雷也許可以談笑風生,並且在波士頓的沙龍裏面體驗新潮人的生活方式。」

「哦,索爾…」洛基握住索爾的手指笑著說,「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即使我去念書,依然每個月都會回來看你。」

索爾擡起另一只手按住了洛基的手掌,他望著燭光中弟弟的臉,「你當真愛我?」

「你是我的兄弟,我當然…」洛基的話被索爾的表情打斷。

「洛基,這兩個月我很思念你。」

「我也很想念你,下次也許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波士頓,我找到了一家法國餐館,他們的牡蠣味道很不錯…」洛基綠色的眼睛四處游移著,似乎在躲避索爾臉上的質詢。

「洛基,我愛你…」索爾輕聲說,用幾乎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我愛你…我思念你,我不希望你離開奧丁森家…」

「索爾…」洛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我們是兄弟…我是你父親母親的孩子…我是你的弟弟…」

「你確實是爸爸媽媽的孩子,」索爾說,他的心跳得飛快,像是一只上發條後因為故障而狂走的懷表,「而我並不只是把你當弟弟看。」

索爾把棋盤放在了窗邊的茶幾上,伸出手臂緊緊摟住了洛基。他還是有些瘦,耳邊的黑色頭發刺得他的臉頰有些發癢,他望著他的弟弟,「我愛你,不管聖經說些什麼,不管別人怎麼想。」

接著他再次吻住了洛基有些顫抖的嘴唇,他的喉嚨裏面傳來幾乎絕望的嗚咽,他那麼急切想要向自己的弟弟證明自己所言非虛,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混亂。他舔著洛基的嘴角,讓舌尖滑入他的唇瓣。他摟著洛基的肩膀,隔著衣衫感受著他弟弟身體傳來的溫度。他的動作緩和卻堅決,像是終於觸摸到金羊毛的伊阿宋。

洛基的身體被他推到了窗邊,酒紅色的帷幔被他的肩膀弄皺,白色的窗紗落在他的手邊,金色的流蘇順著他的眉骨灑了他一臉。洛基的額頭上有些汗水,讓他黑色的頭發黏在了額頭上。

而索爾的手心也因為緊張而濕潤,他以為自己的心不可能跳得更快。

「吻我。」他對洛基說,換來了洛基輕聲的喘息,帶著些純真的尾音。

噢,這可是他年幼的弟弟,他那顆不可食用的禁果,在樹枝上掛了那麼久,咫尺天涯,讓他無可奈何。而現在,這顆果實顯得那麼飽滿,散放著濃郁的香味,引得他由不得自己淺嘗即止,他忍不住沈湎於洛基臉上驚懼又羞澀的表情。

他的弟弟張開嘴唇,吐出了他濕漉漉的舌頭。索爾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一般,上下咕噥個不停。洛基的口腔有些冰涼,他的舌尖上還殘存著剛才他們一起吃的葡萄的味道,酸澀中有些甜味。他試著伸長舌頭讓這條靈活的肉舔到更深處,跟洛基的舌頭交纏在一起,洛基模糊地發出了一些不適的聲響。他的聲音聽起來天真極了。索爾的一只手按在了洛基的脖頸,希望能夠借力加深他們之間的吻,另一只卻陷入了窗幔當中,柔軟的天鵝絨帶著金色的流蘇,在他的指縫之間互相擠壓傾瀉出來。

洛基原本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無力地搭在索爾的肩膀上,他的腦袋也軟綿綿地任由索爾的左手引導他的動作。

最後他們都氣喘籲籲地歪倒在了窗邊。

「索爾…」洛基的嘴唇看起來有些紅腫,他把額頭抵在了索爾的肩膀上,看起來不太體面。而索爾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他的馬褲緊極了,他向後倒在帷幔之間,甚至像個不經人事的處女一樣用手肘支撐著身體喘息著。

「索爾,我不明白。我們是兄弟…」

「不,我們不是…」索爾搖著頭說,「相信我,我說過,你是一個奧丁森。但是對於我來說,那個姓氏有著別的涵義,你是我的奧丁森…」

「你快把我逼瘋了…」洛基擡起頭看著他,他們的眼神交纏在一起,呼吸互相觸碰,「哦不…我們不能…」

而當索爾的嘴唇再次尋找洛基的嘴唇時,他卻無比順從地張開了嘴,讓他們再次陷入了這些浪蕩的親吻和愛撫之中。

兩個初識人事的年輕人在這悖德的情感當中盤旋,如同風浪之中海上的孤舟。情欲、愛、兄弟之情,他不曾想這些事情會在同一個人身上有著那麼妥帖地體現。他看著洛基修長柔韌的四肢輕輕和自己的身體糾纏,看著他的眼睛因為激動而閃爍的光芒,他在那光芒裏面看到自己,放大的瞳孔,散亂的金色頭發,滿臉是汗水,嘴角有個掩不住的笑。

自從他們到了學齡以來,他們沒有同牀共枕有好些年。 索爾想起來那個晚上洛基破天荒地在他的臥房過夜了。在溫暖的被褥當中,他看著洛基的睡臉。到午夜以後,燭光熄滅了,窗外突然響起一個驚雷,照亮了他們的床幔。

雨水拍打在他臥室的窗上,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強大力量,他能聽到風從海上吹來,甚至能聞到空氣中青草的味道。

「索爾?」洛基在睡夢中含混不清地問。

「噓,只是打雷了,別怕。」他記得自己那麼說,似乎洛基是個會被雷電驚擾的嬰孩一樣。

「我怕的不是打雷…」洛基突然說。

「你怕什麼?」索爾在雨聲中有些睡眼惺忪。

「我怕,我對你也…」他的話終於沒有說完,洛基把頭偏向了左邊。

戲劇結束的時候,初春的料峭仍然徘徊在空氣之中。離開小教堂時,索爾在馬車邊又一次遇到了帕裏斯牧師。近看之下,帕裏斯牧師比從前似乎更為憔悴了不少。看見索爾,他停止了和巴爾德的耳語,徑直走過來,「奧丁森先生。」

「神父,」索爾的語氣當中透露出了冰冷的敵意,簡屍骨未寒,而眼前這個男人雖然算不得是女巫風波的始作俑者,卻在其中發揮了許多作用,「令嫒的身體可曾好轉?」

他對帕裏斯牧師並不熟悉,知道他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因為妻子的早殤後來一個人帶著兩個女孩生活,相信了主並且在沙林鎮上有著很良好的聲譽。在前任主教去世之後,一直是他手把手教洛基神職工作的細節。雖然他不像洛基這樣上過正經的神學院,卻因為德高望重而被鎮上的人稱為下一個主教。而最近的一切風波,無疑損害了他的健康,他的臉看起來有些發黃,嘴唇乾裂。

「承蒙您的關照, 阿比和麗茲似乎有些好轉,但是鎮上還有更多的姑娘生了病…興許這一場女巫的風波尚未結束。我為您的損失感到深切的抱歉。」

知道帕裏斯牧師說的是簡,索爾的下巴緊了緊,「我誠心希望令嫒能早日康覆,」他側過頭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巴爾德。這個年輕人一向沈默寡言,此刻也抿著雙唇郁郁寡歡地看著他們兩個,「帕裏斯先生這次要來沙林多久?」

「感謝您的祝福,」帕裏斯牧師說,他的表情和緩了一些,「巴爾德奉祖父母的旨意,這次來沙林想尋找一個溫婉淑德的妻子,如果能找到合適的人選,也許從此會定居下來。」

索爾飛速地看了一眼巴爾德的臉,「祝願您如意。」

巴爾德點點頭輕聲說了句感謝。

「如果您有空,可否邀請您來府上用餐呢?巴爾德對沙林的情況不甚熟悉,我想您和他年齡相仿,也許可以教導他一些鎮上的世故人情。」

索爾點點頭,「我會請埃裏克上門提前通報,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很願意帶您四處看看。」

帕裏斯牧師看起來頗為滿意地點點頭,「那就本周四吧,我們家的內麗腌制了小羊排,希望合您的胃口。」

索爾點點頭,正看見還穿著戲服的洛基從側門走了出來,正和幾位看戲的商人談笑著。索爾輕聲向兩位紳士告辭,脫下了身上的大衣向他的弟弟走了過去。在他的背後,沙林小教堂的彩色玻璃在地上投下了光輝的彩色影子,帕裏斯牧師和巴爾德凝視著奧丁森兄弟的背影。

那幾年夏天剩餘的時光似乎格外的漫長。每天早晨索爾會在早餐後騎馬打獵,下午他和父親兩個在書房學習算賬並且偶然和其他一些生意夥伴往來。而洛基似乎對主更為信仰起來,他花了大量的事件和鎮上的牧師們一起學習主禱詞,甚至加入了一個神學研究班。黃昏的時候,他們偶然一起乘車出行,或者為母親新縫紉的衣衫買些花邊,或者選購一些法國運來的上佳紅酒。到了秋天的時候,他們府邸的蘋果園收成不錯,遍地落滿了柔軟的金色落葉。索爾、西芙和沃斯塔一起去行山,背著皮質的背包,收集短小的枯枝帶回沙林。在起居室裏面,索爾用樹枝和算賬用的廢紙升起了火來,在溫暖的火光中,他看著洛基的臉。直到窗外雪花飄蕩,柏樹上落滿的潔白,整個麻省都安靜了下來。直到聖誕的樂聲奏響,他們在府邸準備了鮮美的火腿和紅薯。直到空氣裏面充滿了紅莓和針葉發出的強烈的香味。那些夜晚,洛基往往在跟母親一起讀書,或者是輕聲和她討論鎮上的一些時事。他偶然也會捧著牛皮紙包好的新約反覆念誦,在因為年月而泛黃的書頁背後藏著他綠色的眸子。索爾在那片綠色當中逐漸迷失,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誰。

他們偶然在琴房或者谷倉接吻。在四下無人的時候。

索爾讓自己的手指感受洛基的手腕。在那些整齊的衣衫之下,洛基的身子越發的挺拔起來,只是他的手腕和手掌似乎因為少做農活而顯得有些纖細。索爾用拇指的指腹感受洛基的脈搏。

他能輕易地毀掉洛基。他突然有了這樣的念頭。

他完美無缺的弟弟,在和他的吻當中顫抖。他細長的雙手被索爾捏在左手當中,固定在他的腦後。他的喉結因為激動而上下滑動,他的眸子躲避著索爾的眼神,他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他貼近。

「洛基,洛基…」索爾將他弟弟的身體翻轉過來,拉開他的襯衫衣擺,用雙手撫摸著他冰涼的側腹,用指節尋找著他身上的凹凸起伏,他輕輕揉捏著他弟弟的乳頭,讓敏感的肉粒在他的指甲下面因為受驚而微微挺起。他將大腿伸進他修長的雙腿之間,隔著褲子磨蹭著他弟弟那半硬的陰莖,「洛基…」

他喊他的名字,仿佛這是他舌頭上徘徊不去的咒語。

他能輕易毀掉他。

洛基揚起脖子,暴露出脆弱的頸動脈,像是屈服一樣地讓他的後腦勺倒在了索爾的肩膀上。他發出輕聲的呢喃,「哥哥…」

而那就是最後的那根稻草、崩斷的弦。

在餐桌上,他們敏感的母親感受到了索爾情緒的變化。她在新年的早餐後悄聲問索爾,「索爾,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索爾捂住臉,「媽媽,你怎麼會那麼想?」

「你別想瞞我,」他的母親笑著說,「我可是你的母親,你最近經常神出鬼沒,前兩天還托了沃斯塔從波士頓帶來了基本流行的詩集。我知道你可不是約翰彌爾頓的擁躉,又怎麼會特意去念詩討好美麗的姑娘?更何況你最近臉上總是帶著些神秘的笑容,我知道你已經不小了,也許是時候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

「媽媽,我沒有…」

「好了,」他的母親笑著說,「我看你和西芙一向走得很近,你父親也相當中意她,不如哪天我請勞倫斯主教去代說幾句美辭?」

她的話被索爾急急忙忙打斷了,「媽媽,你可千萬不能去,答應我你可不能去找西芙說。我對她沒有別的意思…」

奧丁森太太看著他的臉有些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好了,我不說就對了,我知道你們年輕人現在喜歡自己談情說愛。不過你可別等太久了,那些書在你房間可積不了太久的灰。我那天看到洛基在看你的什麼書,你可別讓你的求愛信物都給你親愛的弟弟偷去了。」

索爾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的母親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了房間。

那天在谷倉後面,索爾找到了正躺在稻草中看書的洛基。

洛基裹著厚厚的毛毯,在篝火旁念著他上次拖沃斯塔帶回來的那本失樂園。

「洛基!」索爾掀開他身上蓋著的毛毯躺在了他弟弟的身邊,小心在毯子下面用雙手環住了洛基的腰,把下巴支在洛基的頸窩裏面,「媽媽問我是不是戀愛了…」

洛基原本懶洋洋耷拉著的眼皮突然撐了開來,「母親問你什麼?」

「她知道我托沃斯塔帶來了詩集,以為我是要送給哪位心上人。」

「哦,」他的弟弟哼了一聲,不著痕跡地讓身體轉了過去,用背對著索爾,「也是,你也快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奧丁森家的長子。」

「洛基,你知道我求他帶來的書確實是要送給心上人的…」索爾有些好笑地看著吃味的洛基,「我告訴她別操這個心,我沒有心儀的女孩。」

洛基從鼻子裏面發出了一些不置可否的聲音,繼續埋頭在詩集當中。

「餵,你哥哥在跟你說話,不要不理不睬的。」索爾用手捏洛基的耳廓,引來了他的一個白眼。

「對不起,我可不覺得跟你討論你的情感歸宿能讓我熱血沸騰。」洛基從牙齒縫中說了幾句,一邊用手肘推開了索爾的臉,「你知道我在谷倉看書,只是為了圖個清凈,也就得你那麼不識情趣,還要來煩我。」

索爾在他唇尖舌利的攻擊下不怒反笑,「我就愛煩你,你快跟你這個不識情趣的哥哥說說你在看什麼。」

「書裏面說的是亞當跟夏娃被撒旦扮演的蛇引誘被逐出伊甸園的故事。」洛基言簡意賅地說。

「你最近對神學可產生了不小的興趣,」索爾在溫暖的稻草中有些昏昏欲睡,「有沒有興趣跟你的哥哥分享一下其後的原因。」

洛基沒有正面回答他,他只是輕聲念起了書中的句子,他的聲音在寂靜的谷倉中回蕩,「我們的始祖為什麼竟敢背叛他們的創造主?是何人引誘他們犯下這滔天大罪?那是地獄裏的蛇;是嫉妒和仇恨激起他的奸智,使他欺騙了人類的母親。是他的高傲,致使他被逐出天庭。他相信,如果他頑抗鬥爭,就能和上帝分庭抗禮。如此野心勃勃,覬覦神的寶座和權位。全能的神讓渾身火焰的他從天堂摔了下去,一直落到深不可測的地獄,被禁錮在鐐銬和刑火中,沈淪輾轉。」

「唔,聽起來撒旦可過得不太愉快。」索爾打趣說,「渾身著火,難怪他後來火氣那麼大。」

洛基瞥了他一眼,「別為惡魔枉費同情…」

索爾再次用手抱住洛基的肩膀,嗅著他耳後的頭發的味道,那是乾澀的稻草味和著谷倉的火焰的香味,「我可不像你,在信仰方面出類拔萃。」

「即使是出類拔萃也沒用,你和我之間的這些事,或許正是因為撒旦引誘。我無能為力,只有祈求神的寬恕…」洛基意味深長地說。

是了,神終究沒有寬恕他們。

「我知道你哪裏回來,到過何處…因為我背上,又心頭痛苦,困倦而汗水,但是現在請帶路。我沒有一點躑躅,在這裏,沒有你,等同於抑郁而亡。你對我即是天下的萬物,你是我一切的歸宿 …」索爾記得那天洛基還念了詩集最後夏娃對亞當所說的話。他記得洛基說,「神意是我們的向導,我們應該舍棄這些不正當的情結,一心侍奉主。」

他記得他的心如同炸裂般疼痛。

如同被地獄之火焚燒九天九夜那樣疼痛。他當時心想。他突然理解了撒旦。

覆活節後兩周天氣逐漸開始轉晴,蘋果樹上的嫩芽開始漸漸從鵝黃變成深綠,接著又開起來了雪白的碎花。與此同時,鎮上對於女巫的傳聞也是塵囂日上,甚至連波士頓的議會也對這件事進行了討論,並且派遣了幾位別省的鄉紳前來視察疫情。兩三個號稱在家中使用巫毒的女子受到了無情的審判,另一個吉普賽女人被燒死在火刑柱上。索爾接受帕裏斯牧師的邀請去拜訪他和巴爾德,帕裏斯家的兩位小姐病情反覆,他忍不住好奇此番宴請是否別有用心。

在午後,男仆將索爾引入了府邸昏暗的起居室。起居室裏面看起來有些淩亂,墻上掛著些陳舊的肖像畫,畫框是古銅色的,像是樹葉一樣在四角卷起。在靠窗的位置放著一架古鋼琴,恐怕原本是為了家裏的兩位小姐準備的。此刻琴凳上坐著巴爾德,他正心不在焉地撥動著琴鍵,羽管制的撥子撥弦發音敲奏出一些明快的旋律。索爾沒來由的覺得那首歌有些熟悉。在靠窗的位置上端放著一個白楊木的耶穌受難像,兩邊整齊地擺放著雪白的蠟燭,看起來起居室經常刮南風,蠟燭油因為風吹而向北面微微傾斜。

帕裏斯牧師引索爾在起居室盡頭的窗邊坐好,招呼巴爾德一起親手泡好了一壺洋甘菊茶。家仆端上了幾樣做工堪稱細致的點心,包括檸檬撻和幾塊香蕉蛋糕。沿著窗欞,看起來已然有些廢棄的後院裏面覆盆子帶刺的藤蔓爬了一墻,上面結出來一顆顆青綠色的果實。

兩杯洋甘菊茶之後,拜會的目的終於浮出水面。

「奧丁森先生,我並不想與您拐彎抹角,此次請您來府上其實是想同您討論一下最近沙林的女巫危機…」帕裏斯牧師也不推諉,單刀直入地向索爾說了起來,「我知道因為傳聞的緣故,奧丁森夫人受到了牽連,我對您家族遭受的不幸表示深切的同情。但是我想鬥膽向您指出,此事會發展至此,可能並非完全是空穴來風…」

索爾把杯子放下皺起眉,「神父,您這話的意思是奧丁森家族和女巫風波脫不開幹系?」

「我自然不可能懷疑奧丁森先生,」帕裏斯牧師輕聲說,「但是家女的疾病恐怕不只有魔鬼從中作祟,我覺得她們恐怕也是受到了蠱惑。您可曾想過,在奧丁森府上,有誰能夠輕易接近鎮上女孩的內心,有誰能夠讓她們擔驚受怕,有誰知道她們的秘密,並且可以將它們善加利用?」

帕裏斯牧師望著坐在陰影中的索爾,他的臉看起來有些陰雲籠罩,「您知道,令弟在小鎮中懺悔室所做的工作,也知道在女巫風波中坩堝裏面發現了您的族徽,我請求您仔細考慮這種可能。我並不敢懷疑奧丁森神父在這場鬧劇當中扮演的角色,可是我想您應當知道,在戲劇方面,他是有著出類拔萃的天賦的…」

索爾的內心咯噔了一下,他將頭轉過去看著坐在一邊表情有些不易的巴爾德,不出所料,這場會面成為了一個圈套,他不明白巴爾德在這個圈套當中究竟要起如何的作用。

巴爾德從落座以來一直非常安靜,這會他才紅著臉開口,「叔父的指控也許缺乏實證,但是未必不是一種可能。」也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他又說,「自從上次舞會以來,我和府上的達茜小姐一直保留著書信的溝通… 她偶然告訴我奧丁森神父和奧丁森夫人之間的一些談話,看得出他們兩個交好,也很親切…」

「您覺得洛基蠱惑了簡?」索爾低聲問,他的語氣因為憤怒而顯得近乎獸性,「您從達茜小姐那裏聽說奧丁森家中的事,用以作為說服我的作證?」

巴爾德被他的搶白嚇到,張口結舌地說,「我當然對達茜小姐充滿敬意,也把她當做正經的小姐看待…」

帕裏斯牧師望著巴爾德的樣子,連忙解釋說,「奧丁森先生,巴爾德在擇偶方面的品味也許有待商榷。他背著您和奧丁森神父與達茜小姐的來往也確實欠妥,但是我依然懇請您認真思考一下。要知道,有些人看起來像是一朵純潔的花,事實上卻是花底下的那條蛇。在表面上看,令弟的行為舉止無不滴水不漏,他對主的信仰也是矢志不渝,不過人終究有兩面,我想沒有人會比您更了解他的另一面吧?」

索爾坐馬車告辭的時候,心裏浮現出了各種奇怪的情況。

他想起來洛基興沖沖通知他簡福斯特和他的婚約時候的表情。他想起來在他們兩個簡單的婚禮上,洛基充當著神父的角色,表情聖潔地傾聽著他和簡的婚誓。他想起來洛基對他說「奧丁森家需要子嗣」時候因為性愛而通紅的臉頰。洛基站在告解室的門口,手上拿著皮制的聖經,白色的蠟燭滴下淚水一般的燭油。洛基手上的那盒漂亮的鴉片。西芙望著他說出的那些話。他想起來那位身著白袍的朱利葉斯凱撒。他黑色的頭發在金色樹葉的桂冠下顯得有些淩亂。

「你不和我抗爭嗎,偉大的凱撒殿下。」記憶當中的他問道。

洛基搖著頭回答,「我為什麼要對抗你呢?」

「因為我可會傷害你,弄疼你。」索爾克制著嘴邊的笑容,這是他們彼此熟人於心的一場游戲,無論他對自己弟弟的情緒如何,最終他都將會傷害他。傷害他白璧無瑕的信仰,傷害他的身體,為他留下般痕,為自己留下印記。

洛基聳聳肩膀,他白色的袍子滑落在他光滑的胸前,「我不在乎。」

「好吧,好吧,我也不在乎。」索爾說,他把洛基的身體推倒在床側。讓他的弟弟仰臥在被褥上的皮草之間,他降低身子,將洛基身上的袍子向上推到他的大腿根部,那下面空空如也,他沒有穿褻褲。「你為什麼要逼我這樣做呢?」索爾熟練地解開洛基身上的繩結,他並沒有脫掉自己的衣服,而洛基似乎對此感到十分不滿。他的弟弟,光著身子,在白色的布料當中曝露著自己的身體,像是躺在一頭饑餓的胸飾面前的一只待宰的獵物。

「我做了什麼?」洛基佯裝無辜地說,「龐貝?克拉蘇?還是羅馬?」

「你誘惑了我,打算如何補償?」索爾好整以暇地跟他玩著文字游戲。

「也許我可以把埃及給你,」洛基輕聲回答。

「也許你可以把自己給我。」

洛基的呼吸在索爾將他的腿輕輕打開的時候變得急促起來,令他羞恥的性器暴露在他兄長的面前,他克制著自己想要將大腿合上的願望。

「你可真美啊。」索爾幾乎誠懇地說。

在洛基想出任何睿智的回答之前,索爾握住了他半勃的陰莖,三心二意地拉扯了兩下,接著他開始輕輕舔咬起洛基的大腿內側。他沿著他的腿的吻,他身上散放出來的熱量,洛基的身體被他喚醒,幾乎絕望地回應著索爾的挑撥。他的弟弟像是一個上好的樂器,在他的手指和舌頭下面有節奏地回應著。索爾的吻越發接近他的身體,接著他感受到了他臉上的胡渣和他呼出的熱氣。正當洛基的神經繃緊的時候,索爾又突然離開了他,轉而用舌頭挑逗起他的膝蓋。

他的技巧多麼嫺熟。

索爾不斷地勾引著洛基的欲望,接著又對他置之不理,周而覆始,而他的弟弟終於丟下了自尊,「你在幹什麼…快點…」

索爾擡頭瞥了他一眼,揚起眉毛,「你知道你該做什麼。」

洛基閉上綠色的眼睛,揚起頭用手抓著床褥,「哥哥,求求你…哥哥…」

他的舌頭沿著他身體的入口長驅直入,濕潤、溫暖,索爾用雙手掰開他的臀瓣用食指蘸著口水順著自己的舔舐淺淺抽插著。他舌頭的翻轉對應了洛基顫抖的呼吸。他的弟弟三心二意地用手輕輕來回搓動自己的陰莖,盡管沒有很用力,那裏卻已經因為前液而儒濕。索爾的食指在洛基的身體裏徘徊,尋找著令他快樂的源泉。他擡頭從洛基的大腿之間看到洛基發抖的身體,他嘴邊的祈求,「哥哥,神啊…哥哥…」

他碰到那一點的時候,洛基的大腿緊緊箍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背部弓了起來,他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哀鳴。

「起來,」索爾將舌頭撤出快速地說,「起來,坐在我身上。」

他飛快地解開外褲,吐了一口唾沫在掌心,上下擼動著自己已經硬得發疼的陰莖。他坐在床沿上,在背後墊上了枕頭,垂著眼睛望著洛基的身體,一半隱藏在白色的袍子當中,一半被熱汗覆蓋。

洛基背對著他,將自己的左腿曲起放在床前的踏板上,索爾抓住他的腰,引導著他的身體。他最終吟叫著慢慢沈下自己的身體,感受著身體因為被侵入而受到的拉扯。

「哦,寶貝,」索爾的頭埋在洛基的肩胛骨之間,汗水儒濕了他的頭發,「我的寶貝…」

他的寶貝,他的弟弟,與他最親密的人。

馬車窗外的樹叢一片片飛過,他想起來他躺在床上,拉住洛基的手臂。他的弟弟在燭光當中笑著的眼睛,「洛基,別走了…不用急著去征服高盧…」

洛基坐在床沿,用嘴唇吻著他的肩膀,「我來,我見,我勝…(VENI VIDI VICI )晚安,親愛的哥哥。」

那年冬天,洛基花了很長的時間在谷倉讀書。索爾花了很多時間在鎮上的酒館插科打諢。他偶然看到洛基在客廳跟母親一起念詩篇,也聽到父親說洛基決定明年去新市民學院讀神學。

他在自己的房間踱步、擔驚受怕,覺得是因為自己魯莽的示愛將洛基逼出了奧丁森家。他知道原本他的弟弟就一直介意自己的身世,為人處世擔驚受怕,如今他終於讓自己荒謬的愛將他徹底推到了不可回頭的境地。

不久以後,他們的母親不小心受了季節變換的風寒。後來因為照顧不周而發展成了肺炎。她在病床上躺了幾個月以後,終於在來年初秋終結了她的苦難。而索爾和洛基的生活從此天翻地覆。

洛基在母親的葬禮上捧著一大束雪白的玫瑰,臉上帶著冷靜到絕望的表情。

他們一家人在全鎮面前簡單的致辭,在晚餐的餐桌上,他望著洛基身邊那個空蕩蕩的位置。

曾經他和洛基的關系那麼簡單。他還隱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洛基的時候,他不過才三四歲,洛基才姍姍學步。他記得他的胳膊白白圓圓的,頭上留著黑色的短發。母親微笑著抱著他的弟弟,他們在午後的果園裏面散步。金色的陽光穿過葉片在地上撒下斑駁的影子。他記得他們第一次過聖誕節,在那顆柏樹邊,母親用金色的線編織出來了他們兩個名字縮寫的聖誕裝飾。他記得他們兩個在雪中玩耍,記得他們的脖子上圍著的溫暖的羊毛圍巾。那時候的洛基那麼瘦,他的眼睛在凹陷的臉頰上看起來那麼大,但是裏面卻充滿了對他的信任。

他竟然會忘記了洛基是他的弟弟。

他記得夜裏,洛基跌跌撞撞走進了他的房間 。他的黑色頭發散亂在臉上,「索爾,上帝終究懲罰了我…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犯下這些罪…我早該知道,我對你的那些想法會招來厄運。」

他緊緊抱住他,他們兩個卻像溺水的人搜索著氧氣一樣,急不可耐地尋找著對方的雙唇,「懲罰我,我的哥哥。因為我是個罪人。」洛基顫抖著說,他咬住自己的下唇呻吟著抱住索爾的後背。

索爾解開了洛基的襯衫,帶著巨大的罪惡感,舔舐著他眼前暴露出來的乳尖,用手掌摩挲著洛基的腰側,揉搓著他的臀部。

洛基用雙臂環繞著索爾的肩膀,他含混不清地說著,「哥哥,我有罪…懲罰我。」他被索爾按在巨大的床單之間,黑色的頭發散落在猩紅色的被褥之間。燭光燃盡了最後一絲光芒,明亮的月光從敞開著的落地窗中灑進臥房,落在他們腳邊柔軟的地毯上,落在索爾從洛基身上剝落的絲質黑色睡衣上。他的吻幾乎粗暴,讓洛基幾乎無法喘息,他在洛基的瞳孔裏面看到燃燒的火焰。他凝視著床單上的洛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從那個瘦弱的小男孩變成了眼前這個四肢修長的少年。他對他的身體幾乎有些陌生。索爾感到自己的胸膛發燙、呼吸粗重,他的吻延伸到了洛基的小腹,他用膝蓋推開他弟弟的大腿,用手掌掰開洛基的臀瓣,急不可耐地將手指送進了他生澀的甬道。

洛基因為疼痛而發出了輕微的呼聲,他的胸膛因為激情而上下起伏,他的嘴唇因為激吻而腫脹,「啊…哥哥…索爾。」索爾的右手出入著洛基的身體,他跪坐在他弟弟的腿邊,埋下額頭將他弟弟半硬的陰莖含在口中為他口交著。

他的舌頭在洛基的龜頭周圍盤旋,時不時微微戳刺一下前端的出口。他的中指在洛基的身體當中,那裏不像他想像的平滑,而是滾燙,有些不規則的褶皺和凸起。他用拇指輕輕按壓洛基的會陰,撥弄著他收緊的陰囊。洛基的體毛很稀疏,他半睜著眼睛大聲喘息。

他們的身體之間發出了一些液體滿溢的聲響,結合著兩個人難耐的呻吟。索爾用空閑的左手握住了自己的陰莖,急促地上下揉搓著,他的手掌被頂端分泌出的前液濡濕。

洛基不久就飛快地在索爾的口中高潮,他的腿緊緊夾住了索爾的腰。而索爾的精液幾乎同時噴灑在洛基的小腹上,他的手指繾綣著在他溫熱的體內戳動了幾下,「我的洛基,」他輕聲說,松開手不再碰觸自己過於敏感的性器,而是用虎口圍住了洛基的喉頭,微微用力。

在他模糊的視線當中,洛基看起來像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他的身體一半潛藏在床幔當中,露出修長的雙腿此刻還環繞著索爾的腰。這個惡魔滿足了他一切的念想,回答了他自己都無法言說的欲望,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還在高潮餘韻中的洛基瞇著眼睛,微微張開嘴唇,嘴角被唾液儒濕,顯得有些發亮,「唔…哥哥…哥哥…」

多麼簡單,在他暴露出這樣的脆弱之時,他可以將他掌握在指掌之間,他可以懲罰他。然而這一切卻又是他一直以來所渴求的。索爾閉上眼睛,感受洛基強有力的脈搏撞擊著他的手掌。

當洛基最終開始咳嗽的時候,他看到了他弟弟臉上的眼淚,「索爾…我們怎麼辦?」

索爾觸電般放開了手,扶起了洛基,「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他的弟弟不是個眼淺的人,他濕漉漉的綠眼睛在索爾的記憶裏面無比鮮明。後來他為那雙綠眼睛配上了那條皮制的項圈,上面鑲嵌著綠色的翡翠,而金色的底座後面,他請人刻下了「洛基奧丁森,我唯一的所有物。」

而他的所有物,可能早就已經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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